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快深了。
月上树梢,蝉鸣阵阵。
秋澜院里安安静静的,除了算子的倒水声,就是纸张的翻动声。
“公子,水放好了,可以去洗澡了。”算子满头大汗。
“行,你也辛苦了,去睡吧。”沈砚书挥了挥手。
算子感恩戴德,“多谢公子。”
今日去了诗会,并没读太多书,想着洗完还要再看一会,沈砚书在书上折了个页,才放下。
烛火突然晃了晃,一个黑色身影快速掠过又快速消失。
沈砚书疑惑地转过头,一抬眼便看到萧越由黑暗处走了出来。
“挑灯夜读,沈二公子真用功!”
沈砚书眉毛微动,略带惊讶,“越王殿下?你怎么进来的?”
“你家防卫松散异常,要进来还不容易?”
说完,他不知道是无意还是有意,低头瞥了沈砚书的脚一眼。
这一眼,提醒了沈砚书。
心中警铃大作,他快速背过身,拿起鞋袜快速地穿着。
沈砚书有个怪癖,就是不爱穿鞋子,平时在家能不能就不穿。秋澜院平时也没客到访,偶尔来个人还是自己大哥,所以每天大部分时间他都是光着脚的。
没想到这么巧,居然误打误撞被萧越撞到了。
萧越好整以暇地在旁边看着,待他整理好后,才慢悠悠道:“原来沈二公子也会有这么慌乱的时候,你的脚那么白,遮上做什么?”
再一次在萧越面前丢了丑,又被调戏了一番,沈砚书有些生气,他眉头一挑,快言快语道:“殿下深夜驾到,不知有何见教?”
“没什么见教。”萧越心情不错,“就是深夜睡不着,想着沈二公子的棋艺,便来找你手谈一局。”
“现在?”
“嗯,现在。”
深夜闯入就为了这么无关紧要的事,沈砚书更气了,他整了整状态,端出来初遇那天的架子来,“这么晚了下棋不大合适,殿下要是明天白天来我随时奉陪。”
“明天?”萧越低哑的声音中隐隐包含着几分命令的味道:“我倒觉得这个时间下棋正是时候。”
沈砚书深吸了一口气,“殿下,恕我直言,您深夜来此并不合规矩,万一传扬出去了对您的名声恐怕不太好。”
萧越危险一笑,“沈二公子这是在威胁我?”
“怎么敢?”沈砚书嘴上赔着小心,眼中一片清明,“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而且现下更深露重,小院又简陋不堪,恐招待不周伤了殿下玉体。”
萧越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这个小院的确很简陋,不说其他院子,就是比起那天他去的花园都差了很多。
院中乱石丛生,东西随意乱放,甚至还有几片不干净的杂草。
屋子也很是不讲究,桌子破破烂烂的,地上也有很多痕迹。
但一向挑拣的萧越并没有嫌弃,反而挑挑眉,一副很有兴趣的模样,“我还没在这种地方下过棋呢,沈二公子棋艺高超,想必其中也有这地的帮助。”
是有帮助,却不是萧越想的那么有帮助!
这地唯一的帮助就是足够安静,能够让他静下来好好读书下棋,也是因为这个,即便沈珩多番邀请,沈砚书也没有搬出去。
“殿下言下之意是下定了?”
“对,下定了。”
沈砚书一瞬间都想喊人了,然而喊谁都没用。
对方是什么身份,他又是什么身份。要是大张旗鼓地把家里人都吵醒了,吃亏的还是自己。
便宜父亲也一定会替萧越说话,说不定还会很高兴地在一旁作陪。
那个场景,想想都觉得诡异。
沈砚书打了个寒战,转过身朝里屋走去。
“你去哪?”萧越问道。
不是要下棋嘛?沈砚书低沉的声音中包含着些许怒意,“我去找棋盘!”
萧越站在他身后,露出一抹逗弄小动物成功后的轻笑。
棋盘正好放在正对着萧越的柜子里,沈砚书俯下身翻找着,纤细的腰身直接暴露在身后人的面前。
沈砚书平日里喜欢穿宽松的衣服,腰身这种东西日常站立着也看不大出来,当俯下身的时候,就藏不住了。
萧越无端想到凌风的话,当时凌风的表情很怪,就好像沈砚书与林岚之间的亲密举动已经到达了互相暧昧的级别,听说林岚还拍了拍他的肩,是拍在了这件衣服上了吧?
那是落在他的左肩还是右肩上?
萧越心中微微不快。
手快于脑子,他突然上前两步,伸手按在沈砚书的衣服上,直接用力一扯。
六月正是热的时候,图凉快自回来后沈砚书就把衣服的死扣解成了活扣,这么一扯,外裳直接脱离身体,飘飘然落到了地上。
刹那间两人都愣住了,沈砚书没想到萧越会上手脱他的衣服,萧越则是没想到这件衣服这么容易脱,轻轻一扯就掉了。
心脏猛地一跳,沈砚书回过身,单手按在胸前,一脸戒备道:“你做什么?”
除去外裳的沈砚书更显瘦弱,萧越静默几秒开口道:“这件衣服我不喜欢。”
不喜欢也不用脱别人衣服吧?
沈砚书抿抿唇,“那我去换件衣服。”
“不用。”萧越挥挥手,“就这么下吧。”
就这么下?沈砚书攥攥拳,一脸不悦地咬牙道:“殿下,这不合规矩。”
“有什么不合规矩的?”
“衣衫整齐,恐对您不敬。”
“敬不敬的也不看这个。”萧越不是死讲究规矩的人,他随意脱下外套,露出雪白的里衣,“这样咱俩都衣衫不整了,也就没什么不敬了。”
沈砚书比萧越矮半个头,藏蓝色外衣褪去后,他坚挺的胸膛和漂亮的喉结同时露了出来。沈砚书看着他的薄唇,下意识转过了头。
“沈二公子害羞了?”萧越揶揄道。
“没有!”沈砚书转身大力摆好了棋盘。
今天的棋局势必不可能如几天前那么酣畅淋漓,势均力敌了。
其一是沈砚书有心事,其二是他故意为之。
今天的境遇他想来想去觉得都是自己的棋艺惹得祸。
萧越是个爱棋的,这是全上京都知道的。
之所以深夜暗访,也不过是看重他的棋艺罢了,为了对方不要再突如其来搞一出深夜到访,他故意发挥失常。
萧越似乎根本不在意,也放水地陪他下着,一盘不算困难的棋局一时间竟然也难分伯仲起来。
“沈二公子是又在故意藏拙吗?”
“哪里。”沈砚书继续不打草稿地扯着慌,“是我实力只能到这罢了。”
萧越挑眉,眼底闪过一次精光,“几天前,你的实力可不止到这。”
沈砚书装作没看到地笑笑,“那次纯属超常发挥,实际上我的水平也就这点。”
萧越并未深究,话题一转道:“你今天见林铮了?”
沈砚书眼底划过一抹诧异,“殿下怎么知道?”
说完之后他又立马反应了过来,越王实力不俗,眼线更是遍布全城,想知道什么是不能知道的?
嘴唇似笑非笑,沈砚书挑明道:“看来,殿下是专程查了我。”
“也不算专程,就稍稍了解了一下罢了。”
“都查到我和谁见面了。”沈砚书不留情道:“恐怕这个了解也只是稍稍而已。”
萧越不恼反笑,完全没有与他计较的意思,“你这么想也可以。不过我劝你,离那个林铮远点,他没表面上看上去简单。”
“什么意思?”沈砚书变得严肃。
“字面上的意思,通俗来说,就是他非良善之辈。”
“非良善之辈?”
在沈砚书心中,清晓先生是好人,是偶像,是他要追求的目标。林岚虽只是其徒,却也早已先入为主地加上了一层好人外衣。
而面前这个人不过是突然会脱他衣服的怪人罢。
孰高孰低,当下立见。
“殿下。”沈砚书落下一子,声音清冷,“随意诬陷别人非君子所为。”
“诬陷他?”萧越的声音也冷了几个度,“你觉得我有这个必要吗?”
“自然是没这个必要的,您也有可能是受小人蒙蔽了。”
“小人蒙蔽?”萧越冷笑一声,“看来你是一点也不知道...”
“我并不想知道什么。”沈砚书打断了他的话,“我只知道林公子光风霁月,必定不是不入流之辈。不会背后诬陷他人,更不会随随便便脱别人衣服。”
如果说刚才还是暗地里交锋,现在就是明刀明枪了。
凌风的话萧越原本还不在意,现在看来竟是他大意了。萧越勾勾唇,嘲讽一笑,“没想到你竟喜欢林岚那样的。只是他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连李乾都比不上。”
沈砚书执起一字,眼神坚定,“谁好谁不好,我心中有数。而且我与林公子只是朋友之谊,并无风月之情。”
“只是朋友之谊,并无风月之情?”萧越托着腮眼神冰冷,“你确定他也这么想?”
“林公子谦谦君子,自然也是。”
好心当成驴肝肺,萧越告知真相的想法也彻底消散了,他松开手,让棋子一颗一颗顺着手心滑落到棋盒里,“那便祝你没有看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