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幸村的福,仁王最终还是出了局。

  于是他做完附加的折返跑和俯卧撑惩罚,还强撑着跑完了三十圈。

  这是之前幸村在关东大赛比赛时给他加的训练。慢跑对气息和肌肉的放松效果都挺好的,就算是身体疲惫,但保持匀速的奔跑,也是一件很舒服的事。

  ——嗯,如果忽略一停下来的瞬间全身的疲惫和酸痛感的话。

  跑完仁王就没电了。他还记得运动完不能马上坐下躺下,只好草草地压了压腿,做弓步时没撑住还是趴了,就索性翻了个身躺在地上喘粗气。

  “你还好吗?”柳从一边慢慢踱步过来,身上也滴着汗。他的比赛结束的慢,结束后做完了惩罚练习还休息了一会儿,这会儿看仁王跑完步的样子,有些担心地走过来。

  “没事啊。”仁王应了一声,声音不大。

  他是真的体力透支了,精神却还亢奋着。本来皮肤就白,因剧烈运动而染上的红晕显得病态。

  “真的没事?”柳叹了口气,“练习强度这么大,你就不用多跑这三十圈了。本来训练单也就到关东大赛结束为止。”

  关东大赛结束后,新排的训练单自然强度更上一层楼。

  仁王眨了眨眼,他虽然在喘气,胸口也发疼,说话却没什么影响:“噗哩,柳你就别担心了。让我躺一会儿就好了。”

  柳抬手看了看表,点了点头:“行。”

  柳刚走,幸村就拿着毛巾走了过来。

  他蹲在仁王旁边,把干净的毛巾展开铺在仁王的额头身上,遮住了整个额头和大半的眼睑,只露出仁王半睁半闭的眼睛来。

  “睡着了?”他问。

  仁王呼吸平复了不少。他抬起手就着毛巾的角度在脸上抹了抹,拿下来铺在脖子上。

  训练时出了大量的汗,慢跑却被风吹的收了不少。手上没什么力气,险些没抬起来——奇了怪了,手上的负重满打满算也就两公斤,至于吗?

  “别太拼,伤到身体就不好了。”幸村在一边细声慢语,“体能系统要慢慢建立,一口吃不成大胖子。”

  “我知道的。”仁王应道。

  “你还是多吃点吧。”幸村看了他一会儿,惆怅地叹了口气:“是不是又瘦了?太瘦体能反而会下降呢。”

  仁王心里明白,但挑食是他改不了的毛病,不管是好言相劝还是威逼利诱,三十几年的人生里没人能让他改掉这个毛病。

  “运动量那么大,吃多少也消耗掉了嘛。”仁王调笑道,“幸村你什么时候变成知心姐姐了?”

  “噗。”幸村忍不住伸出手拽仁王撇在脖子边上的小辫子,已经被汗水浸湿,像是毛笔的笔尖一样:“你就嘴硬吧!能起来吗?”

  “你们先去社办吧,让我再休息一会儿。”

  加训的人都三三两两去到社办冲个澡换衣服了。

  仁王闭上眼睛听风的声音。

  夏日落山的很迟的阳光在十几分钟的时间内飞快地不见了,仁王闭眼前还是灿黄色,睁眼后也只剩一抹艳红的尾巴,映在白云和灰白的天空间,格外鲜亮。

  有点冷。

  仁王双手使力,好不容易才撑起上半身坐起来。

  他想起来去社办,只觉得身体太重了。

  ——难不成得把负重解下来?

  解下来很麻烦的啊。

  正在烦恼间,脚步声从远到近的传来。仁王一瞥头,望见眼熟的立海大的校服西裤。

  再一抬头,自家搭档那二十年未变过的神奇的咸蛋超人款眼镜在夕阳残余的阳光下飞快地闪了一下。

  “你怎么来了?”仁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愣的问。

  然后他看见自家搭档慢条斯理地对着自己伸出了手。

  借着搭档的力道站了起来,仁王走了两步,步子并不稳当。

  “你还好吗?”柳生问道。

  他往仁王身边更靠近了些,也不嫌弃仁王一身的汗水和尘土还没洗干净,挽住了仁王的手臂慢慢走着。

  “没事没事,走两步就好了。”仁王应道,“我去社办洗个澡,等我一起走?”

  “当然。”

  两个人默默走了一程,来到社办近前时遇见换好衣服的其他正选。

  真田对着柳生点了点头算作打招呼,而柳对着仁王摆了摆手:“你没事了?那就好。”

  “怎么每个人都问我有没有事啊。”仁王哭笑不得,“我就是体力透支了那么几分钟,休息一下不就好了吗?”

  “那谁让你的脸色那么差。”柳淡淡地应道,“唇色发白,出汗过多,皮肤没有血色,这就是气血不足的表现啊。记得多吃点红枣和桂圆啊,仁王。”

  “……呵呵。”仁王只有两个字能表达他的心情。

  红枣和桂圆是什么鬼?

  女孩子用来补身子的吧?

  那种甜腻腻的东西,想起来就烦!

  “好啦,不开玩笑了。”幸村听满足了,接过话头来,“仁王你还是快点进去洗个澡,把衣服换掉。小心感冒。嗯,你自己能走回家的吧?”

  “哈?”

  “唔,有护花使者在呢?”幸村歪了歪头笑了,“那就不用我们担心啦。”

  “什么跟什么啊。”仁王松开了柳生的手。他知道幸村在开玩笑,可惜他现在战斗力减为零,实在没法和幸村抬杠,只好慢慢踱进社办。

  而柳生看着他瘦削的背影消失在门内,沉默了一会儿,对着准备离开的三人组问道:“幸村君,网球部的入社时间有严格规定吗?”

  “入社?”幸村有小小的惊讶。他看了一眼真田,从记忆的深处回想起真田对他同班同学的诸多描述,再和面前的人做个对比,才开了口:“柳生君,对吗?”

  柳生点了点头。

  “柳生君想要加入网球部?”幸村沉吟了一会儿,玩味地笑了起来:“总觉得会有很有趣的事发生呢。”

  他转过身对着柳生:“网球部的入社时间没有规定限制。柳生君想要加入网球部的话,直接把入社申请书给我就可以了。”

  真田对着柳生欲言又止。

  “那么,之后我会把社团申请书拿过来的。”柳生推了推眼镜,“麻烦幸村君了。”

  “不,完全不麻烦。”幸村对着柳生点了点头,“走了,弦一郎。”

  “啊。”真田应道。

  他最后看了一眼柳生,最后还是什么都没问。

  仁王洗完澡出来时脸色已经和平时差不多了。

  少年的体质本来就好,而仁王成年人的本能也让他再怎么疯狂,也能不伤到自己。

  再说了,他还有额外训练单呢。每天晚上一个小时的俱乐部加训,就算是纯粹的接发球技巧适应训练,也是要消耗体力的。

  仁王有种隐形的固执和强迫症,已经定下的一小时夜间训练,就是一小时夜间训练。

  他不会让自己累到没法坚持这个的程度。

  柳生是第一次见到仁王这种模样。

  他印象里的仁王总是嬉皮笑脸吊儿郎当的,就算说这些很帅气很严肃的话,也总会缀上奇怪的口癖尾音,让整句话的气氛都变成了另一个样儿。

  而这样的,因为网球而兴奋认真的仁王,眼睛里透露出来的光芒,耀眼的吓人。

  “我的战场。”

  真是恰如其分的形容词呢。

  明明一开始只是心动,但目睹了仁王的训练后,柳生对于成为仁王的战友这件事的渴望,飞速的膨胀了。

  一起战斗。

  变成了这么吸引人的事。

  “对了,我记起来了。”仁王突然转过头来问他,“你之前还没回答我呢,怎么突然到网球场来了?”

  “你上次不是邀请我加入网球部吗?”柳生轻轻偏头,“我今天把退社申请书递交给高尔夫球社的负责人了。”

  “诶?”仁王没反应过来。

  “你刚刚去洗澡的时候我问过幸村了,幸村说我随时可以加入网球部。”柳生没管他,接着往下说:“关于网球部的各种规定,在加入之前还是应该初步了解才对。”

  “你说我是问你,还是去问真田?”他微微勾起嘴角,是调侃的意味。

  仁王先是没反应过来,过了好几秒在抓住柳生语句中的重点。

  他的心跳突然加快了,这个的意思是,柳生要加入网球部了?

  比前世提前了整整一年?

  柳生和仁王的双打搭档并不安稳。两人的组队时间不多。国中时国三的比赛大半是他们组队,等到高中,他们各自单打的分配却要更多。

  而仁王开发出的无差别同调,也让他和其他人的双打变得默契起来。

  可柳生是不一样的,仁王知道。

  那家伙是他亲自从高尔夫球部揪出来了,说是一见钟情也不为过的一辈子的搭档,兄弟,朋友。

  时空也无法阻挡的缘分。

  你的生命中总有一个人,占据了你人生的很重要的一个部分。

  你们共同度过了一段很特殊的时光,分享着同一份美好的记忆。

  时空不会斩断你们之间的情谊。

  而现在,仁王生命中的这个人,牵起了他们羁绊的开头。

  ——将要成为他搭档的柳生啊。

  唔,想的太煽情了。

  仁王花了一分钟消化了这个事实。他暗地里搓掉了因为天马行空的想象而冒出来的鸡皮疙瘩。

  至于柳生的调侃,他毫不在意:“你要问我的话我很乐意啊。”

  “那我就会不安稳了。”柳生笑道,“欺诈师的话,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假的呢?”

  “谁知道咯?不如你努力看看?我又不是真的欺诈之神,总会有破绽的。只要比吕士你对我的了解足够多,就能够判断出我的话是真是假了吧?”仁王笑嘻嘻的模样。

  真的会那样吗?

  柳生在镜片下的眼睛深深看了看仁王。

  ……但我只打算当你的朋友兄弟,体验一下你说的那种在球场上一起战斗的感觉,没打算和你谈恋爱,我要弄明白你在想什么干嘛啊。

  柳生仗着眼镜,暗地里翻了个白眼。

  他轻声道:“也许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