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不错?”教练椅上,幸村笑着问拿着水杯咬着吸管的仁王。

  顶着一头白毛的家伙懒洋洋地应了一声,一边咬着吸管不放一边用奇奇怪怪的口音和语调道:“真是好天气啊,噗哩。”

  好天气?

  暴雨让原本藏在地面的热气全部向上流动了,原本该有的风也因为屋顶的闭合而被挡在场馆门外。为了节约电力,场馆并没有开启中央空调——就算是在热潮来临的夏日万人演唱会也不见得会开空调,何况这种原本是半露天的比赛场所呢?

  无论如何也很难说出“真是个好天气”这种话吧?闷热的让人心气不顺才对。

  不过……

  对于仁王这种诡异的讨厌阳光的性格,会说出这样的话也并不奇怪了。

  幸村转过头看了一眼在旁边对着选手说着什么的美国队教练。

  那副西装革履又傲慢自大的模样真的非常让人讨厌。

  还有站在他面前的面无表情的绑着头发的那什么安德鲁……

  “打了两局,什么感觉?”幸村抬起手扶了扶自己的额头的绑带,“从他的发球来看确实是能够很精确控制网球的选手。”

  “被称为‘网球机器’也有过人之处呐。”仁王勾了勾唇角,“就是‘机器’过头了。”

  “哦?”幸村感兴趣地挑了挑眉。

  “你知道吗,在比赛开始之前,那个美国队的教练找我说了一个故事。”仁王嘴角莫名多了一些讽刺的意味。

  迷途知返的移民少年把网球当做救命稻草,把自己训练成一个网球机器……吗?

  可如果自己都把自己当做机器,那又如何能让别人把你看成人呢?

  裁判的哨声响起,代表着交换场地时的短暂的休息时间已经过去。

  仁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拿起了球拍:“噗哩,下次交换场地再和你说吧?时间到了呐。”

  “我等着。”幸村笑着颔首。

  重新回到场上,又是安德鲁的发球局。

  他看了一眼对面做出接球姿势的仁王,微微蹙眉:刚才的那一局,那个日本的选手表现出来的技术……是什么?再观察一下吗?

  “呐,打算再观察一下我吗?”说不清是低沉还是清冽的声音,音质明明不算很特殊但透过扩音器之后莫名有种擦过皮肤的战栗感。安德鲁愣了一下,就看到对面顶着一头白毛的对手勾着唇角,“现在还不打算认真起来的话,我也会觉得很无趣的哟,噗哩。”

  ……puri?

  这是什么词?日语的单词吗?还是只是语气词?

  安德鲁握紧了网球:“少说废话!”

  他打定了主意,眸光对着中线的一点一闪,抬手挥下了球拍。

  啪!

  “太慢了。”一直等到网球快要落地才开始迈开脚步的仁王依旧是在一眨眼间就出现在了网球的落点。这当然不只是什么“脱掉了负重”产生的效果,那只是一部分的原因,而另一部分原因,就是他的步伐了。

  在半个多月以后的全国大赛上,来自冲绳的打败了狮子乐中学取得九州大赛冠军的比嘉中的所有正选,都会的这一种步伐。

  起源于冲绳古武术,但并不只是古武术的衍生物的——缩地法。

  仁王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贪心的人。

  贪心的地方在于,只要能使自己强大的技能,他都想要学会。

  “仁王幻影”来源于人本身的贪欲,而他坦然接受了己身的贪婪。我想要学会所有有可能学会的,想要让自己变的比预想的极限还要强。

  无故得来的光阴让他这样的贪婪变得更有攻击性了。

  仁王知道自己身体条件的限制很难负担长时间的大运动量的持久战,所以他戴着负重一点一点增强体能和力量;他知道速度也是他的弱点,而之后也有cos出来的招数身体无法承担,那么就努力让身体能够承担。柔术,关节技,古武术……

  他练的并不是这些技能,而是利用这些技能的某些基本功来达到改善自己身体条件的目的。

  ——当然他为了更好的cos真田还去了解了一下剑道,可惜这类攻击性技能向来和他无缘,体质就是很难增肌的体质,了解也只是为了能更深入地研究这些把武术融入到网球里的人的技能了。

  从场面上看,他这样的努力,还挺有成效?

  “0-15!”

  “再来一球?”仁王右手伸到身后去拉住了自己的小辫子,压低了声音又拖慢了语速之后念出来的句子格外给人一种挑衅的感官。

  日本的女性向来对这种散发着坏男孩气质的英俊少年毫无抵抗之力,她们倒吸一口凉气,看着被大屏幕放大的安德鲁冰冷的脸。

  这个美国人会有什么反应呢?

  ……没有反应?

  让她们感到失望的,安德鲁连语气词都没发出,只是站在原地皱着眉看了对面一会儿,又重新摆好了姿势。抛球,屈膝,弹起,挥拍。

  啪!

  他发出球后死死盯着对面仁王的动作:不明白的话,多看几次,总能看清的!

  动了!

  咦……?!这个步伐……是什么?!

  移动的这么快,是因为步伐的关系吗?

  在那里!

  他跑动着追到了网球:如果是步伐的关系,那么,把他限制在一个地方呢?

  回球的落点渐渐收缩了。

  仁王颇为惊讶地发现即使不用多做移动,网球也能回弹到手边。

  原来如此,限制活动范围顺便限制回球方式吗,虽然己身的体能消耗和注意力消耗更大,但是也是一种拉长比赛稳定节奏的方法呢。顺便还能期待一下对手因为过于简单和顺手的回球而放松警惕?

  古老又公式化的方法……这家伙,果然像个机器人一样。

  仁王舔了舔嘴唇:可我现在改变主意了呢?还是让比赛快一点结束比较好。

  刚才那局试探了一下,对手居然对他的精神力一点反应也没有。那么,想要赢,就更简单了呐。

  千石的比赛花了太多时间,不早一点结束的话,决赛比完就过了饭点了?他还计划着和夏树度过一个愉快的晚餐时间呢。

  “噗哩。”他向后撤步,改变了接球的姿势。

  虽然是左手握拍,然而挥拍的角度动作和效果……

  “飞燕还巢?!”观众席上,青学的一年生惊讶地叫起来。

  而桃城则是抱着胳膊安抚着后辈:“别太大惊小怪了。”

  “可那是不二前辈的‘飞燕还巢’啊?”堀尾张大了嘴。

  乾推了推眼镜:“就连集训时迹部还没开发完全的现在被称为‘唐怀瑟发球’的招数,仁王都能在第二天就紧跟着用出一模一样的招数来,只是‘飞燕还巢’也并不值得太过惊讶。”

  好像很有道理?

  “啊啊啊为什么仁王桑能用出不二前辈的飞燕还巢?”

  “……”敢情我刚才说的你都没听是吧?乾推了推眼睛,非常想破例地让非正选的这些一年生们也尝一尝他特意为正选们准备的新款乾汁。

  “这是刚刚双打一时那个日本选手打出来的招数?”不知何时也出现在场边的备战区的美国队中,特利睁大了眼睛。

  他就是输在这样的技巧性十足的招数里的。

  可是连这个选手也会用……吗?

  “可是之前的资料不是说,安德鲁的这个对手,是一个专精于双打的选手吗?”托姆不解道“资料里不是还有一句话是说这个选手被称为‘球场上的欺诈师’吗?”比利把双手架在了脑后,“联想一下,说不定那个家伙的网球风格就像是欺诈之神洛基一样百变又百无禁忌呢?”

  ……这,可能吗?

  特利静下心来:“就算是这样,也无法打败安德鲁的!”

  比起哗然的观众席和美国队备战区,日本队的备战区倒是挺平静的。

  无论如何在备战区的这几个人都多多少少看过仁王的很多比赛——队友们不提,冰帝的录像带研究也够透彻了,青学的经历过仁王无厘头的“踢馆”,而千石也算是仁王的“狐朋狗友”中的一个。

  比起惊讶于仁王用出飞燕还巢这一点(其实并没有什么可惊讶的,忍足不是还会巨熊回击吗?),更让他们击中注意力的是另外一点。

  “节奏……变了?”越前盯着仁王的脚步,“和刚才的步伐不一样了。”

  “是因为对手企图打乱他的节奏,所以提前变奏吗?”忍足道。

  柳感兴趣地微微睁开眼睛:“也可能是心血来潮。”

  “……心血来潮就突然变节奏?万一失去了比赛的控制呢?”忍足纳闷道。

  柳勾起唇角:“仁王那家伙的节奏感本来就和一般人不同。音痴到他那个程度,虽说自认为节奏感还不错……总之,跟着他的节奏走的话,很快就会迷失的。”

  不,这和音痴不音痴有什么关系吗,柳你纯粹只是想吐槽吧?忍足推了推眼镜。

  飞燕还巢是利用对手的旋转来控制网球滑行方式的技巧,被称为“网球机器”的安德鲁已经通过日复一日的练习,对各种旋转变化都熟记于心了。

  他很快注意到这一招中的技术核心。

  旋转。

  是这样吗……

  就差最后一球就要被破发的局末点,握住了网球的安德鲁呼出一口气:是不是,就试试看吧。

  他抬起手,这一次,是一个无旋转的发球。

  发球的无旋转同时也就意味着速度方面的减弱和角度的笃定。这本身是一种战力的削弱。况且,良好的动态视力让仁王在球脱拍而出的瞬间发觉了这一球并没有带旋转。

  用这种方法来封印“飞燕还巢”吗。

  噗哩,反应挺快的嘛。但是,我难道只会一个飞燕还巢?

  没有旋转的球……

  那就任我发挥了!

  啪!

  咚!

  好快!

  等等……为什么有两个……不,三个,四个……怎么会有这么多个网球?!

  到底哪一个是真的?

  他咬了咬牙,这个……不,是那个……不……

  这个!

  他奔跑起来,匆忙挥起了球拍。

  落空了?

  到底哪一个是真的?

  他回过头,只看到网球静静躺在自己的身后。

  “Game won by仁王,3-0!”

  安德鲁长长吐出一口气来平复自己的心情,他抬起头。

  场对面,仁王拉着小辫子对着他笑:“看不清哪一个是真的吗?”

  “……”

  “用不着分清,你只要每一球都去接,不就知道哪一个是真的了?”

  “……”每一个都去接,开什么玩笑?

  安德鲁很快移开视线,决定不去理会对手。

  见状,仁王遗憾地耸了耸肩:他可是把接球的要点都直接说了啊,居然不信吗?

  可是……那就是真的呐。

  这可是在U17中流行的击球方法。也就是在发球的瞬间把一个球当做很多个球重复击出,借以达到球路跳跃的目的。要想要接球,当然,是要把全部球都接到才可以。

  既然你不信……那就怪不得别人了。

  Piyo~

  场边,切原睁大了眼睛:这个球……和他已经练成的幻影球有点像?虽然不一样不过……

  他抬起头:“柳前辈,你看清楚刚才那个球哪一个是真的了吗?”

  柳摇了摇头。

  切原点了点头,若有所思:“不过这种看起来重叠了好几次的球,对仁王前辈自己没有负担吗?他的动态视力不是也很好吗?”

  动态视力好的,反而能看到更多球影吧?

  咦,可是那个安德鲁,听柳前辈的资料是个没什么出色天分的,也就是说并不具备良好动态视力的人啊,他怎么也……

  切原百思不得其解。

  柳看了看冥思苦想的后辈,暗自里摇头:对仁王造成负担?

  看起来赤也是完全想错方向了啊。

  仁王的这一球……那家伙居然在比赛场上说真话了?

  确实是要每一球都接到才能回击吧?

  在俱乐部同时回击十几台发球机的回球,练出来的是这样的招数吗……

  嗯,值得好好研究。

  虽说心里已经有了方向,柳却并没有打算在这种场合把他的发现说出来,因此只是缄默,留下继续摸不着头脑的后辈。

  而被切原带跑偏了方向的其他人,比如越前,就睁大了他那双猫眼:“仁王桑的视力很好吗?”

  “比我好吧?”坐在椅子上的千石已经恢复了不少元气,而他的这句话也引来了其他人诧异的眼神。

  “比你好吗?”忍足挑了挑眉,“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千石回想起来:“之前我也挺好奇仁王的动态视力啊,有说他视力很好的也有说他视力不好的嘛,问了仁王,仁王就说让我自己看。然后我们就去俱乐部里啦,飞镖飞盘移动靶这些仁王成绩都比我好很多呢。”

  “……”等等你想知道仁王的动态视力去和他玩射击?

  这家伙真傻假傻啊?

  忍足推了推眼镜,实在忍不住了,吐槽道:“我还以为你有多科学的论证呢。又不是不知道仁王擅长射击,还把这个当做证据吗?”

  “但是捞金鱼啊,还有翻牌游戏他也玩得很好啊。”千石眨了眨眼笑道。

  “……捞金鱼靠的是手上的技巧,翻牌游戏……”忍足摇了摇头,“这个除了记忆力,还可以出千的吧?你为什么觉得仁王他没有作弊?”

  “谁知道呢?”千石弯起了眉眼,“就当他动态视力比我好,也没关系啊。”

  况且,动态视力这种东西,也没有必要比出个高下嘛。

  看着千石的明朗表情,忍足忍不住叹了口气:“你到底是为什么会和仁王跑去玩射击又跑去捞金鱼做什么翻牌游戏啊。”

  仁王那家伙又是会什么会和千石一起做这种游戏啊?有意的还是无意的?是误导还是只是开个玩笑?

  ……不过说真的,平时仁王到底什么时候在开玩笑什么时候做的正事?他不会也不知不觉被仁王涮过……吧?忍足摸了摸下巴,觉得有些不妙。

  而最终还是没有从千石的叙述中找到任何关于仁王“动态视力”的线索的暗戳戳听着这一切的柳暗自叹了口气:收集数据失败。

  啧啧啧,这种无关紧要的数据,仁王为什么也藏得这么严呢?

  他看着场内,正在交换场地时聊着什么的仁王和幸村:好想知道他们在聊什么呢,啧,可惜没法偷听。

  被柳惦记着的仁王和幸村,在聊的,是上一个交换场地没来得及讲完的故事。

  “很轻松?”幸村挑了挑眉,“那就说说故事吧。”

  “噗哩,很有趣的故事哦。”又一次重复了这个定义的仁王嘴角带着讥讽的意味,“也不是什么新颖的事,就是那个教练过来和我说了一番那个安德鲁的奋斗史。”

  “奋斗史?企图引起你的同情心吗?”

  “不,与其说是同情心不如说是让我过度紧张?”仁王嗤笑道,“说什么会让我看到地狱……我实在没法从他的故事里找出重点来。”

  “哦?”幸村侧过头。

  “就是那家伙是个德裔,听起来还是从西德移民到美国的,害怕柏林墙推翻后东德的经济危机影响西德的那一群德国人的后代。移民以后整天无所事事在街上打架斗殴,渐渐地觉得那样的生活很没意思,然后发现了那个贝加教练的俱乐部的报道觉得可以给自己的人生找一个目标。”仁王语气淡淡,“那个美国队的教练一看就是利益至上的人吧?没什么天分自然吸引不到注意力。这一点反而让那小子上了心,拼命也要练好网球?”

  “贝加教练和你说的就是这个?”幸村眨了眨眼,“比我想的要无趣嘛。”

  “确实。”仁王点了点头,“但你想,这样的行为,难道不像是一个自作聪明的棋手在炫耀自己棋子吗?”

  那个安德鲁,最让贝加教练骄傲的,除了那所谓的“不败战绩”带来的利益,就是让一个无用的棋子变成了听话又有用的棋子所带来的满足感吧?

  仁王捏着自己的小辫子放下了水杯:“如果我打了个6-0,那个贝加教练会是什么表情?”

  “好奇就亲自看看吧。”幸村抱着胳膊加深了笑意,“6-0,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呐。我会在这里好好看着的。”

  “噗哩~”

  回到场上,又一次轮到发球局的仁王在发球前,看着严阵以待的安德鲁,突然有了调侃的兴致:“呐,对面那个谁。”

  “?”

  “你的教练,刚才和我说,这场比赛,会是你赢呐。”仁王勾起了唇角,“他说,你会让我看到真正的地狱呐?”

  !!

  这句话透过扩音器被观众们清楚地听到,参差不齐的抽气声后,不少视线集中在了贝加教练的身上。这让西装革履的贝加教练不自觉皱了皱眉。

  “我可不这么觉得。”仁王的声音微微压低了,“不过他既然这么说了,我就突然很想……”

  很想什么?

  观众们集中了注意力。

  在他们的视野中,被聚焦在大屏幕上的银发少年被灯光照的显得苍白的脸上,带着讥讽味道的笑容扬起:“我就突然很想,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地狱呢,噗哩。”

  “做好准备了吗?”仁王后撤了一步,左手微微上提。

  他知道许多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动作上,不过……

  微微闭眼又睁开,控制着自己的精神力缓缓推出又蔓延开的仁王,扔起了网球:“还是先,把这局结束掉吧!”

  他扔起了网球,从右上方的角度让网球在球拍上停留了一会儿,才用力的击打出去。

  咻~

  咚!

  “1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