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泉池是个浪漫约会的好地方,洗完澡天色渐晚,四周的广告牌亮起来,一瞬间,让人恍惚犹还在上海。
盛雪鸿带谭骁去金店,说要给他买个金镯子,还絮絮叨叨说,他妈妈临走之前嘱咐,一定要给他买一个金镯子。
金镯子谭骁带着难受,他觉得太像小媳妇嫁人了,周围买金货的不是新嫁人的媳妇,就是刚报上孙子的婆婆,这两拨人把他挤在中间,让他觉得格格不入。
于是他选了一个银色的项链,还有一个纯银的手镯。
顺带,谭骁给盛雪鸿买了一块和田玉的无事牌,希望他往后一直平平安安。
回到家,谭骁躺在床上,趴在盛雪鸿胸口,继续数盛雪鸿身上的钢板。
床头放着一盏小绿灯,绿色的壳,弯曲的支撑架,像一只大甲壳虫张开羽翼,在月光之下爬行。灯罩下透出一缕光,幽幽照下,四周十分安静,安静得能听到一些啮鼠和小虫在墙边爬行的声音。
谭骁已经没在生气了,盛雪鸿带着他送的无事牌,安静地躺在那里,任由他检查各处的伤口。谭骁一处处找过去,发现了许多伤疤已经消失了踪迹,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雨,刚发生时留下过深深的痕迹,此后便如轻烟般消散去了。
它消失了吗?不,永久的存在过。
有许多伤是看不见的,心上的,或是身上的,是勋章,是荣耀,也是人生的遗憾和失去。
也许会在漫长的时光中愈合,又或者会在撕裂的地方,埋下仇恨或是别的什么。有的人与它和解,有的人投奔怒海,还有的人——就这样过完平凡的一生。
谭骁检查完毕之后,对他说:“我还有一样东西要送给你。”
说罢,他取出了一个小小的盒子,丝绒的面料包着,上面系着一朵粉色的小蝴蝶结。
盛雪鸿很诧异,但他仍然接过,小心翼翼地拉开。
里面是一把银色的柯尔特M1911,很漂亮,很古典,谭骁就是用它朝盛雪鸿开的枪,谭骁很细致地用机油清洗过一遍,现如今拿出来银光闪闪,带着威风的杀气。
与其说是送,还不如说是归还。盛雪鸿一把接过,三两下卸下枪托,里面有一枚子弹。
谭骁从盛雪鸿的眼中看到了戏谑,盛雪鸿转头问他:“留一枚子弹会让你觉得心安吗?”
谭骁点点头。
“如果有坏人来,我可以保护你的安全。”
毕竟这里还是乡下,虽说已经远离了是是非非,可不远处就是人家的菜地。万一碰上个溜门撬锁偷大米的,也说不好。
盛雪鸿说是这么说,他并没有把子弹装回去,而是扔进了床头柜,然后转身把谭骁抱在怀里,二话不说,在他额头亲了一大口。
谭骁闭上了眼睛,他听着盛雪鸿的心跳声,觉得周围一切都安静下来。
他们会在这里住多久,他并不知道,他还有机会回去吗?他也不知道。
只是,许多事如果提前知晓,那人生也将少了许多意义。
他们在香港住了两年,这两年,香港的人来来去去。很多人坐船从外面回来,也有很多人坐船出去。被炸毁的马路重新接了起来,有许多小孩聚在马路边玩耍,四季在并不明显中来了又去,悄悄地流逝。
关美芝与一位新加坡的富豪相识,富豪比关美芝小7岁,被姐姐迷得神魂颠倒,一定要娶她为妻。关美芝原本不愿意,但架不住富豪死缠烂打,再加上先前的积蓄花的差不多了,最终还是去了新加坡做了豪门阔太太。
此后,日本人投降了。更多的人离开,也有更多人的到这里。盛雪鸿那日出门去医院复查,回来的时候抱了个襁褓中的小女孩。
盛雪鸿回来时在门口大叫:“小丸子,你快来看呀!”
谭骁冲出去,结果吓了一跳,盛雪鸿手足无措地把小女孩塞给他,谭骁慌忙又塞了回去。
“这小孩哪儿来的?”谭骁十分惊恐地问。
“在码头捡来的,你总不能看着她这么死掉吧?”
“你不是去的医院吗?!”
“我医院路上回来,去码头边上逛了一圈,你说巧不巧,刚巧给我碰上了。”
盛雪鸿单手拎着孩子,像举着个杠林晃来晃去,孩子惊险地在他手中乱晃,眼瞅着要飞出去,谭骁看得心惊肉跳。
那个孩子倒是胆子挺大,一阵晃荡没被吓哭,居然还在笑。被晃来晃去,就像回到了妈妈的摇篮里。
“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你看这孩子还对我笑,我就拿回来给你看看。”
“你拿稳了。”谭骁死死按住他乱动的胳膊,生怕孩子甩出去脑门着地,“赶紧还回去,你别把人家孩子给拐了。”
“码头边挂着呢,我问了一圈都没人,估计爸妈跑了。”
“那你给我,我有什么办法?我又没养过小孩。”
最后两人推搡一阵,把小孩送去了医院。
小女孩的左耳有听力障碍,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被遗弃的。但很乖,不吵不闹,一头卷毛,一双丹凤眼,虽然只是小小的一个,但眼神很不屑,看得出来,长大了一定很有个性。
他们把小孩送进医院,盛雪鸿和谭骁从医院出来,谭骁罕见地看见盛雪鸿抽烟。
谭骁心中忐忑不安,他们这两年生活稳定,没有经历分别,过上了梦寐以求的生活,伴随着战争的结束,他们的生活,或许又会有些不同。
盛雪鸿抽完一支烟,深吸一口气,对谭骁沉重地说:“小丸子,我今年28了,你已经29岁了。”
谭骁知道他要说什么,按照正常的情况,如果是一对男女,打算一辈子在一起,也该生孩子了。
“小丸子,你喜欢小孩吗?”
谭骁很认真地想了想这个问题,很认真地回答:“我不知道。”
“可是我喜欢小孩,尤其是小女孩。”
谭骁愣了一下,忽然笑了起来,他问:“如果不是我,你现在是不是已经结婚生孩子了?”
盛雪鸿抽完最后一口烟,迎着海风,把烟灭了。
“如果不是你的话,我大概率已经在海里喂鱼了。”盛雪鸿回答得倒是挺豁达,“托你的福,我活到了现在。在任何时候,你都是第一位的。不过我想,我们要养大一个小女孩,好像也并不困难。”
许多事都是在某个当口,突然发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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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子的新技能:抡孩子!把小孩扔来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