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弥站4

  赛诺冷着脸找补:“我没下死手。”

  卡维:“嘁,你下没下死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钟离是睡着的。”

  被夸了。钟离心里美滋滋的,有样学样吸了一口冰饮,味道清冽,甜丝丝。比起将最甜的果子藏进雪山待来年最热的时候取出食用那股甜蜜味道,也不相上下。

  艾尔海森递过来那本《帝君尘游记》,是钟离睡着时掉下来的:“你的须弥话不错,没有一点璃月口音。”

  钟离:“……”

  刚学会说人话,哪来的口音。

  在他的年代里人类只是弱小的一小撮,不常见到。加上魔神相斥,他为了生存,择荒林而居,夏天刨冰,冬天眠洞,顶多跑出来跟山野动物们玩耍,都用兽语啊。

  钟离含糊:“不说话,就没口音。”

  因为怕热而不运动不说话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提纳里起身,尾巴蔫答答的,声音软乎乎的:“发生什么了,刚才我一直晕着,好热呀。”

  ……

  不提这一茬意外。

  只说这几个人顺着阿如村一路向西,穿越峡谷、隔壁和沙漠,最终抵达了石头阵遗址。

  没见之前还有憧憬,见后就完全失望了。

  遗址,真就只有石柱子。

  来都来了。四个学生忙碌着清理营地搭帐篷,待收拾停当,已到夜晚。明月冉冉,为沙漠度上白色光芒。经过旅途这几天的磨合,大家意外合得来,夜来无事摊开桌子打牌。

  卡维摸了一张牌:“赛诺,你把我拽过来就为了打牌?”

  赛诺:“……”

  沙漠的晚上天气骤冷,提纳里把尾巴绻到肚子上取暖:“我主要研究生物学,好像,也没有发挥的空间呢。艾尔海森,你在那些石头上找到了能研究的文字或字符吗?”

  艾尔海森甩出第一张牌:“没有。”

  所以,大家聚在这里,是为了什么呢?导师-洛弗尔打开考察日志,写下了第一行字:「作为在沙漠做了十多年研究的成熟导师,我临时接手了这个项目,一时竟不知道该让学生们干点什么……」

  牌过几轮之后,一旁看他们打牌的钟离起身出了帐篷,赛诺斜目。

  卡维手指尖划过纸牌,苦苦挣扎:“我该出哪一张牌呢?”

  赛诺开口:“捉一只稻妻的深海鳗鳗放进须弥的瓶子里,5天后,会发生什么?”

  众人:“?”

  卡维呆呆地问:“会发生什么?”

  赛诺:“鳗死了。”

  沉默。

  赛诺右手一扣牌:“深海鳗鳗,鳗,慢,我说你出牌慢死了。”

  众人:“……”

  提纳里顿觉一股冷风拂过,头不晕了腿不麻了整个人都清醒了,比十瓶中暑药还管用:“赛诺学长,久仰久仰,再说个5块钱的……”沙漠能否活命就靠这一把冷笑话了。

  一局告终。

  赛诺起身:“你们先玩,我出去一下。”

  见赛诺走向遗址里忙碌的钟离,卡维忧心:“他俩不会要干架吧?赛诺怎么老盯着钟离,有点故意找茬的意思。”

  提纳里:“我相信赛诺学长的人品。”

  卡维:“这么说,你不信钟离?”

  提纳里一笑,露出小虎牙可可爱爱:“一路上钟离都在睡觉,又不爱说话,我还不清楚他什么性格呢。不过,他身为雇佣兵,眼神却那么清澈,好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世界……的小兽。”

  卡维:“是很天真。”

  提纳里摇头:“与其说天真,不如说混沌。”

  卡维没太理解他的意思:“混沌吗?对,钟离对沙漠一无所知,像天然无害的小蔬菜。”

  艾尔海森开口:“人性的深奥,确实不适合主修建筑的学长去思考。”

  卡维:“……”

  卡维一薅艾尔海森的呆毛:“小学弟,对学长我尊重一点。否则,接下来20天研究,别怪学长霸凌你哦。”

  ……

  把这4个人凑一起打牌可真不容易啊。

  钟离哼起了小调。

  干燥的空气、风沙、风滚草、骤然变冷的夜晚……沙漠的一切都新鲜,他想钻进沙地里打滚。在他的年代里,魔神之间充斥着战斗厮杀,除非对方邀请,或有意挑衅,否则不会轻易踏足他人领地。

  可惜,不能好好享受风景。

  他有使命在身。

  完成第一步「将四个人聚到沙漠」之后,因为四个人都还没获得神之眼,更谈不上神之眼受污染,只能助推一步了。按计划的那样,第二步就是:「释放魔神残渣,看谁最扛不住。」

  魔神残渣要么被清除,要么被封印。

  小草神曾说,在这个小型巨石列阵遗址的下方镇压着魔神残渣。

  来吧。

  先看看是什么样的魔神残渣。

  钟离走到遗址中间,手触巨石,略施神力。

  一刹那,巨石们嗡嗡共鸣,回应岩之主的召唤,浮现出旧情境:

  繁华城池。

  忙忙碌碌的奴隶,巨大的石块被凿刻成城池。神明在上,神庙森严,受人尊崇的赫曼努比斯大祭司走进静池中涤荡身体与灵魂,身后,一个个奴仆垂手服侍……

  覆灭,并非一瞬。

  而是如石谷的形成那般历经许多沧桑:灾难、疾病、饥荒,最致命的是战争。

  过往繁盛,终被漫漫黄沙替代。

  ——流沙魔神在吞噬一切之后消散了。

  ——钟离收回神力。

  流沙魔神,应该不好惹,好在成渣渣了。释放残渣之前,钟离得先做些防备。身为岩之主,自然是以石为器。他给每一块巨石都拍上石之印,但凡异动,岩石都会忠诚地反馈给他。

  考虑到不能搞出太大动静,他一块块地逐一标记。

  赛诺来时,脚步跟黑猫一样轻。

  跃上最高的石块。

  钟离瞥了一眼:赛诺换上了独特的沙漠服饰,上身只戴了一个贵金属宽板领型项圈。身形似少年,身体线条流畅,肌肉虽薄却充满爆发力。月沙泛白,将他的微黑肤色衬出华贵的小麦金。

  看谁都像看罪犯的表情,过于冷峻。

  钟离继续忙碌着,上蹿下跳,知道赛诺看不懂他做了什么。

  赛诺看了一会儿:“钟离,你在做什么?”

  打岩之印,钟离:“锻炼身体。”

  赛诺:“有用?”

  钟离:“你不是见识过吗?”

  赛诺双手抱胸前:“骗得了可别人骗不了我,你那样抚摸石头,是在标记石头?”

  钟离:“嗯。”

  标记有很多种意思,反正你也不懂作用。

  赛诺忽然挥起赤沙之杖,模仿钟离的样子一杖拍在石头上。

  石头上冒出几丝灵力释放的紫影。

  紫影旋即如雾气般消散,没有留下任何残印。

  钟离:“??”

  赛诺收回武器:“我试一试祭祀之力能不能标记。”

  钟离:看来不能。

  赛诺有一颗渴望强大的心,不甘失败,拿起赤沙之杖又拍石头,邦邦邦的,也不怕把武器拍出个坑来。

  钟离倒很欣赏,回头点拨说:“你可以试一试沙子。”

  赛诺:“?”

  赛诺若有所悟,将祭祀之力贯入赤沙之杖,朝沙子中挥去。沙子纷乱扬起,又轻飘落下,一切复原。他不甘心,再次施展力量,一次,又一次。

  直至钟离离开了。

  直至明月从这头行至那头。

  终于,在赛诺以为又一次失败时,一道紫影直刺入沙漠最深处,沙子刹那爆发,发出千军万马般的呼啸与呐喊。

  流沙回应了沙漠之子的召唤。

  许久,赛诺回到帐篷。

  钟离早已入梦乡,发出甜蜜的轻鼾,嘴角微翘,身体微蜷,与怀里的龙形帝君抱枕呈同一姿势。

  ——钟离真是爱惨了他的偶像。

  赛诺拉上帐篷门悄然离开,人证物证确凿,足以证明钟离是Akasha系统波动的罪魁祸首。不过,他不想现在揭穿,再观察几天吧,看看钟离到底是什么动机,反正人在沙漠也跑不掉。

  ……

  次日天不亮。

  导师-洛弗尔突发恶疾。

  洛弗尔上吐下泻停不下来,几回之后,整个人都失了形,躺在床上,脸皮发乌两眼激凸,手和脚时不时地抽一下。

  略通医学病理的提纳里仔细地检查了一遍,没有找出症结。

  比起肠胃问题来,更像感染了不明病菌。

  提纳里不好说。

  一路上,大家同吃同喝。

  如果老师是感染的话,那大家都有感染的风险,贸然说出猜想,可就引起惶恐了。

  提纳里说:“可能昨天的冰饮有问题,我留下来照看就行了。”

  既然是吃坏了肚子,问题不大,大家各自回被窝抓紧时间睡回笼觉。提纳里给老师服下了治疗消化道感染的药物之后,自己坐在椅子上,半靠着睡觉,以便随时照顾老师。

  合目不久,半梦半醒间。

  他依稀感觉有人进来,迷迷糊糊睁开眼:“……钟离?”

  钟离:“嗯。”

  钟离端着一碗冒热气儿的水,来到床前,扶起洛弗尔,右手搭在他脉搏上。

  洛弗尔陷在沙漠漩涡里。

  胸闷,窒息。

  流沙将他拖进黑暗深处,他越拼命,越爬不上来,浑身不断下陷,使劲伸长了手也没用。正绝望时,手腕忽然被握住了——救他的手有点凉,大理石的凉,但力量强大,坚定地一点点将他拽出沙坑。

  谢天谢地。

  洛弗尔几乎哭出来。

  他想反手抓住这双强大的手,可是手指僵直,动也不能动,只能默默祈祷这双手不要离开。这样的念头只一闪而过,双脚已落地。

  安全了,洛弗尔全身虚脱睡了过去。

  提纳里接过热水碗:“我来吧。”

  钟离:“嗯。”

  提纳里有丰富的护理经验,人也耐心,慢慢地喂完水,再诊断了一次,老师的心率稳了许多。提纳里的心思浅,藏不住事,忍不住向钟离倾诉担心。

  提纳里透露:“老师像是感染了什么古老病菌。”

  钟离:“遗址病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