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金尾巴从后方绕过来, 盖在他的四爪上,裹住了自己。
这是一个下意识的防御姿势。
他昨天就担心过,闻道一会猜测到树妖袭击一事和他的关联。
只是没想到才刚醒剑修就来“兴师问罪”。
玄金闭了下眼。
反正他也没打算瞒着。
有结契后的保护在, 现在说了反而更安全。
而且,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 他自认为和剑修的关系现在也还不错啦。
剑修总不至于会气到要杀他的程度吧。
玄金这样先自我疏导了一番, 才准备开口。
“不然你先说说?”
即使是有过心理准备,玄金还是想试探着问问,剑修到底猜到多少。
没必要说谎, 但根据情况适当美化还是可以的吧。
闻道一没回答他的问题,脸上表情也没什么变化,只是那样盯着他。
把玄金看得背后有些发凉。
“呃……”
剑修的态度很难揣摩。
不像生气, 也肯定不能是高兴。
玄金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决定如实陈述。
他微微低头, 避免和剑修有视线上的接触。
“之前你在洛城博物馆被攻击,还有之后被埋伏, 可能是我害的。”
话一出口, 他后背绷直, 迅速抬头瞄了剑修一眼。
——如果剑修这个时候要动手, 他也要做好准备。
然而剑修脸上神色依旧未有什么变化,仿佛他说的只是“电视里说西靓那个牌子的罐头不错,买点吧”这样平常会说的话。
毫无反应的剑修让他心中无端升起烦躁。
“喂?你听到了吗?我说我可能是你和花蝴蝶口中的那个害你受伤的‘内鬼’!不,不是可能, 是‘就是’。
“被保释出藏囹后, 我第一次回去上课, 董成他说想和我合作,一起对付你, 需要我跟他说你在做什么。之后我从他手下镜妖那里拿了部手机。
“没错,我是有要搞你的想法。不过后来感觉和董成这种妖合作没什么意思,也懒得传什么消息,就一直没动。但我没想到董成给我那部手机有窃听功能。不管是我有意还是无意,总归还是暴露了你的消息。
“那个树妖也是,应该是董成手下。我昨天和董成起了点争执,树妖应该不是冲着你去的,他是冲我来的。”
因为自己,剑修差点要被坑到九阴之地,玄金不由得产生了一些歉疚之情。
想到昨天他们还在说笑打闹,而今天却要再度势如水火。
玄金心中也很是憋闷。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他不再视剑修如死敌。
甚至可以说,对方已经被他划分到朋友范畴。
至于闻道一,即使剑修什么都没说过,依着剑修平日里对他几乎有求必应的态度。
玄金也可以笃定,剑修即使没把他当成密友也差不了太多。
他不后悔当初答应董成合作的事。
那时候他就是想找剑修麻烦,所以这么做了。
但今时不同往日。
哪怕他被董成坑了,也算得上是“受害者”。
可剑修受的伤是实打实的。
玄金只怨自己过于轻视董成。
怎么都没想到一只小小的麻雀妖,也会给自己挖坑。
人族讲究因果报应。
他不是白眼狼,看不到剑修这些日子对他好。
如果剑修这次气到要对他动手,他是不会还手的。
玄金竹筒倒豆子一般,几乎是把他和董成所有有关的事情都告诉了闻道一。
之后梗着脖子,等候对方的“发落”。
“没见你拿过手机。放哪儿了?”
剑修以为他在说谎吗?
为了证实自己的话,玄金直接从自己的储物法器中把手机拎了出来。
粗糙的手机摔在躺椅椅面上,玄金牙根痒痒。
看到它就好像看到自己被设计时,董成暗笑的面容。
真想一尾巴抽飞这东西。
“我有个储物法器。”玄金语调低沉,“不过这东西我就拿出来过一次。”
闻道一俯身拿过手机,在手中摆弄了两下:“没收了。”
“哦。”
玄金等着对方再说点什么,可剑修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了。
这怎么行?
剑修到底什么意思啊?!
不管剑修是想动手还是想动口,他都能接受。
就是接受不来这样不上不下地吊着。
玄金一个飞身冲过去,抱住闻道一的小腿。
“别走!”
对方停下脚步,转身俯视他:“嗯?”
剑修不明确的态度让玄金也有些不知如何应对。
如果对方想骂他,那就任剑修骂两句。
要动用符箓打他,挺过去就是了。
哦,对了!
他们两个身上有契约在,剑修没办法动他。
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剑修打算冷处理?
想到这,玄金又讪讪地松开了对方。
只是纠结的心烦让他蹲坐在原地,尾巴不像平时一样高高竖起,而是垂落在地面上,烦闷地扫来扫去。
闻道一的眼神从玄金的头顶,转向他正在擦地的尾巴。
不知道玄金是否能察觉到,他身周笼罩着一层“郁闷”的空气,哪怕是尾巴上的蓬蓬毛毛,都无一不表达着沮丧。
看起来异常可怜。
撒娇手段升级了?
闻道一垂眸沉思片刻,拿出自己的手机,在屏幕上划划点点。
半蹲在玄金前方,伸手捏了捏玄金的圆脸,又将自己手机平举到玄金眼前。
“不白拿你的。现在下单,明天新手机就能到货。行了吧?”
“哦。”玄金下意识回答。
等、等等!
剑修说什么?
他猛地抬头,一脸疑惑地看向闻道一。
剑修不仅没骂他,反而还要给他买个新手机。
现在是什么魔幻情况?
他不会是在不知不觉中陷入什么幻境了吧。
虽然一想到要用点别的手段让剑修不那么生气,他就有点别扭,但当他什么都没做,剑修就像是没事人一样,直接表现出不在意的样子,他又浑身都不自在。
“你,不生气?”玄金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地询问。
闻道一刚放下的手又回到玄金脸上,这次两只手齐上,像是揉面团一样,反复揉搓着玄金的脸。
玄金艰难地忍受了一会儿剑修的搓弄,最终还是开口道:“喂!”
闻道一这才放下了手。
玄金用爪子洗了洗脸。
“我知道了。”
玄金没反应过来:“嗯?知道什么了?”
闻道一看玄金洗脸的动作停了下来,眼神中略微有些遗憾。
他肃正脸色:“我知道洛城博物馆那次,你不是有意和董成联手对我设伏。”
玄金:“……哦。”
他只当剑修是信了他的话。
但还是说不通剑修现在的态度啊。
玄金脑袋转了转,迟疑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和董成有联系的?”
“昨天。”
昨天?
剑修是怎么知道的?
他昨天还什么都没说吧!
闻道一给玄金解惑:“我之前有怀疑过你可能和洛城妖兽作乱的事有联系。在你拿到手机不久后,也查到了超市的镜妖。那天你表现太异常了。”
玄金点了点头。
剑修那天有所怀疑很正常,他回头再回忆自己拙劣的借口,也忍不住浑身难受。
太尴尬了。
不过剑修后面没再说什么,他只当剑修没能抓到镜妖的把柄。
没想到竟是深藏不露?
“洛城博物馆那天,其实是我们这边在给镜妖做布置。只不过对方够机警,被他提前发现,所以那次不怪你。
“昨天树妖能直接在大巴上动手脚,说明他肯定在藏囹有内应。加上对你说的话,直接暴露了他和董成的关系。藏囹那边已经紧急问审董成。
“章师叔好歹在藏囹待了那么多年,审讯个把妖兽还是没问题的。他跟我说的,董成透露了和你的一些交集。”
玄金瞪大眼睛。
原来是这样!
剑修从董成那边知道了全部经过,难怪对他的话几乎没什么反应。
是早有心理准备啊!
不过,如果是从董成那边知道,董成会不会为了自保,给他泼脏水吗?
剑修从董成嘴里究竟听到的是什么。
会更相信谁?
看剑修现在的态度,是更相信他了吧。
不是还说要给他买新的手机。
“所以,你没生气?”
话一出口,玄金果断改口:“这么点小事,不值当生气哈哈。”
不能用疑问句,万一剑修反应过来,又要生气怎么办?
而且他还得多说几遍,反复给剑修洗脑。
让剑修相信,过去的事情让它过去就算了。
闻道一看出玄金是怎么回事了。
他眼睛微眯:“这个嘛。”
玄金直接扑到他身上,尾巴也竖了起来:“哎呀,快说说你们捉到董成之后,洛城这里的麻烦是不是就等于解决了?”
说点让剑修高兴的事,转移剑修的注意力!
即使剑修和花蝴蝶没直接对他说过什么,从他们交谈时不经意透露的一些细节,还有这段时日他看电视了解到的,最关键的就是剑修一开始把它当做危险分子一样的态度。
玄金大约也能推测出来。
剑修留在洛城,是因为这里频繁出现妖兽伤人事件。
剑修连着那个什么涉外局,一直在寻找源头。
现在源头很明显啊。
就是董成。
当初董成跟他说有个什么组织,玄金还以为是一些类似于恶作剧的小打小闹。
毕竟董成进入藏囹的原因是那么儿戏。
哪有实力强大的妖把自己卖给普通人当宠物,再偷偷跑出来,寻找下一个买主。用这种方式骗钱啊。
没想到董成这厮真的是思路清奇。
当然也不排除对方就是故意的,想利用手段进入藏囹。
给剑修他们制造一个“灯下黑”。
如果按照这种思路,董成还挺聪明?
玄金把他的想法同闻道一说了,对方也颔首表示赞同。
他的猜测和剑修他们从董成嘴里挖出来的信息一致。
董成确实是在用藏囹中有些傻还被其他妖欺负的小妖身份,作为自己的挡箭牌。
这一招确实好用。
“董成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讨论的地点从客厅中央的地上转移到了沙发,玄金此时窝在剑修腿上,有些不解地挠了挠自己的下巴。
“你知道人族和妖族签订共生协议的事吧?”闻道一用手在玄金后背上给他梳毛。
“当然。”
他在剑修家发现“电视”,还以为这东西是个法器的时候,就听电视里的人讲过了。
“董成认为这份协议是人族对妖族的压榨。”
“啊!对,他好像是这么和我说过!”玄金也想起来和董成偶尔交谈时,对方的观点。
董成一直在强调,如果不是这份协议,人族就应该是妖族的食物,或者玩物。现在倒好,反过来了。
妖族一直被人族欺侮,拿捏。
玄金并没有把他的话当真。
在玄金看来,虽然现在这个年代,妖族没办法再仗着自己的能力,肆无忌惮地吃人或是拿到其他好处。
但肯定不是被人族欺压的状态。
签订协议后,妖族也能相对自由地进出人族的城市,享受人族科技带来的舒适生活。
协议也约束了人族修士,不能随意滥杀或是驭使妖兽。
双方各有让步,可能各有利益损失,但也有收益。
用人族的话来说就是利大于弊。
“对了,共生协议产生的契机是什么来着?”玄金的记忆有些模糊了。
闻道一:“上古时期最后那场人族和妖族大战吧,惊动了天道。算算年份,你应该经历过。”
说到这,闻道一也有些疑惑。
这么大的事情,玄金作为一只妖兽,不可能不知道吧。
玄金用爪子按着自己的头。
他经历过?
为什么毫无印象。
可就像剑修说的,按照年份推算,他在那时已经成年,甚至可能都参加了那场大战。
他努力回忆,自己只是隐约记得和人族修士的一些小的对战过程,记忆中却完全没有那场大战的痕迹。
这部分的记忆呢?
而且如果不是剑修提起来,他好像完全不在意自己记忆中空缺的这一大块。
为什么?
再没心没肺也不至于完全不在乎吧。
一连串的疑问让玄金心中生出一丝恐慌。
还没等他再梳理自己的担忧,就察觉到后背上剑修的手停了下来。
“不对。”
剑修抬手把他从腿上挪到沙发上,起身就要走。
玄金:???
该说不对的是他才对吧。
剑修又想到什么了?
“喂!好好的你又要去哪?”
“董成的事没那么简单,我出去一下。”闻道一动作很快,说话间就打开了房间大门,“我就去看一眼,顺利的话很快回来。”
剑修走得匆忙,甚至没问他要不要带蜜桂记的蛋糕。
玄金在沙发上窝了一会儿,没来由地有些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