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睁开了眼睛。

  他先是确认了一下自己到底有没有看错,又不着痕迹地四下看了看,得出“大家都目瞪口呆那么看见这一幕的一定不止我一个人”这样的结论。

  然而场外太过安静,静的失真,让他也很难分清到底是现实还是虚幻。

  直到一个声音突兀地出现。

  “小仁王的胆子……还真大啊。”

  是方才从网球场溜走,据说要去找自己逃训福地的毛利,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场边。他带着笑意的,没减小一点声量的慵懒嗓音响彻了球场。

  毛利显然很享受其余人对他注目的场面,他在说出这句话后好整以暇地踱到了幸村身侧,低下头环着胸挑起了一边眉毛:“小部长你怎么看?”

  这种时候叫我部长吗。

  幸村难得被人看热闹,多少有一种风水轮流转的“错觉”。他面不改色地维持着自己惯常的温和笑容,披着外套同样双手环胸:“看我?应该看比赛才对。”

  他的眼神四下一扫,聚集在他身上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移开了。

  要说仁王没想到cos成幸村会出现这样的场面,是不可能的。

  毕竟,这可是幸村啊,是以一年级的身份带领着大家拿到全国大赛的冠军,虽然一副秀美又温柔的模样,瞥过一个眼神也能让人结冰的幸村啊。

  前世他第一次cos成幸村出现在队内训练赛时的场景,对比现在,可要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在这个时间点上,仁王顺理成章就想到了前世。

  想当年高中时幸村为了促使他的幻影的进化,每天喝下午茶一样地把他拎出去轮番着用Yips和梦境,以至于那段时间连丸井都看他的惨样不忍心极了,每每献上蛋糕……

  他抢蛋糕又不是为了蛋糕,而是为了抢蛋糕的过程中产生的乐趣好么。

  想起来就是一把辛酸泪。

  前一年的全国大赛之前,有那么半个月,他每天晚上都找幸村,美其名曰“训练精神力”。

  这个理由大概只占真正目的的百分之五十,而另一半,则是为了更好的cos出幸村。

  这可是幻影中当之无愧的王牌,不管怎么说,在中学联赛的任何一场比赛中,幸村的出现,就代表比赛的终结。

  他所熟悉的幸村,和站在他面前的幸村,在那半个月,或者更准确点儿说,在这一年多的相处中,慢慢重合。

  他们都是幸村,没有真假之分,只是时间点的不同和阅历的阶段,所造成的青涩和成熟之分。

  而这么长的时间,足够仁王get到他幻影所需要的所有细节。

  这就是此时,仁王释放出他独有的精神力之后,大家都万分惊讶的原因。

  “怎么了,莲二?”他故作不解地调高了声调,“不开始比赛吗?是你的发球局。”

  “抱歉,走神了一下。”柳重新合上了眼睑,握着网球的力道又紧了两分,“现在开始吧。”

  不可能完全一样的,幸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被人模仿!

  柳的高速发球已经初步练成了,此时使用出来,配合他那格外不平静的心情,居然也破了先前练习时的时速记录——可这对仁王一点儿用都没有,因为他所经历过的,是国三,甚至高三时,处在网球技术巅峰的柳莲二。

  如果是他本人,那这时,仁王也许会露出一个标志性的狐狸笑,一边嘴炮一边打回这个球。

  而现在他是幸村。

  幸村会如何呢?

  仁王面上的温和笑意不变,眼神里带出来的漫不经心却溢出了球场,就连站在场外的人也能感受到。

  “太慢了。”仿佛只是随口说出来的话,和随意的挥拍。

  网球光一样闪过了视野,之后才是不轻不重的落地的“啪”的声音。

  柳皱起了眉头。

  真的太像了,幸村。

  他和幸村有过队内训练的比赛,那时候站在球场对面的幸村就是这样,面上一副温文的样子,骨子里的攻击性却让他不由自主流露出睥睨的味道来。

  而现在站在他对面的人,就连细微的小表情,都一模一样。力道和角度的轻微改变,和他数据里预估的幸村的成长值是相同的!

  怎么可能!

  这种事!

  “你在想什么?”对面的人又开了口,“走神的太过分了哦,莲二。”

  “现在,还在比赛呢。”

  就连语气和句末些微上扬的调子都是一模一样的。

  柳的额角不由自主的溢出了汗珠,明明只打了一个球,跑都没跑起来,他还是觉得全身发热。

  仁王看着柳慌张的样子,觉得有趣。

  事实上,他cos成幸村的难度比cos成真田的难度还低——他指的是打网球的时候。

  毕竟幸村也是个技术流,身高和体重什么的,幸村甚至还比他要矮两公分。

  开局没必要使用Yips(这个要等到柳完全心理失控时再使用才更有效果),仅仅是模仿幸村平时的打球风格和习惯,就已经和幸村没什么两样了。

  柳试图用他收集到的幸村的数据来推测对面仁王的举动,居然成功了。

  可是……他对面的,明明是仁王才对!

  “仁王真是太坏了。”幸村看到这里终于笑出声来,他摇了摇头:“柳还是太善良了啊。”

  “幸村,你看出来什么了吗?”一边的真田一脸不解地转过头来。

  “数据啊。”幸村道,“你觉得我会是能被柳完全掌握数据的那种人吗?”

  “当然不。”

  “显然柳也知道这一点,但是你看,现在他眼中的仁王,哦,或许是我,正在按照他数据里的方式打球,他居然还怀疑那个是不是真的我吗?”幸村伸出右手的食指摩挲着嘴唇,“也许在场内,没法看的这么清楚吧。或者,这也是仁王欺诈手段的步骤之一?”

  “柳看上去还蛮可怜的。”一边的毛利插了一句嘴。

  “是啊。”幸村轻叹道,“也差不多是时候,都过了四局了,仁王应该也玩够了。”

  我对面的人,到底是幸村还是仁王?

  如果不是,那么我的数据,是完全错误的吗?

  这种悖论是专门为柳准备的局,仁王没有细想就顺理成章发挥出来了,此时望见对面的柳身上的精神力波动比想象的还要大,才发觉自己好像玩过头了。

  唔,那就及时补救吧。

  仁王默不作声就改变了自己的精神力。

  于是柳慢慢的,感觉到视野变得模糊,逐渐湮于黑暗,而耳边的声音也离己身越来也远,直至整个世界趋于静默。嗅觉,味觉,触觉……

  我,现在在哪儿?

  “啪嗒。”

  柳的球拍落了地。

  仁王干脆利落地把球打到了场对面,听着裁判颤抖着说出比赛结束的调子后,勾着嘴角发出一个双音。

  “噗哩。”

  众人惊讶地发现,这句仁王的口头禅一说出来之后,他们眼里的“幸村”,突然就变回仁王了。

  ——等……等等!仁王幻影原来是这么酷炫的一个招数吗!

  “哇哦。”毛利摸着下巴嘟囔,“原来小仁王还是爱我的嘛,之前对我使用幻影时从来没像现在这样过。”

  “他这是一时没收住。”幸村的语调有点冷,“提前把负重摘掉,又适应了一整天,还特意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加以误导,唔,柳最近得罪过他了?”

  “等等,幸村,你说,仁王提前摘掉了负重?”真田从幸村的这句话中提炼出了一个让他惊讶的事实。

  幸村点了点头:“你不会忘了仁王是左撇子了吧?他的右手,还没有厉害到,能带着负重就把柳削个零的地步。”

  真田的视线便移到了还躺在球场上没恢复意识的柳身上,嘴角抽搐了几下:“真是太松懈了!”

  当然没有明文规定说一定得带负重,但在其余正选都默认并且自觉地戴上了负重进行比赛的情况下,摘掉了负重还特意编写了剧本误导了柳,以至于出现了现在这样场面的仁王实在是……

  真田再一次确定了他和仁王果然合不来,以及,柳是不是真的做了什么得罪仁王的事?

  他没注意到幸村说话间眼底的凝重。

  仁王没带负重确实是实话啊,但是,就算没带负重,能这样举重若轻地cos成他,干脆利落地解决掉比赛,还让柳心中对数据的定义出现了差错……

  仁王的实力,比他之前评估的还要扑朔迷离啊。

  这家伙,到底隐藏了怎样的实力呢?

  幸村握了握拳:真让人兴奋。他也要更加努力了啊,就这么被仁王超过,就太难看了。

  仁王喊了两个一年生,让他们扶着柳到旁边的椅子上休息——他cos的是现在的幸村,使用出来的Yips,让柳昏迷个半个小时就差不多了,不会让柳回不了家的。

  他走回场边,神情轻松。

  然后就注意到真田看向他的复杂的眼神。

  ……这又是怎么了?

  “仁王呐,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大呢。”幸村重复了一遍之前毛利所说的话。

  仁王故作不解地忘了望天:“我怎么了?”

  “不,没什么。”幸村想了想发现,训练加倍这种事不能用来惩罚仁王:那家伙已经是个训练狂了,这种惩罚一点意义也没有,而其他的惩罚嘛……

  啧,怎么觉得仁王越来越油盐不进了呢。

  幸村心底暗自不爽中。

  “对了,下周有美术写生课,我缺一个模特,仁王来帮忙如何?”他笑着直视仁王的双眼。

  仁王爽快地答应了:“行啊。”

  当模特这种事,对他来说完全没有难度的。反正羞耻度太高的动作,他可以cos成真田,到时候幸村一定不会反对的,反而会很开心才对。

  而幸村暗自决定,就算仁王拥有着同调这样的双打神技,也不能再让他随随便便地混在双打队伍里了。立海大的连冠,需要每个成员都发挥出最大的作用——别管是不是用了技巧还是耍了赖,仁王确确实实是在单打比赛里赢了真田和柳,那么,仁王的单打,就是可行的一种安排。

  立海大的连冠是最重要的事。

  其余的旁枝末节,都不需要在意。

  幸村的看法,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