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只有两个人的待机室的气氛,一开始只能用冰点来形容。

  而场景也确实像是在对峙,尽管一个人坐着而另一个人站着。

  不能绕圈子。

  如果绕圈子,说不定就被某个人混过去了。

  答非所问反而让人觉得理所当然是仁王一贯以来的技能,出道以后历经锻炼已经到达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作为队长的幸村在官方场合从来对这样技能表示赞赏。

  可放在私下呢?

  “别告诉我说,你是牙龈出血口腔溃疡什么的。”幸村说,“说点实在的。”

  “噗哩?”

  “你如果说是之前发烧转成肺炎以至于咳血我都觉得更有可信度。”

  这听起来像是在开玩笑。

  如果肺炎到了这种程度,仁王哪里还可能站在舞台上跳那么剧烈的舞,还能撩天撩地撩粉丝呢。

  可仁王知道幸村不是在开玩笑。

  他看了一眼幸村面无表情的脸,暗自咂舌。

  粉丝们总说幸村微笑时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矜贵的疏离感,不笑时则像神一样威严。某种程度上确实如此。熟悉如他,面对不笑的幸村,还是难免会觉得心虚气短。

  “胃病而已,我去看过医生了。”他说。

  那天庆功宴回来以后他在休息室里昏昏沉沉地睡了又醒,醒来发现烧没退下去而胃还是不太舒服。

  这种情况下他也不可能硬撑着,对于艺人来说体力是关键。

  经纪人原本就预约了医生,是处理他几天低烧未退的问题的,说了胃不舒服后也预约了消化科。只是胃病这种并不是能一次性治好的,需要长期的调养,他现在也没有休息的功夫,只能先吃药压一压。

  “吐血了就不要用‘而已’这种后缀,听得让人生气。”幸村说,“需要手术吗?”

  “不至于?”

  “认真一点,仁王。”幸村道。

  这句话语气很重,语调也很冷。

  仁王便突然也有了火气。

  “我没有不认真。”他坐直了一些,嘴角不自主带上一点嘲讽的笑意,“吐血确实不算在‘而已’里面,不过百分之二十以上的胃溃疡患者都会吐血,而全世界有胃病的人那么多,折算一下就不是什么大问题。”

  偷换概念。

  幸村轻哼了一声:“百分之二十的概率不代表是大部分事件。而你,已经到了这个程度却还打算什么都不处理?”

  “我处理了啊,去过医院也吃了药了。”

  “然后呢?继续熬夜?”

  “幸村。”仁王哼笑出声,“我现在在活动期。你的意思是希望我停止活动在家里休息,然后每天早睡早起清粥小菜一直到它痊愈?”

  “你就非得曲解我的意思?!”

  待机室的门被敲了两下。

  然后是经纪人的隐约的咳嗽声。

  两个不知不觉都抬高了声音的人对视了以后不约而同深呼吸了两次,又转开视线。

  “如果我今天没有看到,你是不是不打算说?”幸村也找了个沙发坐了下来。

  “说什么?”仁王重新收敛了表情,“我有胃病你们都知道啊。”

  “是,没错。”幸村微微皱眉,“我们是都知道。可是这个性质是不一样的。”

  “不都是胃病。”

  “仁王雅治!”

  “你到底在生什么气?”仁王微仰起头,其实很明白幸村到底在气什么,却故意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我不觉得我的处理有任何问题。身体不舒服,也去看了医生,也有在吃药调养。更多的不可抗力不在我控制范围之内不是吗?”

  “没有问题?”幸村伸出一只手,一件一件地数,“大半夜不回宿舍跑去练习室,不想吃饭就不吃直接跳到下一餐,你把这些叫做没有问题?”

  “那是之前的事。你是打算翻旧账吗?”

  “你真的觉得这只是在翻旧账?”幸村呵了一声,“活动期我几乎没有在宿舍见过你,早上在待机室见面时经纪人还说你又不吃早餐。这分明是现在时,只是翻旧账?”

  “我……”仁王被堵的语塞。

  他没有什么可反驳的。

  不过话说到这个程度他是不可能当场对幸村服软的。有一股气在,怎样都要顶着说。

  “工作安排在这里,我又不可能在台上录影到一半说暂停我要吃饭吧?”

  幸村被气笑了。

  “你如果把这些都推到工作安排上,那我也无话可说。”他说,“但我可不希望哪一天出了新闻,写立海的男团成员过劳晕倒又被诊断出什么绝症。光是吐血这一点记者就有无数种写法了。你是打算让公司替你背黑锅吗?”

  “在你眼里我就是虚弱到会晕倒的人?”

  “你现在连我都瞒不住。只要被记者拍到一点画面,那么是不是真的晕倒,都无所谓了不是吗?”

  “那你是想让我怎样?去和公司说,不行,我累的受不了了,要减少工作量?凭什么呢?一个胃病搞到这种程度不觉得很可笑吗?”

  “身体是你自己的,我又能强迫你怎么样?”

  “可这本来就没到那种程度。况且,机会明明就在眼前却因为身体关系而无法抓住的感觉你不是更清楚吗?我还没到撑不住非得选择后退一步的情况吧?”

  幸村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那一瞬间仁王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他看了一眼幸村的表情,有些后悔。

  而没等他做出更多的反应,站起来的人已经自嘲地点了点头,说你说的没错,我确实很明白。

  这个角度看我也没资格说你什么。

  说完他转过身走向了待机室的门口,又打开了门。

  就靠在门边控制着情况的两个经纪人看着他们两个的脸色,犹豫地问,你们谈完了?

  嗯,没什么事了。

  幸村说完转过头,问我的预录顺序还有多久?

  差不多可以开始准备了。

  那走吧,别让电视台的人等。

  也没有那么急……

  那就先去和粉丝交流一下,我也好久没有和她们面对面聊天了,估计少了不少旧面孔。

  幸村一边说着一边往舞台的方向走,经纪人发觉出不对却没办法在这样的场合下继续追究,便只能跟着。

  而仁王的经纪人则对这样的发展感到惊讶。

  他看着幸村走远,才走进待机室。

  还在沙发上的人半躺着,一只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你们……吵架了?”他问。

  仁王嗯了一声。

  “没出什么事吧?”

  “噗哩。”仁王声音很低,“没什么事。”

  17

  “你们吵架了?”那头幸村的经纪人在问同样的问题。

  幸村没说话。

  于是经纪人又问:“没出什么事吧?”

  “当然没有。”幸村道。

  成员之间吵架不算大事,而幸村也是个一向靠谱的人。经纪人看了看幸村的神色,没觉察出太多的情绪变化,就放下心来,只嘱托一句:“吵架是一回事,等会让上台别让别人看出来。”

  “我知道。”

  幸村应完想起方才他站起来那一瞬间仁王的神色。

  先是往后缩了一下,然后似乎才真正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眼神游移了那么一瞬,再就抿了抿唇撇开了视线。

  他怕什么呢?我站起来又不是要揍他。

  就只是一时情绪失控而已。

  可仁王也确实没说错。

  正是清楚这一点,幸村才必须从那样对峙的场景里离开。

  他只是突然觉得那样的争吵太荒谬了。

  以及,再说下去,他也没办法控制自己。说不定真的会动手揍人的。

  仁王那家伙,惹人生气的本事见长呐。

  这么想着的幸村,在站上舞台后,直接就把这些情绪抛在了脑后。

  灯光,面前的摄像机,还有舞台,舞台下尖叫着叫着他名字的人。

  他太怀念这个了。

  也太渴望这个了。

  预录相安无事。

  在站上舞台时,不管是仁王还是幸村都是敬业的艺人,所以该有的互动,和两个人表演之间张力造成的碰撞,与编排以外临场的一些发挥,都堪称完美。

  粉丝尖叫着喊着他们的名字和王者团的团名,分明是偏向欢快的抒情曲调,现场的气氛却依然很热烈。

  至于现场,就更不用说了。

  预录和现场之间的时间段,两个人分别跑了各自的行程,而现场放送结束,仁王还有一个试镜,就先行和现场的粉丝告别离开。

  最后的一位奖杯是幸村代领的。

  拿着奖杯时幸村回想起仁王先前在直播舞台下的准备的那几分钟里隐晦的目光,大概是想过来说些什么最后又放弃的意思。

  他有些无奈又觉得啼笑皆非。

  我到底是为什么要操心这么多啊?

  真的要变成老妈子了?

  明明只是一个队长而已。

  不过光是队长这两个字,就不能用“只是”来修饰了。

  下了台,他把奖杯递给公司的工作人员,问经纪人:“我记得公司有下半年让团队回归的计划吧?这个时候还让仁王去试镜吗?”

  “是这次的电视剧的导演推荐的。机会不大。”

  这就是过去走个礼仪流程的意思了。

  幸村点了点头,而经纪人已经继续说下去了:“仁王短期之内不会有演戏的行程。至少今年是不会有了。”

  “哦?”

  “他之前去和公司谈过,说你已经回归的话,专注团体活动会比较好,个人活动已经足够了。而且比起演技,他还是更喜欢舞台表演。”经纪人放轻了声音,“再加上上周去医院检查过后医生建议他休息一段时间。完全的休息当然是不可能的了,不过减少行程准备接下来的团体回归倒不是坏的选择。这大半年来堆在他身上的资源已经让公司里演艺部那边的人有些不满了,这时候退一步肯定是利大于弊的。”

  幸村眨了眨眼。

  “总之,这周的活动结束以后,仁王会开始休息。”经纪人下了结论。

  他说完发觉幸村的表情有些微妙,便疑惑地问:“怎么了?”

  “不,没什么。”幸村摇了摇头,“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啊?”

  “真不知道该用嘴硬来形容,还是直接叫他小骗子。”幸村轻笑着先迈开步子往前走了。

  经纪人一头雾水。

  18

  这一周他们重叠的行程不少。

  除了歌谣节目,还有一个关东电视台的可视电台,和一个每天都有的,由歌谣界前辈主持的类似于音乐节的音乐节目。

  可视电台在晚上,录完以后还有休息的时间,接着就是第二天的歌谣节目录制。

  幸村结束了直播就直接来了电台,而仁王则是试镜过后匆匆赶到。

  他来的时候距离电台正式开始已经没多久了,补个妆再和工作人员打好招呼就差不多可以直接开始。

  幸村提前算过时间,叫经纪人准备了一个保温杯,在仁王坐在他身边时塞过去。

  仁王愣了一下接过了。

  电台开始播放广告,距离正式开始还有几分钟,仁王迟疑了一下打开了保温杯。

  里面是白粥,还能看到一点热气,大概是来电视台的路上叫经纪人买的。

  “你大概没时间吃晚饭。”幸村小声说。

  仁王抿了抿唇,握紧了保温杯。

  他想要说些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店里做的白粥不算稠,直接喝也不会造成负担。加了一点糖,是有甜味的。

  在电台开始之前仁王把保温杯里的粥喝完了。

  他没什么食欲,但幸村这样的关照又让他没来由觉得鼻酸。

  情绪反应快要压不住,就只好用喝粥的动作挡一挡了。

  喝完粥又补了唇妆,电台正式开始。

  专辑介绍,主打歌的live,和一些幕后的小故事,还有不可避免被问到的一年多以前发生的车祸。

  “世界上的事物都具有两面性。”幸村敛下眉微笑着对着电台的话筒,“卖惨很没有意义,我现在也好好坐在这里,能唱歌给你们听。再辛苦的事只要挺过去了其实也没什么。况且那段时间反而暴露出了队伍的很多问题。”

  “问题?”主持人接话道。

  “内部的一些分歧,还有和公司的沟通之类的。”幸村歪了歪头做出一副苦恼的样子,“不过我不在大家也都做的很好?这让我有点伤心呢。”

  “啊。这样啊。”主持人点了点头,“仁王君的说法呢?幸村君说他有些伤心……”

  “噗哩,他才不是会为这个而伤心的人。”仁王随口吐槽了一句。

  他状态并不是很好,这又是在半夜的可视电台。长期熬夜让他整个人地精神状态都趋向于恍惚,这种恍惚仿佛加重了身体上的不适。

  况且他白天才刚和幸村吵了一架。

  或者说他单方面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

  真糟糕呐,噗哩。

  他这么想着,避开了就在身侧的幸村的视线。

  坐的很近,体温能隐隐约约感觉到。

  太让人心烦了。

  “你们做的这么好,我也是有充分的理由感到伤心的吧?”用仿佛沾了蜜的嗓音调侃一样地说话的人分明就是他烦恼的中心啊。

  仁王眨了眨眼自暴自弃起来:“那也是因为你啊。”

  “诶?”

  “原动力。”他说,“因为知道你在拼尽全力活着。”

  “你这样说就显得我很惨啊。”

  “但事实就是这样啊。你还活着就是最值得感谢的事了。”

  这句话让幸村颇为惊讶地侧过头。

  白色灯光下几乎白的反光的人妆容下有掩不去的疲惫。

  如果不是累到一定程度,他一定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但就算不说,幸村其实也懂的。

  他弯了弯眉眼,抬起手臂揽住了仁王的肩背。

  入手摸到的都是骨头。

  “难得能听到你说这种话呀。”他笑着说,“作为回报,你也努力增肥试试看?”

  “就别挑三拣四了。”

  作者有话要说:  总有一种他们已经在恋爱的感觉,为什么呢……ORZ

  这章的重点在于,我思考了很久,狐狸到底是不是一个在吵架时会在反应过来之前先说出伤人的话的人,最后答案是是。

  而且感觉他绝对不会过后正面道歉。

  最多……嗯找个台阶服个软?

  但绝对不会正面道歉的。

  以上是我自己的解读,有异议可以一起讨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