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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城的八月很闷热，在太阳下稍微一动就浑身冒汗。孟明海躲在树荫下等梁帆下课，心里盘算着中午要吃什么。
之前他俩说要趁暑假来A城的时候同居，但没成。梁帆参加的自招营管得很严，每晚都会查宿舍，于是俩人还是只在周末出来约会。
手机在孟明海裤兜里振动了一下，是孙羽微信说想看他涂的指甲。油画课上无聊和师妹一起调指甲油玩，调出了很好看的蓝色，他看着喜欢，便直接涂上手了。
孟明海靠着树，在脸边反着比了个剪刀手，自拍一张发给了孙羽。
路边一辆半旧的黑色小轿车降下了车窗。
孟明海下意识皱眉看了过去，开空调还开窗，很没环保意识。没想到车里的人也正皱眉看着自己，审视的目光很是不善。他莫名其妙，被那人看得浑身不适，干脆换了个树荫待着，离教学楼大门稍微远了点。
梁帆从教学楼走出来。孟明海冲他挥挥手，他便脸上挂着笑，往他这边小跑过来。梁帆跑到一半忽然变了脸色。他加紧步伐，却在那辆小轿车跟前停下了。
孟明海看见他弯腰跟车里的人打招呼，语气惊喜地问了句爸你怎么来了，然后跟他爸解释说他得先给同学送下资料。他跑到孟明海面前塞给他一本书，还说了句不用客气，便上车跟他爸走了。
留下孟明海看着手里的书发了会儿呆。
梁帆傍晚的时候发微信跟孟明海简单道了个歉，说他爸已经回家了，他晚上过来的话方不方便。
孟明海反应慢，但并不傻。他明白在中午的那种情况下，梁帆的处理方式可以说是干净漂亮了。只是他心里感觉怪怪的，不知道是因为被毫不犹豫地“抛弃”了的难受，还是猛然间发现了原来他男朋友撒起谎时手到拈来的愕异。
他回他说，没事的，路上顺便打包个酸菜鱼吧，想吃了。
梁帆过来的时候已经洗了澡换了衣服，身上却仍然有股淡淡的酒味，神色也略显疲倦。
孟明海也有点没精神。
两人默默吃完了晚饭，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梁帆不经意般问孟明海：“怎么想起涂指甲油了？”
孟明海回答他说看颜色好看。
梁帆语气有点儿冲，“哪个正常男的看指甲油颜色好看就往自己手上涂啊？”
孟明海默了默，“什么是‘正常男的’？”
梁帆叹了口气，转头看向他，“我不是那个意思。”中午梁帆上车后，他爸问他，他那个同学把自己的手涂成那样是在干什么。梁帆心里一惊，面上毫不在意地说，那人学艺术的，在赶什么潮流吧。梁永清听了后没说什么。跟A大经济学院书记的饭局结束后，他才警告性地对梁帆说，他不反对他多交朋友，但别忘了自己是谁。
“我不是说你不正常，”梁帆努力把他爸的声音屏蔽掉，慢慢道，“只是，男的涂指甲挺显眼的，引来一些没必要的关注对我们也没好处，是吧？”
孟明海动了动手指，潜在的被束缚感让他不适，“你的意思是，我以后不能涂指甲，而且最好把自己打扮得路人一点？”
梁帆握住了他的手，“不是不能涂，在家里怎么样都行，但出门在外，总要考虑一下影响。”
他低头吻了吻他的手背，嘴唇在他手上游离，同时抬眼望向他，“我喜欢你的指甲，颜色很好看，把你的手衬得很漂亮……”
梁帆姿态温顺，孟明海却觉得违和感很强烈，明明刚才他说因为颜色好看涂指甲时梁帆还生气了来着的。
见孟明海没反应，梁帆便捧起他的手含住了他的指尖。
下一秒，孟明海就将手抽走了。
沉默了一会儿后，孟明海刚要开口问梁帆是他爸爸说什么了吗，梁帆却直接从沙发上滑下来跪在了他面前。
看着梁帆小心翼翼地望过来的眼睛，孟明海忘了他要说的话，心想，他是在害怕什么吗，还是觉得可以用做爱让问题翻篇。
孟明海知道他应该做出回应，但他不想。
完全不想说话。
他就像以前每次不想说话时做的那样，简单从眼前的人身上移开了目光。
于是梁帆穿着夏季单薄的运动裤，望着他的侧脸，静静跪在他的冷漠里。
梁帆膝盖很痛，思绪杂乱。他在想他爸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跟明海的关系能瞒过他吗，明海生气了要怎么哄，万一哄不回来怎么办。
他胡乱看着孟明海，看他线条清晰的下颌线和明显的喉结，看他肩头的一颗小痣，看他宽松柔软的居家服下结实的身体，看他随意搭在沙发上的手。那是一双属于男人的骨节分明的手，午夜蓝的指甲在薄暮里得到了一种更深沉的色彩，整只手看上去有力而妖冶，打人的时候应该会很痛，又很爽。
梁帆看着孟明海，忽然意识到能这样看着他而不尴尬其实是很亲密的行为。
不需要没话找话，为这为那的填补空白。
他心情慢慢平静下来。
焦虑不知何时、不知怎么的也消失了。
这一刻的孟明海吝于给予他任何回应，梁帆跪在他身边却奇异般的感到安心。
太阳已经落山了，屋子里一片暗色，只有电视在无声播放着。
孟明海看了眼手表，他已经晾了梁帆至少一个小时了。他知道他应该感到抱歉，应该立刻解释一下他的拒绝交流是无法控制的，但他没有。反而，他很自然地接受了梁帆跪在他跟前眼巴巴地看着他的这一幕。
在黑暗中，孟明海凑近梁帆摸了摸他的脸，“你知道我这属于是在冷暴力你吗？”你为什么还跪在这里，为什么不反抗。
“不是冷暴力，我愿意的，”梁帆急切道，声音里隐隐带着哭腔，“你不要生气了。”
孟明海觉得很奇怪，但又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奇怪。梁帆让他觉得有违和感，他自己的行为情绪也不太对。他不讨厌这个奇怪的状态，甚至是很享受此刻梁帆在他手下微微颤抖的感觉。
他随手抬起梁帆的下巴，借着电视机微弱的光，看到梁帆眼圈已经红了。
那些奇怪的东西就让它们先继续奇怪着吧。
孟明海换了个舒适的坐姿，“两件事。第一，我不把自己定义成正常人，更不用说正常男的了。我从一出生，脑子就偏离‘正常’的那个标准了，但我的家人给了我自由生长的环境，帮我认识到社会标准——所谓的‘正常’——并不具备天然合法性，所以我现在也不准备接受那些东西的压迫。不管你为什么突然拿正常男的的行为准则来说事了，以后别那样做了，好吗？”
他伸手擦了擦梁帆的眼泪，继续道，“第二，我刚才关机了，啊，就刚刚那样的状态，不说话，不想被触碰，我姐她们都这样叫。我自己也控制不了，不是针对你的，对不起。如果以后你发现我拒绝眼神交流了，就去干自己的事，不用等我开机，好不好？”
梁帆紧紧抓着他的手，抽噎了好一会儿，才憋出几个囫囵字来，“好，记、记住了。”
“怎么这么能哭，”孟明海顺了顺梁帆的头发，再次擦干他的眼泪，“手都被你哭湿了…… 对了，涂指甲什么的，以后跟你一起在公共场合的时候，我会注意这一块的。”
“真不理解为什么有些人能把涂个指甲当洪水猛兽，”孟明海看了看自己手，觉得它在黑夜里也很是好看，满意地把手递给梁帆，“看看，全是你的眼泪。”
梁帆还在微微抽泣着，探出舌头来轻轻舔了舔他的指尖。
黑夜给他的唇舌和孟明海的手蒙上了一层暗色的纱，让舌与指之间的动作显得更加隐秘而情色了。
孟明海慢慢把手指插入他的嘴巴。
唾液因为哭泣带走大量水分而变得粘稠，梁帆口腔里又滑又热，还更敏感了。
孟明海被这触感吸引住了，用指腹在他滑嫩嫩的舌面上划圈，问道，“小帆，颜色？”
梁帆痒得喉咙都在颤抖。
他的手悄悄搭上了孟明海赤裸的大腿，手指凉凉的从短裤边缘滑进去，含含糊糊地抖着嗓子，叹息般回答说：“绿色，绿色……”
孟明海失笑。他捧起梁帆的脸，拖着长腔逗他：“你知道我在问什么的颜色呀，就在这儿绿色起来了。”
梁帆被他的笑容晃得心荡神迷，用手缓缓地、色情地捻弄着他大腿上旺盛的毛发，哑着嗓子道：“什么的都行，我什么都可以。”
“那好，”孟明海歪头打量他，隔着裤子拍了拍他的手，“如果我是在问你的情绪状态呢？”
“绿色，”梁帆想也不想地回答，“我感到，轻松快乐，很安心。”
“是哦？”孟明海声音愉悦，伸手将他抱了个满怀，跟他贴着脸互相蹭了蹭耳朵。
梁帆紧紧回抱住他。
梁帆羞得耳朵烫红，全身发热。
刚才起身时候膝盖太痛，他浑身一软直接歪倒在了孟明海身上，结果被他紧紧地搂住，不由分说地按在了大腿上。
他坐在孟明海肌肉结实的大腿上，手臂搂着他的脖子——这个姿势让他整个人都偎在了他身上，僵痛的膝盖被大手轻轻按揉着，疼痛慢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仿佛从骨缝里升起的难捱痒意。
这种全身心依赖着一个人，被他细细疼爱的感觉比跪在他脚边吸他的阴茎更让人难为情，难为情中还隐隐有一种陌生的、强烈到让人害怕的快乐。
他会就此沉迷，万劫不复的。
梁帆垂着眼不敢看孟明海，手却紧紧地抓着他的衣服。
孟明海享受着梁帆依偎于他的亲密顺从，扶在他腰上的那只手渐渐下滑，伸进了他的裤子里。
梁帆被摸屁股反而松了一口气。
他无视心底似有若无的失落感，反客为主，仰起头来跟孟明海接吻。孟明海没有察觉到梁帆微妙的心态变化，而梁帆自己也不愿细想那到底代表了什么，任自己陷入了汹涌而来的情欲里。
因为宿舍门禁时间他俩没做全套。
黏黏糊糊洗完澡后，孟明海送梁帆回宿舍，听他絮絮叨叨地抱怨宿舍条件差规矩多，希望大学能早点儿搬出来住。
进宿舍园区大门的时候，梁帆问孟明海，你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一起住啊。不等孟明海回答，他接着自言自语道，听说大学都是前两年管得严，大三大四说不定就可以了？到时候可以说要考研，出去复习什么的……
孟明海听着他一本正经的规划，觉得他男友可真是太可爱了。
一个人回家的路上路上，孟明海听着歌七思八想，想来想去绕不开梁帆。他想，梁帆为什么说自愿被我冷暴力？不过他后来又说轻松安心，孟明海不自觉嘴角带了一抹笑，想想就开心。
他又想到，控制欲和保护欲经常是同时出现的，或许，在人的身体里，控制/被控制是跟安全感连在一块的？
但是界线在哪，尤其是他们还在玩BDSM这种权力关系占比很大的游戏。
今天算越线了吗？
如果界线模糊是不可避免的，怎样才算尊重对方？
不知不觉到家了，孟明海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好默默往书单里添加了几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