璃月5
现在钟离只是强行压制了那些癫狂。
一旦离开,魈会复发。
癫狂的缘由,是继承战力时老夜叉已处于癫狂状态,又有邪魔影响。于是,魈继承战力的同时,也继承了老夜叉许多的混乱神识碎片。
想让魈的神志彻底清澈。
还得将老夜叉的那些神识杂念抽离出去。
“会很麻烦吧?”
“不会。”
钟离让魈躺下,他要先看清那些混乱神识。之前,温迪抽离了故人的两脉愧疚与旧友一脉残魂,有生念,有亡魂,一同构建起了三重封印。钟离在解构时,就留心了这手法,后来也向温迪询问过一些细节。
初衷是以后遇到类似封印时,找到最快解构方法。
没想到能用在魈身上。
魈默然,平躺在雪上。大片雪的白,青衣散开,金瞳印出天地与钟离,对视刹那,不自在地转开——献祭一般的姿势,钟离的心泛起难以言说的心情,是难过,是心疼,是在初夏季节咬了一颗青果子,酸涩从口腔一下子酸到胸腔蔓延至四肢。
钟离的手指,轻轻压在魈的额心。
他看见了老夜叉每一缕混乱神识的由来:出生即开始的颠沛流离,从未休止过的血战,与异族作战也与同类纷争,手刃敌人也手刃过亲人,清除业障也终被业障缠身,一腔热血被无数次浇透仍未熄灭,挣扎一生后终陷癫狂折磨……
夜叉一族的宿命吗。
越强大,越会沦落到无限癫狂的地步。
老夜叉的神识杂念渗入站力之中,与魈的神识全部混在一起。
钟离俯视:“闭上眼,想象白雪,让脑海一片空白。”
以空白来锚定属于魈的神识。
魈闭目,过了一会儿:“做不到空白。”
无论怎么努力,脑海里都是混乱的血战与仇恨,还有血战之后满目疮痍的苍凉孤寂。越是想一片空白,反而更乱了,老夜叉的混乱癫狂又欲反扑回来。
钟离想了想:“那你想着我吧,想象我在白雪里站着。”
魈:“嗯。”
「想着我,以此锚定独属于你的神识」,不久,一些神识安静下来,而另一些仍然发狂。钟离以神力分辨着,先抽离老夜叉那些最顽固的杂念,小心翼翼,生怕弄错。一开始有些犹豫,真正沉下心来,钟离很快找到了诀窍。
过了一会儿,魈流下眼泪。
顺着眼角流下,滴入雪中融出一小汪雪水。
钟离慌忙停下来:“怎么了?”
魈:“你在离开。”
想象中,雪里钟离的身影越来越远,再次留魈一个人在原地,令魈怆然。钟离望着流泪的魈,一时心也纷乱起来:注定要离开,不是此刻,是为你抽离完杂念之后的某一天。可是这种话说出口,魈的神识会再次混乱吧。
“倘若你愿与我签订契约。”不知不觉就说出来了。
“契约?”
终有一日,魈和摩拉克斯会签订契约,历经无数血战,相伴到久远的盛世未来,不再分开。
“现在可以吗?”魈睁开双眼,金色竖瞳坚定无比。
“还不行,我的神力没到那地步。”
“什么时候可以?”
“当我说出自己名字的时候,当我说契约已定的时候。”钟离低头,微笑着,“记住我此刻的神力,日后,你一定能认出是我。”
魈以为钟离和夜叉一样不能吐露真名:“我会记住。”
“等我强大。”
“嗯,对了我的真名是…”
钟离以手指封住魈的嘴巴:“现在不能说。”
与你签订契约的,注定不会是我,与你磨砺数千年时光的,也不可能是我。此时,此景,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你的神识恢复清澈。闭上眼睛,重新想象,那个身影从极远处的风雪中走回来,与你相遇。
魈闭眼:“以后真的可以在一起吗?我一直很想有一个伙伴!一直!”
幸亏钟离有强大神力为支撑,也幸亏老夜叉癫狂入骨而魈极纯粹,两人的神识区分明显,让抽离神识变得可能。饶是如此,钟离也是费尽神力,才肃清了所有外来神识。他湮灭了最后一缕杂念,将全部神力全部凝入魈的神志筑起石璋。从此,所有意念攻击,对魈不再有作用。
魈也不会再被外来的神识困扰。
魈坐起来:“我从没有过的清醒。”
钟离倒在雪上,紧闭双目,虚虚地喘气:“学无止境,我还需要……”有雪落在唇上,温凉。
此后。
两人路过村落。
魈说起他被癫狂神识所困扰,远离族群,来到人类聚落,想起钟离是「人类愿力生出的精怪」,便为那个村落驱逐了妖邪,留下来,被尊为降魔大圣。
村落贫苦,只能供奉蔬果。
魈靠着贫瘠香火,加上平日里又癫狂症,才会消瘦成那样。
钟离戳了戳魈的脸颊:“嗯,比第一次见瘦好多。”
“你对我一清二楚,我对你原形都不知道。”
“我就是这样啊。”
“骗人,你不是夜叉,怎可能跟我长得差不多。”魈不满,胡乱猜想,“你的原形是不是很丑?”
才不呢。
帅得不行不行。
钟离拿起小石庙里的丑丑木雕,神力一拂,木质变得坚韧。他驱动神力一点点雕刻,雕刻一下,瞅一眼魈:脸庞、眼睛、鼻子……魈让他看得不好意思,别开脸:“做这个干什么?”
“让他们知道守护的夜叉长什么样儿。”
“又不重要。”
“很重要。受过你恩惠的人,会用美好愿力回报你,他们希望看到你的真实模样。”钟离指间划过,木雕一丝头发飞扬起来,“以后,我们……”啊,擅自说什么以后。
魈捕捉到他的停顿:“嗯?”
钟离吹去木雕上残留木屑:“以后几天,我们一起找夜叉的族群吧。”
后几日。
钟离领着魈去找族群。
即使魈性格孤僻,毕竟是夜叉,骨子里是群居族类,族群才能让他的心有归属。此时,最为强大的五位仙众夜叉如浮舍等人,都在散落在不同族群,没有聚在一起。
关于仙众夜叉的典籍说过,魈会被梦之魔神拘禁,做了许多恶事。
出于时间线考量。
钟离不能过多干涉,又不愿意魈将来受苦。
几经选择,他挑中了一个族群:距绝云间不远,在摩拉克斯的地盘。一来,梦之魔神胆敢来犯,必被摩拉克斯斩杀;二来,和本尊离得近,两人遇上了,可以尽早地签订契约。
期间。
钟离给魈灌输思想:摩拉克斯实力强大,为人可靠,是靠谱的魔神帝君。
魈拧起眉头:“那你为何躲着他?”
钟离:“??”
原来上次,钟离仓促离开,魈四处寻找,不出意外地遇上了正在研究结境的魔神摩拉克斯。好在,魔神无意挑起战争,感知到夜叉敌意,悠然离开了。魈后来闪过一念,钟离的猝然离开或与这事有关。
现在,钟离反复提起摩拉克斯。
魈就想起了当时情境:“你那时候,就是躲他的吧?”
钟离尴尬:“不不不,只是神力相斥。”
神力相斥的意思是不管见没见过,不管脾性合不合得来,天然就会敌对,一见就要炸毛开打。魈被钟离一糊弄,也就信了。
“你刚才说神力,你自称神,好狂妄。”魈难得促狭地笑。
“你不也自称大圣吗,降魔大圣。”
不是。
那是人类擅自起的法号。
魈窘迫地解释,脸颊红到耳根,青纹向颊边又生长了一些。
钟离好奇:“刺青会长满整张脸吗?”
魈一愣,连忙用手背遮住了:“才、才不会呢,我去洗一下。”
你那是天生的啊。
能洗掉吗。
魈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脸恢复如常:“你是不是害怕?”
“害怕什么?”
原来,魈认为人类会害怕在脸上满布的刺青,钟离是人类愿力所生,自然也会害怕。钟离失笑,这都是什么瞎联想,难怪每次都要遮住脸。
“不会啊,我觉得很好看。”
“真的?”
钟离袖出手腕,金纹缓缓流动:“看,我也有,浑身都是。”
“骗人。”
这是货真价实的魔神纹脉啊。
“故意假扮我们夜叉一族,以为能骗过谁。”魈嘟着脸,但不生气,隐隐地笑,“连夜叉的气息都没有。”
又没打算骗谁。
就是化形得差不多,好亲近嘛。
聊着玩着,踏入族群地盘。这一次,钟离不打算介入夜叉族群,免得又生事端,远远注视魈走向了新的族群。很顺利,那一族很热忱欢,晚上为他准备了热闹的欢迎宴,夜叉们笑着闹着,魈也露出腼腆的笑。
魈回来,醉意很浓。
“给你带了酒。”魈坐下,软软的。
“果酒吗。”
钟离让他枕在自己膝上睡,魈没谦让,依过来:“为什么非要等以后强大?我们是伙伴,完全可以一起强大啊……你要不要留下?”
钟离:“想……”
想留下来。
想和魈一同改变夜叉一族的命运。
钟离:“我是很想……”
这句话才一出口,忽然,天色阴沉,从地底生出狂风席卷两人,仿佛警示着钟离坚决不能说出口的话。
时间线在崩裂,钟离慌忙扶起了魈:“我、我要……”
魈失了血色:“要走了吗?”
必须走了,钟离匆匆道别,「摩拉克斯是一个特别特别好的魔神,见了面,一定要跟他签订契约呀……」余音消散在风里。酒壶跌落,洒了一地,融化了白雪。魈站在原地,久久未动,雨雪的寒意点点渗进肌肤,有些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