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狐真的很倒霉

  梁殊手里把玩着一串碧绿的玉珠,斜倚在软榻上说:“既进了宫,哪有送出去的道理?你不喜欢,以后莫与她来往便是。”

  梁萧一听此话,便知道父皇是打定主意要颜衡留下,今日无论是撒泼打滚还是其他,恐怕都无法让颜衡卷铺盖走人。

  她狠狠剜了一眼还半蹲着的颜衡,然后换上一个友善的笑容:“既然父皇这样说,那我也不好为难美人了。”说话间她走上前将颜衡扶了起来。

  颜衡:......谢谢公主,别以为我感觉不到您在掐我。

  手上虽不客气,可两人面上还得维护得和和气气,于是颜衡回了一个虚假的笑容:“公主替皇上考量,怎么算作为难呢?也是妾身没本事,没能讨得殿下的欢心。”

  被阴阳怪气了一番的梁萧:......

  梁殊也许是看不下去二人虚情假意,挥挥手道:“萧儿不是要去看母后?把颜美人一并带去,让皇后教些规矩给她。”

  梁萧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来:“是。”转身又瞪了一眼颜衡,不情不愿地在前面领路。

  甫一出了乾元殿,梁萧便止住脚步转身对颜衡喝道:“你从夕鸢楼进宫,对我父皇有什么企图?”

  颜衡被她骤然一凶,莫名有些委屈:“公主有所不知,妾身进宫,实则是为了见公主一面。”

  梁萧:……?

  她愣愣地看着眼前桃羞杏让的女子,不解地问:“为了见本宫?”

  “正是,”颜衡眨了眨眼,大着胆子上前一步拉住梁萧的胳膊说,“这里面有些内情,不方便在外面说,不知可否去殿下的寝宫里详谈?”

  她眼波流转,就像讨食的小动物一般,那双眼眸湿漉漉地盯着梁萧。

  梁萧觉得自己大抵是被美人迷晕了眼,要不然怎么想也没想地就回了句“是”,甚至还忘了带她去皇后的寝宫?

  回到梁萧的柳央宫里,她挥挥手让众人都出去,只留了她们二人在屋里。

  “说吧,到底为何要见本宫?”梁萧端着茶饮了几口,无端地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颜衡捞起左手的袖子,将手腕递到梁萧面前。

  她心中明白,若是告诉梁萧有关手链的原委,那么她是妖怪的事情也必然暴露,届时只要梁萧摘了手链,她就立马离宫,以免梁萧招来人要捉妖。

  “公主殿下,早年你在宫外时曾给了我这条链子,这手链制造奇巧,只有你能摘下来,无功不受禄,我可不敢昧了你的东西,寻了好久才找到你呢。前几日在夕鸢楼碰见你,我就想把这条手链还你,谁知就被你护卫扔出去了。”颜衡说得情真意切。

  无功不受禄是假,想早点摘下来免受梦魇侵袭才是真。

  “本宫才能取下来?”梁萧一脸“你骗小孩呢”的表情,显然不相信颜衡说的话。

  于是颜衡把有关情丝扣的事情全须全尾地讲了一遍。

  梁萧听完道:“那这就是我母妃的遗物?”

  真是稀奇,母妃当年中毒离世,父皇怕母妃用过的东西上还有残留的毒气,所以叫人将遗物大多烧了,只留了几件放在身边,用来睹物思人。

  那这颜衡又是从哪里弄来的手链?莫不是诓她?

  梁萧越想越觉得蹊跷,干脆起身从里屋掏出个长盒,从里面取出一幅画来。

  那画上画了位身着华服的女子,姿容绝代,一身素裙在她身上恍若华光笼罩,衬得人琼花玉貌,就像落入凡尘的仙子。

  画中人正拢起左手袖子喂鱼,露出一截霜雪似的皓腕。

  二人一眼就瞧见了莲妃手腕上的链子,果然和颜衡手上的一模一样。

  “还真是母妃的遗物,那为何我会给你?我又是什么时候给你的?”梁萧满腹狐疑。

  “这个……公主您九年前曾前往商南游历,便是在那时给我的。”颜衡答道。

  “商南?九年前?”梁萧开始回忆。

  “您遇见了一只野白狐。”颜衡怕她想不起来,补充道。

  “是有这么回事儿,我记得我将链子给了狐狸,结果——”梁萧突然想到了什么,突然起身指着颜衡。

  “你,你不会就是——”她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颜衡眨着眼点点头。

  梁萧深吸一口气:“妖——”

  颜衡眼疾手快地捂住梁萧的嘴,示意她噤声。

  “公主放心,我绝不害人,若我有意害您,九年前便动手了,何须在府上住着?”颜衡言辞恳切道。

  梁萧“呜呜”了几声,示意颜衡把手拿下来。

  “当真?你不害人?”梁萧一双杏眼里全是怀疑,她头一回听说这世上真有妖怪,心里又惊又怕。

  “千真万确,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把手链还给您而已。”颜衡就差举起手发誓了。

  梁萧慢慢放下心来:“只要我把手链取下来就成?然后你就会走?那夕鸢楼——”

  颜衡道:“我从未在夕鸢楼见过公主。”说着她就把手腕递给了梁萧。

  一刻钟后,两人满头大汗。

  “这为何取不下来?你是不是唬本宫呢?”梁萧有些生气,拽着颜衡的手腕不撒手。

  “我族中阿嬷说手链的主人就能取下啊。”颜衡也着急万分,链子磨得她手腕通红,仔细看去,甚至还有些细微的血丝。

  难不成梁萧不是手链的主人?可颜衡确实会闻到梁萧身上不一样的味道,还夜夜梦到她啊。

  这可如何是好?两人颓废地靠在一起,一时竟想不到办法。

  忽然,梁萧把颜衡的手腕往桌子上一放,起身又去刚才的箱子里翻了本书出来:“这是母妃生前写的手札,本宫看看有没有记载。”

  于是两人头挨头开始翻书。

  颜衡识字,但不爱看书,此时盯着一个个簪花小楷,一个狐头两个大。

  “找到了。”梁萧指着其中一处说道。

  读完上面的文字,两人就傻眼了。

  莲妃写到,这情丝扣若想取下,那么主人和戴上的人必须相爱。这情丝扣本来是戴在皇上手上的,可为了子嗣繁衍,莲妃便忍痛取了下来戴在自己手腕上。

  她颜衡怎么可能会和梁萧相爱啊!

  “这里还有两种方法。”颜衡又看见了救命稻草。

  读完后,她觉得这链子简直是杀人利器。

  “要么,戴手链的人身死,要么,找原来开光的大师毁掉。”梁萧总结道。

  颜衡此时像个霜打的茄子,颓然地坐在小榻上。

  颜衡道:“大师应该已经……”

  莲妃说当时开光时大师便已是耄耋之年,如今已过去二十年了,人族即使修炼,寿命也不会太长,不用猜也知道,大师早就入土为安了。

  她要戴着这个玩意一辈子了……一辈子天天晚上梦到梁萧,还不如一刀给她个痛快。

  “说不定大师的徒弟可以。”梁萧蹙着眉道。

  十一年前母妃中毒死亡,父皇悲痛欲绝,这链子既是二人的信物,又怎可戴在一个妖怪手上。梁萧必须得想办法把它摘下来。

  母妃身故多年,留下的东西本就不多,她心里想念母亲,也希望能再多些母亲生前的东西,拿来睹物思人也好。

  “你既是妖,那应该也有躲避侍寝的办法,不如先在宫里住下,待我派人将大师的弟子寻来,”梁萧偏头思忖,“若你仗着妖怪的身份在宫里害人,可不要怪本宫将你的身份说出去。”

  一听这话,颜衡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你可别小心眼了!我们妖怪才不会害人!”

  言罢,她气鼓鼓地提着裙子走了,一路上都在念叨梁萧,

  三日后,梁萧身边的侍女月昼带来一个不幸的消息。

  “弘智大师的弟子观真法师外出游历了,目前……”月昼一边说着,一边看颜衡的脸色越发差劲,仿佛下一刻就要晕倒。

  “目前找不到行踪。”

  果不其然,颜衡身子一歪,旁边的花姿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美人当心!”

  颜衡:吾命休矣!

  她拂开花姿的手,强撑一口气说:“真的找不到吗?要不我出宫去找,我最后找人了......”

  谁知梁萧淡淡瞥她一眼:“你哪也不准去,你的身上有母亲如此贵重的遗物,本宫怎么能放任你四处乱跑?”

  颜衡一口气没提上来,彻底晕过去了。

  待她醒来后,花姿急忙递上一杯茶:“美人不要担心,大师总归是要回去的。”

  月昼在一旁接着道:“公主还让奴婢告诉美人,请美人在找到大师以前,好好保护莲妃娘娘遗物。若有半点损失......”

  颜衡一只手放在桌沿,隐隐有掀桌的趋势。

  “公主会将您的身份......”

  “砰”地一声,软榻上用来放茶的桌子被颜衡掀翻了。月昼眼疾手快地抢救走了茶杯,以免茶水弄脏了公主殿下珍贵的貂皮软垫。

  花姿则被吓傻了,愣愣地伸着手,也不知道是要去扶桌子,还是扶颜衡。

  “怎么了?”梁萧皱着眉走进来,“赶紧把桌子给本宫摆好!”

  颜衡默默伸手,和花姿一起扶好了桌子。

  九年前就不该心软陪着那丫头,这下好了,要把后半辈子都搭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