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农民，也不至于顿顿吃红薯。虽说世难时危，但毕竟大清已经亡了，日子尚未艰难到如此地步。赵天目光朝边侧一拐，紧挨着他的谭骁也没好到哪儿去，明显没什么精神，看到赵天打算站起来，赵天伸手示意他继续坐着。
“事情我都听说了，对手行动诡谲莫测，你们也辛苦了。”赵天露出淡淡的笑意，“人没事就好。”
“烦劳赵部长特地来一趟，已经没大碍了，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能出院。”盛雪鸿把谭骁揽到身侧。
谭骁有点不好意思，他在人多的地方会觉得害羞，熟人面前也是。但是盛雪鸿就喜欢这样，最近越来越肆无忌惮，谭骁能感觉到那种隐秘的掌控欲。
如果他反抗，盛雪鸿就喜欢强迫他；如果他感到害羞想躲起来，盛雪鸿就会更想炫耀。虽然平时私底下，盛雪鸿也会朝他撒撒娇，但谭骁觉得，这是故意为了让他放松警惕。
盛雪鸿喜欢把一切牢牢掌控在手里。
谭骁很顺从地挽住了盛雪鸿的手臂，盛雪鸿明显放松下来。谭骁并不抗拒这种掌控，尽管他是被掌控的那个人，但这种的需求让他感到安全。
赵天露出平和的神情，目光从身旁的红薯篮子上扫过：“我来看看你们，你们有什么需求尽管跟我说，天天吃这些东西也是遭罪。”
盛雪鸿瞄了一眼提篮里的红薯，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赵部长有什么事？”
赵天并不急着问，而是慢悠悠地靠在石凳上，翘起二郎腿。
盛雪鸿不太喜欢这些客套话，但就算他不喜欢，赵天也会照样说，说完了，他才会开场说正事。
“袭击五金厂的人是谁？”
盛雪鸿报出了名字：“森田平。”
“你认识吗？”
赵天问得很直接，盛雪鸿的回答也很直接，他说话时附以淡淡一笑：“认识。”
“什么来路？”
“日本宪兵部的武士，喜欢单独行动，不太好对付。”
“来五金厂做什么？”
“不清楚，他在进入五金厂时与门卫发生冲突，后来我们赶到，阻止了他进一步进入厂房。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手上有我们不知道的线索，且一定藏在那家五金厂里。”
赵天微微点着头，他喜欢这样的对话氛围，简单、高效、直接。当然，赵天相信在另一个场合，盛雪鸿能把谭骁哄得服服帖帖。他也能拐弯抹角的做事，否则他身上也不会有那么多的谜团。
比起花孔雀、飞鸟、山茶、或是谭骁眼中的兔子和小猫，赵天觉得盛雪鸿应当属于变色龙。
一个好的特工一定是变色龙，这是最好的天赋。
“他说的消息是真的吗？有没有隐瞒？”赵天问完盛雪鸿，面露微笑，和颜悦色地询问谭骁。
盛雪鸿舒舒服服往秋千上一靠，秋千微微摇晃起来，他并不介意被这样质疑，甚至觉得理所应当。在这样的局面下，大家都小心谨慎些才是最好的。
谭骁点点头，他补充说了一件事：“我们得到了秘密传信，才赶过去的。”
“传信？”
“我们原本都不知道森田平会突袭五金厂，但有人通知了我们。那封信我已经交给了保卫局局长，他会转交给你。是我们不认识的人，是谁送的还在调查。”
赵天再次点点头。
“这段时间好好休息，整天吃这些东西，人没力气，也就不要想着还能跑来跑去了。我会去调查来龙去脉，有了消息通知你们。”赵天问完话，展露出一丝笑意，“我还是那句话，你们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找我，虽然平时号召大家要节约，但是我们其实还是有些钱的，该省省该花花。”
一般领导讲这种话，下属只需配合感动和点头，同时闭嘴。
盛雪鸿并不客气，他直接问：“我可以吃别的东西吗？”
赵天对此略表遗憾：“我没法回答你。你最好去问给你看病的医生。”
“那我可以换个地方吗？我不想住在这里，我老婆也不想住在这儿。”
赵天有一瞬间哑口无言，盛雪鸿的说话方式让他难以接受。倒不是赵天难以接受盛雪鸿这样称呼谭骁，而是他对于任何人，无论男女，无论老少，公然露骨地谈情说爱，都会感到不适。
这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回避情绪。
“如果你不介意你们的别墅里增加一位医生，我可以安排。”
盛雪鸿连连点头，说着就打了个哈欠：“那就麻烦赵部长了。”
既然吃不好，那就退而求其次，盛雪鸿想好好睡一觉。
原先是谭骁一直睡不好觉，但这几天，谭骁每天都能跟盛雪鸿在一起，不用担心他是否要叛变或者是离开自己，精神格外稳定。身体上的伤相较之下，根本不算什么。
倒是盛雪鸿老也睡不着，他直接被金属割伤皮肤，情况比谭骁严重。中毒引起了精神不振和头疼，再加上吃又吃得寡淡，二十多岁一大小伙，每天半夜被饿醒。
醒了又什么都不能吃，只能喝水，喝水又喝得直想吐……盛雪鸿每天晚上都有种错觉，他觉得自己怀孕了，他干呕的次数比楼下的孕妇还多。
终于，在医院被折磨了一个多礼拜之后，他总算回到了家中，只是除了谭骁，还配了一名老中医，后座拉了一车的红薯。
车厢里弥漫着淡淡的红薯味，盛雪鸿一路上有气无力，唯独在车开到别墅门口那一刻，飞蛾扑火般冲向大门，使出浑身的力气冲进屋内，然后栽倒在他的大床上。
金属中毒只能慢慢养着，谭骁舍不得看他难受，把床上的一坨人塞进被窝里，又安慰他：“我这几天给你做饭。”
“我想吃肉。”
“那不行，医生说了你可以喝红薯粥。”谭骁想了想，“我可以给你加点糖。”
“饿死我算了，我从今天起绝食。”
“那你想吃红糖煮鸡蛋吗？”
“小丸子，你知道我不喜欢甜的东西。”
盛雪鸿翻过去了，留给谭骁一个忧伤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