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朕对不起你母妃
梁萧弯下腰将那封信捡起。
自母妃去世以后,这屋内的陈设她几乎再未动过。
这摞书也在这里放置了许久,没想到底下居然还藏着一封信。
信封的表面已经斑驳泛黄,信纸有些脆弱,梁萧稍一用力便裂开个口子。
信封上没有字,梁萧不知道是写给谁的。
她拿帕子将信封表面的灰尘拂去,然后将其塞进了袖子里。
她收拾好屋里的狼藉,又去别的偏殿转了转。
虽然母妃离世时她年纪尚幼,但那份感情却是割舍不下的。
这宫殿里似乎处处都有她和母妃的记忆,但处处都没有母妃的身影。
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离开了。
梁萧带着信,回到了公主府,立时去找颜衡。
那人正卧在榻上,一心一意地做刺绣。
瞧见梁萧来了也没有放下手里的绣绷,只抬了头笑着道:“心里正想着殿下呢,没想到你就回来了。”
此时不过黄昏,屋里的光线尚且明朗,照在二人身上,留下一圈朦胧的轮廓。
梁萧瞧了她手里的东西:“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颜衡捧着绣绷:“待在宫里左右也是无事,不若给殿下绣个帕子。”
梁萧笑道:“那先谢过阿衡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信封从袖中掏了出来。
“这是何物?”颜衡放下绣绷,将梁萧递的信接了过来。
“这是我在母妃宫殿里发现的,”梁萧指了指那泛黄的物件,“放了许久了。”
“要我拆开吗?”颜衡将信封拿在手里,生怕弄坏了。
梁萧犹豫片刻:“虽说是母妃生前的物件,本不该妄动,但我还是有些好奇。”
随后,她扬了扬下巴:“拆开瞧瞧吧。”
颜衡小心翼翼的将信封口打开,将里面的信纸动作轻柔的取出来。
她率先将信纸递给了梁萧,自己坐在一旁等待。
梁萧接过,看到第一行时便瞪大了眼睛。
“吾女萧儿,不知此信你何时发现,但想来母亲已经离世。”
这封信居然是离世的母妃留给她的。
梁萧接着读了下去。
“此信是为将母妃身死之事实告知于你,望你不要怨恨父皇……”
待到点起烛火时,梁萧才缓缓放下手里的东西。
她双眼通红,眼睫轻轻一眨,便有泪珠下滑。
颜衡从怀里拿出自己的帕子递给她。
她起身走到梁萧的身侧坐下,揽住她的肩:“娘娘在信里说了什么?”
梁萧拿着帕子擦掉刚才的眼泪,低声道:“母妃将当年的事情写在了信里。”
“当年国师第一次指认母妃为妖时,父皇是不信的,奈何宫中坊间流言四起,最后母妃主动让元德验明自己是否为妖。”
颜衡迷茫不解:“可娘娘本就是半妖,如此以来不就被发现了吗?”
梁萧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所以在前一晚,母妃……生剖了自己的妖丹。”
颜衡吃了一惊:“生剖妖丹?此事于妖怪来讲可是有损寿元的!”
梁萧冷哼一声:“没了妖丹,国师便无法指证母妃为妖。于是那帮人又想出了千毒盒的法子,逼迫母妃用妖术来保护我。”
妖怪没了妖丹,但有些法术依旧可以使用,这点并不新奇。
颜衡听得揪心,手中不自觉攥紧了衣角。
梁萧将信纸放回桌上:“母妃是心甘情愿赴死的,她太爱父皇,愿意为了他的江山社稷和后宫安宁铺路。”
她顿了片刻,接着道:“她知道这一切都是瑜贵妃的计谋,她的侍女曾无意间听到了瑜贵妃和吉星的谈话。但母妃也知道瑜贵妃的父亲在前朝举足轻重。”
言下之意便是,若她直接指证瑜贵妃,此事最终也会息事宁人,不了了之。
而她还是会被父皇想方设法地送上黄泉路。
颜衡气愤地想要跳起来破口大骂,还是梁萧按住了她:“父皇最近出入后宫的次数多了,好戏也该登场了。”
入夜,狂风大作。
瑜贵妃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
她的失眠症愈发厉害,不为别的。只因一闭上眼就会梦魇整夜。
她找不出症结,只能日日服用那些劳什子安神药。
眼皮已经越发沉重,可她依旧努力的睁着眼睛,愣愣地看着木质的床梁。
房门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响动,瑜贵妃浑身一抖,困意消散了大半。
“吉星?吉星?”她披头散发地坐起身大声喊道。
然而门外无人应答。
她气愤的掀开被子下床:“死丫头,守个夜睡这么沉。”
瑜贵妃走到门口,大门却发出巨大哗啦一声,被风给吹开了。
她登时被吓了一跳,还想打着胆子出门找吉星,面前却忽然垂下一道白影。
像是吊死在房梁上的冤魂,此刻正在门口随风摇摆。
她喉咙一紧,一声惊呼从口中逸出,然而除了她发出的声响以外,这偌大的宫殿好像就再没了别人。
她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白影依旧在门口晃动,而她的耳边却想起了悠悠的女声。
“贵妃娘娘,好久不见了……”
“你是谁!”她坐在地上,慌乱地向四周张望,然而周围只有跳动的烛火,再无其他。
耳畔忽然又想起一声叹息:“贵妃娘娘,我们全家都在黄泉等着您呢……”
“你,你是翠星!”她大声喊道,“本宫送你们一家人团聚,可是帮了大忙!”
她的声线颤抖,透露出此时的极度恐惧。
身后忽然一阵妖风四起,屋里的烛火全灭了。
她再次尖叫起来,门口的白影掉了下来,朝她缓缓挪动:“娘娘费尽心思害了我,如今过得可好?”
瑜贵妃双手在空中凌乱地挥舞:“你,你是莲妃……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白影越来越近,停在她面前:“你到是好好说说究竟害了多少人,到时候下了阴曹地府也好叫阎王爷罚的轻一点。”
她苍白地辩解:“本宫,本宫从来没有害人!吉星!吉星!”
“你们都是罪有应得!”
她恶狠狠道:“阿临,翠星,淑妃,还有你这个妖怪,你们本就该死!”
白影缓缓道:“不曾想你还和淑妃有牵扯。”
瑜贵妃凄厉地笑了:“那是阿临杀的,的确是本宫的意思。她一个在冷宫多年的女人早就想死了,我不过是帮了她一把而已。”
“还有翠星,她可是心甘情愿的想要为本宫办事,我又怎么能忍心看她与家人阴阳相隔?”
“还有你,你个妖怪本就是祸国殃民的东西,杀了你正好为民除害!”
这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是瑜贵妃的恶行。
而这一切的源头,不过是她因为冲撞了莲妃被贬为许嫔而已。
至于那所谓的“冲撞”,本也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那年莲妃出进宫便夺了她的宠爱,她在宫里说了几句坏话,正巧被前来看她的梁殊听个正着。
只因那时的莲妃荣宠六宫,她便因为此事贬为许嫔。
这些都是莲妃在信中写明的。
梁萧深吸一口气,缓缓对瑜贵妃道:“我今日带你一起,去阴曹地府为他们偿命!”
她伸手掐住瑜贵妃的脖子,佯装要杀了她,那人惊恐地瞪大了双眼,想要尖叫却发不出声音。
梁萧没敢太用力,只待她气息奄奄时,堪堪松了手。
她不想手上沾染了这种人的脏血。
她拍了拍手,嫌恶地将昏迷的瑜贵妃甩在一边,施施然离去。
今日一切,都是梁萧和颜衡的计划。
熄灭的烛火与翠星的声音都是颜衡的幻术,再加上和莲妃相似的梁萧,在今晚给瑜贵妃演了一台戏。
瑜贵妃宫里的人今夜都被月影用迷魂香迷晕了过去,给她们留下了足够的时间。
她们已经得到了满意的答案。
第二日,瑜贵妃得了失心疯的消息,传遍了后宫。
她整日在宫里啼哭,时而疯癫时而清醒,大喊大叫着说些什么罪有应得的话,叫周围的人见了都毛骨悚然。
大家不知为何一夜之间瑜贵妃变成了这样,只当她是中邪了,连请了好几个太医,都瞧不出症结。
梁殊来看过她一次,谁料这人拽着他的衣袖,将自己这些年来干的坏事全说了个干净。
于是她被关进冷宫,听说不久后一头撞死在了柱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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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萧站在梁殊桌前,双手拢在袖子里。
她的声音冷漠:“这信是我在母妃卧房的书桌上找到的,还请父皇过目。”
梁殊小心翼翼地打开信封,看完后沉默了许久。
“是朕对不起你的母妃。”
一句苍白无力的道歉。
梁萧拾起信纸:“母妃生前的宫殿还是老样子,父皇要是想她了,可以自己去看看。”
梁殊缓缓点了点头,又接着道:“朕打算追封你母妃为嘉仪皇贵妃,按仪制迁入皇陵。”
梁萧轻笑一声:“父皇是怕那个薄情寡义的名声还是真心觉得愧对母妃?”
梁殊微微一愣,随后长叹一口气:“你怨父皇,父皇知道。”
梁萧躬身一礼:“儿臣不敢怨怼父皇,只是替母妃感到不值。”
梁殊摇了摇头:“也罢,此事怪朕,你先……回去吧。”
“是,儿臣告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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