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奚起身收拾桌子,背对着她整理心绪。
她把桌面重新恢复整洁,朝女人露出一个笑容:“嗯,以后再说。”
每次刚杀青又暂时不用工作的两天,是裴宴卿最放松的时间,人都变得多话起来。
她把柏奚拉到盥洗室,包着她的手一起洗手。
有一搭没一搭地问她几点出去的,在外面做了什么,柏奚眼睛看向镜子里,也不时答她一句。
“你买关东煮的时候店员认出你了吗?”
“没有吧,我又不红。”柏奚印象里对方只多看了她几眼,这样的注视她早已习惯。
“杀青以后,孟山月给你安排什么工作了吗?”
“我没问,她怕打扰我拍戏也没提过,应该安排了吧。”
“我这几天会重点给你物色剧本,以你的能力,早该红了。”裴宴卿开玩笑的口吻道,“等你红了,生活就会大变样。”
柏奚在镜子里的脑袋偏了偏,看向裴宴卿。
“变成什么样?”
“比如随便逛街边便利店,帮我买饭这种事,会变得很难。”裴宴卿把手伸到水龙头下,将柏奚指缝的泡沫一点一点冲干净,道,“但你不能不工作不是?”
“我也可以不工作,反正钱花不完。”
“……”裴宴卿说,“你认真的吗?”
她对柏奚工不工作没意见,就算全花她的也天经地义,但对柏奚说出这句话很惊讶。
虽然柏奚没有明说,但做演员对她来说应该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不惜在决裂的情况下依旧和她待在同一个剧组,为了精进演技甚至步步退让。
“不做演员了?”裴宴卿想到一个可能,“还是你更想回学校读研?你想的话我支持你。”
娱乐圈复杂,不适合柏奚这样心思单纯的人,当时若没有裴宴卿帮她,说不定她早已退圈。
女人温柔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柏奚沉默良久,慢慢地摇了摇头。
“算了,我只是一时冲动。”
“是什么让你产生冲动的想法?”
柏奚不答,裴宴卿也已猜到,胸有成竹地笑道:“你不想我们平静的生活被打扰,不想和我分开,对不对?”
裴宴卿的话在字面义,却歪打正着地戳中柏奚隐藏最深的痛处。
年轻女人脸色煞白。
裴宴卿眼神里的笑意也渐渐沉肃。
柏奚的反应太不正常了,她是柏奚的枕边人,本身也心思细腻,不至于发现不了她的异常。
从昨晚杀青开始,可能更早,柏奚在她身边,却不时给她一种游离之感。
有时候很实,有时候很虚。
她们之间有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隔阂。
她不愿意去追问,总想着未来还长,她们的感情没有问题,柏奚迟早有一天会把所有的事告诉她。
“是不是有人在干涉你?让你做出违背自己心意的事。”裴宴卿初步试探道。
“没有。”
柏奚答得没有丝毫迟疑。
裴宴卿基本可以确定她没有撒谎。
那就是她有心病,根源在她自己。
柏奚没有给她进一步追问的机会,生硬地转移话题道:“我有点累了。”
她拿准了裴宴卿不会问,因为她是个好人,裴宴卿果然道:“那就休息会吧,养精蓄锐,要不要看剧本?”
“不用了,我想睡一会儿。”
“我陪你。”
裴宴卿开了她那边的床头灯,坐在床头看书,柏奚背对她睡觉,后腰又贴着她的腿,彼此体温相连。
就像她一贯给裴宴卿的感觉,藕断丝连,若离若即。
裴宴卿看的是柏奚的电纸书——《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没有柏奚无障碍阅读英文原版的本事,只好读中文版。开篇贯彻的错别字让她阅读非常缓慢,久而久之思绪十分集中,慢慢读了进去。
这本书并不长,她翻到最后一页,偷偷抹眼泪,眼前却多了一只拿着纸巾的手。
裴宴卿不忘沉迷一秒这只手的美色,才接过纸巾,背过身擦脸。
“你什么时候醒的?”
“不久,刚好把你哭这段看完。”
“……”
“没什么好丢人的,我结局也看哭了。”
裴宴卿本来以为她在故意取笑她,身后传来柏奚正经的话语,红着眼睛转过来,柏奚却果然在笑。
一波三折,裴宴卿又气又恼,把她重新按回枕头上,挠她痒痒。
“让你笑我!”
“我没笑哈哈哈。”
“那你哈什么?”
“因为你在挠我痒痒啊。”
“我不管,你不准笑。”
柏奚在床上翻滚,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满脸通红。
裴宴卿停手放过她,哼道:“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柏奚却反手抱住她,说:“下次也行。不管我犯没犯错,你都可以这样对我。”
她仍不均匀地喘着气,口吻急迫得像是祈求。
裴宴卿深深地注视着她,看不出意味地道了一句。
“看你表现。”
离睡觉时间还早,柏奚投其所好,当即好好表现了一番,伺候得她骨酥筋软。
潮水涨到半夜,渐渐褪去,月光照在海边礁石。
……
片场。
电影杀青日。
殷惊鸿给自己拾掇得体体面面,挨个检查设备和人员。
裴宴卿已杀青,归在主创那边,顺便给殷惊鸿做个帮手。
殷惊鸿拿起对讲机问化妆师:“柏奚的妆画好了没有?”
面前瓶瓶罐罐摆了一堆,化妆师道:“马上就好。”
殷惊鸿亲自去化妆间看,裴宴卿见状跟着她过去。
时间来到了二十一世纪,宋小姐是一个接近百岁的老人,化妆间里,鬼斧神工的化妆术把柏奚塑造得看不出真实年龄的影子。
眼睛本身也是可以有演技的。
确定这场戏以后,柏奚就向裴宴卿讨教了好几次,如何利用眼神表现一个百岁老人。
化妆师道:“好了。”
柏奚从镜子前转过身来,满头华发梳得精致妥帖,琥珀色的瞳孔微微涣散,没有从失焦变得锋利的过程,这是一个生命衰老和消失的尾声。
时空回响,殷惊鸿听见了她的遗憾。
“《耳语》第三十六场一镜一次,Action!”
数十年风雨,百乐门在上海滩屹立不倒,成为那个时代的象征。
提起十里洋场,必有百乐门一席。
为庆贺百乐门成立八十周年,举办了一场百老舞汇,凭票入场,金碧辉煌。
一位华发尽白的女士走进来,她满脸皱纹,却面色红润,穿的上世纪三十年代风格考究的长大衣,身边陪着两位年轻的女生,一个扶着她的胳膊,另一个为她推着轮椅。
活动的主办方远远见到便迎上来,十分尊敬道:“宋教授。”
她随行的女生道:“我们是宋教授的学生。”
“原来是高足。宋教授,这边请。”
1990年百乐门因年久失修出了意外,被责令关门整改。宋教授在修缮中不仅出钱,还提出了很多宝贵的意见。即便没有这一茬,她德高望重,愿意赏脸出席,也是主办方的荣幸。
宋教授被安排到了视野最好的席位,两名学生都坐在她的右手边,手悄悄握在一起,十指相扣。
宋成绮看了她们二人一眼,神色顿了顿,投向舞台。
众人入席。
主持人上台。
“有请倾城佳人红玫瑰——”
伴随着《夜上海》的伴奏,白色贝壳从天而降,旗袍美人从贝壳里款款起身,握住了金色的麦克风。
八十年后的百乐门表演比以前更丰富,兼顾怀旧,又契合现代人的审美。
灯光陆离,歌舞升平。
表演后半段,红玫瑰登场跳了一支舞掀起高.潮,又暂时退场。
聚光灯打亮在观众席的过道,白色西装的主持人道:“听闻从前百乐门有拍卖的习惯,感谢列位拨冗出席,今日咱们也讨个彩头。”
一位舞女托着红底缎布的托盘款步走上来,中央盛着一杯红酒。
“这一杯酒叫做心想事成,起拍价一元。”
观众席很快有人响应。
“我出两块。”
“十块。”
“五十。”
“一百。”
众人有条不紊地加价,抬到一千元时已经寥寥无几。
“一千二百一次。”
“一千二百两次。”
宋成绮握住了自己的拐杖。
“一千二百……”
“一万零一块。”宋成绮从容举手,拄拐慢慢站了起来。
众人见是一位老人,虽穿着古典,但周身气质仿佛与这金玉满堂十分登对。
主持人喊了三次,敲槌落定。
“一杯心想事成,健康长寿,福泽延年。您请了。”
众人也纷纷鼓起掌来,祝福她寿比南山。
舞女端着盛酒的托盘走过来,宋成绮二指托起红酒杯,面朝舞台。
镜头从观众席满脸皱纹的宋成绮慢慢转到舞台,金色麦克风后站着红玫瑰谢宴楼的身影,红缎旗袍、戴着鸟笼网纱帽,冲她嫣然一笑。
镜头再慢慢转到台下,二十岁的宋成绮站在观众席里,满眼泪光。
“我敬红玫瑰小姐一杯,遥叩芳辰。”
第一百零一章
杀青宴一结束,裴柏二人便坐上了去机场的车。
二人也不顾忌,明目张胆一起从酒店离开,一起从机场过安检。
在深夜的候机室,裴宴卿发了条杀青微博。
@裴宴卿V:
【剧组杀青,感谢所有人[图][九宫格合集]】
网友一看,好嘛,藏都不藏了,九张有八张都有柏奚出镜,大合照的、侧面的,背影的,活脱脱秀恩爱。
【矜持,矜持==】
【知道你很幸福了,过,下一位】
【路过的狗被踹了一脚】
【好看,爱看,多发】
【不由得让我想起了某一年霍惜君杀青,也是一连发了都是裴仙的照片,物是人非,风水轮流转】
【怎么霍粉还在碰瓷啊】
【霍惜君一姐至少不用蹭裴仙热度,柏奚算什么货色?】
【救,这条微博是裴仙自己发的,霍粉和be粉集体眼盲?】
【抱走小柏】
剧组杀青时间公开,裴柏二人连遮掩的假动作都没有,第二天营销号的爆料一个接一个,图文并茂,附视频动图。
把两人并肩从酒店走出来,上了同一辆车拍得高清无.码。
裴宴卿的手一会儿搂着柏奚的腰,一会儿搭着她的肩,有说有笑。
【我不想嗑的,但裴仙看柏奚的眼神实在算不上清白[doge]】
【小情侣kswl】
【有一说一,裴仙的喜欢好明显,十年老粉,没见她对谁这么主动过】
【没有人觉得柏奚太端着了吗?令人轻微不适】
【+1,她好冷漠,显得裴宴卿讨好她的行为很廉价】
【心疼裴仙,她应该找个爱护她的人,把她宠成公主】
【别再吹捧这种有毒的价值观了好吗?凭什么女生一定要当公主,裴仙生来就是女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一个个把自己当成她妈了是吧?你问问椿帝听到这话会不会笑死】
【有的人是不是忘了裴仙继承了家里的公司啊,她就算不当演员也是老板】
【柏奚没问题啊,她们俩在片场挺好的,别以偏概全→指路电影官博链接[花絮视频]】
【嗑个cp而已,干吗这么认真?说不定电影上映完她俩就解绑了呢,不爱看的划走就是】
【不是叭,你们嗑认真的?我们只是嗑来玩玩捏[点]】
柏奚依旧不上网,云烟甚至不能过眼。
谈不上对网络没兴趣,她对大多数事情都可有可无,只是眼下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比如,陪裴宴卿睡觉,为她做早餐,哄难得赖床的女人起来吃早餐。
她让自己的生活里充满了裴宴卿,对方永远排在她的顺序第一,且甘之如饴。
昨晚从H市飞回来,裴宴卿缠了她一晚上,十分热情。就像她心中的空洞渴望裴宴卿持续不断地填满,裴宴卿的身体也需要她来填满。
南辕北辙,也算和谐。
柏奚有时候会想,如果没有这件事,裴宴卿还会喜欢她吗?或者说,还会像现在这样喜欢她吗?但她没有任性的资本,也不能用万一去赌她爱情的纯粹度,爱和欲本是一体,既然裴宴卿喜欢,她给她就是了。
从实践来看,自己的手艺已经越来越得到对方的认可了。
柏奚不愿徒添烦恼。
时日不多,她只想尽力爱对方。
*
裴宴卿闭着眼没骨头似的歪在柏奚怀里,柏奚正拿着一件毛衣,给她穿衣服。
两只手都伸出袖子,柏奚替她理了理衣领,大功告成。
“我给你煮了海鲜粥,要不要起来吃饭?”在网上刷柏奚冷漠替裴宴卿不值的人,听到她的语气一定会大跌眼镜,简直是冷漠的反义词,温柔得像丝雨。
“不想吃。”裴宴卿把自己埋进她怀里,拖长了音撒娇道,“我好困……”
“那你再睡会儿,要不我去见完孟姐回来叫醒你?”
“你要去见孟山月?什么时候?”裴宴卿猛地坐直,跟着睁开眼睛。
“待会,半小时后。”
“你怎么没提前跟我说?”
“我说了。”柏奚淡淡道,“昨晚在床上说的,你没听进去。”
“……”
面对女人突然的哑然,柏奚扬了扬唇角,偶尔也有一点恶趣味。
裴宴卿理不直气也壮道:“下次不要在床上和我说正事,明知我无法分心。”
“昨天感觉怎么样?”柏奚双手搂住她仅堪一握的腰,温热的手掌贴在后面,带起阵阵回忆的涟漪。
“很棒。”裴宴卿弧度上翘。
“那就好。你睡吧,我准备出门了。”
“我和你一起去。”裴宴卿一改先前的慵懒,精神抖擞。
她站在全身镜前,对着自己的打扮皱眉,不可思议道:“我还有这么老气的衣服吗?”
“但是,”柏奚说,“它最保暖。”
“已经夏天了。”
“仲春,外面冷。”
“……我已经有两个妈,不需要第三个了。”
柏奚认输,打开衣柜给她拿了件鸡心领的,问:“这件可以吗?”
裴宴卿点头。
“我帮你穿?”
刚拒绝她给自己当妈的裴宴卿不好意思张口道:“我自己来,衣服我还是会穿的。”
柏奚啊了一声,本能抬手鼓掌:“好棒。”
裴宴卿恼羞成怒把她赶出了房门。
两人合吃一碗粥,过后一起出门见孟山月,柏奚背一个包,手里拎着裴宴卿的挎包。
她还有点学生气,没有公开活动时习惯背双肩包。
自从柏奚和裴宴卿在一起后,孟山月就再也没约柏奚在公司见过面,裴宴卿次次陪同,她生怕一不小心搞个大的。
这次约在茶室,安全幽静,又是一笔额外的开支。
孟山月一边心痛一边展望未来的分成,安慰自己这只是暂时的,自己马上就要被带飞了。
门口的铃铛响了。
孟山月正襟危坐,连忙道:“请进。”
门帘掀开,裴宴卿果然陪在柏奚身边,她气质好,墨发雪颈,茶室的灯光照下来,浅色毛衣衬得更加温柔。
两人在孟山月对面落座。
孟山月掏出一本策划案,先征求了柏奚的意见,之后向裴宴卿汇报自己对柏奚接下来一年的全部规划。
裴宴卿似有似无地蹙着眉。
孟山月大气都不敢喘,直到她眉头舒展,才敢正常呼吸。
裴宴卿展颜温和道:“没什么问题,只是剧本这块得留给我。”
孟山月道:“当然当然。”
裴宴卿当然可以全权插手柏奚的工作,包括但不限于影视、商务合作、代言推广,月亮岛能接触到的资源比孟山月不知高了多少。她之所以没有这样做,不仅因为柏奚的经纪约签在星环影视,签在孟山月手下,而是不想柏奚变成她的傀儡。
——虽然柏奚看起来并不介意。
她真正介意的东西,除了她自己以外,其他的裴宴卿还不清楚。
孟山月是真心为柏奚的人,不管她的真心里掺了几分私情,即便为了她的前途,她也会竭尽全力把柏奚捧起来。
剧本是根,她帮她把关。柏奚只要把基础打好了,戏演得好,奖项在手,商务就会水涨船高。
柏奚需要把孟山月变成自己的人。
裴宴卿去了趟洗手间,孟山月看看门口,对柏奚道:“我刚刚说的规划你听了没有?”
柏奚说:“听了。”
孟山月:“你有什么想法?”
柏奚:“你们俩决定就好。”
孟山月:“……”
她就知道!
以前她就对自己演戏以外的事漠不关心,现在有了裴宴卿更开摆了,这个圈子哪里是有实力就一定能出头的?她要不遇上贵人,哪有今天?
孟山月恨铁不成钢,想骂她又怕她告状,轻道:“长点儿心吧,裴总不可能时时刻刻和你在一起。”
柏奚神色顿了顿,垂眸盯着红色茶汤,过了会儿才嗯了一声。
孟山月心里闪过一丝微妙的异样。
裴宴卿回来了,孟山月把疑问的话咽下。
两人同进同出,回到商务轿车的后座,裴宴卿不约而同地问出了和孟山月一样的话:“小孟对你的规划你听了没有?”
柏奚:“……听了。”
裴宴卿:“你有什么想法?”
柏奚:“现在没有,我回去仔细看看。”
裴宴卿挑了挑眉,顺势接下去:“我不能时时照看你,你对自己的事也须上心。遇到解决不了的难题就给我打电话。”
柏奚给她的感觉太“飘”了,这次回来尤其明显,像浮在云里,投下的目光只注视着她。
裴宴卿固然欣喜,却不认为是好事。
她得有自己的生活。
或许她早日接下一部戏会好一些,但裴宴卿又不想她这么快和自己分开,进退两难。
商务迈巴赫驶向和家相反的方向,柏奚看着窗外似乎在出神,过了会儿才发现,问道:“去哪儿?”
“去我公司,见见我经纪人。”
礼尚往来,柏奚没有异议。
月亮岛作为老牌娱乐公司,成立二十多年,两年前搬了新的办公楼。
迈巴赫从大厦前的道路驶过,柏奚从车窗看见楼身挂着的月亮岛的Logo,宛如童话,小兔子栩栩如生。
一个转弯,拐入公司内部地下车库。
等电梯的时候,裴宴卿牵着她的手,问她:“紧张吗?”
柏奚:“不紧张。又不是见你妈。”
裴宴卿不合时宜地笑出来。
她清了清嗓子,道:“你说得对。”
她进了电梯,按了三十九层。
裴宴卿的经纪人白令却有些紧张,她是公司元老之一,同时看着裴宴卿长大,裴宴卿终于谈恋爱了,还带女朋友来见她,见面礼她都想了好几天。
艺人经纪部。
裴宴卿带着柏奚畅通无阻进了最里面的办公室,白令的助理早就等在那里,向她问好一声打开了门。
“裴总,请。”
裴宴卿朝她笑了笑。
白令和裴宴卿的关系介乎公事和私交之间,毕竟有年龄差距,公事之余,她拿白令当长辈,这次先谈私事。
白令谨记她是老板,也不拿乔,态度温和亲切。
“小宴来了,女朋友真漂亮。”
两人在沙发落座,白令泡了一杯咖啡一杯花茶。
柏奚接过闻了闻,是她喜欢的那种——之前裴宴卿从经纪人这里给她顺了一点回家。
柏奚:“谢谢……”
裴宴卿:“白姐。”
柏奚跟着她喊:“谢谢白姐。”
白令笑得弯眉弯眼,出于初见的礼貌,自我介绍道:“我叫白令,是小宴的经纪人,她出道就是我带她。”
柏奚神色出乎意料地微变,自语似的重复了一遍:“白令?”
白令笑道:“白色的白,发号施令的令。不是百灵鸟的百灵,也不是那个很有名的女明星柏灵。”
她看见面前年轻至极的脸,抬手按了按自己的额头,失笑道:“我忘了你这个年纪应该不知道她,她是我那个年代的大明星,万人空巷那种,香港的,已经去世多年了。”
柏奚嘴唇颤了颤。
白令忽然想起什么,说:“你这个艺名……”
裴宴卿蓦地嘶了一声,原来是咖啡杯打翻跌在地毯,她的手背也被溅上咖啡液。
柏奚去抽桌上的纸巾,关切道:“没事吧?”
裴宴卿擦了擦手,说:“没事,已经不烫了。”
助理进来收拾地毯,裴宴卿握住柏奚冰凉的指尖,对白令道:“你把我最近的行程说一下,我好安排时间谈恋爱。”
第一百零二章
白令被她云淡风轻的口吻震得耳朵聋了一下。
她除了陪她出席通告以外,很少和裴宴卿单独待在一起,更没有见过她私底下恋爱的样子,哪知道这位是个十足的“恋爱脑”。
从艺人角度来说,裴宴卿是个完美的艺人,有演技,有背景,有手腕,品貌俱佳。
白令虽然是公司的王牌经纪,但她必须承认,即使换一个人,只要不拖裴宴卿的后腿,她照样可以到现在的高度。
就是太省心了,让现在的她和白令心目中的艺人有了出入。
毕竟恋爱,在圈里并不是一个好词,极端点被称之为洪水猛兽,百害一利。
然而矛盾的是,这一切也影响不了裴宴卿。
她实在太完美了,完美而强大,足以让身边的所有人,除了裴椿以外,生出挫败感。
接着油然生出一种我能为她做些什么的渴望,以达到内心的平衡,往往最终的结果走向心甘情愿付出一切。
这点她和她的母亲裴椿不太一样。裴椿风绝一代,屹立山巅,也没有给人一种强烈的完美感,年轻的时候纸媒的笔恨不得把她戳上上百个窟窿,黑料满天飞,这些年时代滤镜上来,才成了许多人心中的白月光。
裴宴卿没有这个阶段,她出生在月亮坐落的岛屿,甫一露面便是月轮初现,光芒或许不耀眼,却一步步揉成鲜艳的朱砂,雪地梅花盛放的绝色。
熬得住漫漫长夜,跨过酷暑三伏,方能窥见漫天飞雪中檐角斜倚的红梅。
不似人间有。
——我好安排时间谈恋爱。
神仙落地了,这哪里像是裴宴卿说出来的话?
白令拿来一刻钟之前打印出来的A4纸,要续约的代言,拍摄的新广告和MV,星光大典,时尚晚宴,颁奖礼评委,各项流程策划,化妆团队,服装品牌,比柏奚的那叠厚多了。
太繁琐了,而且好多听不懂。
白令絮絮叨叨的时候柏奚忍不住开小差,被裴宴卿弹了一下手心。
柏奚坐正。
裴宴卿微笑。
白令:“……”
她顿了顿,继续说下去。
柏奚一边走神一边想:应该让孟山月来听听,看看顶级艺人的通告安排,提前攒一下经验。
白令最后道:“你进组好几个月,通告堆积很多,这段日子要辛苦你了。”
裴宴卿嗯声,说:“知道。”
白令:“卓秘书在顶楼等你,我就不耽搁了,你空出时间去谈恋爱。”
裴宴卿笑了笑。
白令给柏奚准备的见面礼是一套茶具,一罐茶叶,太贵重的她送不起,也未必能送到人心坎上。她喜欢喝花茶,不如送点心意。
柏奚看向裴宴卿,裴宴卿点点头,她才收下。
“谢谢白姐。”想到白令的名字,和那个人重合,柏奚的神色闪过一丝极浅的不自在。
“不客气。”
出了经纪人办公室,裴宴卿带着柏奚坐电梯直达顶层。
一整层都是裴宴卿的地盘,弧面落地玻璃造价高昂,延续了长长的一条走廊,最透最亮的那一扇在总裁办公室。
卓一雯一身灰色职业套,发髻低挽,低跟鞋,在电梯门口等她。
裴宴卿出来后,卓一雯就跟长在她身后的影子一样,隔着两步的距离贴了上去。
“在您进组的这段时间,公司共策划并推出了一部电影、两部网剧,一档恋爱综艺即将播出,《XXX》第二季的团队正在组建中……”
“有一名新锐导演叫作石崇兰,应该是你喜欢的风格,我们正在和她接触……”
“一个月前编剧行业发起集体抗议,拒绝魔改,提高编剧话语权,不少编剧转投我司,初步名单我已经筛了一轮,发到你邮箱了。”
“有一位归国导演,是拍综艺的,她要当面和你聊合作,相关资料我已汇总,也在你邮箱。”
卓一雯穿着带跟的鞋,鞋跟规律快速敲在瓷砖,一连串的话语带来不可忽视的紧迫感。
柏奚和她们走在一起,她很少接触这种环境,有些水土不服,心跳也加快。
裴宴卿在通往办公室的长长道路停下来,鞋跟敲击的声音随之消失。
耳边一静,柏奚的脸色渐渐好转。
裴宴卿吩咐道:“卓秘书,你打个电话给楼下,让他们把我要的资料送上来。”
卓一雯应是。
她走到一边拨电话,裴宴卿牵着柏奚先进了办公室。
有另外的秘书送咖啡进来,好奇地打量一眼沙发坐着的两人,退了出去,体贴地带上门。
裴宴卿环着柏奚的腰,指尖在侧腰流连,问道:“紧张?”
柏奚点点头。
裴宴卿当艺人的一面她已经习惯了,白令一个经纪人再厉害,也没有三头六臂。但这个只通过微信联系过的卓秘书,就像电视和小说里描写的那种精英秘书,无所不能。
柏奚:“给她一个命令,她能查到一切你想要的信息吗?”
裴宴卿:“?”
虽然很不解,但裴宴卿还是回答了:“差不多吧,别人都知道她是我的秘书,为什么不给她信息?如果你是问其他的,给她时间和钱,多半也能办到,当然是在合法的范围内。”
柏奚:“那她很厉害。”
裴宴卿搂紧她的腰,柏奚不防备整个人跌进她怀里。
女人的呼吸落在她头顶上。
“我是她上司,我难道不厉害?”
“厉害。”柏奚无师自通地亲了她下巴一口,看起来并不如先前真情实感。
裴宴卿轻哼一声,道:“我一会有公事要处理,会有很多人进出办公室,你要是不习惯的话可以去里面的休息室。”
非必要不社交的柏奚犹豫片刻,决定听从她的建议。
卓一雯敲门了,柏奚火速起身,溜进了休息室,背影像个社恐,看得裴宴卿想笑。
之后果然如裴宴卿所说,办公室一直有人进出,男男女女的下属,桌面堆上越来越多的文件。
柏奚偷偷把休息室打开一条门缝,从里面往外看,站得脚都麻了。
中途裴宴卿有三分钟的休息时间,抽空叫了一份外卖,祭柏奚的五脏庙。
她一直忙到下午四点,把今天需要处理的文件装进包里带回家,推开了休息室的门。
本来以为柏奚无聊得睡着了,她就站在屋子中间,光从拉开的窗帘透进来,侧脸笼在阳光里,像晕染的红玉。
“怎么没睡觉?”
“不困。”柏奚没说自己一直在偷看她。
而且她发现工作中的裴宴卿之所以不能称厉害,是因为有一个更好的词来替代它。
是恋人的专属词:迷人。
搞事业的裴宴卿比恋爱中的裴宴卿更让她心动,在她不了解的领域闪闪发光。
她什么都会,什么都能做好。
同时本能地陷入患得患失,哪怕她早已做好失去的准备。
柏奚主动走过来:“饿了吧,晚上想吃什么?”
“家常菜,想吃鱼。”
“我去超市给你买。”
“我们一起去还是回家以后你再去?”裴宴卿大秀特秀,根本无所谓,但柏奚不喜欢人多,未必想一起逛超市。
“一起吧。”柏奚牵紧她的手,十指相扣。
两人去了一家会员制超市,仍不可避免被路人拍到,登上热搜。
裴宴卿戴着帽子和口罩,柏奚只戴了口罩,一手推车,另一只手牢牢牵着女人,将她护在自己身边,以免被人冲撞,画面十分美好。
网友:
【慕了慕了】
【自从嗑到柏看不宴后天天都是糖,这是我应得的】
【是哪个杀千刀的洗脑包说柏奚不爱裴仙啊?没看到这张图之前我差点信了】
【她超爱】
【什么女才女貌天生一对,仙品】
【她们俩到底什么时候官宣恋情啊?】
【急死我了急死我了,就没有个杀青采访吗?娱媒呢访谈呢?给朕端上来!】
“采访?”
柏奚在早起出通告的车里,听见对面的孟山月说让她接个采访。
柏奚不善言辞,更不会撒谎,先前刚红不久就被雪藏,解封后一脑袋扎进剧组,接的正经媒体访谈拢共不超过一只手。
孟山月道:“对,你需要曝光,电影也需要热度。”
她清咳了两声,继续道:“当然,现在大家对你的感情状况也非常感兴趣。”
柏奚沉默片刻,道:“我回去问问裴老师。”
“你先别裴老师,你自己怎么想的?”孟山月致力于让她独立行走。
“裴宴卿说,暂时不要公开,等电影上映再说,我也是这么想。”
“如果记者问到你的感情状况呢?你又不会撒谎,怎么回答?”
柏奚呃了一声。
……
没等到正式访谈,出席完活动的柏奚当天就收到了致命问题,她在台下被记者围住。
闪光灯和话筒一起凑上来。
“小柏近日接连被拍到与裴仙过从甚密,请问你的理想型是裴仙这样的吗?”
明目张胆的挖坑,孟山月拦住那个记者,试图阻止他,回头朝柏奚摇头。
柏奚已经开口回答:“是。”
这么好骗!台下沸腾。
人群里记者涨红了脸追问道:“那你们俩现在是在交往中吗?”
孟山月扶额。
在记者聚焦的目光和闪光灯密集的频率中,柏奚微微蹙起了眉。
“我们……”
第一百零三章
裴宴卿在公司上班,收到了她的发小姜觅发来的视频链接。
裴宴卿:【什么东西?】
姜觅:【你女朋友的采访,嘻嘻】
裴宴卿:【……我谢谢你】
口头这么说,裴宴卿暂时搁下手头的事,在电脑微信点开了链接,画面里传出记者和柏奚的声音。
“小柏近日接连被拍到与裴仙过从甚密,请问你的理想型是裴仙这样的吗?”
“是。”
裴宴卿的唇角自作主张地弯了起来。
“那你们俩现在是在交往中吗?”
“我们……”
裴宴卿捏紧了手中的钢笔,视线自柏奚微蹙的眉掠下,落在她犹豫张合的唇。
没想到会这么快直面这个问题,裴宴卿只和她讨论过基本方向——电影上映前不公开,具体措辞尚没有达成一致。
“我们……”镜头里的柏奚眉头松了松,自然道,“没有在交往。”
记者追问:“既然裴仙是你的理想型,你们又没有在交往,那么你是在追求她吗?”
裴宴卿:“……”
这记者有点东西。
然而这个问题更好回答,柏奚不似之前摇摆,立刻否认:“不是。”
“她在追求你?”
“当然更不是。”
“为什么用了‘当然更’,你们俩之间的关系耐人寻味。”
“……”
“你是单身吗?”
柏奚选择闭口不言的同时孟山月终于突破重重封锁冲到了柏奚面前,一边说着“不好意思”“今天的采访就到这里我们下次约时间好好聊”,一边带着柏奚离开了包围圈。
记者亦步亦趋跟在后面喊:“裴宴卿是单身么?!”
视频到此为止。
评论区纷纷大开脑洞。
【真的没有在交往吗?可你的犹豫实在算不上坦白】
【hhh记者好敢,是哪家媒体,我去follow一下】
【最想听的单身问题没有回答捏】
【没在交往,但是做尽情侣之间的事是叭?懂了】
【难道是PY】
【楼上这是可以说的吗?[吃惊]】
【我听说拍戏有好多在剧组因戏生情的,负责任的会在戏外冷静一段时间,出戏以后如果还喜欢的话才决定在一起,她俩应该是这个阶段吧】
【家人们别说了,越说越感觉嗑到真的了[笑哭]】
【有没有可能柏奚说的是实话,她们俩就是朋友关系】
明橙色的夕阳静止在地平线,湖面的阴影渐渐推移到水中央。
快下班了,裴宴卿发消息给柏奚:【到家了吗?】
柏奚:【半小时[分享定位]】
裴宴卿:【我差不多时间到,晚上出去吃?】
柏奚:【那我去公司找你?】
裴宴卿:【可】
她放下手机,拿起座机打电话给前台,交代如果看到柏奚直接放她上来,又打给秘书处,派个人二十分钟后下楼接人。
柏奚第一次在没有裴宴卿陪同的情况下在公司走动,露怯不至于,只是有点紧张。
好像有了裴宴卿以后,一部分属于人的情绪重新在她体内活过来,不止有木然。
秘书送她到门口,体贴地为她打开了办公室的门,露出笑容。
“柏小姐请。”
虽然裴总没有直接承认,但是秘书处是全公司最会察言观色的一群人,早就心知肚明。
“谢谢。”
“您客气了。”秘书的笑容更专业了。
柏奚走进去,身后的门又被秘书轻轻带上。
柏奚回头看了看紧闭的门。
“在看什么?”声音从正前方传来。
裴宴卿坐在宽敞的办公桌后面,桌面大得能并排躺下两个成人,不知道什么材质,灯光打在上面低调内敛,但是引人注目。
“怎么不过来?”她站起身,笑望着她。
她今天穿得偏休闲,连体式的宽松运动服,腰部非常修身,有一种独特的气质。
第一次见裴宴卿就穿一身运动服,她是柏奚见过休闲服穿得最好看的女人。
在她贫瘠的想象里,像她这样的大明星兼老板,要么光鲜亮丽满衣柜高定,要么就是职业装不重样,但越来越频繁亲密的接触下,她发现相去甚远。
可能她早就过了人靠衣装的阶段,二十几岁就走完了别人需要几十年的路。
裴宴卿注重舒适,换一种说法叫遵从内心。
对柏奚,对她自己都是。
毕竟没什么能阻拦她。
柏奚慢慢走过去,裴宴卿拉住她的手,重新陷进柔软的办公椅里。
她双手环住柏奚的腰,脸从背后埋进她颈窝里,闻着年轻女人的体香。
柏奚看向她亮屏的电脑,问道:“还没下班吗?”
“下班了,剩下的事晚上回去做。”
“又要加班了?”
“嗯……”裴宴卿用鼻音发出的一声,下巴微微抬起,吻了吻眼前的肌肤。
“那你还要出去吃?”
“可我们已经两天没有约会了。”
“……”
有时候柏奚会担心裴宴卿这样的热恋能持续多久,会不会在期限以前就宣布告罄,但她的第一想法都是满足她。
裴宴卿在她颈后不断落下轻吻,呼吸急促后又自己停下,道:“算了,今天穿得不方便。”
柏奚:“……”
在柏奚为了学习观看的众多小电影里,办公室是经典场景之一。
裴宴卿关电脑,柏奚把她分类好的加班文件装进包里,两人同时结束,十分默契。
司机把车开到电梯前,裴宴卿和柏奚坐进去。
她才想起来问柏奚:“我看了你白天的采访。”
柏奚回忆之前,问:“有什么不妥吗?”
裴宴卿笑道:“没有,我就是好奇你为什么否认我们在交往的事?”
虽然不能撒谎,但柏奚有自己特殊的回避问题方法。
“因为我们已经结婚了,不能算交往。”柏奚难得狡黠地眨了下眼睛,道,“这是交往的终极阶段。”
裴宴卿向她竖大拇指。
因着这个动作,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柏奚:“你怎么了?”
裴宴卿:“你看我的手。”
柏奚:“好看多于用途,怎么了?”
裴宴卿猛地看向她:“???”
柏奚开完摇摇车,假装若无其事,又问一遍:“怎么了?”
裴宴卿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扑上来捏她的脸。
安全带束缚,她的动作不能太大,被柏奚轻而易举避开。
柏奚弯着眉眼:“我开玩笑的,没有内涵你躺0的意思。”
裴宴卿:“对,你是明说。”
“哈哈哈。”
妻妻间开这种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很正常,几乎不需要学习,在一起久了连柏奚也顺手拈来。
“可是它抓床单的时候真的很漂亮,像艺术品。”
“今晚让你也试试。”
“我都行。”
“全才啊柏老师。”
“我学习太刻苦了,读书都没这么认真。”
“哈哈。”
两人闹了一阵,裴宴卿笑得脸都红了,方正色道:“你觉不觉得我们俩手上少了样东西?”
柏奚捧着她的手看。
过了会儿抬起脸迷茫道:“什么?”
裴宴卿抽出掌心,食指圈住她的无名指,一字一字道:“婚戒。”
柏奚的神情比起裴宴卿平静得多,只是困惑道:“你不是说电影上映以后再公开吗?现在买了戒指也不能戴。”
“不能戴归不能戴,但不能没有,哪有人结婚了没戒指。再说私底下还是可以戴的。”
柏奚张了一下嘴。
“你决定就行。”
“得我们俩决定,今晚先去挑一款戴上,回头我再找设计师定制。”
“现在?”
“吃完饭就去。”
八点半,柏奚和裴宴卿站到了商场的珠宝专柜前,玻璃展柜里熠熠生辉,琳琅满目。
裴宴卿的脸过于有辨识度,被请到了里面的贵宾室,专门的SA为她服务。
裴宴卿开门见山:“有没有素一点的婚戒?”
SA把平板捧到她面前,介绍了几款。
戴着口罩的柏奚在一旁默不作声。
裴宴卿柔声说:“过来看看。”
柏奚举止不自然地顿了顿,方靠近她,两个人挨着一起看。
即使按照正常流程,这应该是在结婚前要做的事,但它发生在此时,仍不妨碍柏奚产生一种极其梦幻的感觉。
好像她没有经历从小到大的事,按部就班地长大,遇到喜欢的人,谈了美好的恋爱,决定步入神圣的婚姻,所以在这里挑选戒指。
哪怕她表面一点都看不出来,但她选择婚戒的目光异常专注。
裴宴卿注意到了她的不同寻常,心下讶异。
她以为柏奚多少会有些勉强,没想到她竟然也是期待的。
两人前所未有的统一和谐,挑选到彼此都满意的戒指,裴宴卿想现场给她戴上,柏奚拒绝了。
回去的车上,她又自己将丝绒盒子打开,自己戴上了婚戒,摸着婚戒出神。
裴宴卿不能完全看透她。
只能猜测她不想在SA面前公开,或者是害羞。
反正裴宴卿不会给自己戴,她要回家以后,处理完一切杂事,洗完澡,再让柏奚为她戴上婚戒。
如果不是目前条件不允许,她甚至想办一场盛大的婚礼,昭告天下。
这才是完满。
时间还早,来日方长。
然而不久以后的将来,直到事情发生,裴宴卿也没等来自己的婚礼,后话暂且不提。
回到家以后,裴宴卿偏头在柏奚面颊落下一吻,就去书房处理带回来的工作了。
卧室门开关了两次,大约是柏奚回房洗澡。
裴宴卿心无旁骛,合上最后一份文件时看向右下角的时间,凌晨两点。
她扣上笔记本,出来客厅倒水,边走边活动肩颈。
卧室的房门突然打开,奶白色灯光流泻,门口长身玉立一位绝色佳人,佳人颦眉,声色鲜活。
深夜里裴宴卿声音都放轻了:“你还没睡?”
柏奚接过她手里的空杯子,轻轻地嗯了一声。
裴宴卿看着她的背影走向中岛台,在沙发坐下。
柏奚回来递给她水杯。
裴宴卿一边看她,一边慢慢将杯中的水抿了,不知道为什么越喝越渴。
柏奚从茶几拆了包湿纸巾。
裴宴卿眼皮微垂,目睹她用湿巾一点一点擦拭自己的右手手指。
她由着柏奚轻而易举将自己推倒在沙发上。
女人眼帘抬起,静静看着跨坐在自己腰上的年轻女人,双手拢住对方的细腰。
第一百零四章
柏奚居高临下,做出的举动却是弱势的。
她刚刚给裴宴卿擦拭手指的动作,她跪坐在自己身上望过来惹人怜爱的眼神,客厅的顶灯打下来,她修长的颈项仰了仰,照出深深的锁骨线条。
裴宴卿的手被牵到睡袍的腰间,系带握在她的掌中,如同柏奚把自己交托在她的掌心。
算不上过火的勾引,但裴宴卿吃这一套。
柏奚难得的主动索取让她的兴致更起来两分,她一只手仍停留在柏奚的腰侧,虎口轻轻掐住。
这种掌控她的感觉偶尔令人着迷。
另一只手则遂她心意,慢慢抽开了睡袍的系带。
衣襟散乱,她仔细地看,眼神仿佛长出第三只手,逡巡,带着热度。
柏奚的脸红了一点点。
裴宴卿眼前的光线被覆盖,取而代之是恋人伏低的身影。
柏奚蜷进了她的怀里,占据了她全部的呼吸。
躺着的姿势有些不方便,但裴宴卿没有起来,按着她的后脑勺富有技巧性地吻她。
柏奚的身体开始颤抖。
搭在后颈的女人在夜晚微凉的指尖慢慢移到单薄的后背,隔着真丝睡袍在脊柱滚珠般的触觉流连忘返。
柏奚的耳朵也红了。
她们俩在拍戏后期有过很多次亲密,但一是柏奚向来做实干家,二是每日拍摄行程都很紧密,晚上要抓紧时间,裴宴卿不好满足,有限的时间尽可能多次。
裴宴卿喜欢暴烈至死的激情,是帆船也是掌舵者,柏奚是听她使唤的风。
可柏奚更需要细水长流的温存,至少现阶段是。
平静的水面下,她们之间不断地发生错位。
然而今夜,此刻,裴宴卿搂着她,吻她滚烫的耳朵,温柔缠绵。
是她梦寐以求的欢好。
柏奚内心那种新婚夜的感觉更强烈了。
是的,在她心里,她把定下婚戒的今晚当作新婚夜,所以才如此主动,也是第一次向裴宴卿求爱。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躺着的缘故,裴宴卿懒散的动作使得柏奚沉浸在这种被延长的激情中,不能自拔。
许久以后,她倒在裴宴卿的怀里,出了薄薄的一层汗。
睡袍的系带重新被松垮挽在腰间,也只有腰际还遮挡着。
裴宴卿的手没有收回来。
“累了?”
“嗯。”贴在女人颈窝的脸颊滚烫,自睡袍延伸的肌肤微微泛红,分不清是害羞还是余韵,让裴宴卿联想到樱桃这种水果。
裴宴卿指腹慢慢滑动,慢条斯理地重新吻她的唇。
柏奚从紧绷变得放松,又再次绷紧。
……
裴宴卿躺了快一个小时,沙发支撑性再好也躺得腰疼,她坐起来,柏奚顺势坐在她腿上,勾着她的脖颈。
裴宴卿不忘翻旧账,道:“好看多于用途,嗯?”
柏奚已说不出话,不合时宜地扑哧笑了出来。
“还笑?”
“没……”她的话语陡然止住,猛地将脸埋进女人肩窝,堵住大张的口,神情隐忍。
裴宴卿腾出一只手捏她的后颈,迫她把脸抬起来,对方情不自禁的声音尽收耳底。
裴宴卿满意地眯起了眼睛。
……
她再一次放开手,柏奚累得只能靠着她,眼皮困倦睁不开。
裴宴卿站起来缓了会儿,才抱她回房。
她洗完澡出来,柏奚已经去见了周公,脸颊粉得像花瓣,像个少女。
但薄唇被她咬得又红又润,现在还没消,琼鼻朱唇,又仿佛一个成熟女人。
过完年,她二十一岁,青杏挂在枝头的年纪。
裴宴卿爱她的年轻,又并非只爱她的年轻,她庆幸在柏奚二十岁的时候就遇到她,她的青涩、成熟都有她的见证。
蓝丝绒戒指盒在床头柜,该打开它的人睡颜安详。
裴宴卿关了灯,把枕边的女孩子揽进怀里,抵着她的肩窝睡了过去。
*
星光大典上,媒体和粉丝发现裴宴卿手上多了一枚戒指,铂金素圈。
因为戒指是裴宴卿自己代言的品牌,又是戴在中指上,千百营销号分析了个遍,最终偏向这应该是件时尚单品。
媒体也采访过裴宴卿,裴宴卿老狐狸了,问柏奚就是小柏很好啊,我很喜欢,我记得我去年就说过了呀。
问单身就是期待爱情。
她打从十八岁起,就是这个答案,雷打不动。
有那样的家庭环境,她本来就期待爱情,并不是撒谎,唯一不同的是她的爱情已经到来。
过了不到一个月,柏奚的左手中指戴上裴宴卿同款戒指,时尚单品x2。
【家人们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这个猜测是否太大胆了?我不敢说】
【我敢说,她俩已经结婚了】
【救命,官宣结婚那天的粮劈头盖脸,我会不会激动到猝死】
【可是为什么她们这么坦荡,我的心却越来越忐忑】
【娱乐圈谈恋爱不都是藏着掖着的吗?越坦荡的反而越没什么事】
【直女的陷阱!快跑!】
【我连夜开叉车把楼上cp粉都叉走,世界上就会少几个伤心人】
当代网友有时就是这么逆反,越是公开越是会被盖章营业,别说网友了,连柏奚的朋友和裴宴卿的发小都发来消息。
施若鱼小心翼翼:【你们俩还好吗?感情没出问题吧?】
姜觅:【虽然我知道问这句话不对,但你们俩确实真真实实地在一起对吧?】
裴宴卿:【[和柏奚的合照]】
姜觅:【你恩爱秀得我害怕,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这种人】
裴宴卿:【初恋来得刚刚好~】
姜觅:【女朋友微信多少,我要@她管管你】
裴宴卿:【她对我百依百顺,要管我什么?醉翁之意不在酒,少打看美人的主意】
姜觅:【好意思提,你回来都好些天了,赶紧带女朋友请我们吃饭】
裴宴卿:【忙完这段时间】
姜觅:【真这么忙?不会忙着约会吧,重色轻友】
裴宴卿:【真·在忙】
裴宴卿虽然在谈恋爱,但其他的事占据了她的绝大部分时间,堆积的通告,公司的事务,还有柏奚的剧本。
她好不容易闲下来半天,柏奚不一定在滨水——去外地跑通告了。
选择演员这条路,又在上升期,本质就是聚少离多。
电影没进入宣发,柏奚的空窗期不宜太长,《耳语》杀青半月后,她接了新戏,潜心研究剧本。
是某平台推出的网剧,成本不高,但是剧本新颖,讲的是一位武将出身的公主在经历了前世的背叛后,决定韬光养晦,今生摇身一变成了病秧子。皇帝忌惮世家,将世家女河东裴氏嫁与病弱公主,两人携手夺天下的故事。
往甜了讲,是个先婚后爱的故事,往虐了讲,剧本处理得很有深度,权谋为主,爱情为辅,更别提二人其实爱恨交织,隐藏在权谋背景下的拉扯极为动人。
柏奚演那位最后登临大宝的公主殿下。
剧本是柏奚挑的,裴宴卿过目,挑了挑眉。
公主妃刚好姓裴,人设也是她信手拈来的类型,简直像量身为她打造。
然而她短时间不能再和柏奚合作了,不管电影和电视谁先上映,她们俩届时官宣,这样的关系接连出演双女主,一定会喧宾夺主,从尊重角色的角度出发,裴宴卿不会为了私心随意接戏。
何况她最近实在没有档期。
裴宴卿合上剧本,再一次看向封皮,道:“有点意思。”
要不是她没空,她也会考虑这个剧本。
“谁递给你的?”裴宴卿问。
“柳牧导演。”
“导演也是她?”
“不是,是她朋友,她向对方推荐了我,我去试镜,通过了。”
“那就接吧,回头我去给你探班,顺便看看情敌。”
柏奚笑了笑。
又半月后,柏奚进组《沉璧》,得知和她演对手戏的演员换了人,本来是个选秀出道的女爱豆,没有任何荧幕经验,据说换成了一位年纪不大的戏骨。
柏奚不动声色松了一口气,去见新搭档。
施若鱼从现场架设的机器后跳出来:“Surprise!”
柏奚有点懵。
施若鱼勾住她的肩膀,嬉笑道:“接下来的三个月我就要和你演情侣了。”
柏奚:“啊?”
施若鱼双手合十,虔诚道:“感谢金主。”
临开机前,月亮岛成了剧组最大的投资方,要求是把原来的女主换成施若鱼。施若鱼上完《演3》节目后资源并没有明显的变好,综艺效应很快过去,不是谁都能像柏奚这匹杀出来的黑马一样。
施若鱼童星出道,长相不够漂亮,遇到转型的阵痛,沦落到好点的配角都难演的境地。
因为柏奚的缘故,裴宴卿注意到她。
出道二十年,演技毋庸置疑,五官并非不好看,只是不符合当下的审美。遇到合适的妆造,便会惊艳四座,要身段有身段,还有武打功底,即使她不是柏奚的朋友,裴宴卿也愿意扶她一把。
新戏《沉璧》开机,官宣双女主阵容。
网友讨论热情高涨。
【柏奚又双演女主戏了,天选女同】
【先婚后爱!还是女人爱女人的戏码,kswl】
【腹黑公主&智囊公主妃,什么满汉全席,我吃得太好了】
【已经想嗑了,好配[星星眼]】
【有一说一,柏奚每次接的戏都让我很感兴趣,没错,我就是女同】
【《耳语》什么时候上啊?敲碗等】
……
三个月后,柏奚《沉璧》杀青,《耳语》导演最终剪辑版过审,正式开始宣发。
裴宴卿和柏奚公开合体,大秀恩爱。
第一百零五章
柏奚拍了三个月的《沉璧》,裴宴卿吃了整整三个月的醋。
不论是出于网剧出品方,还是观众自觉,前线剧透她和施若鱼两人恩恩爱爱,假戏真做,羡煞旁人。
裴宴卿当然知道柏奚不可能和别人假戏真做,但是不妨碍网友嗑得风生水起。
她们俩缘起《演3》,一个清冷颜如玉,一个活泼小太阳,同样有实力欠缺一份运气(柏奚电影未上映暂时没起到效果),在低谷再次相见,共攀山峰,这还不嗑?
《沉璧》因为月亮岛的加入,剧组配置整体上升了一个level,最大的短板被补齐——原女主被换掉,强强联手,双女主爱情题材,加上网友苦流量久矣的积累,一朝借此爆发,拍摄期间的路透便引起了极大的热议。
只要不出纰漏,这部剧正式上线后的热播几乎板上钉钉。
期间裴宴卿去剧组探过两次班,秘密行程,地下情人,隐藏得神不知鬼不觉,除了和柏奚焦不离孟的施若鱼,无人知晓。
现在终于轮到《耳语》宣发了,光明正大合体秀恩爱的机会,裴宴卿怎么会放过?
她愿称之为扬眉吐气的开端。
电影宣发结束,就是她和柏奚官宣的时机。
在媒体和影视从业人员的见证下,《耳语》在首都举办了首映礼,全程直播。
首映礼的前一天,柏奚在首都参加一个商业活动,盛装打扮,身上疏离的气质愈发强烈,高不可攀,没有人知道她从活动现场离开后进了一辆停在夜色里的银色宾利。
司机早已被遣走,她颈间戴着的珍珠项链被一只修长的手取下,耳环也被收纳到一边,女人从身后抱着她,徐徐抚上她礼服外光洁无一物的肩膀和手臂。
柏奚被颈间和后背吹拂的热气激得起了一层一层的鸡皮疙瘩。
分不清是身体本能还是小别重逢的悸动。
“我看了你的活动现场,很漂亮。”女人一边吻着她小巧的耳朵,一边轻声说道。
热意顺势钻进她的耳窝,湿意微濡。
柏奚几乎要在她怀里战栗,她忍住了。
“有点痒。”她微不可查地缩了一下肩膀,说。
“哪里痒?”
女人的鼻尖渐渐往下,慢条斯理,热意爬过全身。
柏奚求饶,回过身索吻。
女人笑了一声,如愿扣住她的手,和她接吻,予她更多。
……
柏奚盛装出席的礼服弄得不像样子,通身只披了条米兰灰的薄毯,裴宴卿在屏幕上把车里温度调高两度。
车内靡靡。
裴宴卿把事先准备的平底鞋和衣服拿出来,让她换上。
开窗透风,裴宴卿坐在车里,给司机打电话。
傍晚上台前她们俩通电话的时候,裴宴卿还在千里之外的滨水,和一位生意伙伴喝茶,眨眼之间她就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一身休闲却不随性的私服,低饱和度的莫兰迪,哪怕没有摄影机和红毯的星光也依旧瞩目。
她鬓角出了细细的汗,刚才还在她怀里喘吻,唇瓣艳红,和高岭之花的样子有一种强烈的割裂感。
这种割裂目前只被柏奚一个人看见。
裴宴卿按掉挂断键,扭头轻而易举对上柏奚专注看向她的眼神,含笑道:“怎么一直看着我?”
柏奚喜欢用行动表达多过语言。
裴宴卿的手机差点被她扑得掉落在车厢的地毯,她伸手兜住了柏奚,感觉自己被她紧紧抱住,对方胸腔里的心脏急剧跳动。
“一个月没见这么热情?”
“我好喜欢你,裴宴卿。”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一道嗓音含笑,一道低低带着哑意。
裴宴卿后悔打电话叫司机回来了。
车窗重新升起。
两人在司机出现前的空隙间尽情接吻,柏奚刚换好的衬衣揉得皱巴巴,包裹的躯体滚烫,四唇纠缠。
司机到了以后坐进驾驶座,两人在后座一言不发,连眼神都曾不对视,就像两个陌生人。
司机:“?”
两口子吵架了?
以比平时更快的速度驱车到裴宴卿在首都的住处,司机看着两人手拉手下车、匆忙离开的背影,再次一头雾水。
一梯一户的大平层,电梯入户就是玄关。
柏奚被按在玄关,吻得手脚发软,她勾着裴宴卿的脖颈,一只手按开了门上的指纹。
咔哒。
大门在身后关上。
女人的行为更肆无忌惮,没过多久,柏奚便伏在她肩膀喘气,松开了揪着她衣服的手。
她们甚至仍站在门口,没有往里面多走半步。
裴宴卿开了灯,柏奚在她肩窝闭着眼,被抱到客厅的沙发上。
裴宴卿找到遥控,落地窗的自动窗帘缓缓拉上,屋里显得更加明亮。
柏奚休息了一会儿,睁开眼睛,看到裴宴卿走动的身影,刚刚在外面没注意,现在才发现她裤子上有一小片干涸的水迹。
柏奚耳尖红了红,重新闭上了眼睛,装作没看到。
裴宴卿端来一杯水,伸手扶起她,指腹刚好擦过她的耳朵。
“嗯?怎么还这么烫?”
柏奚默不作声地喝水。
抿了两口,才低头瓮声瓮气道:“不知道,可能感冒了。”
“是不是刚刚在车里着凉了?”
裴宴卿去探她的额头,触感温凉,皱眉道:“没发烧,有别的地方不舒服吗?我打电话叫医生来。”
她如临大敌,满眼关切,柏奚想不到随口的一句话便让她至此。
五味杂陈的同时,心里酸软得厉害。
柏奚喉头动了动,吐出实话:“我没感冒。”片刻,她垂下睫羽,宛如安静的蝴蝶,轻柔拂过夜幕。
“你把衣服换了吧。”
裴宴卿低头,终于发现了柏奚在车里弄上去的“罪证”,反应过来轻笑一声,道:“你就是因为这个‘感冒’的?”
柏奚脑袋点了点,低头不看她。
“你好害羞啊宝贝。”裴宴卿站着走近她,故意让她更清楚地看到。
“……”
“可是我想留着它怎么办,要不然不洗了吧?”
柏奚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这样不好。”
“怎样才好?你给我出出主意?”
“……”
“你不说话我当你默认我的提议了?我把它挂起来,当作纪念,纪念你第一次在车里弄脏我的……”
“快去换衣服!”柏奚最后几乎是推着她进了卧室淋浴间。
她打开莲蓬头,迅速把她整条裤子都弄湿了。
裴宴卿:“……”
虽然她没有真的变态到留作纪念,但柏奚的反应未免太可爱了,像猫猫伸肉垫,给她来了一套连环拳。
裴宴卿萌得心花怒放,反手把柏奚拽进来,让水彻底打湿她们两个。
两人闹到半夜才消停。
裴宴卿看了一眼床头的电子时钟,凌晨两点,明天还要早起,赶紧搂着柏奚睡了。
枕边响起安心的呼吸声。
柏奚睁着眼睛,却没有太多困意。
她虽然接连拍了两部剧,但是因为都没有播出,商务资源暂时没跟上,只用在剧组拍戏的行程称得上空闲,最近这两次见面都是裴宴卿飞去剧组探班,因为裴宴卿最近没有接戏,她也需要时间调整自己的表演状态,公司的工作相对规律,只要不拍戏,商务通告之余,每个月能挤出一两天陪柏奚。
柏奚时常感觉在这段关系的付出,哪怕竭尽全力也比不上裴宴卿,而生出愧疚。
她还能为裴宴卿做些什么?
裴宴卿动了一下,环住她的手更紧了些,似乎做了什么梦,喃喃喊她的名字。
柏奚抬手摸了摸女人的脸,久久,在她怀里阖上眼帘。
……
电影首映礼两人分开出发。
孟山月在约好的酒店行政走廊等柏奚,裴宴卿直接去现场休息室,那边准备好了化妆间,工作室御用团队也于昨夜抵达。
首映礼当天,主创团队齐聚,殷惊鸿等人也到场。
据《耳语》杀青已有四个月,众人自是免不了寒暄,裴宴卿一身露肩礼服,不点坠饰的白足以衬托清雅容颜,长发挽起,露出天鹅颈。
她一袭长裙曳地,出现在舞台侧面,现场阵阵沸腾。
粉丝在最后方,双手举起横幅和巨大的灯牌,高声欢呼。
铺天盖地裴宴卿的名字中间,一小部分殷惊鸿的灯牌,柏奚的灯牌要瞪大了眼睛才能找到。
一位主创打趣道:“裴老师今天好漂亮,有人眼都看直了。”
裴宴卿立刻扭头去看柏奚。
裴宴卿刚上台,她们俩之间仍有一段距离,这样的举动无意坐实了某些近日销声匿迹的绯闻。
两人一旦不同框,绯闻便淡了下去,就像裴宴卿以前每一个“无疾而终”的绯闻对象一样。虽然裴宴卿光明正大对她另眼相待,但娱乐圈哪有什么真情?都是利益和炒作。
假作真时真亦假,裴宴卿苦心秀恩爱的真·老婆,还不如十几年前一个假的过世cp霍惜君。
现场直播镜头跟随裴宴卿的视线,落到柏奚身上。
她也确如打趣的那样,眼睛始终不离裴宴卿左右,镜头来了也不避讳。
弹幕从视频网站上方飘过。
-你们俩太光明正大了吧,这和在一起有什么分别?!
-越大胆我越不敢嗑
-不敢嗑+1
-营业感太重了啊喂,妥妥炒作无疑
主持人看出柏奚有话要说,把话筒递给她。
柏奚温柔道:“裴老师确实惊艳到我了,不管是在戏里还是生活中,都是我喜欢的类型。”
-典中典,直女发言
-但是我想不通,直装弯有什么好处?
-为了流量啊,没看到她连拍了两部姬情戏吗?异性cp哪有同性cp吸粉,啧,可怜裴仙被她拉下水
-等电影宣发结束,她不就是第二个霍惜君?笑死,这下殊途同归了,真小·霍惜君
-怪不得她俩的糖有种官方的味道,就差说她俩已经私底下结婚了,营业罢辽
-有本事把结婚证晒出来
-对,晒结婚证我就信
第一百零六章
“裴老师确实惊艳到我了,不管是在戏里还是生活中,都是我喜欢的类型。”
柏奚此言一出,现场知道内情的主创团队马上换上了一副起哄的面孔,挤眉弄眼,某位外向的制片笑道:“公开虐狗了啊,也得考虑一下咱们单身狗殷导的感受。”
正神游的殷惊鸿:“?”
底下的媒体虽然心里茫然,但是敏锐的直觉还是让他们把镜头对准了台上的两人。
粉丝们不明觉厉,隐藏在唯粉中间的cp粉只敢默默尖叫。
弹幕:
【主创好像都在嗑cp的样子】
【官方炒作,大家当然很配合啦】
【殷导:你们在说森莫?】
【hhhh只有我一个人觉得殷导挺可爱的吗?今天这条波西米亚风的裙子好好看,她个子好高啊】
【这么看站在她身边的柏奚也没有谎报身高,百科身高171,都是平底鞋和殷导只差一点点】
【全程都在舔裴仙和柏奚的颜值,根本没听见她们在说什么,谁懂?】
【我懂,因为我也是】
【柏奚同框居然不输,不愧是柏美人,白白瘦瘦,身材又好,该长的肉都在该在的地方,00后第一位明艳型女星吧】
【有一说一,柏奚这身造型好港,美到我了】
主创提问环节,殷惊鸿正在解答媒体的问题。
裴宴卿站在柏奚身边,目光自下而上,掠过笔直纤长的小腿,到麻花腰带扣住的腰肢,衬衣下摆妥帖地扎在裤腰里,衣袖和领口剪裁舒适,面料哑光。
她烫了一次性的黑长卷发,将优越的颅骨展现得淋漓尽致,精致立体的五官得天独厚,成就了她全身的装扮,辅以标志性的丝绒红唇,令人幻视某些辉煌年代的女星。
而在上了年纪的人眼里,或许能回忆起那年维多利亚港的星光。
可惜上网冲浪的早已不是那批人。
柏灵作为上世纪八十年代活跃在香港影坛的巨星,九十年代息影,又去世多年,在普通观众眼里或许已经是过去的记忆,但在大多数演员心目中不是——至少裴宴卿对她印象深刻。
柏灵生前获奖无数,留下了许多经典影视作品,由于资源和设备,现在的观众很难看到高清版,故对她知之甚少。裴椿和柏灵是同时代的女演员,与她又有交情,家里收藏了不少影视蓝光碟,裴宴卿观影无数,小时候就把柏灵的电影看了几十上百遍。
——无他,柏灵长得太漂亮了。
一定程度上,柏灵影响了年幼的裴宴卿的审美观形成。
当时两岸三地民间按照颜值评定各有一位佼佼者,大陆的裴椿,香港的柏灵,合称“双璧”,后来裴椿去了香港发展,亲眼见到柏灵后,她承认单论长相自己不如对方,但演技她自认绝不逊于对方,并且放话说电影里见真章。
然而不久后柏灵便息影,裴椿没有等到与她合作电影的机会,可以论得上她一生最大的憾事之一。
裴宴卿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她妈妈和她提起过这位演艺圈的前辈,当时裴宴卿十来岁,裴椿满眼的遗憾。
不仅惋惜她们没有合璧的机会,也哀叹对方的英年早逝。
二十六岁时裴宴卿认识了极有可能是柏灵女儿的柏奚,上网搜到一些旧事,才明白裴椿落在十岁的她心里的那声叹息还有别的意味。
柏灵的一生太苦了,苦到令旁观者想想都落泪,更不用提柏奚。
但是柏奚对她母亲的态度很奇怪,从不提她的名号。她姓了十几年的宋,入行后改回柏姓,不清楚自己的具体身世,都是疑点。
裴宴卿至今没有动用人脉去查,唯一能佐证她身世的只有和柏灵肖似的脸,她的表演天赋,提起柏灵时异常的反应,会不会她不是柏灵的女儿,而是其他的亲戚?
“裴老师。”
裴宴卿自然地抬起头,温和地看向提问的媒体。
“请问裴仙在电影拍摄过程中有没有哪一段让你觉得和小柏特别来电?”
“嗯?”裴宴卿笑了一下,温柔道,“有啊,每一段。”
“……”
【哈哈哈哈给记者整不会了】
【不愧是你,裴某人】
【接到营业通知,肆无忌惮的裴小姐】
【为什么裴仙这么多年只愿意和柏奚炒绯闻呢,诸位有没有想过】
【姐姐寂寞了,炒个绯闻玩玩,怎么了】
【好大的乐子,我喜欢】
【漂亮妹妹总比那些油腻男的好,支持和柏美人炒绯闻】
【我也不反感,甚至对电影感兴趣了,想去看姬情四射】
记者噎了半天,问道:“能举例说说哪一段吗?”
裴宴卿沉吟道:“有一段床戏。”
弹幕瞬间爆炸,铺天盖地。
记者也激动起来,从座位往前挪了一步,追问说:“具体的呢?”
裴宴卿眨眼,眼风划过在边上放空的殷惊鸿,笑容明媚道:“殷导不让说,是不是啊殷导?”
殷惊鸿面无表情:“这是可以说的,让柏奚说吧。”
裴宴卿:“……”
突然躺枪的柏奚:“……”
柏奚组织了半天语言,磕磕绊绊地开口:“在那场戏里,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连累裴老师陪我拍了好多遍。”
【怎么办?就算知道是营业的也觉得好香www】
【我又上头了,斯哈斯哈】
【把每一遍都给我放出来,不要不识好歹!@耳语官博】
【嗑得我晕头转向】
【不好意思刚刚嗑晕过去了,我cp孩子名字起好了吗?】
记者:“听起来现场很火热的样子。”
柏奚:“我的心也……”
裴宴卿:“咳。”
柏奚看了女人一眼,乖乖闭嘴,说:“嗯。”
【让她说完让她说完让她说完】
【救命,裴仙咳的这一声实在是太真了,小娇妻好乖】
【让她说下去会怎么样嘛】
【笑死,当场官宣!】
【这是什么?断头饭,嗑一口!这是什么?断头饭,嗑一口!】
【断头饭太香辽,明天就be我也要上这艘贼船!】
殷惊鸿出来收场,老神在在道:“这个话题就说到这里。”
虎狼之词!再说下去这俩真给她现场官宣了。
除了床戏外,柏奚还说了很多对角色的感悟,只要不涉及裴宴卿,她就口齿伶俐,出口成章,一提到对手戏,尤其是亲密戏,支支吾吾,细一品全是表白,不止一次说喜欢。
裴宴卿到后来才反应过来,她是有意的。
不是炒作,是回应,回应的也不是观众,而是裴宴卿。
在直播镜头的见证下,将她的爱意作为影像保留下来。
公开首映礼的最后,裴宴卿当众吻了柏奚。
现场的媒体和后面的粉丝差点叫出声,一些激动的声音走漏,很快克制地捂住。
蜻蜓点水,浮光幻梦。
裴宴卿从柏奚的唇上离开,真诚道:“谢谢小柏老师愿意和我合作电影,这是一段非常愉悦的旅程,令我永生难忘。”
柏奚凝视她的眼睛,声音低柔:“我也是。”
放映环节,直播结束,现场粉丝也被请出了场。
灯光暗下,银幕亮起,主人公坐在座位里,十指相扣,媒体记者面面相觑,大为震惊,但是拍摄设备已经被收起来。
首映礼直播中突如其来的吻在网络掀起浪潮,关于裴宴卿和柏奚究竟是不是在谈恋爱被广泛讨论,各平台热帖居高不下,而不是仅限于cp粉的小圈子狂欢。
两人扑朔迷离的恋情给《耳语》带来了巨大的热度,虽然殷惊鸿主观上并不想借主角绯闻的东风,但客观上二人忍到现在才稍微漏出一点恋爱的苗头,已经是给足电影面子了。
无数网友因此知道这部电影,部分转化为观众走进电影院。
随着电影的热映,对《耳语》的讨论从裴柏回到谢、宋二人及故事本身,尤其是电影片尾黑幕上缓缓出现的一行小字:根据真实故事改编。
在放映厅泪洒当场的观众们又被骗了一波眼泪。
殷惊鸿有她自己的私心,或许有认识“红玫瑰”的人,有知晓她最后音讯的人,抑或是她的后人看到这部电影,能够联系到她。
“宋小姐”已于十年前仙逝,也许再找到“红玫瑰”没有任何意义,可也许呢?
殷惊鸿会一直等下去,就像宋小姐一直在等她们的重逢。
除此之外,电影里的亲密戏镜头也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拉出来逐帧分析——
比如第一次床戏那场,柏奚手上的水是哪里来的?是剧组道具还是假戏真做?裴宴卿真的动情了?
【不太可能是那里的水吧(说出这句话我都害羞),剧组拍戏又不只有她们两个人】
【+1但还是看得我好害羞啊(*/ω\*)】
【不得不说,殷导有点东西,柏奚的手在裴仙睡袍里摸得好有感觉】
【我和我女朋友一起看的,看完这段暂停了半小时,后面的别赞,要脸】
【刺激】
【题外话,裴仙受当之无愧的仙品】
【就没人好奇未解之谜——宋谢同居的那段时间到底do没do过,电影里没拍出来,我抓心挠肝】
【do了吧,不然死之前都没有过,岂不是太悲惨了】
【回楼上,殷惊鸿这个魔鬼本鬼干得出这种事!!!】
【刚看完电影出来,我宁愿相信她俩do了,别再让我哭了QAQ】
【不管她俩do没do,反正裴柏在现实里肯定do过了![暴言]】
【cp粉又疯了一个】
【看完宋谢的都转头去嗑裴柏了嘻嘻,什么be不存在的,甜死我了甜死我了】
【垂直入坑带我一个】
《耳语》上映大获成功,剧组在酒店举行了庆功宴。柏奚一高兴,喝了两杯,离失去理智只有一线之隔。
狗仔拍到她在停车场的车旁驻足,亲吻裴宴卿。
裴宴卿按着她的脑袋,温柔地回吻她。
不远处藏在车里的镜头快门不断按下,待二人离开后,驱车跟随,接连拍到进入同一个小区的证据,第二天早上才出来,都换了衣服。
两天后,微博扔下重磅炸.弹,数个词条空降热搜榜单——
#裴宴卿柏奚恋情#
#裴宴卿柏奚公开拥吻#
#裴宴卿柏奚#
#你追的cp成真是什么体验#
#宋谢来生终于在一起了#
……
晚上十点,一个新的词条力压众位,空降热搜第一,整整挂了一天一夜。
#裴宴卿结婚#其后缀了一个醒目的“爆”字。
@裴宴卿V:ⓨⓗ
【介绍一下,我的爱人@演员柏奚 [结婚证照片]】
第一百零七章
H市国际机场。
国内到达口。
保安提前圈出来的仅供两人并排的通道两旁早已被粉丝挤满,戴着应援头饰、手举灯牌、长.枪短炮的,翘首看向通道出口。
远远望去,乌泱泱的一片。
“好多人啊。”唐甜在一道玻璃之隔的门里发出一声感叹。
她身边的柏奚墨镜口罩,风衣长靴,全副伪装。刚睡醒不久,墨镜底下的眼神惺忪,鼻音回了她一句懒洋洋的嗯。
她低眸看着掌中的手机,敲下一行字:【要出机场了,今天走普通通道】
旋即收进口袋。
快走到通道出口,口罩除去,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柏奚停下去摘墨镜的手,步子跟着顿住,粉丝欢呼到一半,就见她站在出口一动不动。
裴宴卿:【待会我上网去搜你视频】
裴宴卿:【幸好今天没去机场接你】
柏奚弯了弯唇。
机场粉丝因为她唇边小小的一个弧度再次沸腾。
声浪铺天盖地。
“啊啊啊啊小柏!”
“柏奚我们爱你!”
“妈妈爱你!啊啊啊啊啊!”
柏奚苍白修长的手勾起墨镜边缘,露出直击人心的琥珀色眼瞳,在机场灯光的照射下如同剔透的琉璃,像是森林里薄暝逐渐亮起的光。
长发束成蓬松的丸子头,染成了接近白色的浅金,因为她的肤色胜雪,非但没有被发色喧宾夺主,反而更契合她混血深刻的五官。
去年柏奚参演了一部国外电影,饰演精灵族的年轻女王,西方骨相和东方古典美完美融合,让她在全球一举打开知名度。
国内资源纷至沓来,身价水涨船高。
自和裴宴卿官宣结婚以来,她的事业就像坐火箭飞升,实力加运气,短短两年跻身一线,名副其实的顶流,炙手可热。
刚起步的新人哪怕风头无两,也要稳扎稳打巩固江山,孟山月给柏奚的路线并非曲高和寡的艺术家,柏奚自己也没有异议,于是作品、流量两手抓。
裴宴卿曾戏言,如今见她一面都要预约。
所谓戏言,玩笑居多,虽然柏奚工作繁忙,两人还是会努力抽出时间见面,哪怕是错开时间起飞的机场VIP休息室,短暂的见面和温存。
柏奚拍戏杀青后的那两天,也是赖在裴宴卿身边,和她同进同出,早上一起上班,晚上下班回家,时而激烈,时而舒缓,互为琴弦。
两人恩爱有目共睹,连一贯碎嘴的娱媒都传不出婚变的谣言。
柏奚出了机场,坐进保姆车,车门合拢,朝影视基地驶去。
去国外参加电影节之前,她紧赶慢赶拍摄日程,向剧组请了三天的假,现在要回去复工,连回趟家的空闲都没有。
距离上次见裴宴卿已经两个月了,在一个圈里的晚宴,哪怕全程待在一起,也只有短短的两个小时。
好在还有半个月就杀青了,柏奚轻轻掐住了自己的食指指节,坐在后座闭目养神,刻意让自己的思绪专注在见面这件事上。
柏奚在机场的露面没过几个小时便登上热搜,轻松登顶,牢牢占据第一,不可同日而语。
【啊啊啊啊啊啊好美好美好美】
【今天的颜值也在线营业了】
【好伟大的一张脸!】
【作为《雪域南山》时期的粉丝,看到现在的小柏好感慨】
【盛世美颜,手握两座影后,她值得!】
【是谁和我一样在人群里搜索@裴宴卿】
【裴仙在北京出席活动,没办法分身捏】
【刚看到柏美人一组机场图拍得巨好,不如我们猜一猜裴仙什么时候会转发2333】
下午两点。
裴宴卿转发微博。
@裴宴卿V:【老婆好漂亮[兔子]//转发微博】
网友评论:
【活动结束了?】
裴宴卿:【刚结束,第一时间冲浪】
【不该是第一时间找老婆吗?】
裴宴卿:【剧组开工了,她没时间】
【请问姐姐,找的老婆比自己还忙是什么体验?】
裴宴卿:【我超爱】
【有没有考虑过领养我这个240个月的宝宝?】
裴宴卿:【hhhhh】
裴宴卿平时不太回复微博,唯有在提起柏奚时会有不一样的对待,久而久之大家都爱就这个话题调侃,裴宴卿在刚发微博的一两分钟内经常会翻牌评论。
多是路人和cp粉,唯粉不敢吱声,诋毁柏奚会被拉黑,只能在自己的首页无能狂怒,然后在单人微博下亲亲抱抱假装无事发生。
这种网络上的改变一部分是现实的映射,上次过年回家,连裴椿都说裴宴卿开朗了许多,都会和她撒娇了,裴椿很高兴,给柏奚封了个更大的红包。
柏奚转头交公,全给裴宴卿,一分一毫都不留给自己。
不仅是红包,她平时的片酬和代言广告收入也交给裴宴卿,自己只用一张副卡,问就是自己不会理财,都给老婆打理,她相信裴宴卿。
可是在认识裴宴卿以前,她名下已有不菲的资产,皆由自己支配。这部分婚后她没有动过,亦未上交。
结婚之前,面对柏奚为什么选择和她结婚的质问,裴宴卿曾开玩笑说想吃她的软饭,现在看来,柏奚正在努力让她吃自己的软饭,还要吃得又香又软。
裴宴卿坐在前往H市的飞机上,起飞前给柏奚分享刚刷到的极光,旅游列表计划城市+1。
演艺圈聚少离多,柏奚的事业正在上升期,一起出去长途旅行几乎成了幻想,但不妨碍裴宴卿兴致勃勃地列出长长的清单。
飞机落地,裴宴卿把手机开机,看到柏奚的回复。
【好,我们下次去】
裴宴卿这次探班是悄悄来的,事先没有告知行程。她联系上剧组导演,假扮成工作人员悄悄靠近拍摄中心。
柏奚刚拍完一场戏,和以前一样坐在安静的角落,翻动手头的剧本页,微垂的脸,如玉的鼻,花瓣一样柔软的唇。
她若有所感地抬了一下头,片场工作人员忙碌来去,对她来说都是相同的面孔,不能多分去她一丝一毫的注意力。
裴宴卿戴着帽子和口罩,慢慢从摄影机后走出来,看见她被导演叫走,继续拍下一镜。
傍晚收工前,夕阳刚好铺满了角落里的躺椅。
柏奚从拍摄中心出来,远远地便看到霸占她位置的人,帮她看着衣服和包的助理唐甜不见影踪。
柏奚社恐发作,蹙了蹙眉,犹豫片刻还是走了过来。
即便那人帽檐遮住脸,口罩密不透风,风衣掩得紧紧的,一丝皮肤都不露出来,柏奚依然越看越眼熟。
走到躺椅旁,柏奚蹲了下来,揭开对方的口罩,低头自然地和女人接了个吻,才问道:“你怎么来了?”
裴宴卿躺着,把帽檐往上推了推,露出清丽的眉眼,挑起唇角。
“怎么?不欢迎?”
“欢迎。”
“那怎么不见你笑?”
“因为我在忍。”
“忍得住吗?”
“忍不住。”
随着话音落地,柏奚的唇先扬了起来,接着是眉毛,眼睛,像是清风徐来,桃枝满朵,渐次盛开。
柏奚的眉眼漾出清浅的笑意,柔声唤她:“卿卿。”
裴宴卿耳根一软,接着整颗心都软成一滩水。
幸好她现在躺着,否则站不站得稳还两说。
柏奚只有在夜半私语时会这样喊她,平时一般连名带姓,或者官方一点喊裴老师,对外提起偶尔会叫小宴。
裴宴卿喉咙滚了滚,便想去吻她,完全忘了什么场合。
柏奚比她稍有理智,但是不多,克制地吻了吻,在察觉片场有人在拍她们以后,及时止住。
“待会就收工了,我先把车叫到门口,你去车上等我?”
“不。”裴宴卿看着她,只答了她一个字。
柏奚也没坚持,微信把唐甜叫过来。
“给裴老师倒杯水。”
“不用。”裴宴卿拿起柏奚的保温杯,说,“我喝你的就行,还是花茶吗?”
“嗯。”
裴宴卿尝了一口,柏奚在旁边杵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去拍戏吧,我会照顾自己的。”
“好。”柏奚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人走了,魂落在了裴宴卿身上。
导演瞧见裴宴卿自爆身份,看着走过来的柏奚随口打趣了一句,柏奚红了脸,少见的生动。
导演大为惊奇,之前还以为她是个没有感情的演戏机器,还得是爱情的力量。
顺利收工,一分钟内柏奚闪现在裴宴卿面前,拎起外套和包,迫不及待地跟她走。
裴宴卿笑道:“真应该把你刚刚的样子拍下来做成下班的表情包,一定会火遍全网。”
唐甜自豪道:“我们小柏只要露脸,什么都不做也火遍全网。”
裴宴卿揶揄道:“厉害了我的大明星。”
唐甜道:“再厉害还不是您老婆。”
听得裴宴卿身心愉悦,眯眼道:“平时没少和问娜学吧?”
唐甜嘿嘿两声。
快到保姆车前唐甜自觉回避,自个儿打车去宾馆。
她还给柏奚发消息:【春宵一刻值千金^_^】
柏奚:“……”
裴宴卿:“怎么了?”
柏奚把手机收起来,淡道:“没什么。”
上了车两人没急着温存,反而不咸不淡聊一些剧组和工作的事,柏奚说有个演员是关系户,导演都让她三分,裴宴卿讲活动现场遇到了对家,对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不过她不放在眼里。
一路聊到了家,车进了院子两人默契地都不说话。
司机驱车离开别墅。
柏奚伸指按向大门的指纹锁,不知怎么回事第一下居然没对准。
她拿开手,又按了一次。
指示灯亮,大门打开,心脏加速跳动。
裴宴卿先走了进去,柏奚在后面关上门,转身对上裴宴卿暗潮汹涌的视线。
女人看似平静地看了她一眼。
柏奚抬手圈住她的腰,忽然将她往自己的方向一带,紧紧贴住,低头重重地吻了上去。
裴宴卿坐上冰冷的玄关,手臂的温度却异常火热,牢牢地扣住她。
柏奚的吻渐渐辗转到女人的耳后,情不自禁地轻喘出声。
“卿卿,卿卿……”
第一百零八章
“卿卿,卿卿……”
冰凉的长发拂过裴宴卿的锁骨,柏奚的吻不断轻柔地落在她脸颊和颈项交界的地方,时而擦过耳朵,短暂地停留吮吻。
裴宴卿耳边是她的一声声软语,和情不自禁。
整个人又被她圈在怀里,细心温存。
耳廓再一次传来湿润的触感,女人轻轻地哼了一声,身体无力前倾,越发深陷进她怀抱,抬手紧紧扣住柏奚的肩膀,轻微地泛出骨节。
“柏奚。”她咬唇轻轻催促,滚烫的脸颊埋进她的颈窝。
年轻女人将她从玄关托下来,打横抱起,迈步走向一楼的卧室。
比起紧张刺激的门边,她更愿意选择宽敞舒适的大床——在裴宴卿没有特别要求的情况下。
裴宴卿现在哪有心思提半分要求。
她被放置在柔软的蚕丝被面上,柏奚随之覆了上来。
卧室开了一盏明亮的灯,柏奚抬手抚上女人的脸,深深地看进去,好像许久没有好好看过她,又像是倒计时开始前争取的分秒。
她的目光充满爱意,如果爱也有形体的话,裴宴卿毫不怀疑她早已被她紧紧包裹。
没有人看到柏奚的眼神会怀疑她的爱有瑕疵,世上最纯净的水晶,最稀有的宝石都不如她的爱意纯粹珍贵。
三年以前,裴宴卿料不到有朝一日柏奚会这样爱她,她甚至做好了柏奚一生至多对她有喜欢的情愫,哪怕永远不爱。
可这颗称得上她强扭下来的瓜,最终结出了甘甜的果实。
非但没有随时间而褪色,反而越来越浓烈。
假如爱有斤两,将她们各自的爱放在天平的两端称量,或许她都逊色柏奚一筹。
她依旧不喜社交,沉默寡言,不以真心示人,她是裴宴卿生命的不可或缺,裴宴卿却是她的全部。
和裴宴卿在一起的三年,是她人生的厚度,但先前的二十年在她年轻的生命中实在太长,生长出来的这份崭新的爱不可以也不能抵消。
裴宴卿就像上帝给她造的一场梦,梦快醒了,她要面对现实了,她做不到,不想听,更不愿意让裴宴卿看见那个她,那个在十六岁那年发现真相锁在房间痛哭的自己,以及……那段连自己都不敢再去回想数度令她噩梦缠身的记忆。
柏奚突然惊醒了,床头的电子时钟显示凌晨三点。
心脏狂跳,四肢冰凉,伸手一探,心窝也是冷的,三年前那阵自她心底吹出来的风再次刮了起来。
这次裴宴卿救不了她。
床头柜的水杯空了,柏奚拿起杯子去客厅倒水,只亮了床边的灯带,但回来的时候裴宴卿还是醒了,伸出一条胳膊在外面,肩膀雪白,锁骨线条深刻。
“是我吵醒你了吗?”柏奚开了壁灯,很轻声地问。
“口渴。”
“那你先喝吧。”
裴宴卿嗯了一声,闭上眼。
柏奚喝了一口水,俯身慢慢渡给她,一只手轻抚着她的胳膊。
裴宴卿喝了大半杯,柏奚重新出去倒水,再回来裴宴卿已披上真丝睡袍,松松垮垮地系了条带子,靠在床头。
裴宴卿朝她拍了拍身边的空位。
柏奚坐上去,把脑袋枕在她的肩膀。
“做噩梦了?”裴宴卿问,嗓子还有点沙哑,不知道是刚睡醒还是睡觉之前使用过度的原因。
“嗯。”
“梦到什么了?”
“不知道,很乱。”柏奚撒了谎。
她清晰地记得梦里的每一个细节,只因期限临近,将要发生的事必然发生。
“会不会是最近我们见面太少,你开始做噩梦?”裴宴卿记得头两年,柏奚几乎不做梦。
去年底她接了一部新戏,柏奚在另一个剧组,两人整整三个月没见到面,连视频都没时间,跟丧偶似的。
柏奚杀青从剧组回家的那晚,就犯了梦魇,情况看起来有点严重。裴宴卿问孟山月替她多要了几天假期,才慢慢好转。
“可能吧。”柏奚含混地答她。
裴宴卿搂过爱人的肩膀,一下一下顺着她的背。
“没事的。”
柏奚把脸贴近她的颈窝,闭上眼睛嗯了一声。
裴宴卿察觉手下的骨头有些硌人,这段时间柏奚又清减了不少,泛起一阵心疼。
“我最近不进组,待会我把营养师的微信名片推给你,你按照她给你的食谱吃。”
“好。”
裴宴卿捏了捏她的手腕,苍白脆弱,瘦得仿佛一折就断。
“剧组拍戏很辛苦吗?”
“没有,有时候跑通告来回飞比较辛苦。”
“我不否定孟山月给你制定的路线,但有时候可以试着依靠我。”
“我还不够依靠你吗?”柏奚笑道,“我甚至依靠你妈,去年国外那部电影要不是裴姨的人脉,我哪里够格去试镜?”
“那也是你自己优秀,试镜才能通过。”裴宴卿道,“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依靠。”
柏奚对演戏有天赋,够刻苦,但绝谈不上热爱表演事业,更别提做明星,还是顶级流量那种。
她们家不缺钱,柏奚当一辈子明星也赶不上裴宴卿的家底,她自己那一份不菲的资产也足以挥霍。
孟山月是经纪人,她要挣钱,名利双收,柏奚就算为了她的知遇之恩,通告适当配合即可,犯不着如此拼命。
柏奚生性淡泊,不像贪图名利的人,她为什么汲汲营营,一定要站到顶峰?
面对爱人的质问,柏奚答以沉默。
裴宴卿和往常一样温柔地没有追问,给她时间。
最近的一年里,柏奚不是完全没有生出过和盘托出的想法,但这个念头只要露出一点苗头,便会被她掐断,连自己都无法面对的人,怎么承受裴宴卿的眼神?
她决心要逃走,期限到来以前,一定要走。
卧室陷入长长的静默。
柏奚头顶忽然落下一道声音。
“奚奚,我们结婚吧。”
柏奚低头看向从不离手的婚戒——哪怕在做.爱中途摘下,事后也立刻重新戴上。
“我们不是早就结婚了吗?”
裴宴卿扳过她的肩膀,看向她的墨色眼瞳纯粹热切。
“我说的不是领证的结婚。”
柏奚张了张嘴,似乎意识到了她下一句话是什么,竟然有些畏惧她即将出口的话。
裴宴卿:“我们办婚礼吧。”
裴宴卿:“你还有十来天就杀青了,我最近会空出档期,不再接新戏,专心筹备我们的婚礼,大概需要四个月的时间,届时你只要穿上婚纱,漂亮地出席我们的婚礼。”
裴宴卿:“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女人连忙扯过床头的纸巾盒,给柏奚擦眼泪。
柏奚开口,刚说了一个“我”字,泪水猝不及防地决堤,她抬手盖上自己的眼睛,一个人哭得寂静无声。
该如何向她坦诚,自己是一个卑劣入骨的人。
如果有朝一日,裴宴卿发现她所爱非人,会不会后悔今日说出的这番话,后悔她们有过的这三年。
“对不起……”柏奚哽咽道。
听着柏奚的道歉,裴宴卿一头雾水。
“孟山月又给你接新戏了?不要紧,我这边准备着,你可以拍完下一部再结婚,左右不会超过半年。”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柏奚在心里不停地说,眼泪越流越凶,裴宴卿的睡袍最后被弄得一片狼藉。
抽泣停下以后,柏奚红着眼眶解释道:“对不起,我只是很愧疚,一直都是你在为我付出。”
裴宴卿按下狐疑,指背擦去她脸颊的湿润,笑道:“那你就用一辈子来补偿我吧。”
“好。”
“别哭了,我还等着美丽的新娘和我结婚。”
柏奚擦了擦眼睛,破涕为笑,心里的苦涩却更沉重了。
*
第二天柏奚做好早餐,两个人坐在一起吃饭,裴宴卿捧来IPad,给她看自己找设计师定制的手工婚纱。
原来她早在前两年就计划好了,一直在等婚纱完工,还有三个月。
柏奚五味杂陈,忍不住问她:“不能立刻办婚礼吗?这部戏杀青,我们就结婚。”
裴宴卿被逗笑,亲了亲她的唇,安抚:“不行啊宝贝,我想要一个盛大的婚礼,不能随便,你怎么比我还急?”
柏奚喃喃说了句话。
“你说什么?”
“没什么。”
柏奚悲哀地心想:我怕来不及了。
饭后柏奚去剧组拍戏,裴宴卿陪她到片场才折返工作。
这栋别墅是多年前裴宴卿置的业,拍《耳语》的时候两人第一次搬进来同居。后来柏奚一年365天有200天待在这边拍戏,别墅基本是柏奚在住,裴宴卿只是偶尔探班过来。
裴宴卿在客厅地毯用笔记本办公,刚结束一通电话会议,起身活动筋骨。
别墅采光好,三面没有遮挡,光线通透,裴宴卿倒了一杯水,在屋子里随意走动,边走边观察柏奚新添的生活痕迹。
裴宴卿来到柏奚的书房,《耳语》期间,她们俩准备戏的时候为了互不打扰,柏奚在一楼,她在二楼。
书房的窗户开着,桌面的阳光分割出阴影,裴宴卿坐在桌前,翻开她看到一半的书,在书签那页停留了一会儿,原样合上。
裴宴卿拉开抽屉,本来是随手的举动,在看到A4纸上柏奚的落款后动作一顿,慢慢将那两页纸抽出来。
嗯?
新签的合同?
她的目光在落向最上方的字时骤然僵住。
——离婚协议书。
白纸黑字,字字清晰。
裴宴卿忽然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噤。
第一百零九章
书房窗帘被风吹得卷起,无意提前透露的文件整整齐齐地躺在抽屉里,仿佛从来没有被动过。
房间里早已没有人的踪影。
裴宴卿来探班停留了两天,之后回了滨水。
两人恩爱如常,连爆料的娱媒也打出“裴宴卿探班,羡煞旁人”的标题。
网友不相信自己也相信她们的爱情,情比金坚。
柏奚是在她走后好几天才想起来,书房那份她半年前打印出来的离婚协议,因为不想面对,所以记忆里刻意删除了这段。
她把离婚协议抽出来,用碎纸机粉碎。
——这样的举动并不意味着她改变了想法。
协议有电子版,条款早已写好,裴宴卿说想筹备婚礼,让她空出档期,那离婚时她们必然不在这栋房子,届时再重新打印一份即可。
有关婚礼,柏奚既期待又畏惧。
她想和裴宴卿有一个婚礼,填上她们这段关系仅剩的最后一块拼图。
即使她们的结合充满意外,先结婚再恋爱,先戴婚戒再办婚礼,也算是圆满。
她想参加婚礼,又怕来不及,或者办完婚礼再离开对裴宴卿的打击更大,抑或是裴宴卿将来会后悔,因为她的双重欺骗——既隐瞒过去,又隐瞒离开,让她蒙在鼓里。
如果让裴宴卿选择的话,明知分离她还会不会办这场婚礼?就像谢宴楼明知会死,还是选择死在了她和宋小姐的新婚夜。
两权相害,柏奚不知道如何选伤害最轻,只好走一步看一步。
*
摄影棚的照明亮如白昼。
裴宴卿一手屈肘,手背托在下巴上,镜头从腕表特写,每一根指针分毫毕现。
深邃蓝的镜面,主打星空系列,和当初送给柏奚那块“雨林”系列同属一个品牌。
代言到期,品牌方签了续约合同,裴宴卿在拍摄新的广告和宣传片,不日将放上官网。
“OK。”
红头发的外国人摄影师收起了机器,裴宴卿离开摄影机前,随行的问娜给她送上外套,裴宴卿接过来却没顾上穿,先问:“我的婚戒呢?”
问娜从口袋里把捂得温热的戒指递给她。
不知道是不是问娜的错觉,她发现最近裴姐很紧张她的戒指,仿佛会有人偷走似的。
以前也在乎,是宝贝的那种,不像现在过度紧张,弄得问娜也跟着紧张。
收进口袋还要一直用手攥着,生怕不小心丢了,或者不知道怎么忽然消失了,她这份工作都不一定能保住。
她心里自然有疑问,但三缄其口,老板是老板,当助理要本分。
这边拍完以后,还有一个外景拍摄,需要飞另一个国家。
越过大洋的国际航班上,裴宴卿在闭目休息,盖着一张薄毯。
裴宴卿身披薄毯,两只手都收在毯子底下,问娜却猜得到她的动作。
一定是两只手交叠,右手覆在左手上面,来回抚过她无名指上的婚戒。
这个动作几乎成为她的习惯。
——早在她们俩刚公开的时候,她就这样,但这段时间更频繁了。
问娜也曾见柏奚做这样的动作,如出一辙。彼时她只觉得狗粮冷冷地拍在她脸上,因近日裴宴卿眼睫颤动的不安,眼神不时浮现的怅然,让她有些嗑不动了。
她悄悄发消息问对方阵营间谍:【柏老师怎么样?】
唐甜在片场看柏奚拍戏。
【一切安好,怎么了娜娜姐?】
【问问,她的戒指呢?】
【在我兜里呀】
【前几天裴姐去探班,她俩吵架没有?】
【这倒是不知道,但是裴总走的那天还是小柏去送的机,看着没有异常】
【她最近有走得近的人吗?有没有什么追求者?】
【娜娜姐,你什么意思[皱眉]】
【随口问问,你别误会】
【是裴总授意你来问的吗?】
唐甜撤回了这条消息,她觉得裴宴卿做不出这么无聊的事,也不至于缺乏自信到这地步。
问娜揭过这个话题:【什么时候杀青,回来我请你吃饭,想吃什么?】
唐甜顺水推舟,乐意糊涂,两人聊起吃的来。
柏奚那边拍摄结束了,唐甜停下刷手机的手,在柏奚离她还有几步的时候迎上去,脑海中忽然闪过问娜的话,鬼使神差,先将戒指递了过去。
“小柏,你的戒指。”
“嗯。”
柏奚熟练地推到左手无名指根部,穿上外套,前往停在门口的保姆车。
唐甜不动声色松了一口气。
虽然柏奚六根清净,除了裴宴卿是她心之所向,身边没有任何莺莺燕燕,但问娜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个问题,肯定是裴总那里不对劲。
唐甜隐瞒了一件事没有说。
那天柏奚去送机,她们俩之间确实没有异常,但前一天在片场裴宴卿有异常。
裴宴卿是个亲和的人,那天却很少笑容,柏奚拍戏的时候她在出神,似乎在想事情,和从前那种痴迷截然不同,心不在焉的。
柏奚看向她,她又和往日别无二致,巧笑嫣然。
明摆着有鬼。
唐甜跟了柏奚这么久,就算没变成死忠cp粉,也不希望她俩惨淡收场。
——这么恩爱,没道理啊。
应该就是闹别扭了吧,很快就和好了。或者裴总遇到了别的事,和柏奚无关的。
唐甜内心说服了自己,就见身边的柏奚停了下来。
她右手抚上左手的婚戒,垂眸看过去,来回转了转,竟慢慢将它从无名指取下。
唐甜:“???”
唐甜:“!!!”
唐甜:“小柏!!!”
柏奚被她吓了一跳,眼神里的凄然凝聚不久便消散,皱眉看向她。
唐甜假装镇定问道:“是不是戒指松了?”
柏奚:“……”
柏奚甚至连敷衍都没有敷衍她一下,将戒指收进了包里,道:“走吧。”
唐甜满脑子印上两个大字:完了。
这下看起来真的有事了。
如果只摘一两天还可以用闹别扭解释,但直到杀青,坐上离开H市的航班,柏奚的左手都空无一物。
首都机场,偶遇的路人拍到柏奚的照片,八倍镜的网友发现她左手没戴戒指,刷KPI的媒体、营销号迫不及待借题发挥,巨幅标题打上二人婚变传闻。
【柏奚未带婚戒,与裴仙感情破裂?】
【惊!这两个家喻户晓的大明星竟然秘密离婚?】
【爆料裴宴卿与柏奚悄悄离婚】
——起猛了,竟然看到造谣这对妻妻离婚的了
——快干活,出来辟谣@裴宴卿工作室@星环影视
——别人忘戴个婚戒,你们搁这咔咔造谣离婚,下次柏奚穿个面包服,你们是不是要说她怀孕了
——说怀孕的绝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说起来她们俩也结婚两年了,裴仙只要不像她妈妈一样继续进军国际,事业已经登顶了,可以考虑要个宝宝
——不敢想象她们俩的小孩有多漂亮
——+1裴仙家的基因太好了,这么好的基因不延续我真的会哭
——先预定一个国民闺女,互联网干妈报道
——营销号发博之前是不是没料到完全没人care这个话题哈哈哈哈
——管它呢,这对cp要不是真的还有什么是真的?我都能是假的
爆料的第一天,网友纷纷不以为然,嗑cp催生热火朝天。
当第二次、第三次柏奚“忘”戴戒指,网友们有些坐不住了,娱乐圈真的没有真正的爱情了吗?
*
拍摄完外景宣传片,在回国以前,裴宴卿转道去了一趟意大利,在她的婚纱面前站了很久。
婚纱大体完工,只有一些精微的细节正在完善。
设计师亲自陪同,看她一动不动,用意大利语问她是否有什么问题,如果有特别的要求,他可以试着修改,但恐会耽误婚期。
裴宴卿用英语回他没有。
她想了想,又对他说婚礼可能要推迟了。
设计师十分惊讶,他知道裴宴卿是中国有名的明星,当然,她的妈妈裴椿更有名,刚巧去年柏奚参演了一部全球热映的史诗级科幻片,虽然戏份不多,但惊艳世界,这张东方面孔在不少西方人心目中留下了印象,设计师刚好是被柏奚圈粉的人之一。
这一家三口,对这位设计师来说都是熟人,惊讶之余还有惋惜。于是先对自己接下来的唐突表示歉意,然后才越界地问道是不是她们的感情出了问题,婚礼还能举办吗?
裴宴卿回答他说可以,只是神情远不如她的语气那样坚定。
设计师祝福她道:“希望可以见到你们一起来看婚纱。”
裴宴卿沉默一刻,道:“我们会的。”
回国之后,裴宴卿依然按照计划筹备她的婚礼,只是刻意忽略良辰吉日这项。
她回想离婚协议落款处那行提前签下的日期,勾出一个苦笑,应该庆幸柏奚提前宣判了她们婚姻的死刑日,让她不必在缥缈中惴惴地等待第二只靴子落地吗?
那一天,究竟是什么日子?
午休的间隙,裴宴卿照例上微博搜索柏奚的名字,看看路透、收集美图。
注意力却被搜索框的关联词条吸引,瞳孔微缩。
#传柏奚裴宴卿婚变#
#柏奚经纪人回应婚变传闻#
#柏奚裴宴卿秘密离婚#
#柏奚忘戴婚戒是故意的吗#
第一百一十章
裴宴卿挨个点进去,看见营销号整理出来的各个角度,柏奚左手没有戴婚戒的照片,还有动图。
高清图,连一点给裴宴卿欺骗自己的余地都不留。
一张张照片,化为射向裴宴卿心口的利剑。
离婚协议书像是提前宣判的死刑通知书,裴宴卿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柏奚要开始抽身了。
留下她不明不白,不清不楚。
她从未真正拿起,只是抓住了短暂的泡影,说放下不是太可笑了吗?
裴宴卿机械性地滑动手机屏幕,看得眼眶发酸,她按了按眼角细微的湿润,伸手拨通了内线电话。
“一雯,过来一趟。”
裴宴卿最得力的秘书卓一雯站在办公桌前,听完老板的吩咐沉默。
她堂堂一ⓨⓗ个大公司的总裁副手,终于要干一些不在工作范围之内的事了。
电视剧里倒是常有这种桥段。
但还是有种照进现实的感觉。
卓一雯想了想,说:“裴总,我需要经费,每项支出事后我会做一份报表给您。”
裴宴卿道:“我会给你一张卡,一应花费都从卡上支出。”
卓一雯道:“好的裴总,我没有问题了。什么时候开始?”
裴宴卿把事先准备好的银.行.卡从办公桌上推过来。
“现在,越快越好。”
卓一雯只点了一下头,便匆匆离开办公室,平底鞋踩在地板的脚步声很轻微。
裴宴卿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刚集中精力工作了一会儿,裴椿的电话打了过来。
“晚上回家吃饭吗?”说话的是裴椿,她不是喜欢寒暄的人,想必知道网上的传言了,或许更多。
“回。”
裴宴卿正好有事要问她。
既然做了决定,她就会按照自己的想法执行下去。
开弓没有回头箭,柏奚已经占据主动太久,该轮到她了。
裴宴卿推了晚上的饭局,一下班便回家拿了样东西,去到裴椿的花园别墅。
夜色初上。
裴椿最近迷上了滑板,但她这把年纪不适宜玩这么危险的项目,乔牧瑶给她找了个游戏,没事打两把过过干瘾。
裴宴卿去的时候裴椿正在沙发上玩掌机,操纵人物飞檐走壁,确实比她自己费劲苦练连拐弯都费劲爽很多。
乔牧瑶在国外,厨房做饭的是家里的阿姨,裴宴卿去打了声招呼,安静地坐在旁边看她妈妈打游戏。
裴椿玩完一局,把掌机递给她。
裴宴卿说:“我对游戏没有兴趣。”
裴椿执意给她。
裴宴卿才道:“我不会。”
“游戏都不会,还能谈好恋爱吗?”
“……你怎么人身攻击呢?”
“玩不玩?”
“……”
裴宴卿游戏天赋一塌糊涂,打完了很菜的一局,说:“好了吧?”
“恋爱就像游戏一样,都是从新手走向老练的。”裴椿熟练地开启下一局,漫不经心道,“就怕有的人一直在体验区,还误以为进了正式服。”
“……”
很难不怀疑她妈妈在指桑骂槐。
“是不是觉得我在骂你?”
“去掉是不是。”
“哼。”裴椿说,“我才没有闲心去骂你,要不是你乔姨和朋友玩去了,我在家闲着没事找你。”
论口是心非,裴椿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
“你让卓一雯去办事了?”
“是。”
怪不得她妈妈电话来得那么及时,原来是卓一雯通风报信。
想来也正常,卓一雯本来就是裴椿安排给她的人。
“婚姻危机了?”
“不清楚,所以要弄清楚。”
“你早听我的,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
“你特意叫我来,就是来数落我的吗?”裴宴卿语调平静,语速却不自觉地加快,道,“是,我自作自受,自以为是,以为用真心可以换到另一颗真心,我何止是错了,简直大错特错,你满意了?”
裴椿嗯了一声。
“还会生气,看起来问题不大。”
“我要走了。”
“怎么还急了呢,先把饭吃了。”裴椿扬声喊道,“小红,菜可以上桌了。”
又将音量降下来,对裴宴卿说:“去帮阿姨端菜。”
裴宴卿端完菜去洗手。
裴椿悄悄拿手机给乔牧瑶发消息。
【她生气了,冲我耍小性子呢】
【别玩过火】
乔牧瑶深知她的秉性,要不是自己在中间调和,母女俩早就不知道打起来多少回了。
裴椿:【放心,我有分寸】
乔牧瑶:【晚点我会给卿卿打电话】
裴椿:【你爱她还是爱我】
乔牧瑶:【爱你~】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妈妈在身边,心情格外软弱。裴宴卿吃个饭眼圈红了三次,吃一会儿停一会儿,才能继续。
裴椿本来想逗逗她,再让她发个火,此情此景也忍不下心了。
到底是亲生女儿。
饭后裴宴卿整理了一下情绪,约裴椿到二楼书房。
“妈,有一样东西,你看看认不认识?”
“是什么?”
裴宴卿从包里取出一个木质珠宝盒,打开以后,软布中央嵌着一枚满绿玻璃种翡翠戒指。
正是两年多以前柏奚送给她的定情信物。
裴椿眼前亮了亮。
“你收藏翡翠多年,知不知道它的主人是谁?”
“我可以拿起来吗?”
“可以,别摔了就行。”裴宴卿多此一举地加了一句。
裴椿朝她翻了个白眼。
裴椿玩翡翠的年头比裴宴卿的年纪还大,像这种珍品翡翠,行内人对它的来龙去脉如数家珍,它的主人是谁,不算秘密。
但这枚戒指消失了也将近三十年,查起来要费一些精力。
可巧就巧在,裴椿曾经见过,因为喜欢还从它的主人手中拿来试戴过。
“三十多年前,有一枚满色帝王绿玻璃种戒指在拍卖会拍出了五百万的高价,当时被一位来自香港的富商拍下,不久后出现在一位女明星手上。”
“那位女明星当年和你妈妈齐名,甚至更胜一筹,她是香港影坛的皇后。”
“十几岁出道,整个八十年代都是她的光影年华。”
“我一心与她较个高低,一生失之交臂。”
裴椿的叹息将裴宴卿心目中的答案落地,她反而出奇的平静。
“那个人就是柏灵吧?”
“是她。”裴椿把戒指交还给她,道,“你比我想象的好一些,没有那么天真。”
裴宴卿挑了挑唇角,算不上笑容。
“柏奚送我的,她是柏灵的女儿吗?”
“你问我?”
“我问你。”裴宴卿一字一字清晰道。
裴椿轻轻笑起来。
“好,那我回答你,她是。”
裴椿不问她为什么她知道自己知道,就像裴宴卿不问她知不知道一样。
她们母女了解对方就像了解自己,彼此心知肚明。
裴椿在娱乐圈风雨闯荡几十年,笑傲江湖,靠得不止是脸和演技。她只有裴宴卿一个女儿,爱如珍宝,怎么会让一个底细不清的人接近她,甚至成为她的妻子。
裴宴卿带柏奚来见她的第一面起,裴椿就把柏奚的身世查了个底朝天。
过程比她想象的曲折,费了一番功夫。
她没告诉过裴宴卿,裴宴卿一直知道,她不问,裴椿不会主动说。
答案就在那里,她等了三年,恐怕最后也等不到柏奚亲口告诉她。
裴宴卿问:“她为什么要走?”
裴椿答道:“这我不知道,我只查了她的身世和人品。品貌没问题,智商高出常人一些,在校期间成绩很好,你找了一张白纸。但在遇到你以前,她这张纸已经碎成了千千万万片,勉强粘起来,维持一张白纸的样子。你想知道她的过去吗?”
裴宴卿给了她肯定的答案。
“告诉我。”
两人在书房谈了很久。
裴椿在确认柏奚不会对裴宴卿造成威胁之后,便停下了调查,停留在她的身世经历和在校的为人处事。
文字冰冷,言语也有不能及,寥寥话语如何能解剖一颗惨烈的心。
裴宴卿读了她的过去,陪伴了她的现在,却理解不了她未来的抉择。
换言之,裴宴卿仍然没有得到她想要的那个答案。
“你要亲口问她吗?”
“不,我会亲自去找。”裴宴卿那双肖似母亲的眼睛看着她道。
“那她呢?”
“她还有一次机会选择,选择要不要辜负我。”裴宴卿说这话的时候那双漆黑的眸子里看不到任何情绪。
那张死刑判决书,既可以是她的,也可以是柏奚的。
裴椿在她话音落定后摸了一下裴宴卿的头发。
在裴宴卿的成长过程中,她常常和乔牧瑶说她不像自己,长得像,性子却太软和,也太善良,若不是自己的女儿,在圈里不知道吃了多少闷亏。但她生来就是高高在上的月亮,博爱一些不打紧,谁让她是裴椿的女儿呢?
如今才隐约明白,她的温和没有锋芒是源于内心深处的不在意,就像月光不在乎照亮多少行人的路,她只是要把自己的光芒散发出去。
只有住进月宫的兔子,是真正牵动她七情六欲之人。
有爱便有欲,有爱也有憎。
无欲之人无情,无憎之人无爱。
裴宴卿越爱柏奚,就越痛恨她选择放弃自己,无论出于什么原因。
裴家人放在爱之上的,是她们的自尊。
她绝不允许自己低头,摇尾乞怜,求来一份被对方提前判处死刑的爱。
她姓裴,是裴椿的女儿。
裴椿这时倒想她不要这么像自己,与其说她太了解裴宴卿,不如说她太了解当年的自己。兜兜转转,到头来还是那个人,只爱那一个,别人都不行。
裴宴卿性子不如她刚烈,柏奚也很柔和——这是裴椿后来和她接触发现的。
她们俩在一起以后,彼此都柔软了许多。
终究与她和乔牧瑶不同,想必不会白白耽搁那么多年。
说不定不会走到离婚那步呢?
第一百一十一章
柏奚坐在家门口的保姆车里,将摘下的婚戒重新戴上,这枚戒指曾经和长在她无名指似的,不过松懈了几天,它便没有那么契合了。
——当然,也可能是柏奚的错觉。
唐甜在车里和她挥挥手,柏奚进了大堂,按下电梯。
电梯上行过程中,柏奚的手机震了一下,她从风衣口袋拿出来。
裴宴卿:【到家了吗?】
柏奚:【进电梯了,马上】
裴宴卿:【想吃什么?我下班路上给你带】
柏奚:【不了,在家随便吃一点,明天还有通告,我怕水肿】
裴宴卿:【好,我还有一小时到家,你累了就睡会儿,回去我叫你】
柏奚:【嗯】
柏奚一进屋就把身上头上手上的首饰全摘了,光脚踩在木纹地板上,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往客厅中央的毛绒地毯上一躺,扯过沙发的薄毯合眼睡了过去。
裴宴卿知道她的习惯,甚至备了个枕头。
柏奚枕着塞满鹅绒的枕头,包裹性很好,软得像陷进洁白的云朵。
柏奚指节曲了曲,连同云朵一起入眠。
她最近睡眠不太好,根源在裴宴卿,然而却也只有回到她身边,才能得片刻安枕。
一边是更深的噩梦,一边是短暂的欢愉。
……
客厅只亮起走廊的灯带。
裴宴卿轻手轻脚地打开了家门,第一眼便看见光线昏暗里,影影绰绰一道睡着的身影。
女人缓步走过去,蹲在柏奚身前。
柏奚睡得熟,被她一直看也没醒,裴宴卿的手指伸出来,开始玩她的耳朵和侧颈那条线,一路下移。
到了肩膀,肩带形若无物,柏奚被她弄醒了,迷迷糊糊道了声“痒”。
她睁开眼睛,在昏黄的夕阳里自然地伸出双臂,抱住了女人的脖颈。
裴宴卿微不可察地一僵,眸色漾了漾,转而去看落地窗外的山色。
关于柏奚故意摘婚戒一事,网友议论纷纷,网上闹得沸沸扬扬,一夜之间@裴宴卿和柏奚离婚了吗的博主经历了两年的沉寂,默默打卡,突然开始涨粉。
那毕竟是网上,惯会捕风捉影,柏奚正经摘婚戒不超过三次,也有替她俩说话@经纪公司和工作室告营销号造谣的。
换言之,只要裴宴卿和她一样不上网,根本看不到这些。
柏奚的初衷是为了提醒自己,不是给网友提供茶余饭后的谈资,但她是个公众人物,一举一动都在众人视线里。
孟山月询问过她,是不是和裴宴卿吵架了?
柏奚说没有。
孟山月追问她为什么摘戒指,柏奚就不回答了。
孟山月再跟她说这样做的坏处,把两个人都拖进舆论里,柏奚无所谓自己,但她担心影响裴宴卿的风评,于是再也没有“忘记”戴过戒指。
风平浪静。
——如果没有那封提前被泄露的离婚协议的话。
裴宴卿没有提起戒指的事,仿佛她真的没有上网,柏奚更不会主动提。
她们俩都在演戏,棋逢对手,演情深似海,演相安无事。
或者说不全然在演,像拍一部提前定好了杀青日期的爱情片,两个入戏太深的人抵死缠绵。
柏奚猜到裴宴卿或许察觉到什么,裴宴卿也知道她发现自己的异样,但就是谁都不去捅破那层窗户纸。
虽然没有再出新闻,但公众发现她们俩很少同框出席活动了。
时间来到七月中旬,华语电影“三金”之一的金桂奖公布入围名单。
柏奚在女主候选人名单,裴宴卿在给另一个奖项当评委。
颁奖典礼全程直播,镜头前长长的红毯准备就绪。
颁奖开始之前,八卦论坛微博和弹幕先撕了一轮。
【柏奚这次又入围了,紫微星本星】
【脸夺大啊,宋女士靠谁有的资源心里没点数?】
【我缺课了,宋女士是谁?】
【当然是强推之耻、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狼心狗肺的柏奚小姐宋女士】
【楼上嘴好毒,但是我同意,之前裴仙就不该扶贫,凤凰女和凤凰男没什么两样】
【虽然但是,柏奚好像也不是凤凰女吧,她出道就一身名牌啊】
【怎么解释她父母到现在还没有露过面,一问三不知的情况】
【她这样的姿色,该不会是坐台赚的吧hhh】
【3202年了,还有楼上这种言论???举报了】
【客观评价,不要给女生造黄谣】
【我是裴仙十年老粉,我开麦说一句,我就是为正主不值。当年裴仙官宣那天,每天发三条微博,连发三天晒老婆,柏奚盘靓条顺还是个年下姐狗,我们粉丝是真心祝福的,可是柏奚做了什么?那九条微博她只转发了第一条,其他的连点赞评论都没有。更别提裴仙结婚以后高强度上网冲浪,各种夸夸老婆,柏奚冷淡得好像婚是裴仙一个人结的。有一次采访,记者问她知不知道裴仙每天都在微博夸她,她居然说不知道?指路[采访链接]】
【路人都觉得过分的程度】
【心疼裴仙】
【没记错的话,这次忘戴婚戒也是从她开始的吧】
【靠,裴仙好惨】
柏奚也有粉丝,而且经过孟山月的路线规划,都是一线流量战斗粉。
【楼上主页都掉皮了,捂好马甲再来黑你们蒸煮拍马也赶不上的柏美人吧】
【资源在手,笑看疯狗】
【批皮和趁机拉踩的有空给蒸煮做做数据,你黑半天小柏也不会少一根汗毛】
【柏奚要真是个烂人,裴仙的眼光得有多差?】
【《耳语》的女主角是殷惊鸿选的,裴仙就算再强势也不能往殷导的剧组塞人,望你们知】
【以为黑两句就能破坏柏奚的路人缘,不好意思,正主太争气了,奖杯闪瞎你们的眼睛】
【最年轻的00后演技派花旦,吵架不如看一下美人混剪CUT】
【千万别看,看完就黑转粉】
自柏奚红了以来,她靠裴宴卿上位的议论一直没停过。其实以她的演技和脸蛋,只要没人刻意打压,红是一瞬间的事,就像她第一部电视剧《雪域南山》。但巧就巧在她爆红的时机和裴宴卿公开的时间重合,她的名字以裴宴卿妻子的身份先一步植入大众的脑海。
从此再也洗不脱了。
柏奚不介意这件事,哪怕永远和裴宴卿捆绑在一起。但她的粉丝为她不平,了解关注她的人才能明白她有多优秀,即使没有裴宴卿,她迟早也会走到今天。
粉丝都觉得自己正主是吃亏的那方,只看得到我方的委屈。
狭路相逢,就像炮仗,随着婚变的传闻流出,一点即燃。
现在柏奚拿了好几个奖项,在电影圈站稳脚跟,她的粉丝迫不及待想和裴宴卿脱钩。
网上硝烟弥漫,裴宴卿偶尔用小号刷柏奚的新闻,都能看到自己的粉丝和柏奚的粉丝在打架,随处可见。
裴宴卿:“……”
眼不见心不烦地关了手机。
她伸手拿起一旁的红毯名单,柏奚有入围作品,和剧组一起走,顺序安排在中间偏后,她排在倒数第三个,足够重视又不会越界,毕竟是电影圈的颁奖礼,她混得多的还是电视圈,压轴是一位享誉国际的三金大满贯影后。
裴宴卿的视线从前往后,数柏奚和自己之间隔了几个人,冷不防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名字。
——霍惜君。
有关霍惜君,已经许久没有在圈中露面,但江湖处处都是她的传说,其中之一就是和裴宴卿的绯闻。
裴宴卿出道很早,拍的第一部电视剧就是和霍惜君合作的。霍惜君出身北京普通家庭,但是星运不错,她比裴宴卿大上三四岁,彼时已经是圈里小有名气的女星。
往事裴宴卿已记不太清,在剧组的时候霍惜君十分照顾她,就算知道她是裴椿的女儿,态度也很自然,于是两人在剧组拍摄期间拍了许多亲密的被誉为“cp神图”的照片。十几岁的裴宴卿懂什么,只当作小姐妹玩得好,霍惜君合她的眼缘,而且她还未成年,忙着拼事业,无心情爱。
两人关系一直很好,互相探班寄零食,微博大晒合照。
那时的网友吃得也确实是好,正主亲自撒糖,满汉全席管饱。
转变是在裴宴卿十八岁成年生日,霍惜君专程从剧组飞过来给她庆生,打开包厢,里面还有裴宴卿的其他朋友。
裴宴卿领她入座,简单招呼了几句。
“这位是霍惜君。”
“这些都是我的朋友。”
霍惜君的心当时凉了半截,连介绍都如此简短,她根本没有打算把自己纳入她的生活里,从来都是她自以为是。
生日的最后,霍惜君单独留下她,还是表了白。
裴宴卿好似没有太意外,然而真诚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如果你愿意,我们还可以是朋友。”
“我不愿意。”
只有不爱的人才会接受做朋友,自始至终动心的只有她自己。
裴宴卿蹙了蹙眉,伸手道:“好吧,祝你前程似锦。”
霍惜君看着她,眼眶噙泪。
第一次知道她面前的这个人,内心如此冰冷无情。
两人决裂,神仙CP拆了,后期资源路线走向竞争对手,裴宴卿也公开澄清过,只有网友还困在过世cp里出不来。
霍惜君于2020年结婚隐退,婚礼邀请了裴宴卿当观礼嘉宾,不是伴娘,裴宴卿答应了,本来无爱,何来恨?她一向是个与人为善的人。
——这是在和柏奚认识之前的事。
婚礼现场视频出来,cp粉纷纷死而复生,自动脑补爱恨情仇。
就算裴宴卿不去,两人老死不相往来,网友也有另一套说辞,嘴长在他们身上,cp脑无所畏惧。
事实上在霍惜君隐退前,两人同在圈内,低头不见抬头见,霍惜君自己也开经纪公司,她们还有合作的项目,只是对接人不是裴宴卿自己。
是霍惜君结婚以后,圈里才再没有她的身影,自然谈不上见面。
柏奚更没有见过霍惜君本人,仅限耳闻,以及三年前马路对面大厦她尚未到期的代言广告牌。
网友自然也发现了红毯名单的彩蛋。
【啊啊啊啊啊啊是我那貌美如花的前妻霍惜君】
【对不起小柏,我又嗑起了我的过世cp,我就嗑一秒,麻麻马上回来】
【霍惜君头年结婚退圈,裴宴卿次年公开结婚证,这不是虐恋情深剧本我不信】
【给我写她个一千集,我爱看!】
【霍惜君为什么突然复出了啊?】
【听说她离婚了捏】
【离离离!裴仙也离,速速给我再续前缘!】
【可是柏奚才是正牌妻子啊?】
【真是替身也太难过了吧】
【已经开始揪心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网友在脑补中疯狂期待李逵遇上李鬼的名场面。
【这下好了,小·霍惜君要遇上真·霍惜君了,她们俩的红毯顺序居然只差一个人,主办方搞事情不要太明显】
【我方人员已打入主办方内部】
【港真,就算没有替身这事,霍惜君刚隐退,柏奚就顶着她的名号出道这件事也太巧了,本身就是大热闹】
【她们俩早该对上了,前·顶流女星VS现·一线小花,谁会赢?】
【霍惜君可是一代流量花,她红的时候柏奚还不知道在哪里玩泥巴呢,花粉向来长情,就算退圈三年,柏奚这点底蕴不够看的】
【江山代有才人出,柏奚电影奖项都拿了好几个,不吊打在现言古偶打转的霍女士?霍女士针打多了脸都僵了吧】
【柏奚粉的嘴巴放干净点,尊重前辈四个字不知道怎么写吗?】
【急了】
【有空拉踩前辈不如看看裴粉还能忍你们多久吧,自己主子一堆烂事,还四处树敌】
唐甜关掉了微博界面,战战兢兢地看向在一旁闭目养神的柏奚。
名单柏奚也拿到了一份,但她似乎没有多注意霍惜君此人。
三年前,她刚和裴宴卿恋爱,发现网友有说柏奚是替身的言论,孟山月让她在柏奚面前对霍惜君讳莫如深,唐甜也当没有这个人。
但事情的发展往往不遂人愿,谁知道霍惜君结了婚还能离了又出来蹦跶?
你还真别说,网上这些分析让唐甜都有点信服了。
怎么解释裴宴卿对柏奚突如其来的另眼相待?一见钟情还是因为那张三分像霍惜君的脸?为什么霍惜君头年结婚,裴宴卿次年紧跟着结婚,放在小说里,这不是妥妥的相爱相杀、虐恋情深剧本?
为什么霍惜君刚离婚,裴宴卿和柏奚就传出婚变的消息?
那枚婚戒,究竟是柏奚自己摘的,还是她察觉到了什么,抑或是裴宴卿逼她的?将来离婚也好把锅甩在柏奚身上。
柏奚只是这段错过的爱情里的过客和不值一提的替身,正主归位她就会被打入尘土。
在裴宴卿和自家艺人之间,唐甜当然无条件选择相信自家艺人。
而且从旁观者的角度,唐甜认为这段逻辑完全站得住脚。
就是不知道柏奚现在在想什么?
她低着头在看自己的婚戒,又好像是在漫无目的地出神。
伤心吗?还是已经麻木了。
“小柏。”
“嗯?”柏奚没神游,只是口吻很淡,连眼帘也没抬起来。
唐甜关切和询问的话堵在喉咙口,伸手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
“不管怎么样,我都会陪着你的。”
柏奚看了她一眼,没有开口。
唐甜忽然说不出话来。
那是极其平静的一眼,又仿佛带着注定的离别。
唐甜小声道:“就算你和……我也依旧是你的助理呀。”
柏奚垂眸,道:“以后的事,再说吧。”
连她也不知道到时候自己能不能扛下来,如果不能,孑然一身离去,至少了无牵挂。
五年时光,仿佛是她偷来的,前两年浑浑噩噩靠催眠自己生活,像一潭平静的死水,后三年的幸福如指间流沙,稍纵即逝。
她们离婚以后,假如她死了,裴宴卿的伤心会少一点吗?
会吗?
没有人会记住她,就像她降临到这个世界时也没有人期待。她的降生、她的牙牙学语,她的成长,上帝打了一束光下来,她在黑暗的角落里孤独地起舞,没有一个人见证。
所以还是不要有人记住了吧?
尘归尘,土归土,皆化作虚无。
可是……
柏奚又一次抚上自己左手的婚戒。
期限要到了,她还是舍不得这世上唯一爱过她的人。
*
红毯典礼正式开始。
一辆黑色长款宾利停在红毯边缘,足尖并半个精致的脚踝率先映入镜头,鞋跟踩在红毯,柏奚弯腰从车里下来,她个子高,腰细,穿什么都出挑,近来又染了一头金发,蓬松地在脑后抓成了一把,额前随意落下两缕。
长长的白裙,配上她的金发造型,像是温柔典雅的希腊女神,五官又融合了东方的神性。
她的红毯向来很敢穿,团队也很大胆,常常出人意料,效果往往也很好。
【这身好漂亮,仿佛看到了雅典娜,就差一个神杖了】
【不敢相信这身穿在别的小花身上有多灾难】
【还得是柏奚】
【她的眼睛真的好漂亮,强光下一个颜色,光线暗又一个颜色,我就想知道是哪国混血我也去找一个】
【这张脸我下辈子投胎能拥有吗?十分之一也行】
【投胎从三年前排队到现在,得有个几千万人了叭】
【想起了排队几千万尚未退款的小黄车】
【我们只是网友,你越界了】
【柏奚年轻貌美,我觉得替身上位也不是不行,霍惜君追妻火葬场追不上,柏奚女二改拿女一剧本也很香啊】
【楼上笔给你,你去写!】
……
【都别刷了,到霍惜君了!!!】
话音未落,画面就被满屏的彩色高级弹幕刷满了,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在空隙间看见抠出来的长条人形,像是P上去的。
霍惜君的粉丝还是非常能打,哪怕退圈三年,粉丝爬墙,到处采花,一朝复出又全都爬回来了。
这就是花粉。
就算正主变前妻,一朝复婚立马甜甜蜜蜜,野花哪有家花香。
而且现在这个时代,离了婚的女明星也是吸粉利器之一。
【感觉霍惜君状态比三年前更好了,神采飞扬】
【有一种死了老公的美】
【漂亮姐姐都给我狠狠地搞事业】
【柏奚为什么在出口那里停下来了?她俩这么快就要碰上了,不会吧?!】
【导播给我大特写!】
唐甜拿了一件外套,在红毯出口、礼堂的入口等柏奚,见她驻足不动,循着她的目光看到红毯上的霍惜君,心里涌上不详的预感。
“小柏?”唐甜往旁边走了两步,装作不经意挡住她的视线,问道,“怎么还不进去?”
“裴老师在第几个?”
“倒数第三个。”
“我看不到么?”
“看不到,远着呢。”唐甜把外套围上她的肩膀,半拥着她步入开了空调的颁奖礼堂。
唐甜回头看了一眼,霍惜君的脸更近了,近到可以辨清她们相似的面部轮廓。
唐甜心里打了个寒战。
柏奚在主办方安排好的席位坐下来,周围的人和她寒暄她也回应几句。
气氛突然微妙。
面前演艺圈的同事表情变得不自然,若有若无地看向一个方向,柏奚顺着她们的视线看过去,瞧见穿着蓝色长裙,戴着玉质耳坠的女人。
化了很淡的妆,年纪比裴宴卿大几岁,气质也是淡淡的。
柏奚见她有些眼熟,但事不过心,想不起来,出现在这里,看周围人的态度,应该是圈里的前辈。
女人走到她面前,柏奚客气地站起来,谨慎道:“你好。”
“你好。”霍惜君主动向她伸出手,“霍惜君。”
“柏奚,久仰大名。”
霍惜君的电视剧柏奚小时候也看过,但荧幕和真人不一样,霍惜君年纪渐渐上来,近十年都没有产出有口皆碑的爆剧,她一时有些生疏,听到名字才反应过来,只是面上依旧平淡。
“我看过你的作品,很优秀。”霍惜君道。
“谢谢。”
围观的演员露出吃瓜的眼神,眉来眼去。
裴宴卿怎么还不进来?看修罗场啊!
万众期待的修罗场并没有上演,好歹也是颁奖典礼现场,不是扯头花的走廊卫生间。
“有机会的话希望能考虑我们公司的项目,期待和你的合作。”霍惜君递给她一张名片。
柏奚双手接过名片。
“多谢霍老师抬爱。”
“我先入座了,有机会一起吃饭。”
“好。”
霍惜君之前虽已不再作为演员出现在台前,却变成资本隐在幕后,投资的几个影视项目大赚小赚的,旗下艺人也红了几个。所以她的座次比柏奚还靠前一排。
霍惜君是一个很清淡的人,和裴宴卿那种与世无争却高高在上的疏离感不一样,她是凡尘的、落地的,或许和她是普通出身有关,像是温开水,存在感不强烈,但是在那儿就不会被忽视。
正因为她这种气质,和她饰演的鲜明角色反差,粉丝格外地死忠,生怕她受欺负。
按理说霍惜君应该给人舒服的感觉,从她游刃有余地和人交谈,旁人脸上的笑容就能看出来,但柏奚就是莫名的直觉不大喜欢她。
而且她总觉得一些视线在她和霍惜君打量游离,一些声音在耳边窃窃私语。
“她们俩……”
“好像是有点像……”
“这下有热闹看了。”
什么热闹?像什么?
这些声音在裴宴卿进来以后戛然而止,好像从没有存在过。
裴宴卿分花拂柳而来,及地的淡银裙摆摇曳,干净的妆面别出心裁地点了亮钻,宛如月宫神女。
柏奚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
霍惜君同时站了起来,指尖轻微地陷进座椅的椅背。
议论声是没了,但安静来得也有些诡异。
裴宴卿结婚的事瞒得太好了,一朝公布的时候圈里人都满眼茫然,瓜还没熟就蒂落了?
官宣以后,裴宴卿天天秀恩爱,但绝口不提《耳语》之前的事,晒结婚证的时候也只晒了红本本,没有晒领证日期。网友都以为她们是因为电影走到一起的——虽然某种程度上确实是。
裴宴卿没有有实锤的绯闻,但霍惜君算是一件传播最广的绯闻,霍惜君喜欢过裴宴卿有些人也知道。两人相继结婚,柏奚还有“小霍惜君”的绰号,圈里人也往替身的方向想过,吃起瓜比网友半点不输,哪曾想现在俩人真碰面了。
嘶,霍惜君好像余情未了的样子,她的眼神还爱她。
新欢旧爱哪一个才是她的真爱。
会不会打起来?
弹幕和现场都很紧张。
柏奚似乎预感到什么,环视其他人的目光,心跳骤然加快,看向不远处的意中人。
裴宴卿笔直地走向柏奚。
就在她即将来到柏奚面前的时候,一道声音轻轻地打断了她。
“小宴。”
那张和柏奚有三分相似的脸出现在柏奚正前方,霍惜君向她伸出了手,露出了一个柔和的笑容。
“好久不见。”
第一百一十三章
“小宴,好久不见。”
裴宴卿看着面前清淡婉约的女人,三年在保养得当的女明星身上看不出岁月的痕迹,她们之间也没到回忆的情分。
或许曾经有,无情的流水日复一日地冲刷,早就带走了。
但她是裴宴卿在圈里认识的第一个朋友,现在霍惜君也是月亮岛的商业伙伴。
“好久不见。”裴宴卿微微一笑,伸手回握,礼数和神情都挑不出差错。
吃瓜同事更加将目光往柏奚身上瞟。
柏奚站在霍惜君身后,本来就算不上红润的脸色更差了。
啧,看来还是旧爱更胜一筹。
裴宴卿道:“不知道霍老师见过柏奚没有?”
霍惜君笑容不变。
“见过了。”
裴宴卿侧身,让出霍惜君背后那道人影,冲她柔声喊道:“奚奚。”
话语里的亲密谁都听得出来。
霍惜君再不好挡着,柏奚从座位那列出来,和裴宴卿一起站在过道里,被她牵住手,柏奚诧异地看了眼裴宴卿。
裴宴卿:“我爱人,柏奚。”
霍惜君还是那副清淡含笑的样子。
“柏小姐,你好。”
裴宴卿转过来向柏奚介绍霍惜君:“这位是霍老师,霍惜君,是我以前的同事。刚刚你们是不是已经认识过了?”
柏奚点了点头。
“霍老师给了我一张她的名片,让我考虑她们公司的项目。”别人的事,柏奚还是什么都和她说。
“放在我这还是你自己保管?”
“给你吧,我怕弄丢。”柏奚把刚到手还没捂热的名片交了出去。
两人旁若无人的对话就像平地起的一阵阵冷风,横跨了十年,刮得霍惜君骨头缝里泛出清寒,她借口直接去了前排。
裴宴卿目光沉静地环视了一圈,把探究好奇的视线全都挡了回去。
在颁奖典礼即将开始前,她都和柏奚坐在一起,握着她冰凉的右手。
手腕那块凸出的骨头更硌手了。
女人用手轻轻盖住,不敢去碰。
直播镜头扫到两人同框的这一幕,弹幕里的争吵忽然停了。
【裴仙看柏奚的眼神……怎么也说不上看替身吧】
【她都没这么看过霍惜君,不知道替身论是谁传出来的】
【她们俩真的好爱彼此】
【谁还记得以前裴仙的一个采访,问她流落荒岛带哪三件物品?她说水、食物和结婚证】
【为什么不带老婆?】
【裴仙:啊?柏奚不和我一起吗?那我不去荒岛了】
【她超爱】
【裴仙不用提了,柏奚对谁都冷冷的,只有在裴仙身边才有温度,神仙眷侣必不可能离】
【我哭死,千万别离婚】
该入席的嘉宾都到了自己的位置,裴宴卿轻轻拍了拍柏奚的手背,起身坐到了第一排左侧。
柏奚、霍惜君、裴宴卿,三个人的座位刚好呈一条斜直线。
在柏奚的角度,她要看裴宴卿,霍惜君正好又挡在她的正前方。
柏奚只是对绝大多数事情不在乎,并非迟钝。裴宴卿恰好划分在她在意的范围内,众人对霍惜君和自己之间诡异的态度,探寻的目光,以及裴宴卿来了以后更加强烈的反应,让她几乎断定霍惜君与裴宴卿有关。
霍惜君和自己有几分相似她也发现了,只是感情经验的浅薄让她一时无法与确切的“替身”二字联系到一起。
直觉告诉她不太乐观。
颁奖典礼结束再想吧。
她的视线抬高,越过前方座椅,直接落向舞台。
柏奚的电影事业发展很顺利,作品不是提名就是获奖,产出不丰也让她在二十三岁的年纪一步步坐到了前三排。
“接下来,我宣布本届最佳女主角的获得者是……”
“她在作品中表现了蓬勃的生命力、不屈的意志,在绝境中仍然要撕开一条生路,她看似认命,却从未屈服于不公的命运,谱写了一曲精彩壮美的生命乐章。”
“她是五位候选人中年龄最小的……”
席下已经有演员喊出她的名字:“柏奚!”
颁奖嘉宾在舞台流光溢彩的灯光下宣告金色信封里的名字:“最佳女主角获得者,柏奚——”
直播镜头转到女主角,柏奚站了起来,双手提着裙摆来到了台前。
她看见第一排的裴宴卿,坐在C位的某位全满贯影后,第二排的霍惜君,拿了奖项的前辈们,和第三排空着的自己的位置。
曾经她觉得很近,现在似乎都变得遥远。
人事皆非。
她将面前的话筒调高了一些,两手握住沉甸甸的奖杯,发布获奖感言。
“感谢我的妻子,裴宴卿,谢谢她的陪伴和支持。”和其他人不同,她的开场白总是这一句,知行合一。
裴宴卿在台下露出一个笑容。
柏奚接着才继续感谢导演及相关主创和讲述对角色的感悟。
她在掌声中走下台,到第一排给了裴宴卿一个拥抱。
圈里同仁的掌声更热烈了。
娱乐圈不是一个讲究长久的地方,爱如朝露转瞬,许多人都已习惯,但不妨碍他们为昙花喝彩。
裴宴卿的手掌着柏奚单薄的后背,营养师给的食谱她一日三餐遵循,仍一天一天地消瘦下去,还没有到她在离婚协议书上写的日期,她已忧思至此,假如她们分开,她一个人,能活得下去么?
裴宴卿忽然想:我在坚持些什么?明明已经知道她最畏惧的是什么,却装作若无其事,看着她在痛苦中日复一日地煎熬。
分离的痛苦,噩梦即将重见天日的痛苦。
她的手缓缓上移,落在柏奚的发顶,轻柔地碰了碰。
或许……
她应该试着把自己的骄傲往后放一放。
颁奖礼结束后有个晚宴,柏奚身体欠佳,只待了一会儿就离席了,裴宴卿暂时脱不开身,微信叮嘱孟山月一定把她送到家。
柏奚在车里休息了一会儿,打开手机搜索裴宴卿和霍惜君。
在搜索引擎按下确认之前,她不知为何停了许久,才将这个动作继续。
网页里跳出很多陈年新闻,基本都是好多年以前的,最近的提到她去出席霍惜君的婚礼,时间是2020年。
这则新闻配了一张照片,是一个长焦镜头,拍得很有意境。
霍惜君正在和新郎交换戒指,台下的裴宴卿看向对方,是一个侧脸,深情落寞。
虽然这画面并不意味着她们俩之间有什么,只能说明拍摄照片的人觉得她俩有什么。
柏奚又去微博搜了一遍。
这次信息量大爆炸,伴随霍惜君的复出,吃瓜群众在论坛又盖起了新的cp高楼,把过往的糖和刀汇总到一起,转到了微博,什么过世cp,复婚,虐恋情深剧本,三生三世,柏奚嗑cp专用术语大多看不懂,直到她在帖子里看到自己的名字。
【柏奚知道自己是替身吗?】
后面跟了一长串不同ID回复的“心疼”。
柏奚把高楼重新爬了一遍,看着看着,后知后觉,自己的心脏跟着疼了一下。
【三年前裴仙突然为柏奚出头就是因为霍惜君吧】
【年初刚参加完霍惜君的婚礼,这么快就遇到个长得像她的,也算是缘分吧】
【孽缘啊,我还挺喜欢柏奚的,可惜】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不管柏小姐信或不信,这句诗就是我心中所想。
——我要你。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因为这个,裴宴卿才会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向她求婚。
霍惜君是她的“曾经沧海”“除却巫山”,那我是什么?我又是什么?
“小柏!”孟山月道。
坐在一旁的柏奚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唇色抿成一线极红,像是含着殷红的血。
她的面色又极白,惨淡如纸。
她苍白的薄唇阖动,缓缓念了一句话:“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孟姐,后两句是什么?”
这首诗在语文教材上,孟山月的记忆还能让她背出来。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
孟山月刚要回答,却被柏奚打断,轻声道:“好了,我不想听。”
霍惜君的君,她早就告诉她答案。
孟山月:“?我以为你考我语文?”
她察觉对方情绪低落,有意幽默道。
柏奚回了她一个勉强的笑容。
银色宾利又平稳地行驶了一段路程。
柏奚忽然问道:“孟姐,我的脸像不像一个人?”
孟山月吓出了一身冷汗。
“不像,你就是你,不像任何人。”
“真的吗?”
“千真万确,不要胡思乱想了。”孟山月忍住自己扑通乱跳的心,镇定道,“快睡吧,到了我叫你。”
“好,谢谢孟姐。”柏奚意外地向她露出一个笑,分外的乖巧。
她要继续躲进她小小的黑暗的壳中了。
ⓨⓗ 柏奚把毯子盖在身上,头偏向车窗那一侧,看上去似乎睡着了。
孟山月的心不断地往下沉。
在知道霍惜君要出席颁奖典礼的那一刻起,她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柏奚知道了。
那么,裴宴卿知道吗?
孟山月不知道要不要插手这件事,她一向贯彻的原则是不介入柏奚的感情问题,但是这不是一般的问题,出大事了!
想曹操曹操到,裴曹操的微信到了。
裴宴卿:【柏奚还好吗?】
孟山月心想这可是你送上门来的,立马用力打字回道:【不太好,非常糟糕】
裴宴卿:【???】
孟山月:【霍惜君】
她只能帮到这里了。
其实柏奚到底是不是替身,孟山月从前到现在都拿不准,裴宴卿一开始的动机真的很可疑,旁观者不清,当局者就更迷了,事实的真相只有裴宴卿自己知道。
让她早点察觉柏奚的不对劲,希望对柏奚来说是件好事。
裴宴卿那端沉默了许久,回了三个字:【知道了】
孟山月回过头,替柏奚把毯子往上盖了盖,知道她没睡着,又靠过去抚了抚她的胳膊。
“没事的,小柏。”
柏奚闭着眼,眼尾的睫毛慢慢渗出两行泪水。
孟山月的心揪了起来。
“别怕,我们都会陪着你的。”孟山月顿了顿,说,“我和唐甜,我们会陪着你。”
柏奚喉咙滚动,极轻的两声哽咽。
是孟山月从未听过的哭音。
第一百一十四章
晚宴后半段,裴宴卿终于从冗长的应酬中抽身离席,马不停蹄地朝家赶去。
她一早知道网上的替身传言,一则霍惜君已退圈,二则清者自清,她和对方根本没什么,无稽之谈,柏奚又不上网,她何苦主动提霍惜君,此地无银三百两。
在拿到红毯名单的那一刻,她明知道她们俩会遇上,柏奚很有可能会想偏,她明明有机会提前向她解释,却没有这么做。因为她们俩之间最近气氛微妙,她在和柏奚赌气。
现在事态发展到她最不想看到的地步。
她得和柏奚解释清楚。
不仅是这件事,还有她最担心的,告诉她不要害怕,她会一直在她身边保护她,没有人可以伤害她。
在她受到那些人的伤害之前,最先伤她的人竟然是自己。
裴宴卿在大门前喘气,抬手按指纹的那一刻竟然升起类似近乡情怯的情感。
她和柏奚已经太久没有正常的交流,都在粉饰太平。
以这件事的严重性,柏奚肯定再无法当作若无其事,她又会有怎样的反应?
滴——
门锁解开,裴宴卿拉开了大门,客厅走廊的感应灯带亮起,漆黑一片的室内,落地一条窄窄的银河。
裴宴卿跨过那条银河,来到坐在单人沙发的柏奚身旁。
“怎么不开灯?”
“忘了。”柏奚随口答了一句,声音里听不出异样,已经是最大的异样。
裴宴卿把所有的灯都打开了,亮如白昼。
柏奚抬起脸,被明晃晃的灯光刺了一下。裴宴卿盯着她的脸,回来太久,眼睑早看不出痕迹。
她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个黄色文件袋。
裴宴卿扫了一眼文件袋,问道:“我听小孟说你从晚宴离开后情绪不太好……”
在她话音的中半段,柏奚的声音响起来。
“我们……”
后面还有三个字,裴宴卿僵了僵,明知故问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柏奚抬起半低的头,看着她的眼睛,漂亮的唇齿开合。
“我说,我们离婚吧。”
尘埃落定。
悬在半空的第二只靴子在一个意外的契机不意外地落了下来。
为这个时刻,裴宴卿已经准备了太久,也等待了太久,真到这时候她发现自己竟然笑了,不受控制地笑。
柏奚看着温柔尔雅的女人眼神里慢慢噙上的泪水,藏在薄毯下的手指拧出青白骨节。
裴宴卿:“因为霍惜君?”
柏奚说是。
裴宴卿:“你连告知真相的机会都不给我,就给我判了死刑?”
柏奚说对。
有一个瞬间,她觉得裴宴卿说的不是霍惜君这件事,而是她隐瞒的另一件事,她执意要走到这一步的根源。
但裴宴卿怎么会知道?就算她知道……罢了。
柏奚好不容易说出口,不想再犹豫,她有她自己的路。
裴宴卿还是解释了:“我和霍惜君没有关系,一切都是谣言。”
柏奚回她的只有三个字:“我不信。”
哪怕知道她未必出自真心,裴宴卿仍然觉得受到了伤害。
她心脏顶着柏奚对准她的利刃一步步往前走,她是束手就擒的猎物,赌同床共枕三年的刽子手会不会心软。
裴宴卿温和地解释:“很多年以前,我刚出道,我和霍惜君在同一个剧组,有一段关系很好的时期。我十八岁那年的生日,她向我表白,我拒绝了,此后我们没有私下见过任何一面,这就是我们全部的交集。”
柏奚打断她。
“够了。”
她不想听,再听她就会动摇。
不接受,不相信,消极抵抗。
这就是柏奚对她采取的态度。
换作两年、一年前,柏奚知道她和霍惜君的流言未必会信,即使信了她也会堂堂正正亲口询问裴宴卿:姐姐,是不是真的?
裴宴卿说不是,她就相信,不会多问一个字。
同样换作半年以前,在裴宴卿发现那份离婚协议书之前,面对这件事,她会全心照顾柏奚细腻敏感的心思,有更妥善的处理方法,防患于未然。
然而时间错了,一切都错了。
恰好是现在,柏奚最混乱最犹豫的时候,从天而降一个霍惜君。
这不仅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是她必须抓住的,说服自己离开的理由。
裴宴卿不依不饶,她要让柏奚看到她的借口多么无力,像是纸糊的一样,一戳就破。
“既然你上网查过,你应该知道我澄清了多少次是谣言。网友不认识我,难道你也不认识我?网上那么多乱拉的cp,捕风捉影,荒谬至极。我们是领证的合法伴侣,你为什么不相信自己,去相信外人?”
“你为什么去参加她的婚礼?”
她能问出这句话,裴宴卿很意外。
柏奚是一个情绪过于内敛的人,偶尔显露也是点到为止,很难想象她会把这种吃醋的话挂在嘴上。
或许觉得最后一刻了,顺从心意不想再顾忌。
她对裴宴卿有那么多的在意,比她自己,比裴宴卿想象的更多,直到今日才敢表露冰山的全貌。她其实小肚鸡肠,也想无理取闹,占有欲那么强,但从没有人给她这个环境。
后来有了裴宴卿,她太在乎她,太怜惜她,于是甘愿自缚手脚,把一部分真实的自己隐藏起来。
“她邀请我了。”
“她邀请你就去?”
“对,怪我。”裴宴卿去握她的手,柔声道,“没有早一点认识你。”
柏奚反应有些迟钝,让她占了好久的便宜,才抽出手道:“……我长得像她。”
裴宴卿意犹未尽,答道:“你在我心里不像任何人。”
“三年前,你和我结婚那天,我问你要什么,你念了一句诗,你还记得吗?”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裴宴卿还真记得。
“君是谁?”
“你。”
“你的沧海巫山又是谁?”
“沧海是你,巫山也是你。”
“……”柏奚声音低了些,道,“你不要觉得我没有文化。”
“你当然有文化,你是A大的高材生,轻松保研,通晓英语和西语,德语也会一些,优秀的工程师后备役,祖国的栋梁之才。”
“……”
“我没有讽刺你的意思,你在我心目中一直很出色,不论你选择做什么。”
“你……不要转移话题。”
“好,我直接回答你的问题。我当时引用那句诗的时候什么都没想,除了你,还是你。”
“……”
不长的沉默过后,柏奚这次反驳的力度弱了很多:“我说了我不信。”
裴宴卿:“老婆我爱你。”
柏奚的脑子嗡的一声,彻底宕机。
她捏在薄毯下的手指都在抖,裴宴卿太不按常理出牌了,太过分了,也太……犯规了。
情场没有裁判,没人能把这个狐狸一样的女人罚下场,她一次又一次的出手犯规,让柏奚无力招架。
裴宴卿自始至终没有去打开那个文件袋。
她看着柏奚的脸,认真地说:“我不认为一个霍惜君能对我们造成半点威胁,那对我们的婚姻来说是一种侮辱。会让我觉得你我的感情……非常可笑,你同意吗?”
柏奚已经被她说服了,差点脱口而出“同意”。
她的借口脆得像纸,被裴宴卿三言两语化解,她还有表白的杀手锏,杀伤力太大,柏奚无论如何也得放弃霍惜君这个挡箭牌了。
柏奚拿起了那个文件袋,捧在手中,似乎能给予她一些坚定的力量。
柏奚闭了闭眼,良久,道:“婚姻存续期间,我们没有矛盾,这是你以为的。”
“你说有什么问题?”裴宴卿倒要看看她还能编出什么花样。
柏奚睁开眼。
“你的欲望太强了,我满足不了。”
裴宴卿:“……”
她本来想笑这个新的荒谬的理由,但柏奚的神情告诉她,她是认真的,至少比上一个借口的底气足很多。
柏奚真的是这么想的。
裴宴卿眼尾的笑意渐渐消失。
柏奚:“每一次我们见面,第一件事都是上床,如果太久没见,一天一夜也正常,最多的一次你两天没有让我下地,你没有想过我是不是愿意厮混这么久,我会不会更想和你说话,而不是一直滚床单。”
柏奚:“去年你从国外看秀回来,顺道到片场来看我,我第二天上午要开工,做完几次以后我先睡了,半夜我觉得不对劲,手上湿湿的。醒过来朦朦胧胧的,你坐在我身边,用我的手在……”
裴宴卿做的时候都没有不好意思,被她说得耳根不住泛起热意。
“你醒着?”
“你叫得那么投入,还喊我的名字,睡着也被吵醒了。”
“……”裴宴卿说,“你不喜欢怎么不早说?”
柏奚抿唇。
其实也不是不喜欢,作为伴侣,裴宴卿要求的一切她都会配合,她只是……没那么喜欢,裴宴卿又过于喜欢。
柏奚避而不答,道:“还有一次,我杀青回家,主卧的房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声音,你又在……取悦自己。”
“你不在家我为什么不能取悦自己?”
“问题不、不在这里,你明明从门缝看到我了还继续。”
“哦?难道你没推门进来?”裴宴卿气定神闲,看着年轻女人白净如春的脸慢慢涨红。
“我……我进来了,但是你勾引我的。”
“我就是勾引你,变着法勾引你,知道你几点航班落地,几点进家门,准备好了一切,等着你这只小兔子上钩,狠狠地欺负我。”
女人心怀坦荡地承认。
柏奚慢慢地张大了嘴。
她被带入当时的场景,汗水和热意蚂蚁般爬过全身,理智行将湮灭,磕磕绊绊地说:“可我、我不喜欢。”
那种迷乱和疯狂,潮水止都止不住地往外流,堵不住,蔓延,到处都是。
“那天在床上你不是这么说的。”裴宴卿眉尾轻挑。
“床笫间的话怎么能当真?”
“你现在说的话就能当真了?”
柏奚说不过她,另起一行道:“你总是有太多奇怪的癖好,我不能接受。”
“比如?”
“你买了很多领带,用来绑自己的手,蒙我的眼睛。后来你又用手铐,强迫我说一些不想说的话。我有时候不想那么粗暴地对你,但你的要求我必须听从。”
裴宴卿唇角的笑意一点一点地抿起来。
谁说只有感情裂痕才叫作分歧?柏奚义正词严的控诉何尝不是对她积怨已久?
柏奚:“你喜欢直入主题,翻来覆去把我弄哭为止,或者让我把你搞哭。我想要循序渐进的温存,我甚至可以不要烟花盛放的那段快乐,只想你一直抱着我,直到我们都睡着。”
在这段关系里,亲密行为反应的底层逻辑是裴宴卿太强势了,柏奚又太迁就她,完全隐藏起自我,直到她们要分开的前一天,柏奚才肯据实相告,并且承认她在这段婚姻里把自己藏起来了。
她并不后悔和裴宴卿的三年,哪怕这三年婚姻关系里她只扮演了裴宴卿妻子的角色,也非常感激。
裴宴卿彻底没有了笑容。
她看到的是柏奚,却又不是完全的柏奚。她们在一起幸福圆满的三年,某种程度上是她的完美想象。
柏奚终于从文件袋里抽出那两张离婚协议书的纸。
上次那份早已粉碎了,这是新打印的一份,墨香还在。
条款没有变,甲乙双方也没有变,对坐的两人一个默然,一个目光温和。
柏奚旋开钢笔盖,在落款的乙方签上自己的名字和今天的年月日,她调转纸张方向,二指推到裴宴卿面前的茶几。
连同那只打开的钢笔一起轻轻放到她手边。
“签字吧,裴小姐。”
第一百一十五章
裴宴卿垂眸看向那两页薄薄的纸,钢笔孤零零压着纸张一角。
婚姻真是奇妙的一件东西,盖下公章的两个小红本,便可以宣告最亲密关系的开始。
而它的结束,也并不需要惊心动魄,只要两页纸,便可以分割一切。
这就是她的爱情,她自以为是的完美爱情,天生一对。
裴宴卿似是自嘲地提了一下唇角,再抬眼看向枕边人的目光平静。
“柏小姐的意思是,我不了解你,甚至从来没有了解过你,是吗?”
她疏离的语气刺痛了柏奚的心,但柏奚别无他法。
“是。”
“你没有给我了解你的机会。”不仅是她们之间隐藏的矛盾,哪怕到了现在,她依然绝口不提真正威胁她的事。
“对不起。”
裴宴卿拿起茶几上的离婚协议书,条款很清晰,财产分割得很厚道,婚后财产全部归裴宴卿,柏奚净身ⓨⓗ出户。
她一早就计划好的,在她把工资卡上交的时候,或者说从她们结婚之前。
裴宴卿一目十行,多看几眼她怕她会忍不住将它撕碎。
柏奚的心脏随着她的动作跳动,悬到嗓子眼,又在她放下的动作里跳回胸腔,几乎感觉到实质的疼痛。
她攥住了身下的沙发。
“我想请教柏小姐一个问题。”
“请说。”
“我们的婚姻,对你来说是什么?”
是她这一生最珍贵的礼物,遇到裴宴卿,也是她这么大,唯一快乐的一件事。
但柏奚没有回答。
裴宴卿看着她低垂的视线,嘴唇张合了好几次,才轻轻地道:“是……错误吗?”
所以她才这么急切地想要修正它,离开她。
柏奚的眼眶倏然红了。
她藏在薄毯下的指尖深深地陷进沙发布里。
怎么会是错误,裴宴卿遇到她才是不值得,虚度光阴,徒添悲伤。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确实是错误。不是婚姻的错,是我的错。
柏奚两只手都攥紧沙发,凸出的青色血管从苍白的手背隐入瘦削的腕骨。
“裴小姐,我很抱歉。或许三年前我不该答应你的求婚。”
“你后悔了?”裴宴卿的声音都在颤。
“是,我后悔了。”后悔把她拖下水。柏奚平静地说。
“好。好。”
女人一连说了两个好字,透着新鲜墨香的离婚协议在她的力道下破损,毫不留情地丢进垃圾桶。
柏奚蹙了蹙眉。
裴宴卿用纸巾擦了擦手,冷道:“你应该有备份吧,重新打印一份来。”
柏奚应了声,起身去了书房。
油墨吞吐,纸张从打印机慢慢送出来,柏奚在书桌前出神。
直到书房外裴宴卿敲了敲门。
柏奚捡起微温的纸,打开书房门走出来。
两人面对面坐在餐厅的椅子里,石纹桌面冰冷细腻,柏奚刚要落笔,裴宴卿说:“等一下。”
“裴小姐还有什么问题?”
“我先签。”
柏奚愣了一下,收笔,递过去,说:“请便。”
裴宴卿把钢笔盖放到一边,一行一行地阅读协议条款,柏奚看着她放慢的动作,忽然不知道是盼着她更慢一些,还是长痛不如短痛。
钢笔尖落在纸上的沙沙声响起。
柏奚对她的熟悉程度,不看字脑海里也能映出她签名的笔画。
“到你了。”
柏奚接过来,落款左边已经端正签好裴宴卿的名字,她提起笔,犹豫着许久没有落下。
签下去,就真的结束了。
她所拥有的一切,眼前的人,都会变成真正的泡影。
但这些真的属于过她吗?它们只是短暂地在她身边。体面地离开,好过以一种丑陋的方式结束。
裴宴卿面对她的动摇又一次心软。
“柏奚,你可以告诉我任何事的……”
柏奚在乙方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一式三份,最后一份落笔没有丝毫犹疑。
裴宴卿笑了,一半是气的,一半是嘲笑自己。
三份协议书汇总到一起,薄得捻不起来,很难相信这是一对相爱的眷侣会走到的结局。
柏奚抬起眼帘,目光里看不到温情,问道:“什么时候去离婚登记?”
裴宴卿蹙眉不耐。
“我也想尽快,但暂时不行。”
“为什么?”柏奚刻意让自己忽略她前半句话,忽略她话语里不再的温柔。
“公司正在准备融资,风投公司已经启动评估,团队在考察月亮岛,身为月亮岛的董事长,又是公众人物,在这个关键时候,我不能爆出离婚的事影响公司股价,导致融资失败。”
这件事是柏奚没想到的。
去年裴宴卿二十九岁生日,裴椿正式退位,让裴宴卿继任董事长。柏奚一个工科生,不懂经商,但懂得事情的严重性。一旦失败,不仅对扩张的公司是损失,更重要的是裴宴卿刚当上董事长,搞不好会被投下台。
“融资需要多久?”
“三个月到半年。”
太久了。柏奚等不了那么长的时间。
“假如我们悄悄登记离婚,不对外公布呢?”
“你觉得媒体都是吃干饭的吗?你现在这么红,出门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俩一起去民政局离婚,不被发现的概率有多少?”
“……”柏奚没法子了,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由于客观原因,确实暂时不能登记,但协议书已经签了,我们的事实婚姻已经结束。如果你急着去找别的真命天女,我不会拦你。”
“我哪有别的……”柏奚不说话了。
“没有?”裴宴卿明知故问。
“没有。”柏奚说,“裴小姐不要转移话题。”
“我没有转移话题,我比你更想离婚,但公司利益在我的利益之上。我答应你,融资结束我们第一时间去民政局登记,但在此之前,我不会为企业融资增加一点风险。”
柏奚沉默下来。
她想要的无非是分开,既然字已经签了,裴宴卿看起来也被她气得已经不想和她在一起了,这不就是她要达到的目的吗?
她的婚前财产虽然比起裴宴卿不多,但也是一笔巨款,有这层名分,假如她死了,裴宴卿可以名正言顺继承她的遗产。留着也好,丢弃也罢,她的一生落脚的句号依然在她那里。
……就当是她最后的自私吧。
柏奚抬起脸,注视着她:“好。我答应。”
裴宴卿把协议书递给她一份,自己留了两份,说:“一言为定。”
柏奚嘴皮阖动,嗫嚅半晌,道:“我听说霍惜君离婚了。”
裴宴卿眉梢挑起。
“所以?”
“她以前向你表白过,现在也依然喜欢你。”
“所以?”裴宴卿的手按上餐桌边缘,目光看起来有点危险。
柏奚咽了咽口水。
她小声道:“如果你对她也有一点点动心的话,我们俩现在没有关系了,你可以……”
“柏奚。”裴宴卿打断她,怒极反笑。
“在。”
“收拾你的东西,现在,从我的家里滚出去。”裴宴卿盯着那张自己深爱的脸,再吐出一个字,她怕自己会忍不住掐死她。
*
柏奚听话地滚了。
要不是今天,裴宴卿都没发现她早就悄悄收拾了行李,不到一个小时,两个大行李箱打包,就把她带来的一切装走了。
怪不得她很少置办东西,连看的书都是裴宴卿买了放在书房的,她抽出来看,看完又放回去。
衣服是裴宴卿的,结婚以后常常换着穿,裴宴卿以为是情趣,原来人家是不想走的时候麻烦。
裴宴卿把客厅的羊绒地毯撤了,团在一起丢到门外的电梯边,过后又捡了回来,洗干净收进衣柜。
她坐在沙发翻书,郁金香的金属书签夹在里面,柏奚忘了带走。
她带走的不少,忘了带走的更多。
厨房摆放整洁的厨具家电,分门别类的调料香料,柜子里的罐装花茶,冰箱里熬的高汤,亲手卤的牛肉。
裴宴卿不太挑食,但食不厌精,柏奚喜欢为她做饭,挖空心思摸她的口味,量身定制。以至于裴宴卿渐渐变得挑剔,觉得外面做的菜都不合心意。
刚官宣的那段时间,柏奚的工作刚忙起来,裴宴卿和她视频随口提到晚上胃口不好,没吃什么,柏奚半夜飞回来,给她做了一顿饭早上又飞回去开工。后来她钻研菜谱,选了一些易于保存的,提前做好冷冻放在冰箱。独家配方,都是裴宴卿爱吃的味道。
裴宴卿早年工作忙碌,饮食不规律,患有低血糖。出门前柏奚总在她的口袋里放两颗糖,出差回来还会带不同的糖果,胃药客厅抽屉和床头柜各一份,过期前会换新的。
今天是颁奖典礼,白天裴宴卿没有进食,晚上又喝了一肚子酒水,此刻胃部隐隐作痛,她扶着餐桌边缘,面色泛白,心悸出汗,她余光恰好见到餐桌靠里放着一颗包装好的糖果。
拆掉包装纸含进口中,体内快速升高的糖分缓解了躁动不安的心跳,手心也不再出汗。
裴宴卿回房换了身衣服,打开冰箱打算祭五脏庙,她先去冷冻层取了卤牛肉,随手拉开冷藏门,愣住了,一份手工面条静静地躺在里面,洗净的西红柿和青菜都很新鲜。
今早她出门的时候还没有。
裴宴卿默默给自己下了一碗面条,端到桌前,热气熏红了她的眼睛。
整间屋子里都是另一个人的气息,包裹着她,无处不在。
裴宴卿吃完晚饭,把碗筷洗干净,水流的声音空旷地响在房子里,大得可怕。
女人从厨房出来,拖出行李箱,在主卧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物,万向轮在客厅地砖规律地滑动。
停在玄关前,裴宴卿最后看了一眼面前的家,大门砰的带上。
第一百一十六章
半夜快十二点,唐甜接到柏奚电话,让她到楼下接她。
唐甜把行程单在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今晚不用赶飞机啊,难道是紧急通告?
她在保姆车里坐了十几分钟,柏奚一手一个大行李箱下来了,她本来就身材高瘦,大晚上只罩了件短款开衫,夜风刮得跟片树叶子似的单薄。
小区路灯下脸色惨淡苍白。
唐甜喊了声小柏,从车里跳下来接行李箱,一提之下还真沉。
“你是把整个家都搬出来了吗?”
“差不多吧。”柏奚虚弱地回了句。
“你手怎么这么冷,回车里坐着吧,我来就行。”
“一起吧,挺沉的。”
两人合力把行李箱塞进后备箱,柏奚上了车,拿了块巧克力拆开,一整天没进食的饥饿和眩晕感慢慢缓解。
唐甜:“咱去哪儿?”
柏奚:“回家。”
唐甜:“……我刚把行李箱放好。”
柏奚顿了顿:“回我结婚之前的家。”
唐甜回忆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她还有另一个“家”。
说来奇怪,她们俩虽然只结婚两年,却给唐甜一种在一起很久的感觉,她就没见过感情这么好的情侣,没吵过一次架红过一次脸,母胎solo都羡慕的程度。
唐甜:“为什么?”
柏奚身心俱疲,不想多解释,道:“吵架了。”
唐甜:“……”
保姆车安静下来,朝既定的方向驶去,明亮的灯光甩在后面。
——我比你更想离婚。
柏奚耳旁反复回响起裴宴卿的话,捏紧了巧克力包装纸,垂下眼眸。
凌晨时分。
柏奚回到了先前的家,太久没有人生活,地板和桌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灰,沙发和床都用布罩着,揭开后一阵轻微的霉味。
柏奚从行李箱拣了一身换洗衣物,在附近的五星级宾馆开了间房。
柏奚走进酒店才想起来,这家万豪就是她和裴宴卿结婚前一晚见面的那家。
柏奚刷开了房门,唐甜给她检查了一圈房间,在门边低头按手机鬼鬼祟祟。
柏奚走过去,在她慌忙收起手机的前一秒,隐约看见了裴宴卿的微信头像。
唐甜没听她表示反对,在她走开后继续编辑发送。
【小柏住在这里[分享位置:万豪酒店]】
就算吵架,大晚上小柏一个人离家出走也是很危险的,而且裴总肯定会担心,唐甜是这么想的。
【知道了,谢谢】裴宴卿秒回她。
明显放心不下嘛,说不定今晚她们就和好,自己这个电灯泡赶紧撤。
“小柏,我先回去了?明天早上来接你。”
“好。”柏奚送她出门口,面对面叮嘱道,“不要再把我的消息告诉裴老师,下不为例。”
她的表情实在太严肃了,唐甜被吓到,呆呆地点了点头。
“记住了吗?”
“记住了。”
“谢谢,晚安。”
“晚安。”
柏奚在她面前轻轻地关上门。
唐甜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回想白日种种,忽然福如心至,咬牙切齿:天杀的霍惜君!
*
裴宴卿被柏奚气得失去理智,冲动赶她出门以后也很后悔,起码要等到白天。
唐甜的消息让她暂时放下了心,找到地方住下就好。
裴宴卿本来想回家,大半夜怕吵醒裴椿,又怕裴椿醒了嘲讽她,在心里犹豫了一会儿,决定去打扰她发小姜觅。
裴宴卿进圈以后,本来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发小渐渐生疏——这种生疏不是感情上的疏远,是心理上的层层包裹,不肯以真心示人,遑论脆弱。姜觅曾经说她像一幅油画,刮去色彩以后底色是冷的,她只为其他人提供需求,不需要任何人。
几年之后,她遇到了柏奚,强烈的情感需求不仅被点燃,而且自然而然蔓延到其他的生活里。
在裴椿面前越来越开朗活泼,像个被崭新的爱包围的小女孩,在闺蜜面前成熟一点,像个青春期少女。
裴宴卿带柏奚见过她的朋友,朋友都是忠实的颜狗,非常满意,见柏奚单纯,年纪又小,老是喜欢逗她玩。柏奚见那些人是裴宴卿的朋友,便一味的配合,让干什么干什么,乖得过分。
朋友不知道柏奚酒量奇差,裴宴卿去趟洗手间的工夫回来,柏奚面前摆了一个空酒瓶。
裴宴卿:“!!!”
柏奚红着脸坐在沙发里喊姐姐,又甜又软。
裴宴卿去扶她,她人已经起不来了,抱着她闻,说她好香,去吻她脖子。
朋友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把眼睛睁得大一点。
裴宴卿临走前瞪了她们一眼,回去以后来不及下车先在车里来了一次,柏奚喝醉了酒更听话,床上试了好几个新花样。
后来又带柏奚聚过一两次,严令禁止灌酒,其他随意。
回家她们俩关起门悄悄喝。
柏奚也不爱喝酒,喝完酒会变得不像自己,三年来不超过一只手。
用姜觅的话来说:谈恋爱以后,裴宴卿总算像个活人了。
活人此时夺命连环call把她从梦里叫醒。
姜觅让保安开了门禁,穿上外套亲自出门迎接,也不气恼,好奇心爆棚:“稀客啊,不和老婆双宿双栖,怎么到我这里来了?”
她看到对方手边的行李箱,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冒出来。
“你这是……吵架了?”
“差不多。”裴宴卿把行李箱留在玄关,换了拖鞋,道,“有没有客房?”
“有,孤家寡人别的没有,空房间多的是。”
“这间?”
裴宴卿随手指了主卧对面,打开了门。
姜觅披着外套跟进去。
裴宴卿:“……”
姜觅坐在床沿,长腿交叠,悠然道:“说说吧,你都半夜上门了,说明你决定今晚我就是你的倾诉对象。”
裴宴卿叹了一口气。
“我老婆要和我离婚。”
“啊?是不是你欲求不满吓到她了?”
“……”
姜觅跟着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儿,说:“不会吧,我只是开个玩笑。”
裴宴卿:“她是这么说的。”
姜觅小声道:“那你节制一点?试试自己动手?”
裴宴卿:“一部分是这个原因,但不是主要问题,暂时不能和你说。我真的很像欲求不满的吗?”
姜觅:“也……不是吧,就是看得出来是比较热衷这事的。你看柏奚的眼神,爱欲交加,电光火石,每次聚完餐回去我感觉你要拉着她做一晚上。”
裴宴卿:“……”
有这么明显吗?
裴宴卿问:“那她呢?”
姜觅说:“她超爱,纯爱战士。有时候你和人聊天,她看向你的目光,全世界只有你,啧啧,我觉得你俩离不成。”
裴宴卿换了个问题:“我很强势吗?”
姜觅道:“你从小到大都是我们的头儿啊,带头打群架掏鸟窝,把体罚那个老师弄走,不都是你带的头?圈子里叫了你几年仙子,你真把自己当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了?”
“直接点。”
姜觅一凛。
“非常强势,而且说一不二,报告完毕。”
“为什么我觉得还好?”
“因为你有资本强势,且讨人喜欢。裴姨那个性格,也很难培养出软弱的女儿吧。”
姜觅见她不说话,放软了语气安慰道:“你们俩那么相爱,是个人都看得出来,有点小问题磨合一下就好了,别想得那么严重。”
她肩膀陡然一沉,裴宴卿的脑袋抵在她的肩窝,闷闷的声音传出来。
“我好失败,我把我的婚姻弄得一团糟……”
*
柏奚在酒店床上辗转反侧。
凌晨三点,她睁开眼睛,没有半点困意。
拿起床头柜的手机滑开屏幕,点进社交软件,下意识在置顶的那栏联系人扫过,按键锁屏。
柏奚坐起来,到酒柜里取出一瓶红酒,倒了一个杯底。
只喝两口,绝不多喝。
第三口她就会给裴宴卿打电话,没有例外。
不在她身边,思念就像一个无底洞,风和石子都往下落。
酒精作祟,柏奚在四五点的时候朦胧睡去,大清早被闹钟吵醒,唐甜会在一小时后到,她简单梳洗后去酒店吃了自助餐,和唐甜一起去公司。
事先约好,孟山月在办公室等她。
“昨天你就说有事和我说,到底什么事?”孟山月风风火火,自打柏奚事业飞升以后,她也忙得脚不沾地,从头到脚都女强人。
“两件事。”
孟山月在她沉静的目光注视中坐下来,上了两杯咖啡,让助理和唐甜都出去。
“第一件事,我和裴宴卿已经签了离婚协议,以后我的事你不要再向她报备。”
“啊?”
孟山月的咖啡杯端到一半放下来。
柏奚不想延伸这个话题,声音冷峻:“第二件事,我可能要有大麻烦了。”
*
彰韵传媒。
周妍是新闻编辑部的主编,新媒体时代,旗下同时经营数个几十、百万粉的营销号,挖掘了很多独家新闻,文章也写得好,能雅能俗。
她今天有个外出采访任务,挂上记者证正要出门,路过办公室电话响了。
叮铃铃叮铃铃——
小姑娘接起来:“你好,这里是XX,请问有什么新闻提供给我们的吗?”
“我找周大记者。”
小姑娘刚入职不久,刚好看见周妍在门外,不过脑子顺嘴招呼了句:“主编,找你的。”
旁边的人都一副震惊的神情,小姑娘马上站起来:“主、主编。”
周妍抬手看了眼腕表,时间充裕,小腿迈开来到办公桌前,一只手撑在台面上。
小姑娘忙给她让位置,把电话递给她。
“你好,我是周妍。”
“记者小姐你好,我们要爆料,我们要爆大明星柏奚忘恩负义,六亲不认,狼心狗肺,亲手把自己的爸妈送进牢里!她不得好死,她会下地狱——”
周妍朝周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疑惑道:“你们是……”
“我们就是她坐了五年牢的父母!”电话那端的人凄厉地喊道。
第一百一十七章
“我们的地址是……你们快派人来采访,说谎我们天打雷劈。”号称柏奚父母的人在电话另一端说道。
周妍将信将疑地在纸上记下地址,对面的人又换回一开始的中年男人,道:“记者不都想要独家吗?谁来得快我就把这个新闻给谁,留给你们的时间不多了周大记者。”
周妍:“好,我马上过去。”
周妍挂断电话,在办公室点了两个人:“晶晶,彭明,你们俩,立刻带上机器去这个地址。我随后到。”
“是,主编。”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以周妍多年做记者的直觉,多半是真的。
但她身为主编,不可能每一条真相不明的新闻都自己跟,而且约好的采访也很重要。
周妍出发的同时,她办公室的两位同事也带着摄影装备坐上车,奔往约定的地址。
两个小时后,周妍的采访结束。
工作微信已经躺了几条晶晶发来的消息。
【主编,结束之后来一趟吧,局面有点复杂】
【半小时】周妍回复她。
胭脂红的Macan风驰电掣,七拐八拐来到了一栋城中村的居民楼前,这片多是租户,鱼龙混杂。楼下停满了车,豪车、普通车,还有共享单车,楼下不断有人汇集,往其中一个楼道口涌去。
周妍绕了两圈找不到停车位,开了双闪临时停在门口巷子里,打电话给晶晶。
晶晶逆流而下,从人头攒动的楼道出来,东张西望看见了主编的车。
周妍下了车,让她开出去找地方停,边走路边从耳机里听她汇报上面的情况。
“确实有两个人,一男一女,自称是柏奚的父母。但是这俩一看就有备而来,叫了一大堆记者和自媒体,现在都在屋子里堵着,幸亏咱俩来得快,明哥抢了个好位置,在楼上守着呢,一动不敢动。”
“他们俩爆什么料没有?”周妍戴上口罩,侧身让过楼道下来的人。
“要不说气人呢,除了说他们是柏奚的父母,一句别的没透露,说要等人到齐一块说,耍咱们呢。”
“他们这是要把事闹大啊。”周妍看了一眼上面的楼层,说。
“大明星,柏奚。”晶晶咬字清晰,只说了这么一句,语带感慨。
流量为王的时代,柏奚年纪轻轻红到发紫,老婆还是裴宴卿,比起其他明星,她太红,红得太快,身上太多秘密,一旦漏出一点缝隙,便会引得无数人趋之若鹜。
她们不都是为此而来的吗?
谁让她是柏奚呢。
周妍错身而过的瞬间,瞧见一张面熟的脸——好像是哪个小花团队的人。
周妍口罩下的唇角没有任何意义地勾了勾,圈里人也下场了,消息散得够快的。
周妍站在大开的门口,看着一屋子携带各色拍摄装备的记者、博主,还有只拿手机的,几乎没有落脚之地,越过重重人影望过去,一对夫妇坐在最里面。
周妍的声音沉着冷静:“我到了。”抬手在耳边一触,挂断了蓝牙电话。
彭明举高了手。
“主编,这里!”
周妍在吵嚷和不满中挤到了同事身边。
正如晶晶所说,他们抢到了一个绝佳的好位置,架好的机器正对那对中年夫妇。
两人穿着都很朴素,男的头发剃得极短,冒出青茬,是标志性的监狱头,坐在一边闷头抽烟。
女的衣衫整洁一些,面带苦相,脸上还有泪痕,怀里抱着户口本,和一张相片,低头不吭声。
女的见来了个气质打扮不俗的女士,目中精光闪动,立马问道:“你是哪家单位的?”
和她不动不说话时讷讷的表现相去甚远。
周妍摘了口罩,自报家门。
那男的抬了一下头,说:“周大记者,请自便。”
周妍和同事对视了一眼,同事隐晦地摇了摇头。
屋里没有椅子,家徒四壁,周妍站着,低头处理其他的工作。
一屋子人都站着,眼巴巴等着,从早上等到中午,中午等到太阳最高的正午,实在无立锥之地,那对夫妇才终于开口。
说话的是那个女的。
“各位记者,感谢你们百忙之中来为我们俩主持公道。”女人站起来鞠躬,有种朴实的笨拙,她眼圈渐渐泛红,说,“我们是大明星柏奚的父母。”
陈词滥调,已说了多遍,没法引起众人的兴趣。
女人摊开手,把手中的户口本翻开。
所有的机器都对准了户口页。
女人一页一页地翻动,从户主宋得昌开始,到配偶,越来越慢,到柏奚那页。
周妍抬了一下手,镜头推进特写。
姓名:宋眉弯
与户主关系:父女
身份证号码:XXXX……
明星的身份证号在这些人眼中是公开的秘密,一人一号,就算柏奚改了名字,身份证号会一直跟着她。
女人红着眼睛哽咽:“她原来不叫柏奚,跟她爸爸姓宋,这就是她的户口。我们俩含辛茹苦抚养她长大,教育得那么优秀,她却……”
宋得昌狠狠地吸了一口烟。
“还有这张照片,这是我们在柏奚高中的时候给她拍的。”女人拿出照片。
那是一张柏奚穿着高中校服的侧脸,虽然只是侧脸,但辨识度还是很高,照片是复印件,女人交给众人传阅。
拍摄声不绝于耳。
周妍看过照片后传给下一个人,似乎随口问了句:“没有合照吗?”
女人一滞,眼神中不易察觉的躲闪了一下。
“合照……”她支支吾吾道。
宋得昌冷声道:“合照都被姓宋的小孽畜毁了,我们俩刚出狱,这张照片都是好不容易找到的。”
女人连忙说:“对对,都被她弄没了,我们找不到。”
周妍不置可否。
身份确认无误,板上钉钉。
女人开始哭诉柏奚如何无情无义,把养育她成年的父母送进监狱,镜头清晰地记录下她每一滴眼泪,每一句控诉,和男人沉默吸烟的身影。
……
彭明关闭了机器。
房间里的人陆续散了,抱着刚到手的新闻回去抢发独家。
女人刚经历了一番哭诉,木然地坐在椅子里,抱着户口本和相片垂泪。
周妍从口袋里掏出名片,同情道:“宋太太,请放心,我们一定会如实报道你说的话。这是我的名片,有事随时联系我。”
女人接过名片,红着眼说谢谢,大记者真是大好人。
“不客气,我们应该做的。”周妍扭头看向同事。
“彭子,我们也走吧。”
彭明提起机器跟在周妍身后。
房门在身后关上,两人沉默下楼,出了楼道,周妍脸上的怜悯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一丝表情。
彭明:“主编,他们俩有问题。”
宋得昌才是幕后主导先不说了,那女的一直自说自话,说柏奚怎么怎么忘恩负义,主旨就是柏奚道德沦丧,狼心狗肺,不念父母恩情。但进监狱得先犯法吧,一问他俩犯了什么法,为什么进监狱,柏奚告他们什么罪名。女的就当没听见,车轱辘话来回转。
别说职业记者了,那些大粉丝量的博主也看得出有鬼。
周妍:“我知道。”
彭明抱着机器,手搭在储存卡的位置,问道:“那咱们还爆不爆?”
周妍沉声:“爆。”
彭明说:“可是……”
周妍道:“这么多人都录下来了,你不爆别人也会爆,我们的机位最清晰,能抢到不少关注。”
彭明应好。
周妍道:“我刚刚已经让晶晶写稿子了,你马上把素材剪出来,一块发过去。”
“是,主编。”
周妍看了一眼沉没的半轮夕阳,拿手机打电话:“查一下柏奚的父母宋得昌,陶金枝五年前入狱什么罪名,身份证号发你微信了。”
她挂断电话,抬眸看着彭明。
“你和晶晶去柏奚老家走访一下,今晚就走。”
“是。”
来不及回去了,两人就近找了家咖啡厅,彭明刚把素材剪完发给编辑部同事,上网搜了一下柏奚的名字,靠了一声。
“这群博主的动作也太快了。”
周妍抬眼。
彭明把笔记本屏幕转过来,自媒体时代,信息传播都是爆炸级的,一个坐拥百万粉的娱乐博主放出未剪辑的视频,配文:【忘恩负义:柏奚父母控诉入狱经过】
底下的评论“卧槽”整整齐齐。
实时热点:【柏奚父母】
【柏奚父母出狱】
【柏奚送爸妈坐牢】
【柏奚是什么狠人】
【盘点娱乐圈六亲不认的明星】
词条全部都在上升。
第一轮舆论开始了。
*
一个多月前。
孟山月办公室。
柏奚道:“第二件事,我可能要有大麻烦了。”
孟山月皱眉。
“什么麻烦?”她现在觉得没有比柏奚和裴宴卿离婚更大的事。
“五年前,我把我的养父母送进了监狱。”柏奚慢慢开口道,“罪名是财产侵占,顶格判刑五年。”
“多少钱?”
“不知道,几个亿吧。”
“我——”孟山月生生把脏话咽了回去,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不会是什么公主吧?”
柏奚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平静道:“他们服刑期满,很快要出狱了。”
孟山月的眼神明晃晃地“就这”?
虽然舆论来说,爆出这种事肯定会柏奚有负.面影响,浑水摸鱼的对家借机散布黑料啊,但算不上大麻烦,法律都判了,她养父母自己先犯法的,还能翻出什么花来?
怪不得她的父母从来没有露面,好像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原来是坐牢了。
孟山月重新端起咖啡杯,说:“问题不大,可以解决。不如你先说说你和裴……”
柏奚轻描淡写地抛下另一颗重磅炸弹。
“我可能是柏灵的女儿。”
孟山月一口咖啡呛在嗓子眼,扶着沙发咳嗽起来。
她咳嗽了好半天,问道:“为什么是可能?”
柏奚静了一会儿,道:“从前的事我不记得了。”
孟山月没有去深思她的话,她端详柏奚的脸,才联系到一起,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我一直觉得你像一个人,本来以为是霍……原来是像你妈妈,霍惜君出道还打过‘小柏灵’的旗号呢。”
什么李逵李鬼,她们俩像的是同一个人,要说正品,怎么也是亲生女儿的柏奚更名正言顺一些。
孟山月八卦听得津津有味,瓜还是自家艺人的香。
从经纪人的角度来说,柏奚是超级星二代,这是好事。
柏灵八十年代活跃在香港影坛,名字很响亮,孟山月是九零后,对她其实不是特别了解,于是上网查柏灵的生平。
确实辉煌,也十分跌宕。
她的息影并非自愿,是被迫的,去世多年后仍然是众人口中的谈资。
孟山月看完了几篇文章,心脏沉甸甸的喘不过气,她忽然有些不敢抬头看柏奚的脸。
柏奚:“孟姐,你怎么不问我的父亲是谁?”
孟山月没有开口答话。
柏奚:“我不知道我的亲生父亲是谁。”
孟山月心头重重一震,手掌摩挲着手机,放了下来。
她轻轻地说:“小柏,这件事对我来说真的不重要。不管你是谁,都是我的艺人,我的……朋友。”
“那对其他人呢?”柏奚脑海中闪过裴宴卿的身影,眼眶迅速涌上热意,被她强行驱逐出去。
柏奚道:“宋得昌他们暴露在公众视线后,我是柏灵的女儿这件事很快就会爆出去,接下来的舆论是什么,孟姐,你比我更清楚,不是吗?没有办法的,就像柏灵一样。”
“……”
孟山月攥着手机不说话,苦苦思索,眼圈泛红。
柏奚伸手覆在她的手背,冰凉柔软。
“你已经是一个知名的经纪人了,没有我你也能带出新的艺人。或许这件事后我就会退圈,我真心地建议你,和我解除经纪合同,不要被我连累。”
孟山月凝视她半晌,却反握住她的手。
“我绝对不会放弃你的。”
柏奚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难得温柔。
“何必呢?我已经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柏奚视线掠过左手无名指上忘记摘下的婚戒,目光闪过淡淡的温情。
她唯一不能放下的,也为她留下了自己的全部。
*
送走了记者媒体,陶金枝看了看卡里为数不多的余额,长吁短叹。
她说随便找一家媒体,先捞一笔钱再说,她丈夫非说她目光短浅,要爆就爆大的,自然有人给他们送大把钱。现在人是来得挺多,但没一个给钱的。
宋得昌依然在边上抽烟,目光沉郁:“出门买两份饭来。”
陶金枝:“钱不多了,买面条回来下吧?”
宋得昌:“行。”
两人在租来的屋子里吃青菜面,即使服了五年刑,那些纸醉金迷的日子还在眼前,出来以后,更觉得屋子逼仄,样样不如以前的大别墅。
宋得昌把面汤喝了,又点了一支烟。
深夜,陶金枝收起户口本,那张复印的照片随手丢进垃圾桶,柏奚高中青涩的脸被垃圾淹没。
陶金枝坐到他身边:“老宋……”
宋得昌抬手打断了她。
“嘘。”
楼道传来脚步声,轻盈,柔软。
他们在这里住了几天,邻居的脚步不是风风火火,就是被生活压得沉重,从没有这样的脚步声。
那人停在他们门口。
叩叩叩——
一听就是体面人的敲门声。
陶金枝扭头看向门的方向。
宋得昌起身去开门,她也跟着去。
门外站着一个戴鸭舌帽的女人,长发掩在帽檐下,口罩盖住清丽的半张脸。
宋得昌看了她身后,只带了一个助理,侧身让进,关上门。
裴宴卿摘下口罩和帽子,面对宋得昌夫妇俩露出温和得体的笑。
“叔叔阿姨你们好,我是裴宴卿,柏奚的妻子,很高兴见到你们。”
第一百一十八章
裴宴卿在姜觅家住了两天,颓废一天,第三天就带着行李回了裴椿那里。
——反正卓一雯那个间谍都会给她妈妈通风报信。
裴椿很少管裴宴卿的私事,卓一雯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尽职的大秘书,唯独在柏奚这件事上开了先例。
一则柏奚对裴宴卿太重要,三年来两人的感情她看在眼里,担心她女儿走她的老路;二则……是因为柏灵,当年在香港的那段岁月,黄金年代与黑暗共存,裴椿运气好,又是内地出身,相对没有受到同行那些苦,她与柏灵一生擦肩而过,虽没有机会成为知己,但神交已久,柏灵境遇悲惨,三十年前她没有帮上忙,三十年后她愿意照拂她的女儿,以全故人之情。
裴宴卿把行李箱推进房间,裴椿在一楼客厅沙发盘腿玩掌机,听见她下楼的动静抬了一下眼睛。
倒是没有出言嘲讽她。
裴宴卿坐在她对面,看她妈妈两只手灵活地操作遥控杆,她没空搭理自己反而让裴宴卿不习惯。
她看了裴椿一眼又一眼。
裴椿玩了十几分钟,保存进度,放下掌机看她,嗤笑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裴宴卿:“……”
被骂了反而舒服多了,她是什么贱骨头吗?
裴椿:“目前阶段的感情遇到了一点小波折?”
裴宴卿一声不吭,把离婚协议给她看。
裴椿取过一旁的眼镜戴上,一条一条往下看,说:“条件挺厚道,我这女媳真爱你。”
裴宴卿终于不满道:“你怎么老向着她说话?之前是谁跟我说,我们姓裴的,生来就是被爱的,你还怕我被她欺骗感情,嘱咐我调查她。是谁?”
“是我。”裴椿推了一下眼镜框,不紧不慢地道,“但那时候我不知道她是柏灵的女儿,而且她哪里不爱你,她简直爱惨你了。挣的钱全给你,一分不留。”
“爱到和我离婚?还——”说出那样的话。
“还什么?”
裴宴卿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说她性.欲强,满足不了她,这些话说出来裴椿能嘲笑她一辈子。
“没什么。”
裴椿啧啧。
裴宴卿转移话题道:“你这么在乎柏灵,很难不让人怀疑你对她旧情未了。”
裴椿条件反射看了一眼身边,意识到乔牧瑶不在,方松了口气,哼哼两声。
裴宴卿:“你紧张了,被我说中了?”
裴椿抄起手边的眼镜盒,朝她轻轻地丢了过去。
“胡说八道。”
“解释。”裴宴卿反客为主道。
以裴椿的性格这时候该懒得搭理她,但谁让事关她女儿的终身幸福,可怜天下母父心。
裴椿眼神示意她给自己倒了杯水,心平气和道:“你既然知道柏奚是柏灵的女儿,她又那么有名,一定上网搜过她的资料。”
“是。”但也仅限于此,哪怕裴宴卿小时候沉迷美色看过一堆柏灵的影片,她也是时代的记忆。1994年,柏灵息影的时候,裴宴卿才刚刚出生。
“想不想听一下和她同时代的女演员认识的柏灵?”
“想。”裴宴卿正襟危坐。
裴椿抿了一口水,沉默良久,方娓娓道来。
柏灵出生在海边的一个小渔村,以打渔为生,是个渔女。柏灵十几岁的时候,村子遭遇台风,海啸淹没了连带小渔村在内的几十个村庄,父母亲人全部遇难,柏灵流落街头,辗转来到香港。
柏灵实在太美了,哪怕穷困潦倒,在便利店当收银员都能被发掘,港姐第一名出道,她的璀璨星途开始了。
八.九十年代的香港遍地是黄金,一夜爆红,比现在有过之而无不及。
柏灵的容貌风华绝代,但美貌单出是死局。
她很红很红,赚了很多很多钱,本身却毫无背景。她竟然还有傲骨,不愿委身于人做攀附的菟丝子,于是在各方势力间游走转圜,暧昧逢迎,富贵花却不真正属于哪一人,很多人爱她,富商给她送珠宝首饰,一掷千金。
没有人知道她过得有多辛苦。
裴椿道:“我在香港那段时间,也有很多追求者,你知道我为什么明明不爱你的父亲,却从没有拒绝他的追求吗?”
裴宴卿隐约知道那段背景,但她没有开口,静静地听着。
裴椿叹了一口气,道:“那时的香港太乱了,黑i.帮只手遮天,娱乐圈也在他们的掌控之中。如果不借白家的势,你以为你妈妈能在香港站得住脚吗?运气好滚回内地,运气不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更别提拍电影拿奖了。”
越红越漂亮的女星,越容易成为受害者。
裴宴卿轻轻地嗯了一声。
裴椿道:“但再聪明的脑袋、再高明的手段,在绝对的势力面前不值一提。柏灵辛苦经营,白手起家,努力积攒人脉,数年的积累在她被某位大佬看上以后,彻底化为泡影,实力太悬殊了,对方有地位,有人,有枪,在圈里说一不二,柏灵有什么?她只是个会演电影的女演员。”
起先那位大佬威逼利诱,强迫柏灵拍他的电影,为他挣钱,后来发展到强取豪夺。
柏灵有一位秘密交往的男朋友,当时她的经纪人因为害怕大佬的势力,怕被连累,和她解除了合约,柏灵的男朋友当了她的经纪人。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经纪人是她男朋友这件事暴露,在一个下午,经纪人陪柏灵出席通告,就在下车的瞬间,一声枪响,柏灵亲眼看着男朋友在自己面前被杀害,溅到她脸上的血还是温热的。
她的手伸出去。
经纪人倒在地上,睁着眼睛看她。
一声接一声的枪响,最后一枪打中了他的头,子弹的冲击力把五官破坏得一塌糊涂。
她终于连他的眼神也看不见了。
柏灵甚至来不及悲伤,车门从外面关上,司机不知何时也被换了,车子发动,带着她迅速驶离原地,去了她自己也不知道的地方。
裴椿说:“她被绑架了。”
裴宴卿轻声说:“我知道。”
裴椿闭了一下眼睛。
“第二天,柏灵被放回来,还在原来的地方,案发现场的血都没有冲干净,她出席通告的礼服凌乱,撕扯成布条,披了一件男士夹克,整个人精神恍惚,路人报了警,最后被警方带走。”
经纪人被离奇枪杀,著名女星柏灵遭绑架,当时铺天盖地都是报道,内地、海峡对岸也不例外。
尤其是后一件,香港娱乐报纸极力渲染,柏灵被绑架的这一天一夜里发生了什么?为何会衣衫不整地回来?
大街小巷所有人都在谈论,也都滑向了同一个猜测。
流言蜚语甚嚣尘上,记者从警局门口堵到医院,从医院堵到柏灵的住处,她根本没法出门,更别提工作。
裴椿说:“她在医院的时候,我和几位演艺圈的同仁结伴,去探望了她一次,顺便问她需要什么帮助,她当时非常沉默胆小,精神状况也出现异常。我们什么都没能帮上她。”
不久以后,传来柏灵退圈的消息,从此再也没有露过面。
裴宴卿听完以后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当年的事,虽然与裴椿他们无关,但物伤其类兔死狐悲,一代传奇女星、身边的人落得如此结局,她内心过不去在情理之中。
“九七年后,香港回归,这些旧事都成了过眼云烟,然而她的传闻依然为人们所谈资。”
自1994年起,柏灵被迫息影彻底消失在公众视野,直到2005年,一则小报报道她去世的消息,死因是意外失足落水。
她来得惊心动魄,死得悄无声息。
柏奚的名字从未出现在报道之中,大众也不知道柏灵有一个女儿。
裴椿也是调查柏奚的时候费了好一番工夫才发现,她竟然是柏灵的女儿,可怜她年纪轻轻,命运竟不比她的母亲少半点坎坷。
“我有些累了,先回房休息了。”
裴椿温柔拍了拍裴宴卿的手背,起身往一楼的卧室走去。
裴宴卿一个人静静坐在客厅,开了一盏昏色的灯。
*
宋得昌和陶金枝这对便宜父母曝光以后,热搜被柏奚的名字占满了,前十有一大半都是她。
#柏奚#
#柏奚送爸妈坐牢#
#柏奚爸妈真实身份曝光#
#柏奚父母出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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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评论:
【今年最离谱的瓜出现了,有人坐牢,有人送爸妈坐牢[]】
【这个d娱乐圈爆出什么事我都不觉得奇怪了……】
【吃瓜吃到自家门口,我今年粉上柏奚的,人美演技又好,怎么会这样?】
【我现在就是一整个大震惊的状态,为什么啊?第一次这么迷茫】
【她爸妈为啥入狱啊,总得有个前因后果吧,柏奚设计诬告?还成功了?】
【未免把法律当儿戏↑先让子弹飞一会儿】
【有瓜主爆料说是养父母,柏奚不是他们亲生的】
【就爆出来的视频,姓宋的两口子,歪瓜裂枣怎么生得出柏奚这样的天仙,基因突变也做不到】
【合理怀疑她亲生父母都是大美人】
【我很早就想说了,柏这个姓这么少见,而且她真的长得像一个人,已故的某港著名女演员】
【宋女士改名柏奚是故意蹭热度的还有谁不知道吗?】
【但不是说了养父母吗?说不定她本来就姓柏呢】
【暗号get到了,是不是柏灵?】
【球球了,灵姑的粉丝只是老了,并不是死了,逝者为大,请不要再蹭灵姑热度】
【不行,我看到柏灵这两个字就想哭,灵姑的一生太悲惨了,风华绝艳五台山,维港那年的烟花只为她而放,如果时光能永远停留在那一刻就好了,不用面对将来的结局】
【本来不知道柏灵是谁,刚刚去搜了一下,好,我哭了】
【有一说一,柏奚改名姓柏,长得又那么像年轻时候的灵姑(无意冒犯逝者),推断她是柏灵的女儿很正常】
【我记得霍惜君刚出道是不是叫“小柏灵”?】
【柏奚出道也被叫“小霍惜君”,破案了,女儿像妈,霍惜君就是多余的那个,搁这中间商赚差价呢】
【能不能别再提灵姑了OK?尊重一下灵姑,尊重一下死去的人】
【没有人来猜一下柏奚的亲生父亲是谁吗?】
【柏灵有一段经历,在这里提我怀疑会被骂(小声)】
【被绑架那段?】
【那柏奚的父亲该不会是……】
【我的天啊】
【她是强.奸犯的女儿?!】
第一百一十九章
城中村,居民楼。
裴宴卿摘下口罩和帽子,面对宋得昌夫妇俩露出温和得体的笑。
“叔叔阿姨你们好,我是裴宴卿,柏奚的妻子,很高兴见到你们。”
宋得昌目光里的警惕一直没有放松,陶金枝站在他的后面,看了看丈夫,没有开口说话,脚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出狱以后,宋得昌夫妇俩本来担心柏奚拿了钱一走了之,躲到他们俩找不到的地方。谁知得来全不费工夫,街上随处的广告就有柏奚的影子,她竟然进了娱乐圈,还和她妈妈一样当上了大明星。
简直是天助他们俩。
但有一个变数,她不仅成了大明星,还结了婚,她的妻子是裴宴卿。
柏奚好对付,黄毛丫头一个,当年在法庭上对峙还忍不住哭,再长大也出息不到哪去,明星不是最在乎声誉吗?他们大可以借此敲她一笔竹杠。
至于裴宴卿……
这么快就上门了。
裴宴卿含笑道:“叔叔阿姨不欢迎我?”
宋得昌不和她迂回,开门见山道:“柏奚那个孽……她托你来的?”
裴宴卿微笑,没有否认。
谁让她俩还是合法妻妻,在任何人的眼里都是一体的。
宋得昌眯眼:“你来这里的目的?”
裴宴卿走到屋内,环顾四周,边走边轻描淡写道:“这话该我问你才对。”
“我的目的?”宋得昌抽烟的烟嗓闷笑了一声,说,“对你们这些大人物来说不过举手之劳,给钱封口。”
裴宴卿没问他要多少,对于贪婪的人来说多少都是无底洞。
“封什么口?”她佯作不解,“五年前,你们侵占的那笔钱还清了吗?为什么坐牢,我以为你们在监狱里想得很清楚了。”
陶金枝嘶声叫道:“我们已经服过刑了,两清了!现在是你们欠我们的!你们把钱都拿走了,我们下半辈子怎么过,我们还有孩子要养——”
宋得昌用胳膊拦住了激动的陶金枝。
裴宴卿轻笑:“你知不知道有条罪名叫敲诈勒索,刚出来你又想进去了?牢饭那么好吃啊?”
陶金枝六神无主地看向丈夫。
“她说的……”
宋得昌冷声道:“裴小姐何必危言耸听,我们说的都是实话,到法庭也占理的,你们不怕就不会找上门来,想堵我们的嘴。”
裴宴卿一字一顿道:“你说错了,我不想堵你们的嘴,只想来看看人究竟能厚颜无耻到什么地步。至于爆料,你们尽管爆,裁判文书我已经拿到了,明天就会公布到网上,真相大白,你们的威胁不值一提。”
宋得昌目光闪动两下。
“你不在乎,柏奚也不在乎吗?”他盯着裴宴卿的眼睛,似乎想把她看透,慢慢道,“不在乎她是强.奸犯的女儿?”
“危言耸听。”裴宴卿轻蔑道。
可她直觉有种不详的预感。
柏奚是零零年出生的,与当年之事整整差了六年,虽然裴宴卿暂时没查到她的生父,可和强.奸犯有什么关系?
宋得昌:“如果我们和媒体这么说呢?”
“漏洞百出。”
“但你们没法证明她不是,对吗?”宋得昌露出一个快意的笑容,说,“她连自己的母亲都不确定,更别提父亲。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孽种,我们愿意收养她,是她的福分。”
裴宴卿轻轻地呼吸了一口气,插在外套兜里的手攥紧了。
宋得昌冠冕堂皇道:“既然她不记得从前的事,她可以继续当我们的女儿,大家相安无事,总好过有一个强.奸犯爸爸。”
抱着金蛋哪有抱着会下蛋的母鸡好,宋得昌要的是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不是一时的荣华,他和柏奚的父女情分,还没尽呐。
裴宴卿两耳极细地嗡了一声,脑海里只回荡他的前半句话。
“为什么她不记得从前的事?”她目光紧紧地锁住宋得昌,逼问道,“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我承认我不是什么道德高尚的人,但还不至于对一个小孩下手。”宋得昌坐到椅子里,点了一支烟,随口说出来,“她妈妈死后,她可能受了刺激,据说啊,据说是亲眼看到尸体了,生了一场大病,高烧烧了好几天,醒过来就不记得所有的事了。”
“柏奚没告诉你吗?也对,她失忆了,怎么告诉你?”
宋得昌的笑声在裴宴卿的耳边格外刺耳。
“她什么都不记得,包括她刚过世的妈妈,懵懵懂懂,有时候从小房间出来,抱着枕头在一边眼巴巴看我们。我们为了她好,就跟她说,我们是她的爸爸妈妈。”
可是这对“父母”是一对禽兽。
他们不仅霸占了她继承的遗产,而且卑鄙地霸占了她心目中最重要的父母的位置,在多年以后,成为刺进她心口最深的刀。
裴宴卿从宋得昌家出来,快步离开楼道。
她一向克己守礼,再待下去她不知道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来。
小小的女孩子,四五岁的柏奚,因为丧母之痛失去了一切关于母亲的记忆。柏灵的父母亲人都在海啸中遇难,表舅和表舅妈得到了柏奚的监护权,告诉失忆的小柏奚,我们就是你的亲生父母,她信了。
他们只贪图她身上的巨额遗产,没有给她半点亲情,横眉冷对,呼来喝去,给她报各种班,送去寄宿学校,赶得远远的,饶是如此,柏奚还是一个人艰难地长大了。
面对冷血无情的“父母”,她从来没有停止过对亲情的渴望,一次次靠近一次次被推开,后来连和人触碰都条件反射道歉,畏惧亲密。直到十八岁那年,或许更早,她忽然发现她的父母不是她的父母,是霸占她母亲财产的刽子手。
但她已经没有关于柏灵的记忆了,或许在对簿公堂前,她都一次次地在想,我是不是错了?万一他们就是我的父母呢?
所以她才会在十八岁那年的法庭上泪流不止。
哪怕法律判给她正义,在无数个午夜梦回,她是不是依旧在质疑自己:我做错了吗?我究竟是不是错了?
以及,我是谁?
这个问题会困扰她所有的日日夜夜,永远得不到解答,永远折磨她。
——裴小姐,说句实话,我们也不知道柏奚的爸爸究竟是谁,肯定是排除不了强.奸犯这个可能。
——我知道你是大人物,有本事。但公关再厉害也堵不了悠悠众口,柏奚这件事好解决,只要咬死了我们就是她的父母,我们会全力配合,她就可以和强.奸犯撇清干系,继续当她的大明星。
——否则,她就要带着这个污点过一辈子,别人提到她,就会说她是她妈妈柏灵一生的耻辱。
所以柏奚明明不热爱表演,对名利毫无兴趣,却依旧投身娱乐圈,就是为了追逐柏灵的影子。只因她什么都不记得,只有这种方法能够靠近她想象中的母亲。他们连这一点希望也要毁去,不仅如此,还变本加厉,她怎么承受得了……成为母亲的耻辱。
裴宴卿一拳重重打在旁边的墙壁上,心口急剧起伏,眼圈通红。
他们怎么敢、怎么能这么欺负她?!
问娜在旁边小心翼翼:“裴姐。”
“我没事。”
裴宴卿站在原地深呼吸,把帽檐压低,片刻,从容出了楼道。
蹲守在附近的镜头接二连三地响起来,把她的身影从出现到离开,拍得清清楚楚。
*
柏奚爸妈出狱一事经过一晚上的发酵,非但没有降下热度,反而越演越烈。
柏奚的瓜太少了,而且和裴宴卿结婚以后,没有实锤的黑料,那些对家投鼠忌器,也没有大肆去黑她。
现在婚变在先,送爸妈坐牢这种实打实的黑料在后,激情吃瓜的网友,浑水摸鱼的水军,早看柏奚不顺眼的黑子们闻风齐动,网上舆论一轮接着一轮。
瓜主爆料越来越多,越挖越有。
【惊天大瓜!她爸妈坐牢是因为侵占财产罪!】
【侵占了谁的财产啊?】
【柏奚的啊,据说好几个亿】
【夺、夺少?】
【不是她哪来这么多钱???】
【不会真是灵姑的女儿吧?继承的遗产?】
【八.九不离十了,听说记者都跑去她老家了,还有去香港的】
【几个亿才判五年???建议枪毙,法制咖还有脸哭】
【所以她爸爸究竟是谁?哪位不可说的强.奸犯大佬?】
【为什么一定是大佬的女儿,柏奚不是00后吗?时间对不上啊】
*
柏奚今天有个商业活动,重要,但不到没她不行的程度。
记者都等着堵她,孟山月的建议是和主办方说一下,活动就不去了,别的通告能推的也都推掉,暂时休养几天,避避风头。
柏奚拒绝了。
活动现场,她盛装出席,仿佛丝毫没有被网上的舆论影响。
她从台上下来,孟山月和混采的记者一起冲了上去,唐甜被一拥而上的记者挤到了一边,眼镜歪在脸上,伸长了手焦急地喊道:“小柏!小柏——”
边喊边往里挤。
孟山月独木难支,柏奚被人潮裹在中央,寸步难行。
她似乎也不打算逃。
闪光灯频闪,记者递过来话筒,接二连三抛出尖锐的问题。
“你是柏灵的女儿吗?为什么从来没有说过?”
“宋女士,你改名柏奚,结合网上近日传出的消息,这一切是否自导自演?”
“有消息爆出你和裴宴卿已经离婚,你的真实婚姻状况如何?可以向我们透露一下吗?”
“你的亲生父亲是谁?他是不是强迫了你妈妈?!”
“你的养父母控诉你忘恩负义,对此你怎么说?他们真的霸占了你的财产吗?你的钱来路干净吗?!你怎么得到的这些钱?!”
孟山月指着说话的那个记者,气得脸色通红:“你嘴巴放干净一点!”
充满恶意的男记者向后隐进人群,人头攒动,再看不见身影。
孟山月扣住了柏奚的胳膊,紧紧地把她带在身边。
柏奚抬起眼帘,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面前黑洞洞的镜头,各种各样的话筒。
逼人的质问响在耳边,一双双怀疑的眼睛浮动,他们迫不及待从她血淋淋的伤口挖出一切值得报道的新闻大书特书,毫不在意面前的是不是受害者,是不是千疮百孔,鲜血淋漓。
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柏奚闭了一下眼睛,纷杂的声音涌入她的耳朵,钻进她的脑海,无孔不入,四面楚ⓨⓗ歌。
“请回答我们的问题!”
保安姗姗来迟,把拥堵的记者从现场疏散,唐甜终于冲了过来抱住她,上下检查,眼圈红红:“小柏,你没事吧?”
柏奚含着淡淡的笑:“我没事啊。”
“还说没事,你都疯了。”唐甜吓得眼泪掉出来。
“疯了不好吗?”柏奚看着她轻轻地说,眼神温柔。
唐甜哇的一声哭出来。
第一百二十章
孟山月头都大了,把两个人一起带走。
……
星环影视,孟山月办公室。
一路走过来的议论声都被隔绝在了门外。
柏奚在沙发里捧着热气腾腾的花茶,吹凉了小口抿着,唐甜在一边盯着她,紧张得仿佛她下一秒就会寻短见。
孟山月刚挂断公关部的电话,头大如斗,圆珠笔捏来捏去。
有关宋得昌和陶金枝两口子的爆料,公关部已经做了能做的全部,公布真相,查造谣告水军,爆料对柏奚有负.面影响,然而法律是公正的,会还正义一方清白。但问题的根源不在这里,就像柏奚说的,在后续的舆论。
她既然不是宋得昌和陶金枝的女儿,哦,那她是柏灵的女儿?
柏灵生前那么大的舆论,甚至因此饮恨退圈,三十年后提起她这件事依然是万众瞩目的焦点,当年发生了什么?
猎奇,八卦。
逝者不会说话,也无人为她维权,只能任人评说。
带着柏灵词条的热搜今天也上了两个。
孟山月看了眼沙发角落沉默的柏奚,她已故的母亲因她再次被推到风口浪尖,她会感到伤心难过吗?
唐甜小声义愤填膺道:“这群网友也太不讲道理了,满脑子龌龊。我搜到一篇零几年的报道说,被枪击杀害的经纪人疑似是柏奚妈妈的男朋友,为什么不能是男朋友的女儿?”
孟山月做公关方案前搜过资料,时过境迁,九十年代网络不发达,很多东西都是见报,香港娱乐小报“名声在外”,毫无底线,找到的报纸里只有零星提及经纪人和柏灵的感情,还是“疑似”,绝大多数都在极力渲染柏灵和大佬的爱恨情仇,活像钻床底看到的。
这位大佬还是不可说,估计现在都没有解禁。正因如此,网友八卦的欲望更强了,把港圈大佬猜了个遍,轮番登场。
连经纪人是柏灵的男朋友这件事都没有定论,更别提证明他是柏奚的爸爸。
唐甜:“年龄也对不上啊,小柏是00年出生的,孟总,我们可以抓住这一点澄清。”
孟山月摇头。
她能想到的,网友能想到,对家更能想到。
孟山月:“你看一下热搜。”
唐甜登上微博,热搜改换词条,榜单第一赫然是:【柏奚真实年龄】
唐甜:“???”
她揉了揉眼睛。
某位娱乐大V发布了一条微博。
@娱九卦:
【最新爆料!柏奚虚报年龄,足足改小了六岁,她的真正出生年份是1994年!真实年龄是29岁,刚好和裴仙同岁】
评论:
【卧槽】
【这下完犊子了】
【刚好和她妈妈被……那年对上号?还真是大佬的女儿啊】
【是六岁不是六个月,她今年才二十三岁,怎么也长得不像二十九岁】
【女明星的脸六岁和六个月有区别吗xs】
【造谣也要讲基本法,对家水军黑得眼睛都红了吧,你说她改小六岁就改小六岁?@星环影视滚出来告黑】
【怎么证明她没有改小年龄呢?】
唐甜关了手机,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她入行实习就跟着柏奚,艺人争气,实绩和爆红并驾齐驱,老婆背景强,这还是第一次遭遇真正意义的全网黑,黑就黑,尬黑硬黑什么鬼话都编得出来。
估计所有对家的水军都出手了,网友哪有脑子,越离谱越被带着跑。
反正他们只是随口附和一下,又没有伤天害理。明星挣那么多钱,不就是给他们茶余饭后娱乐的吗?
“简直岂有此理!”唐甜破口大骂道,“按照这个逻辑,没人能证明自己身份证上的出生年月是对的,母父也可以是帮凶,故意造假!”
“但普通人不需要证明这件事。”孟山月说。
唐甜哑口无言。
普通网友也不一定相信虚报年龄这种没谱的瓜,但对手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让人相信,而是把水搅浑。
真真假假的事爆出来,在网友脑海留下印象就行了,哪怕十个人里有两个人信,在信息媒体的传播下,这个标签会一直跟着柏奚。她谎报年龄,她是柏灵被强迫生下来的,她是不可说的强.奸犯大佬的女儿。
三十年过去了,柏灵所遭遇的事仍被旧事重提,不是吗?
唐甜在办公室走来走去,失去理智,发出暴言:“娘生娘养的,关爹球事?!男的就爽了一下,凭什么当爹?净想这便宜美事儿!”
柏奚咬着花茶杯沿,茫然地抬了一下头。
唐甜恢复理智,一屁.股在最远的沙发坐下,道:“对不起孟总,我胡说八道。”
孟山月却若有所思道:“倒是个公关角度。”
唐甜:“啊?”
孟山月:“我发到群里,让公关部讨论一下。”
唐甜说的有道理,凭什么男的爽了一下,就要把女儿盖上他的标签。不论柏奚的生父是谁,她都是柏灵的女儿,从娘肚子里怀胎十月生出来的,完美继承了她漂亮的相貌基因和表演天赋,当今女性意识觉醒,星火燎原,从这个角度公关,完全淡化甚至抹去父亲的存在,是可行的。
不仅如此,还可以摆脱自证陷阱,顺便帮柏灵和某不可说大佬解绑,一箭三雕。
虽然不能完全洗清所谓的“黑料”,但收效应该会不错。
孟山月低头往群里发了消息,说:“回头给你发奖金。”
唐甜:“啊?”
孟山月叫了声柏奚,道:“小柏,你觉得怎么样?”
柏奚双手捧着茶杯,平静得仿佛事不关己,说:“孟姐决定就好。”
孟山月皱了皱眉。
公关部的群里讨论得热火朝天,孟山月看了会儿,点了个人负责总结出方案。
她握着手机,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看着柏奚道:“听说裴总去找了宋得昌夫妇俩。”
柏奚一潭静水似的眼神终于出现了波动。
她喉咙滑动,似乎说话对她而言变成一件艰难的事。
“她去……做了什么?”
“你不打个电话亲自问裴总吗?”孟山月说。
孟山月也是明眼人,两个人如胶似漆,说分就分,多半和柏奚现在遭遇的事有关。裴宴卿在事发当晚立刻去找宋得昌,狗仔都不顾,说明她依旧心系柏奚,关心她却不露面,说明问题应该在柏奚身上。
柏奚低着头。
“我和她……已经离婚了,没有……关系了。”
孟山月心想:哦,那你把茶杯攥得这么紧干吗?眼睛怎么好像还红了?
孟山月试探道:“我给裴总打个电话?”
柏奚马上道:“别。”
“裴总是个好人,哪怕你们不在一起了,能帮忙她肯定会帮的。”
“你不要打扰她,千万不要。”
柏奚说得很快,好像生怕她把电话拨出去。
孟山月不理解。
这两人,一个藕断,一个丝连,一个为对方的事奔走,另一个凡事漠不关心提起对方才会动容,这样的两个人,说要离婚了?
是她不懂婚姻了。
结婚不就是两个人同甘共苦,共同给这个家遮风挡雨吗?
一个人跑出来淋雨,另一个还在给家添瓦是怎么回事?
公关部还在讨论,孟山月估计今晚肯定要通宵加班,便道:“小柏,我先送你回家。”
柏奚站起来,跟着她离开。
唐甜也要一起去,孟山月把她留下来,说:“晚上你和公关部一起开会,你再想想还有什么其他点子,先记下来。”
唐甜:“啊?”
突然变成公关部编外成员的唐甜:“好的孟总,我会努力的。小柏,我也会保护你的,不要害怕。”
柏奚在门口回头,认真地朝她笑了一下。
“谢谢。”
唐甜也回了一个笑容,挥动拳头。
“加油!”
柏奚又笑了一下,很安静。
旋即她转身离去。
轻盈的,远离唐甜的视线,给唐甜一种她就要飞走了的错觉。
唐甜情不自禁地追了两步。
她的身影仍然渐行渐远,再也看不到了。
唐甜不知道为什么,抬手擦了一下自己的眼睛,摸到眼角的潮湿。
*
柏奚的保姆车目标太大,公司临时给她换了辆车。
孟山月和她一起坐在后座里,柏奚看着窗外,透过遮光膜看颜色失真的道旁树木。
孟山月清了清嗓子,道:“裴总去找宋得昌的消息是狗仔爆的,网上有照片,你要不要看?”
柏奚转过脸,慢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自从签下离婚协议,她已经一个多月没见过裴宴卿了,也整整失眠了这么多个夜晚。
裴宴卿也再没联系过她,音信全无。
她很了解裴宴卿,以她的骄傲,绝不会再主动向她踏出一步。
柏奚在这一刻承认很想她,被刻意忽略的思念只需要一个词就可以汹涌而出,冲击得她眼眶生疼,鼻梁发酸。
想看,但是不可以。
她辛苦筑就的坚固堡垒,一定会在见到裴宴卿的那一眼溃不成军。
她太想她了,连她的名字在耳边被提起都承受不了。
孟山月的声音有着诱哄的味道。
“真的不看一下吗?”
柏奚压下眼底的湿气,戴上了降噪耳机。
“……”孟山月撇了撇嘴。
不是她不够努力,是她的艺人实在油盐不进。
*
孟山月把柏奚送进家门,在屋里徘徊不去。
柏奚去厨房拿花茶罐子,兀自烧水,靠在流里台等水开,孟山月就在客厅观察她。
她从头到尾都很安静,不管是预知到今日的局面,还是面临记者的围攻,都出乎意料的平静。
平静过头,就不在正常范围了。
水开了。
柏奚端了两杯热气蒸腾的茶出来,摆在茶几上。
孟山月坐在她斜对面,道:“其实还有一个办法,证明你是你本来就是一件荒唐的事,除非去做亲子鉴定,谁能证明亲缘关系,对家咬死你是……你矢口否认说不是,你就是00年生的,甚至可以撒一个微不足道的谎,说你亲生父亲早就去世了,反正他没养过你,‘死不足惜’。”
“你没有证据,同样别人也没有证据。你实绩强,路人缘好,这件事过上三年五载,可能都要不了那么长时间,一两年就会被淡忘。”孟山月探身,轻轻覆上她的手背,说,“时间会忘却一切,多年以后谁还记得,偶尔提起也是微不足道的传闻。没那么难办,你相信我。”
“我相信你,孟姐。”柏奚低头看向她的手,慢慢将手掌抽了出来,说,“我很感激你为我所做的一切,但还是算了。”
“你不想澄清?”孟山月说出那个匪夷所思但能解释她一切行为的答案。
“嗯,不想。”柏奚平淡地说。
“为什么?”孟山月站起来,情绪难掩激动。
“这是我的选择。”
“我不明白。”
“你可以不用明白。”柏奚轻描淡写地中止了这场无谓的争执,道,“我想请几天假,出门散心。”
“去哪?”
“海边。”
第一百二十一章
“海边?”裴宴卿停下了脚步,身边的卓一雯跟着驻足,在整面落地窗的公司走廊四处看风景。
“她是这么说的。”
“哪个海?”
“榆唐。”
“她妈妈出生的地方?”裴宴卿略微思索了一下,道。
“是的,她想回去看看,顺便散心。”
“也好,有人陪她去吗?”
“唐甜和她一起,别的人她也不熟,明早的飞机。”
“好,我知道了。”
“裴总。”孟山月欲言又止,说,“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问。”
“问吧。”裴宴卿扭头看向秘书,卓一雯识趣走远了一点。
“你和小柏……确定要离婚了?”
裴宴卿冷笑。
“她和你说的?”
孟山月脑门出了一层汗,已经开始后悔问出这番话,支支吾吾含糊其辞。
裴宴卿:“你上上一句话说的什么?”
孟山月试探:“有一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问?”
裴宴卿不耐:“别问了。”
孟山月如释重负,语气都透着轻快:“好的裴总。”
“有事再给我打电话,还有,我要知道她的具体行程。”
“这……”
“有问题?”
“没有。”孟山月果断道。
“挂了。”裴宴卿把手机收进衣兜,卓一雯影子般跟了上来,继续用她平静无波的专业口吻汇报工作。
裴宴卿抬指狠狠掐了掐眉心,强迫自己集中精力到公司的业务。
老婆被黑,还闹离婚,但班还得照上,这段时间她只能用焦头烂额来形容。
卓一雯一直说到进电梯,按下关门键和对应楼层,依旧笔直地站在她身后半步。
“裴总,明天您有个会。”
“往后推。”
“已经推过一次了。”秘书说完立刻噤声。
“那就正常开。”裴宴卿看着不断下降的楼层数字,压下心里的燥郁,问,“什么时候有空,我要飞趟香港。”
“三天后。”
“行。”裴宴卿掏出手机,下意识搜索香港到榆唐的距离,路线刚跳出来便被她按掉,额角的青筋微微抽动。
叮——
电梯门开了,她大步向外走去。
*
孟山月对着自己待机界面的手机,轻轻地打了一下拿手机的手背。
虽然是为了柏奚好,但某种意义上也是背叛。
事发当晚,裴宴卿不仅找了宋得昌,还联系了她。
深夜,孟山月从被窝里爬起来,接收对方发来的邮件,里面有一份裁判文书,还有其他证据,公关用的。
裴宴卿问她柏奚的近况,又让她有情况及时向她汇报。
孟山月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可能是觉得裴宴卿比较有办法,而且好人光环强大,怎么也不会对柏奚不利。
但她现在变本加厉,竟然要柏奚的具体行程,这和当间谍有什么两样?
孟山月迫于她的威势,还是答应了。
孟山月觉得不是自己的错觉,自从她俩闹离婚以后,裴宴卿变得更强势了,也更暴躁了,对柏奚从极度尊重化为极端的掌控,和从前判若两人,简直跌落凡尘,还灰头土脸的那种。从这个角度来说,柏奚挺厉害,把好好的月宫仙子折腾成这样。
要知道她俩恩爱的时候,孟山月已经有一年没和裴宴卿打交道了。
或许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现在还是尽快讨论出方案要紧。
助理敲门提醒:“孟总,会议快开始了。”
孟山月抬头:“就来。”
*
从机翼的窗户往下看,长长的海岸线蜿蜒,群山呈苍青色,镶嵌在海水里,看起来像把海分割成好几块。
唐甜呼呼大睡。
柏奚给她把滑到腰上的毯子掖好,在云间仿佛感受到潮湿的水汽。
柏灵出生的小渔村灾后重建,随着“禁渔”政策的实行,海边的小渔村改头换面,已经成了依山傍海的风情小镇,小镇不属于繁华都市带,商业化程度轻,难得保留着质朴的气息。
镇上多是原住民,年长的讲粤语,年轻人会说普通话的比较多。
唐甜站在一边,看蹲在地上和老者用粤语交流的柏奚,听天书似的。
好在天书听了没多久,柏奚摆摆手,笑着说:“我听唔明你喺度讲乜嘢。”
这句唐甜听懂了,好像是在说她听不懂。
柏奚和老者道别,唐甜好奇问她:“小柏,你是不是不会说太多粤语?”
柏奚摇头:“只能说和听懂简单的,离开的时候太小了,没有语言环境。”
唐甜:“那你刚刚和他说了什么?”
柏奚看着前方,随口道:“问他在这里多久了,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还有,认不认识柏灵。
柏奚垂下眼帘。
他说认识,好像是个当明星的小姑娘,就从这儿出去的,好多年了。
柏奚问他知不知道她那个村子在哪?八几年海啸那次被淹的村子。
老者摇头说早没了,当年那一片都变成海了。
唐甜:“那好吃的多吗?”
柏奚抬头笑道:“挺多的。”
唐甜挽住她的胳膊:“那我们就在这里逛吃逛吃吧,不管外面的事。”
柏奚点头,笑容都比在城里的时候真诚。
“好。”
两人回到酒店休息,唐甜进了房间,微信打字发送:【一切正常,小柏看起来挺开心的,没什么是出门散心解决不了的,如果不行,就两次】
孟山月:【OK】
孟山月:【她上微博了吗?】
唐甜:【没有呀,我们小柏从来不刷微博,网上那些渣滓别想伤害她】
除了转发营业从来不上网,连裴宴卿的微博都不看的人,网络攻击确实对她没有影响。
但……
孟山月脑海中闪过一丝白光,快得抓不住。
是什么呢?
孟山月:【你把她每天做的事发给我,具体一点】
唐甜:【好的,但是孟姐,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孟山月:【我也是被逼的[丧]】
唐甜:【明白了,我直接向裴总汇报吧?】
孟山月:【批准[不愧是]】
省去了中间商,唐甜直接对接上了裴宴卿。
【裴总,小柏吃午饭了】
【吃的什么?】
唐甜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柏奚,打开摄像头,非常自然地拍了一张照片,又自然地道:“小柏,我给我妈发张照片。”
柏奚不置可否。
唐甜为了不暴露,还把裴宴卿的备注改了,但头像实在没办法,只好“胆大包天”地让裴宴卿注册了个小号。
裴宴卿竟然同意了!
两人瞒天过海,在柏奚眼皮子底下光明正大地交流。
裴宴卿:【胃口怎么样?】
唐甜不至于脸大到以为她在问自己,回道:【挺好的】
裴宴卿:【哼】
唐甜胆战心惊,裴宴卿一哼之后没了下文。
下午两点,唐甜又发来消息:【小柏租了辆车,说想去海边兜风,两座跑车,我可以坐吗裴总?】
裴宴卿“正在输入”了两分钟,说:【她让你坐你就坐】
唐甜隔着屏幕都觉得她不情不愿,但没办法,谁让现在陪在柏奚身边的是她呢,咦,这个心里活动好像有歧义。
唐甜:【开车回酒店了,小柏车技好稳,以前从没见过她开车,现在才知道】
裴宴卿:【拉仇恨?】
唐甜:【我冤枉啊,客观点评】
裴宴卿冷漠:【评得很好,下次别评了】
唐甜:【好的裴总】
卓一雯站在办公桌前,在裴宴卿拿起手机的那一刻,适时地停住了话语。
三秒钟以后,裴宴卿脸上露出了笑容。
卓一雯:“?”
最近这一个多月,裴宴卿肉眼可见的情绪不稳定,虽不至于朝下属发火,但天天板着张脸,众人提心吊胆,进办公室的秘书们本来争前恐后,现在你推我搡,生怕舍身引爆第一颗雷。
裴宴卿坐在办公椅里捧着手机不放,笑容不自觉地越来越深。
卓一雯只好打断她:“裴总,文件。”
裴宴卿重新板起脸,在法务部审过的文件上签了字,合上文件夹递过去。
卓一雯:“……”
关上门前,她看到裴宴卿又露出那种笑容,但马上咬了咬牙,把手机扣下,总之人已经不太正常。
卓一雯摇了摇头。
好好的裴总,离疯不远了。
*
“小柏,你去哪儿?”唐甜听见隔壁房间的声音,三步并作两步打开门问道。
柏奚换了身衣服,连帽衫灰色裤子,灰球鞋,饱和度低但是非常干净,笔挺如青竹,她的眉眼在映衬下十分清晰漂亮。
“去海边兜风,看日落。”
“你等我拿件衣服,很快就好。”
柏奚阻止了她的脚步,说:“我想一个人去。”
“可是……”
“不用可是了,你在宾馆等我,晚上我们去吃烧鹅。”
“好吧。”
唐甜送她到楼下,看着她坐上驾驶座,在车窗外朝她挥手:“早点回来。”
“六点之前。”柏奚抬腕看表,回道。
“拜拜。”
柏奚一脚油门,开着迈阿密蓝的跑车扬尘而去,海天澄碧,她驶进愈发幽邃的蓝里。
唐甜低头掏手机:【裴总,小柏一个人出去了】
裴宴卿秒回:【你怎么不跟着她?】
唐甜:【她不让,我总不能硬跟着,估计想自己待着】
裴宴卿:【半小时后给她打电话】
唐甜:【好】
唐甜:【她出发说六点之前回来,晚上吃烧鹅,您也不要太担心了,我会算着时间给她打电话的】
裴宴卿:【嗯】
半小时后,裴宴卿收到唐甜的微信:【通了电话,她到海边了,这是刚发给我的照片[图片]】
裴宴卿:【每隔半小时和她通一次电话】
唐甜:【裴总,我完全理解你的担忧,我也担心她。但是这样会不会有点烦人?她想清净一下有个人老打电话骚扰她】
裴宴卿:【……照做就行】
唐甜其实想说,你实在放心不下就亲自过来陪她,哪怕打个电话问问呢?
但柏奚一副连裴宴卿名字都不想听见的样子,估计分开之前吵得挺厉害,两人估计短时间内不会和好。
唐甜像个机器人一样准点汇报。
六点。
唐甜:【小柏回来了,一根头发丝也没少】
裴宴卿点开航旅app,取消了两小时后的航班,揉了揉酸疼的眉心。
唐甜陆续给她发了烧鹅的照片,夜景,还自作主张地拍了张柏奚的背影,晚上十一点,最后一条微信发完。
【小柏睡了,明天我们去逛植物园,您也早点睡吧裴总】
裴宴卿放下手机,去书房办公。
柏奚第二天的行程依旧是走走停停,小镇是各个村子的聚居地,地广人稀,她偶尔摘下口罩,海风吹拂长发,远眺海面,银色海鸥成群飞过。
下午四点,她又开着敞篷出去兜风。
这回唐甜陪她去了,环海开一圈,在道旁停下,把车留在原地,坐在礁石上看夕阳,听浪花拥抱沙滩,拍打出白色的泡沫。
唐甜拍了好多照片,有柏奚的,没有柏奚的。
六点准时回小镇,找地方吃晚饭。
正值盛夏,唐甜喝了一口冰饮,感慨道:“想在这儿呆一辈子。”
柏奚在视野很好的餐厅,眯眼看向远方,夕阳最后一丝余晖在海平面映出赤色的霞光,迎面吹来的海风带来凉意。
她随手搅拌了一下杯底,碎冰碰壁。
“确实挺好的。”
*
柏奚散心的这段时间,网上的风波一直没有停过。
孟山月的新公关方案推出,舆论分支出现了新的声音——
【有没有可能柏灵是单身生育?】
【灵姑退圈后有钱有闲,玩个把男人延续自己的优秀基因,或者直接买精,非常合理好不好?】
【为什么一定要给柏奚找个爹,娇妻就这么缺男人???】
【大女人不需要男的,望你们知】
【欺负灵姑不能说话呗,都退圈多少年了,还搁这大佬大佬的呢】
【这么爱大佬建议自己去送】
但旧的声音也不会被轻易掩盖:
【针对各位洗地的,我只说一点,柏奚为什么不敢承认自己是柏灵的女儿?事情曝光到现在也有四五天了吧,她人呢?说一句话很难吗?】
【她身份有污点呗,污点是什么懂的都懂】
【怪不得她不敢以柏灵的名号出道,原来是心虚】
【毕竟强.奸犯的女儿生来就是原罪喽】
【她是灵姑的耻辱,怎么好意思顶着柏灵的名号出道】
【你们说灵姑要是知道这个孽种竟然用她的名号混娱乐圈,会不会在地底下气活了】
【她妈妈一生的污点,死后不得安宁】
【事先声明,我对柏奚本人没有任何意见,也曾经是路好,但她这样的出身,光明正大地当演员,出现在公众面前,会不会有带坏青少年的嫌疑】
【小三的女儿都人人喊打呢,强.奸犯可是法制咖,建议封杀】
【柏奚滚出娱乐圈!】
#柏奚滚出娱乐圈#这个词条横空出世,短暂地霸占了热搜第一,很快被孟山月的团队撤了下去。
与此同时,莫须有的黑料延伸到了柏奚的学生时代。
有营销号放出她在学校霸凌其他人的谣言,男朋友,未成年同居,私生活混乱,全都是没有实锤的假新闻。
似是而非的照片,说她整容。
张冠李戴的博文,说她十几岁自爆和男朋友的艳事。
全网为这些假料狂欢,恨她的恨不得把她踩死,猎奇的各个平台横跳,疯狂吃瓜。
团队告黑都告不过来,律师函雪片一样飞出去,裴宴卿工作室的人手也一起帮忙。
孟山月百忙之中抽空向唐甜确认:“小柏没上网吧?过阵子热度就会过去,千万别让她看。”
唐甜:“没有没有,她从不上网的,我们俩每天都在玩呢。”
唐甜的话像一道闪电陡然击中了孟山月。
既然柏奚从不上网,就谈不上承受不了网络的谩骂,那天面对媒体的态度看起来也不像在乎的样子,为什么要选择这时候出门散心呢?
出门还有被偶遇的风险,待在家里岂不是更清静?
或者她就是想看看海吹吹风?
不,不对。
孟山月说不上哪里不对,但她就是觉得不对劲。她和柏奚共事三年,柏奚心思深,话少,工作狂,除了裴宴卿能让她停下休息以外,没有任何人和事能阻拦她,也没有任何人和事能让她动容。
她在乎舆论吗?未必。
那为什么要去?
——你不想澄清?
——嗯,不想。
——为什么?
——这是我的选择。
——何必呢?我已经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孟山月心头突的一跳,拿过手机给裴宴卿打电话,刚找到通讯录里的名字,没按下拨号键,屏幕跳出来通话邀请,来电显示:裴宴卿。
接通后,裴宴卿语速飞快:“柏奚出门去散心前,和你说了什么?”
“她说她不想澄清。”
“你怎么不早说?!”
“她一向这样,对所有事漠不关心,我没有多想……”孟山月的声音开始颤抖,“裴总,我突然想起一个多月以前,她和我说过一句话,好像不妙。”
“什么?”裴宴卿拿起外套往外走。
“她说,她说。”孟山月掐着自己的手,回忆她的语气,轻颤道,“何必呢?我已经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对面传来一声闷响。
“裴总——”
“我没事。”裴宴卿揉着自己撞到的肩膀,眼眶霎时红了,拉开门喊道,“卓一雯!”
这天,气温如常,天气比前两天甚至更好一些。
下午四点,柏奚准时开车去海边兜风。
唐甜站在路边朝她挥手:“拜拜,记得拍落日回来。”
柏奚说好。
环海公路,左边是山,右面是海。
她驱车绝尘而去,海水一般的蓝融进海天一色,驶进静谧的水光深处。
博尔赫斯说,人死时,就像水消失在水中。
五点半的时候,唐甜打柏奚的电话无人接听,她拨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有人接。
她先给孟山月发了条微信,然后打电话给裴宴卿。
海风渐渐透出冷意,唐甜抱着胳膊在路边拦出租车。
“裴总,我联系不上小柏,路线我基本知道,我现在出发,沿路找一下。应该没事的,她去过好几次了。”
“好。”裴宴卿的声音听起来还算镇定,如果忽略她紧紧抓着卓一雯的胳膊的话。
“裴总,机票已经买好了,我开车送您去机场。”
“嗯。”
裴宴卿松开了卓一雯的胳膊,脚步微顿,脑海里不期然响起一段话。
——如果我继续不理那些人,而有的人又很想得到我,我会被绑架吗?
那句突兀的话,如今想来不像一句普通的询问,倒像暗含着异常的期待。
她为什么想被绑架?因为她的母亲被绑架过?
她要走她的路,不仅是进圈、当演员,还有绑架,舆论黑潮,以及……复刻最后的死亡结局。
裴宴卿心脏狂跳,快捷拨号拨通了柏奚的电话号码。
嘟——
同一时刻,一条短信在通知页面不祥地跳出来——
裴宴卿瞳孔骤缩。
【SOS紧急联络】
[柏奚在此大致位置向您发送了紧急求助。我遭遇了严重车祸,现向您求助。您被添加为紧急联系人,所以会收到此信息。[分享位置]]
第一百二十二章
“爸爸,妈妈……”
柏奚的记忆是从这一声稚嫩的童声开始的。
她一开始住在香港的半山别墅,窗户看出去有的是山景,有的正对花园,还有一扇窗户对着的是屋后的游泳池。
天光很暗,游泳池给人一种阴沉沉的不舒服的感觉。
她的爸妈早出晚归,每次拿着一包东西出去,喜气洋洋地回来。
柏灵有很多价值不菲的珠宝首饰,他们变卖了一部分,通过黑市换成了现金,怕有后患,或者曾经爱慕柏灵的人顺藤摸瓜找到他们,于是一家人火速搬离了香港,只留下那栋带不走的别墅。
柏奚就这样到了内地,江南的鱼米之乡,没有台风和海啸的侵扰。
她跟着爸妈去上了户口,叫宋眉弯。
这是个对她而言很陌生的名字。
那年她刚五岁,因为没到入学年龄,只能在家待着。她不喜欢上幼儿园,教的东西太简单,虽然不记得以前的事,但文字、数学.运算还在脑海里。
柏奚小时候是个粘人的小朋友。
爸妈不用上班,她抱着小枕头经常找到陶金枝面前,让她陪她玩游戏。
“妈妈。”这个称呼她很喜欢,经常叫。
“妈妈,陪我去花园好吗?”
“咱家哪有花园啊。”陶金枝瘫在沙发里看电视,心不在焉地说。
“那你可以陪我玩拼图吗?”奶声奶气。
陶金枝看见她拿了一堆小方片过来,头都大了,但还是勉强耐下性子陪她。
不管怎么说,她也是他们家小金主。
但这个小东西实在太烦人了,一天到晚喊她,“妈妈”“妈妈”的,跟准点报时器似的,一钟头至少三次。
陶金枝和宋得昌结婚两年,没要小孩,一方面是没钱,另一个原因是不喜欢小孩。
不说讨厌小孩了,陶金枝一个新婚不久的年轻女的,提前给人当妈,童声一响她就如坐针毡。
“妈妈,我想听故事。”
好不容易熬到睡觉,睡前小姑娘又带着童话书来了。
老天啊。
陶金枝纳闷:“你怎么不找你爸?”
柏奚看了一眼床头正摆弄遥控器的宋得昌,视而不见道:“妈妈,我想……”
宋得昌哑着嗓子:“行了,回去睡,明天再让你妈给你讲。”
柏奚有点畏惧这个男人,听话地回去了。
带上门之前,柏奚听见里面的争执。
“宋得昌!敢情不是你讲,你知道这小孩多难伺候,跟报时鸟似的,一会儿不见我就找。”
“不就读个故事嘛,你不识字?”
“我又不是她亲……”
“嘘。”
宋得昌看了一眼缓缓关上的门缝,点了根烟道:“我自有办法。”
“你别在房间抽烟!”
“咱这屋好像有点小了。”宋得昌打量了一下房间,掐灭了烟头。
又是一天。
柏奚看完了一本书,兴致勃勃来给陶金枝复述,陶金枝对小孩子看的故事没有半点兴趣,耐心也逐渐告罄。
“你怎么老是要人陪?”陶金枝责备道。
柏奚愣了一下,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我只是想和妈妈在一起。”
“你让妈妈清净会儿行吗?”
“妈妈,我惹你生气了吗?”
“你再说一句话我就要生气了。”陶金枝说,“到一边去。”
柏奚张了张嘴,走到另一张沙发坐下,乖乖地一个字不说。
陶金枝刷完一集连续剧,期间那小孩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她是个典型的混血儿,不知道她爹是哪国的,一头浅金长发,五官精致得像洋娃娃,即便她神情乖巧,也有一种过于完美带来的玩偶似的诡异感。
陶金枝觉得瘆得慌,说:“你你回房间。”
柏奚做了个口型:可是我没有说话呀。
陶金枝声音大起来:“回你自己的房间!”
柏奚在自己的屋子里待到吃晚饭,宋得昌回来了。
饭桌上宋得昌说,给柏奚报了个舞蹈班,学古典舞。
柏奚眨了眨眼。
陶金枝马上懂了他的目的,连忙道:“女孩子学舞蹈好,将来多有气质。”
柏奚只看着她的脸,糯声糯气:“妈妈想让我学吗?”
陶金枝堆笑:“当然,当然。”
柏奚稚嫩的童声说好。
陶金枝:“再报个乐器,钢琴怎么样?”
柏奚也说好。
她隐约觉得她好像学过钢琴。
饭后宋得昌坐到正对着字典自己识字的柏奚道:“闺女,你要是练琴练舞蹈,咱家地方不够,换所大点的房子怎么样?”
遗产如果用于维护被监护人的利益,是正当合理的。
柏奚点头。
宋得昌一家人由此住进了别墅,请了司机和佣人,一步登天。
这对夫妻花着柏灵留下的遗产,如愿过上了纸醉金迷的生活。
起先用钱还在心里琢磨会不会触犯法律,借着柏奚的旗号全家人穿金戴银,由俭入奢易,习惯了这种日子以后,二人越来越肆无忌惮,大笔挥霍。
柏奚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打个不客气的比方,他们花她的钱就像克扣猫儿的猫粮,那猫能知道吗?
柏奚上学前,所有时间都被兴趣班填满,念小学以后,这样的情况也并没有好转。
陶金枝起初偶尔坐司机的车来接她,每当这个时候,她可以趁机和妈妈说会话,虽然她的妈妈一直在玩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她,极其敷衍。
后来陶金枝不来了,只有司机。
司机见主家不关心,临时有事就偷懒耍滑,把柏奚一个人留在舞蹈室。
很晚了,老师见她可怜,就把她带回家,让她暂住。
那时的日子还不是最难过的,陶金枝和宋得昌夫妇俩全球旅行,几个月露面一次,会给她带礼物。
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
柏奚数着日子盼啊盼啊,还是能盼到爸妈回家,妈妈心情好的时候会冲她笑,给她读故事,即使她已经过了听故事才能入眠的年纪,但她很知足。
仿佛妈妈还是爱她的。
柏奚十岁那年,她的妹妹降生了。
柏奚非常讨厌她的妹妹,她苦心孤诣制造的幻象,在她妹妹出生那一刻全部被打碎了。
她从来没有在陶金枝脸上见过那么温柔的神情,连宋得昌也充满了柔情,她因此知晓,他们并非不爱孩子,只是不爱她。
柏奚一边讨厌妹妹,一边讨好妹妹,只要妹妹笑了,陶金枝就会给她好脸,反之就是厉声呵斥。
他们一家四口,生活在一起。
他们把所有的目光和关心都留给了新出生的小婴儿,把生活中最多的负.面情绪,厌恶和憎恨给了柏奚。
柏奚的兴趣班排得没有那么满了,因为她要回来照顾妹妹。陶金枝不放心保姆,倒是很放心她,柏奚没有说过的是,她曾经想过杀死妹妹,但妹妹如果死了,她又要靠什么来讨妈妈的欢心呢?
他们也不会再留下来,会像从前一样,头也不回地离开。
妹妹长大了,性情顽劣,经常对柏奚又打又踢,毫不意外的,受到责备的永远是柏奚。
有一次柏奚路过客厅,妹妹在沙发哭了,陶金枝从房间推门出来就给了她一巴掌。
柏奚捂着自己的脸,安静地走到沙发旁,把妹妹抱起来哄。
她分明看到趴在她肩头的小孩露出恶劣的笑。
妹妹上学了,每周从寄宿学校回来的柏奚多了一项工作,辅导她的功课,完成学校布置的家长作业。
柏奚成绩非常好,小学连跳两级,十六岁高考。
大一那年的寒假,是继五岁那年柏灵死亡后,她人生第二道分水岭。
她的人生总是急转,没有丝毫的缓冲。
她在宋得昌夫妇俩房门口偷听到自己并非他们亲生的秘密,他们管自己叫柏xi,不知道是哪个字,还提起了一个叫柏灵的女人。他们说钱不够花了,得再回趟香港卖点东西。
柏奚从柏灵入手,又趁宋得昌夫妇俩不在家,把他们俩的卧室翻了一遍,找到一些佐证的文件。
她或许是柏灵的女儿,而她叫了十几年的爸爸妈妈——世上最亲的人,有可能是霸占她真正母亲财产的小偷。
柏奚躲进自己的房间,缩在墙角,无声地流了一晚上眼泪。
柏奚不敢声张,暗地里去咨询了律师,律师说侵占是自诉罪,以她的情况,就算是真的,因为没有成年,她连亲自把养父母告上法庭的资格都没有。
柏奚说我没有想告他们,我只想确认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律师回:我建议你不要贸然去问,提前暴露会很被动,至少等到成年吧。
她在不确定的猜测里煎熬了两年,终于等到十八岁那年的暑假。
起初柏奚真的没有想告陶金枝两口子,但她温和询问真相时,陶金枝和宋得昌两人矢口否认,柏奚摆出收集的证据,二人恼羞成怒,骂她不孝,白眼儿狼,书读狗肚子里去了,钱是他们赚的,休想要回去!
柏奚被他们骂得狗血淋头,但她丝毫不显,只道:“我是不是柏灵的女儿?”
宋得昌阴沉沉道:“你是我们的女儿。”
柏奚沉默。
不久,宋得昌和陶金枝收到法院传票。
柏奚把审判权交给了法庭,审判宋得昌两口子的同时,也审判自己。
我是谁?
她胜诉了,法律判宋得昌夫妇俩归还非法侵占财产,二人这些年挥金如土,豪宅游艇,手头早就花得差不多了,哪里还得上?最终顶格判决二人有期徒刑五年。
宣判那日的法庭,两人当场崩溃,口不择言,指着原告席的柏奚破口大骂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他们养她到这么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竟然把父母送进牢里,五年牢啊,她没有人性,恩将仇报,她死后会下地狱。
被法警带离法庭的时候,宋得昌猖狂大笑:“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干净的人吗?强.奸犯的孽种——”
“我们不会放过你的,等我们出来一定会来找你,死也要拉着你下地狱!”
法律证明了柏奚的身世,却依旧无法解答她的问题。
我是谁?为什么我没有记忆?
我是强.奸犯的女儿吗?
宋得昌的那句话始终在她脑海回荡。
十八岁成年的柏奚终于合理合法地继承了柏灵的一切,包括她香港的半山别墅,银行的保险柜,家里剩余的珠宝字画。
不动产和保险柜宋得昌两口子动不了,所花的钱基本是柏灵留下的现金以及她的珠宝、收藏字画所变卖,柏奚在柏灵卧室的梳妆盒里发现了一枚祖母绿的翡翠戒指,应该是她生前喜欢的。
也仅剩这一枚了。
后来她把它送给了裴宴卿。
柏奚曾经以为不被父母所爱就是最大的痛苦,这时她才明白最深的痛苦是无力。
柏灵去世的时候,她已经五岁了,可以流利地沟通,可以记事记人,不是一两岁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她本该记得柏灵的一切,可她却忘记了。
最痛苦的不是如果当初,而是“我本可以”。
她努力地想寻找柏灵过去的痕迹,却只能通过画质模糊的影像,媒体报道的只言片语,连拼凑的碎片都不成片段。
她只知道母亲的一生充满苦难,而她是否是她苦难的最后一环?
她用冰水把自己淋成重感冒,高烧不退,柏灵也不曾到她的梦里。
柏奚什么都找不到,梦魇日夜折磨她,她决定放弃了,从此做一个无知无觉的人,平淡地度过一生。
官司结束后,律师建议她解除和宋得昌夫妇俩的收养关系,以免将来节外生枝。柏奚没有答应,只道以后再说。
陶金枝两口子虽然做了很多恶事,但仍是她与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
假如连这点也消失的话,她还能是谁呢?
柏奚的遗嘱立在十八岁,四分之三捐给福利院,其余的没有安排,按照法律或许会给她的养父母继承。
人生这么多意外,也许她活不到他们出狱。
柏奚安排好了一切,按部就班地生活,隐姓埋名过一生,她会躲起来,宋得昌他们出狱也找不到她。
原本她的人生轨迹是这样的。
可大四下学期,她在实习单位的楼下遇到了一个人,他说他是某剧组副导演,问她愿不愿意进剧组拍戏。
那人给了她一张名片。
柏奚握着名片,想的却是:妈妈。
小区附近有个中型超市,有投币的那种摇摇车,一个小朋友坐在上面,摇摇车响起经典的《世上只有妈妈好》。
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
一直有小朋友去玩,摇摇车唱了很多遍,柏奚也听了很多遍。
她手心一热,低下头去。
小女孩晃了晃她的手,说:“姐姐,你怎么哭了?是想妈妈了吗?”
柏奚摇头,擦了擦下颔的泪水,说:“不是。”
“姐姐不记得妈妈了。”
“那你去找妈妈呀,她一定在等你。”小女孩说。
“嗯,打算去找了。”
柏奚答应了副导演的邀请,进组《雪域南山》,剧播出以后一夜爆红,就像柏灵当年一样。
她好像逐渐靠近了她的母亲,感受她曾经感受的心情。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心里慢慢成形。
然而这初具雏形的想法很快折戟。
公司老总的好朋友,也是另一个圈内大佬简总看上了她,她不愿屈从,几乎被雪藏。
她踏入娱乐圈,走她母亲走过的路计划破产,实在不行就回去读研,她没有太强烈的爱好,只有这一件想做的事,但如果做不到就算了。
就在这时,她又遇到了裴宴卿。
分不清裴宴卿的出现究竟是她的福还是祸,裴宴卿解了她的困境,让她往高处踏出了一大步,也开启了她迈向死亡的第一步。
没有裴宴卿,她可能早就退圈,继续当她的普通人,再没有机会复刻柏灵的一生。
但无论如何,她爱上了裴宴卿。
和她在一起的三年,是她短暂的一生中最幸福满足的日子。
她修改了十八岁那年立下的遗嘱,把她的全部都留给了裴宴卿,她有了真正的锚,有了爱她和她爱的人,人间牵绊住她。
但这锚却不足以牵引她上岸,她暂时停泊,又将驶向黑暗的深海。
一台迈阿密蓝的跑车沿着环海公路疾速前行。
调至静音的手机在衣兜里疯狂亮屏闪烁,海岸线飞速倒退,柏奚两手握着方向盘,目光紧盯着前方。
进圈、爆红、黑潮,舆论最鼎沸时,她将和母亲一样,死在无法自证的谣言里。
这是她早就为自己写好的结局。
她们会一起被谈论,真正做到永远在一起。
海边是柏灵死后灵魂安息的故乡,她不想让自己弄脏这片海,所以选择了撞山。
假如柏灵愿意见她,她的灵魂会跨越山海,和她重逢。
假如不愿意,她们便山水不相逢。
柏奚的脑海中又回响起那首歌。
投进妈妈的怀抱,幸福享不了……
视线里已经出现了苍青色的山脉,柏奚一脚油门踩到底。
砰——
她留给世界最后的声音是一声巨响,和二十三年前婴儿落地的啼哭合在一起。
你愿意见我吗?妈妈。
……
巨响过后,变形的驾驶舱里传来血液粘稠的滴答声,柏奚一动不动。
失去意识的年轻女人手表跳出“SOS呼叫”的滑动模块,因无人响应,自动发送短信给紧急联系人。
【SOS紧急联络】
[柏奚在此大致位置向您发送了紧急求助。我遭遇了严重车祸,现向您求助[分享定位]]
裴宴卿盯住这条短信,抬手死死地攥着卓一雯的胳膊,拨通了120的电话,全身都在颤抖。
“您好,120吗?我妻子出车祸了,位置是……求求你们快去救她……”
第一百二十三章
裴宴卿把位置转发给了唐甜。
唐甜坐上了出租车,太阳还没有落山,温暖的夕阳映在车玻璃,她坐在后座,手脚冰凉,不停地催促司机快一点。
榆唐不是旅游景点,这条环海公路人烟稀少,海岸线一望无际。
远远的,唐甜透过前排两个座椅之间的挡风玻璃空隙看到了山下蓝色的车身,孤零零地躺在一条公路之隔的海边。
苍青山脉,蓝与更蓝的海水,血从蓝色的底部渗出来,构成了一幅凄美的落日图。
“小柏!”唐甜从停在路边的车租车跳下来,眼泪比她的声音先一步落下来。
车头已经完全报废,B柱变形,安全气囊全部打开,驾驶舱昏迷的年轻女人一动不动,粘稠的鲜血从额头滑落,染红了她的脸,灰色的连帽衫也布满各种深色块,那是不断流出的血。
唐甜颤抖着伸手去探她的鼻息和脉搏……
气息微弱,但还活着。
唐甜不敢移动她,在车外边哭边打电话,打给120说已经报过了,在路上马上到,她又打给119和110,报完地址求救命,哭得惨不忍睹。
她跟着120上了救护车,抽噎着回拨给裴宴卿:“救护车来了,现在送去急救。”
那边裴宴卿声音极哑地问了句什么。
唐甜不知怎么也听懂了。
“活着,医生说……有救。”唐甜抹了把满是泪水的脸。
其实医生严谨,什么都没有说,唐甜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裴宴卿:“小柏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嗯,我已经到机场了,有……任何情况随时通知我。”
“知道了裴总,我先盯着小柏。”
柏奚做了简单的止血措施,人事不省地躺在软担架上。
唐甜擦去眼泪,眼睛一眨都不眨地看着她,好像这样死神就会因人间眷恋她的目光,无法将她夺走。
*
裴宴卿和孟山月先后脚赶到医院,手术室的灯还亮着,照在白惨惨的走廊。
唐甜扑到孟山月怀里,哭声哽咽。
裴宴卿看着亮灯的“手术中”,四肢的力气陡然被抽空,险些瘫软在地,卓一雯出手牢牢攥住她的胳膊,给予她站立的支撑。
“病人家属在吗?”
其他人自觉让开,裴宴卿从后面扑到前面来,一贯自持的人早就没了冷静和体面,一路跑过来长发都是乱的,像黑色海藻。
“我就是。”
“和病人的关系是?”护士问。
“我是她妻子。”裴宴卿连忙答,气息急促,“她怎么样了?”
“还在抢救,你先把这些填一下。”
“好。”
卓一雯从包里拿出笔,裴宴卿在所有的单子家属那栏刷刷签下了字。
“请救救她,不管用什么办法,什么药都可以。”
“我们会竭尽所能,裴小姐。”护士认出了她,回答道。
护士离开后,裴宴卿继续靠着卓一雯的肩膀,“手术中”三个字过于刺眼,她只看向天花板,时间的流逝变得模糊。
夜染成最深浓的墨蓝,又抽丝剥茧,化作浅淡的白光。
连下了两次病危通知书,天将破晓时,柏奚暂时脱离生命危险,推进了ICU监护。
裴宴卿只有在中途跟着病床推车匆匆看了她几眼,目含热泪看着她被送进去,满身的管子。
“病人家属在吗?”
“在,她是我妻子。”
裴宴卿跟着护士去签字,ICU签字异常繁琐,都需要家属确认。
不管裴宴卿有多恨柏奚放弃生命,在此刻都无比庆幸,当初没有冲动离婚,她还是她名正言顺的妻子,是她唯一亲密的人。可以在她的手术单以及一切文书以爱人的名义签字,替她跑所有的手续。
裴宴卿又翻过一页病危通知书,红着眼圈强迫自己看了详情,签名落款。
签字、缴费,听医生说柏奚的伤情,足迹遍布医院上下。
卓一雯给坐在长椅里发呆的裴宴卿买了粥,裴宴卿摆了摆手,道:“我没胃口,你吃吧。”
卓一雯于是打开了粥,自己喝。
刚喝了没两口,她便端着粥杯站起来,恭敬道:“裴董。”
裴宴卿闻声抬起头,诧异道:“妈。”又看向她身边的女人,扶着椅子起身,“乔姨。”
来人摘下口罩,正是裴椿。
乔牧瑶阻止了她起来的动作,柔声说:“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告诉我们?”
裴宴卿哑声道:“还没来得及。”
通风报信的卓一雯眼观鼻鼻观心。
裴椿居高临下,少见的没有刻薄她,温和道:“情况怎么样了?”
裴宴卿缓了缓,才说道:“颅脑损伤,全身多处骨折,伴随出血,左小腿粉碎性骨折。抢救了一晚上,现在人在ICU。”
至于全身软组织挫伤之类的,比起来已经是轻微伤了。
裴椿坐到她身边,看着她道:“你怎么样?”
裴宴卿的眼泪忽然就落了下来。
她忍了一晚上,无非是鬓发散乱,出神沉默,直到熟悉的怀抱包裹住她,无边无际的恐惧成倍翻涌过来。
她伏在裴椿肩头泣不成声。
“我好害怕……”
裴椿轻轻拍着她的背。
“哭吧,哭完把粥吃了,再找个酒店休息一下。”
卓一雯看了一眼手里的粥,默默出去找粥店再买一碗。
裴宴卿在医院附近的宾馆订了间房,拒绝了裴椿让她休息的提议,简单洗漱后又回到了医院。
裴椿和乔牧瑶轮流陪她。
好在柏奚的伤情趋于稳定,出血位置也不在要害,只是一直没有醒。
五天后,柏奚脱离危险期,从ICU转到了VIP病房。
裴宴卿开始着手处理车祸善后事宜。
租车买了全额保险,由保险公司理赔,不用她出面,裴宴卿去了趟交警大队。
差不多一周时间,刚好查清事故缘由。
“你是她的……”
“她是我爱人。”裴宴卿出示了随身携带的结婚证。
交警表示可以由她全权代为处理。
环海公路有摄像头,交警调取了沿路的监控录像,画面里出现了蓝色跑车的身影。
可以看到事发当天的下午,柏奚开车沿着这段环海公路开了一圈又一圈,交警按下快进,时间逼近下午的五点半。
裴宴卿忽然不敢看画面里的车影。
交警的声音仍在继续:“排除车辆失控的原因,我们认为她是自己撞的山。家属,你还要看吗?”
裴宴卿说要,强迫自己将视线落在了监控画面。
但在那道车身提速毅然决然撞上去的时候,她闭上了眼睛。
幸好监控没有声音,否则她恐怕会当场崩溃。
没有人可以忍受亲眼目睹自己的亲密爱人义无反顾地走向自毁。
“不过……”交警看着扭头闭上眼睛的事故方家属,道,“从最后一段录像来看,她减速了。”
“什么?”
“我再放一遍。”交警事先提醒她。
“好。”
交警调到正常速度,播放事故发生的那一段监控,画面里显示车身出现在山脉的那条直道上,车子忽然提速了,裴宴卿方才正是在这里闭上眼睛的。
交警道:“监控无法判断具体车速,但根据画面推测,她的最高时速可能接近200km/h,以这样的速度撞山,别说活下来,车毁人亡,连全尸都留不下。”
裴宴卿面白如纸。
“注意看对比。”
交警把进度条往回拉,完整地播放了一遍,裴宴卿指尖扣着桌沿,睁着眼看完。
交警道:“性能很好的跑车,松油门后就会有明显的减速,地上没有刹车印,我们推测她最后关头松开了油门。”
监控确实不能显示车速,但是车身提速和减速的拖影肉眼都可以观测到,提速到一个极点后泾渭分明,一边是死,一边是生。
不管柏奚是因为什么最后选择了减速,总算为自己留下了一线生机。
……
离开的时候,交警问她:“要不要拷贝录像带走?”
裴宴卿摇头:“不用了,谢谢。”
她宁愿这是一场噩梦,永远不要在现实上演。
裴宴卿从交警大队走出来,还是炎热的夏天,后背却被汗浸湿了。
两个老板都在医院,卓一雯回公司干活了,现在接替的是坐飞机赶过来的问娜。
问娜让司机把车开过来,送裴宴卿回医院。
裴宴卿在车上接到一个电话,是她爸爸白兆麒打来的。
“卿卿,你要找的人有眉目了,她前些年和孩子移民去了澳洲,现在在那边定居。”
“爸爸,我现在遇到点事,暂时腾不出空,晚些时候我会飞一趟澳洲。”裴宴卿揉了揉眉心。
“你找的这个人对你来说很重要吗?”白兆麒轻声问。
“重要。”
如果她早一步,早一年,甚至一个月,柏奚有可能都不会走到这一步。当然,那人也可能是另一张催命符,但这个选项她不会让柏奚见到,所以她要提前和对方见一面。
“既然这样,爸爸替你走一趟吧?”
裴宴卿沉默片刻,道:“好,谢谢爸爸。”
“有空带小柏回……香港一起吃个饭。”
“好。”
裴宴卿这辈子的脆弱大概都要在这段时间用尽,她忍住了酸涩的眼眶,道:“我先去忙了,下次去看您。”
“嗯,找到人我再给你打电话。按时吃饭,注意身体。”
“好。”
裴宴卿挂断电话,深深地吸了一下鼻子,扭头看向窗外。
一行海鸥在银滩掠过。
柏奚吊着营养液,始终在沉睡,医生检查说没有大碍,估计醒来就是这两天的事。
裴宴卿谢绝了一切事物,每天住在病房里,守在病床旁。
实在困了就趴在边上眯一会儿。
这天她在床边睡着了,半梦半醒间,感觉自己的手指被轻轻地勾了一下,一股虚弱的力道慢慢牵住了她的手。
第一百二十四章
人死前究竟有没有跑马灯?
人死后有灵魂吗?意识能不能超越物质而存在,它是不是位于四维乃至更高的维度,死去的人,它们将在哪里重逢?
柏奚踩下油门提速,苍青色的山脉在疾驰的视野中越来越近。
人生走马灯并未出现,时间不过是人类定义的维度,它不一定从后往前。
时间就像平面上无数个点,按规律排列,就是一生。
这一秒,无数个点在时间的直线上无序跳跃,挣脱引力,碎成了一片片镜子,同时出现在柏奚眼前。
她看一眼,便看尽了自己的一生。
幼年和养父母生活在一起的镜子,空白的镜子,二十岁的婚姻,十八岁的法庭,曾经对她施予平等善意的初中同学,“我愿意”,十六岁的痛哭,古典舞的舞蹈室,“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镜子碎片的排列毫无顺序,她乏善可陈的人生竟也有千千万万片,那个一直在镜片里背对她的身影回过了头,露出熟悉的脸。
无数个她转过身来,慢慢覆盖掉所有镜子的画面,一样的脸,一样的画面。
柏奚看着对方的脸流下眼泪,和车一起冲进了白光里。
……
柏奚陷进没有光的黑暗里,意识断断续续地出现,在抢救室,在ICU,听见医生焦急的声音,迅速给她上各种急救措施,把她从永恒的沉睡中一次次唤醒。
后来她还是睡着了。
麻药的效果没有过去,她这一觉睡得十分踏实,比昏迷也不为过——实际上就是。
离开裴宴卿以后,她已许久没有这么好的睡眠。
前额叶仿佛密密绵绵的小针刺醒,检测到情绪剧烈活跃,柏奚在虚弱中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眼前依然是一片蒙蒙的白光,耳边是仪器规律的滴——滴——声。
她以为自己就此失明,许久白光才散去,她垂眼望去,床沿伏着一道睡着的身影,亚麻色长发,发根已长出黑色,头顶有一个小小的发旋,柏奚认得那个发旋。
她认得她发尖的弧度,露出的一小片额头,被胳膊挡住的眉毛线条,眼睛的形状,鼻梁、嘴唇,都印在她的脑海里。
氧气罩扣着的脸被白雾氤氲又散开。
柏奚眨了一下眼睛,泪水从眼角渗入鬓角。
安静的病房里只有生命仪器检测轻微的滴——滴——声,和病人无声的落泪。
眼角的泪痕干涸,柏奚向右侧偏头,没有输液的那只手轻轻地勾了一下恋人的手指,慢慢将自己的手覆盖到对方的手背之上,重新闭上了眼睛。
她太虚弱了,这样一个小小的举动就耗尽她所有的力气。
裴宴卿从梦中惊醒,先看见仍在昏迷的柏奚,低头才看见牵着自己的手。
“柏奚——”她又惊又喜。
柏奚已经没有力气了,听见她的声音依旧吃力地睁开了眼。
“你醒了,我叫医生过来。”
氧气罩里一层白雾,柏奚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以此回应她,表示她醒了,听到了。
裴宴卿飞快地跑到门口,打开门让问娜去找医生,自己马上回到床边,眼睛一眨不眨地守着她。
她眼圈似乎红了,但忍着没有让眼泪成形。
柏奚也始终睁着眼睛,坚持到医生过来,才昏迷了过去。
裴宴卿惊慌失色,抓着她的手喊她的名字。
医生检查了一番,说道:“没有大碍,只是刚醒来比较虚弱,她现在清醒的时间会很短,而且是断断续续的,都是正常现象。第一次清醒就能坚持这么长时间,已经很不错了,病人的意志力很强大。”
裴宴卿问:“这种情况要持续多久?”
医生答道:“视具体情况,三天后就会有明显改善,一般不会超过一周。”
裴宴卿道:“谢谢医生。”
医生把笔别进白大褂的上衣口袋,说:“有事及时告知我。”
问娜代裴宴卿送医生出去,折返后问裴宴卿想吃什么,柏老师昏迷这么久,她就没正经吃过饭,要不是裴椿和乔牧瑶两口子盯着她,说不定柏奚还没醒,她先倒下了。
裴宴卿:“粥吧,我没胃口。”
她重新坐到床沿,握着柏奚的手,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用,体温明显了一些,不像之前怎么捂都捂不热。
医生说柏奚还活着,可除了仪器屏幕画出的心率,她不会动不会说话,甚至不会睁眼,手冷得像冰块,让她怎么肯定她还活着。
裴宴卿把自己的脸贴在柏奚微温的掌心,目光痴缠地看她,外界的一切都听不见了。
问娜:“好嘞,我现在去买。”
虽然又是粥,但好歹是她主动要的,不是木然的“算了”,问娜打起精神出门买粥,顺便给唐甜报信:【柏老师醒了】
裴姐失魂落魄中,估计一时半会想不起来这件事。
唐甜:【啊啊啊啊啊啊啊谢天谢地!我马上转告孟总】
问娜:【但她只醒了一下下,医生说是正常的,过几天才会好转。让孟总不必急着飞过来,现在柏老师也说不了话】
唐甜:【谢谢娜娜姐,我娜娜姐就是靠谱[拇指]】
问娜:【[]】
问娜:【吃饭吗?我刚出医院大楼,待会给裴姐带份粥回去】
唐甜:【又是粥?裴总不会吃吐了吗?】
问娜叹了一口气。
就是因为吐才吃粥的,别的东西吐得更厉害,粥相对轻一点。不是生理机能问题,就是心理压力太大导致的。
想想也是,谁能看着自己的爱人生死未卜地躺在病床,还能吃嘛嘛香。
而且柏奚不是意外,是自杀的,现在是自杀未遂。
简直双重打击。
裴总又那么骄傲,人生一帆风顺,一直以为什么都可以掌握在手中,想不到在爱情上栽了大跟头,三重打击。
问娜叹了第二口气,这会子什么都叹不出来,只是想一想都心累。
她望了望天,再低头唐甜已经回她了,她从宾馆出来,两人约在医院附近的一家小餐馆随便吃点,一块回医院。
问娜特意买了份营养粥,天天吃这玩意儿,裴姐脸都瘦了一圈。
裴宴卿拆了粥盖,接过问娜洗了的金属勺,慢慢地舀了两口。
问娜注意着她,一口气随着她进食的动作,缓缓松下来。
没等她彻底松口气,裴宴卿喝了三分之一的粥,便停了下来,熟练地扯过纸巾捂在自己嘴唇,进了卫生间。
耳边传来熟悉的呕吐声。
问娜和唐甜互视一眼,叹气加摇头。
看来只有等柏老师(小柏)彻底醒过来了。
……
三天又三天,柏奚如医生所说明显改善,清醒的时间变多,也一次比一次持续时间长。
一周后,柏奚可以自主呼吸,摘了氧气罩。
总算没有恼人的雾,柏奚那双琥珀色眼睛静静地凝视床前的人。
裴宴卿瞬间红了眼圈。
今天轮班的是唐甜,唐甜打算悄悄溜走,让她们二人世界,却被裴宴卿叫住:“唐助理,你守着她一下,我去趟洗手间。”
唐甜啊了一声,反应慢半拍地道:“好的。”
裴宴卿打开病房门快步出去了。
唐甜的声音落在后面,被关门声隔绝。
“裴总,你……”
奇怪,病房里有洗手间,为什么要特意去外面。
她的目光落回到病床的柏奚身上,见她神情黯然,察觉到她的注视后,又向她笑了一下。
那个笑容,怎么说呢?很温暖。
唐甜无法具体地说出来,有点像风雨过后彩虹里漏下的阳光。
小柏好像变了。
唐甜不懂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柏奚暂时只能说出简单的话,“来……”
唐甜看了一眼门口,到她身边去。
柏奚看向她的眼睛,缓慢地道:“让你们……担心了……抱歉……”
唐甜也想哭了。
想到那天看见她满身是血地躺在撞废的车里,被抬上救护车,她就止不住眼泪,呜呜咽咽地抽泣。
抢救室一夜灯火通明,外面的人煎熬何曾少半分。
柏奚微不可觉地叹了一口气。
“对不……起……”
唐甜打了个哭嗝。
“其实我们还是次要的,裴总那天在手术室外,站都站不住,要靠人扶着,脸白得跟纸似的,医生下病危通知书的时候,还要她签字,太残忍了。”唐甜哽咽道,“你不能再寻短见了,什么坎儿过不去,就算不想想我们,你也要想想裴总,她真的……特别……特别爱你。我在医院守了这么多天,都看在眼里,不信你可以问娜娜姐。”
唐甜吸了吸鼻子,道:“娜娜姐在宾馆休息,我俩换班,轮流值岗,但是裴总一直在这里,一步都没有离开过。”
柏奚说:“我知道。”
“不可以再想不开了,知道吗?”
“嗯。”
“你说,中国人不骗中国人。”
柏奚笑了一下,艰难但完整地复述了一遍。
唐甜勉强信她,扭头又看了一眼病房门口,自言自语道:“裴总怎么还不回来?”
柏奚脸上重新出现黯然的神色,垂下眼帘。
*
医院走廊卫生间。
隔间里响起冲水声,仔细听在水声的掩盖下,似乎藏着女人的哭声。
哭声连绵,埋在蹲着的胳膊里。
门外有脚步路过,裴宴卿咬住自己的胳膊,泪珠大颗地落下来。
那人走后,哭声才重新被释放出来。
她蹲在地上缩在角落,哭得像个流浪的小孩。
……
许久之后,裴宴卿才回到病房。
唐甜惊讶地发现,她涂了口红,妆容也比出去之前明亮,除去瘦削的脸,几乎看不出这段时间憔悴的痕迹。
专门出去化妆?这就是女明星的职业素养吗?唐甜越想越觉得自己离谱。
出于她也不了解的原因,唐甜留在了病房,并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其实无所谓,那两个人一对视,眼里根本没有她。
裴宴卿搬了凳子,坐在床沿,和柏奚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脸上的表情不能说热络,只能说没有表情。
柏奚比她稍微好一些,但透着不自在。
两人很长时间都没说话。
唐甜差点忍不住开口,柏奚终于主动打破僵局。
“公司……融资……怎么……样了?”
“什么?”裴宴卿都快忘记她亲口扯的谎。
“融资……”柏奚提醒她,“一个……多月……以前……你签……协议……说……”
裴宴卿已经想起来了,柏奚要和她离婚,她以退为进,签了离婚协议书,但是骗她说公司在融资不能爆出消息,暂时不能登记离婚,借口拖延时间。
所以她昏迷这么久醒过来,问她的第一件事竟然是这个?
裴宴卿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柏奚动了动唇,硬着头皮把接下去的话说完:“我的……新闻……会……影响到……融资吗?”
裴宴卿音色渐冷。
“你说呢?”
“抱歉。”
“就只是为这件事?”
“所有的事。”柏奚强迫自己一口气说出完整的话。
裴宴卿回她一句冷笑。
她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目光深得像要剜她的肉,最终什么都没说,拉开门又走了。
柏奚费了太多的力气说话,轻轻地咳嗽了两声。
唐甜在这时走过来,暗含不满地责备道:“小柏,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虽然她不知道融资具体的情境,但是恋人在这种情境下,不应该亲亲抱抱说些甜言蜜语,或者让你担心了这类的吗?融资是什么驴唇不对马嘴的东西?
但裴总也很奇怪,突然就离开,已经是第二次了。
柏奚想摇头,但她脑震荡还在头晕,长长地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
“我……只是……”
不知道怎么面对她。
就像裴宴卿宁愿去外面哭,也不愿意让她看见一滴眼泪,她也不知道如何面对自己。
她偏头看了一眼关上的房门方向。
她们两个,都已经不知道怎么面对彼此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裴宴卿本想摔门而去制造出巨大的响声,但怕吓到刚醒来不久的柏奚,负气出走也只能忍气吞声将门轻轻带上。
医生叮嘱养伤期间最好不要让柏奚的情绪有剧烈起伏,她还在门口的侧条玻璃观察了一会,见她没什么异样,方迈向走廊,找个相对人少的长椅坐下。
——还不敢离太远,万一里面有事叫她。
不可谓不憋气。
她一肚子火,从离婚协议前憋到现在,一件一件事压上来,生怕她承受能力太好似的,偏偏当事人成了脆弱的瓷器,得精心呵护。
柏奚的话是什么意思?
如果她回答是的话,她会因为影响到融资重提离婚吗?
自己就应该留在病房,见识她那张柔软的嘴唇能吐出多少让她冷笑出声的话。
裴宴卿脑海中闪过画面,刚刚她的嘴巴好像有些干……
裴宴卿:“……”
都这时候了自己居然还在关心她?
*
“小柏,我看你的嘴巴有点干,我给你沾点水润润唇?”唐甜从病房里裴宴卿离去后尴尬的气氛中缓过来,无所事事地转了几圈后,说道。
“好。”
柏奚躺在病床上,左腿缠着厚厚的绷带架起来,输液也在左边,手背打着点滴,一片一片的青色。
她已经阖上了眼帘。
唐甜倒了杯清水,找到棉签,坐在凳子上,手指微动,沾水的棉签往柏奚唇上靠近。
肩膀突然落下一只手。
唐甜吓了一大跳,差点叫出来,裴宴卿板着脸,低头看向她的手。
唐甜交接完毕,蹑手蹑脚地拉开门退了出去。
棉签落在唇上的触感轻柔,缓解了开裂的干涩,柏奚抿了抿唇,有些饥渴地张唇,又要忍住吞咽。
不知道在别人眼里如何,反正在裴宴卿眼里,她闭着眼微微启开唇的样子,喉咙微仰,真的很诱人。
裴宴卿随着她的动作咽了咽口水。
食指取代棉签抚过刚刚得到润湿的薄唇。
柏奚一顿,立刻睁开眼睛。
笑容越过一切需要反应的神经细胞,自作主张地率先出现在了她漂亮的脸上。
如果不是她无法站起来,也没有足够的力气说话,裴宴卿不怀疑她已经出现在了自己的怀里,就像从前她每次向自己飞奔过来一样。
裴宴卿唇角刚勾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可凭什么经历过这样的事,她还像个没事人一样,无缝回到从前?
人心受创会留下疤痕,她在这块自留地上炸得千疮百孔,满目疮痍,怎么轻易过去?连裴宴卿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过去。
柏奚目睹女人的笑意敛去,神情一点一点恢复原来的冰冷。
柏奚喉骨微动,看着她的眼睛说:“我……想吻你……可以……吗?”
这个局面其实是裴宴卿先开始的,她心猿意马,但柏奚把自己放在了主体,何尝不是一种服软。
唐甜在这里肯定会感到欣慰,总算到了情侣的正常对白。
但裴宴卿不接这招。
“你喘得过来气吗?”她冷道。
“试试?”柏奚挤出笑容,试图和她开玩笑。
“然后再推进抢救室?”裴宴卿见她脸色变了,报复的快意滋生在心头,理智却让她马上道,“抱歉。”
“唉。”
柏奚叹了一口气。
她多少能理解裴宴卿的矛盾,她一定对自己选择自杀有很多恨,乃至怨,但又阻止不了爱自己的本能,或许还因为她身体虚弱,怕刺激到她,只能把火压在心里,偶尔阴阳怪气地刺她一句。
都是自己应得的,她并不怪对方,如果这样能让裴宴卿舒服一点。
柏奚面对她是心虚的,就像做错事被当场抓获的孩子,但更多的,她目前也无力去思索。
既然侥幸活下来了,那就先活着,养好身体,这是一切的前提。
裴宴卿:“头还晕吗?”
医生说她脑震荡后遗症,还要一段时间。
柏奚:“嗯。”
她倦怠地合上眼皮。
接下来两个人都不说话了,裴宴卿继续用棉签给她润唇,直到柏奚心口均匀地呼吸,好像慢慢睡着了。
裴宴卿在她病床前坐了很久,轻轻捞过她的手扣住,俯身吻了吻年轻女人的唇。
只有这个时候,她心里的恨才会完全消匿,爱意从冰山底下翻涌。
……
柏奚的禁食被解除,可以喂简单的流食。
裴宴卿面无表情,端了碗米汤,一手勺子,柏奚半坐起来,身后垫了两个枕头,一口一口慢慢喝下。
唐甜坐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低头用手机和问娜聊天。
唐甜:【娜娜姐,你什么时候来换班,我好害怕】
问娜:【?】
唐甜:【裴总的眼神像要刀了全世界】
问娜:【= =】
唐甜:【她现在在给小柏喂饭,真的很恐怖,一点表情都没有的,像个机器人。我说我来帮忙,她差点把我也刀了。女人心,海底针】
问娜:【人两口子的事你掺和干吗?不怕殃及池鱼】
唐甜:【可我是小柏的助理啊,有义务保障她的安全。我时常担心假如我不在病房,裴总会不会把小柏鲨了然后她俩同归于尽】
问娜:【哈哈哈】
唐甜:【别笑了娜娜姐,请指点迷途羔羊一条明路吧】
问娜:【她俩情趣呢,你装作没看见】
唐甜:【好的娜娜姐,那你什么时候来换班啊?我的小心脏受不了了】
问娜:【就来,半小时后到[]】
唐甜:【!!!】
唐甜:【你什么时候拍的裴总照片,还做成表情包[你完了.抖手指]】
问娜:【哈哈哈】
唐甜放下手机,时不时注意两人的动静,等柏奚把米汤喝完了,她起身去收碗。
裴宴卿吩咐道:“晚点再榨个水果汁。”
唐甜垂头:“好的裴总。”她多此一举地问了一句,“还是您亲自喂吗?”
裴宴卿撩起眼皮,似笑非笑的:“你说呢?”
来了来了,又是那种要刀人的目光。
唐甜浑身凉飕飕的,一溜烟冲进了卫生间洗碗。
娜娜姐救命!孟总救命!
裴总要发疯创死全世界了!
*
孟山月在柏奚摘掉氧气罩后来探过一次病,当时柏奚正在睡觉,孟山月没什么要紧事,只是来亲眼确认一下她的安危。公司那边事忙,她没等柏奚睡醒就离开了,事后唐甜向柏奚转达孟山月来过这件事。
现在柏奚基本交流沟通无碍,孟山月又过来了。
裴宴卿回避了。
孟山月把果篮放在一边,拖了凳子坐下。
柏奚仍然不能下地,但气色好了许多,雪白的脸总算有了一丝血色,穿着条纹病服。
孟山月没开口说话,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
柏奚:“?”
孟山月拿出手机给她拍了一张照。
柏奚:“???”
孟山月感叹道:“病美人,我见犹怜,别有一番风情。”她晃了晃手机界面,“限定珍藏版。”
柏奚:“……”
她说:“孟姐,你也疯了ⓨⓗ吗?”
孟山月半开玩笑的口吻,故作轻松道:“你还知道我疯了啊?你自己不声不响……擅作主张,有没有考虑过大家的感受?凡事多想想,别那么冲动,年轻热血不是这么用的。嗯?也?还有谁疯了?”
柏奚不说话。
孟山月也猜到了答案。
但她的感情孟山月不想干涉,也干涉不了,唐甜说裴宴卿现在就是个炸药桶,谁碰谁死,对着柏奚必须哑火,对其他人可不一定。
柏奚转移话题道:“网上舆论怎么样了?”
孟山月皱眉:“你管这个干吗?好好养伤。”
本来网上是吵得热火朝天,柏奚挑了个好日子自杀,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自己的团队、对家的水军、黑子、网友。
【柏奚自杀】
词条刚挂上去就“爆”了。
起初还有对家和黑子说是利用自杀炒作,不少网友应声附和,顶流女明星自杀这种事在国内根本没可能,还是因为区区黑潮?
活跃在公众视线的女明星们,哪一个没有经历过全网黑?
有钱赚还怕黑?
【尊嘟假嘟o.O】
【赌一包辣条,待会柏奚微博就会晒出摆拍的医院照片】
【同情心是ⓨⓗ这样滥用的吗?开了这个坏头,以后明星都用自杀威胁了,新型捂嘴?】
【抑郁症不够霍霍的,又来一个自杀?】
【这波真的败好感,一生黑】
【要自杀麻烦干脆点】
【积点口德吧,如果是真的,因为你们的怂恿一个人失去生命,你们是在杀人】
【麻烦搞搞清楚,她先自杀再上热搜的,不是我们让她去死的OK?炒作而已,还真情实感上了[晦气]】
星环影视随即发了一封声明,并非律师函,而是解释说明。
@星环影视V:
【关于我司艺人柏奚女士自杀一事的情况说明[附情况告知书]】
声明如下:
【感谢各界、各网友对我司艺人柏奚的关心,得知此事发生我们非常震惊,第一时间和陪同的艺人助理联系,确认事实真相,我们深感痛心。今天下午五时三十分许,我司艺人在榆唐XX公路发生车祸事故,车辆撞山,具体事故原因待警方调查后公布。艺人经纪人与公司领导已第一时间赶往医院,当前艺人正在抢救中,愿吉人自有天相,保佑柏奚女士平安。】
公告一出来,原本冷言嘲讽的网友暂时熄火,只有黑子还在垂死挣扎,信口雌黄。
跑得快的记者也于当晚赶到了医院,虽然被安保拦住不让靠近手术室附近,还是拍到了裴宴卿一闪而过憔悴的脸。
更确切的自杀过程也被记者披露,是开车撞山。
隔日起床刷到的网友纷纷沉默,在普世道德的基准下,极端网友被迫偃旗息鼓,相对理智的人出来发言。
【希望平安】
【你还这么年轻,没什么坎儿过不去,出院以后继续演优秀的作品,我会永远支持你@演员柏奚】
【唉,糊涂啊】
【说风凉话的可以出来谢罪了?一个敲键盘风生水起,自己被骂了两三句就受不了说网暴是不是你们这群人】
【早看不下去这群泼脏水的了,都是混内娱的,几斤几两谁不知道?永远当洗脚婢的下三滥货色】
【柏奚人美演技好,老婆给力,这会儿逮着弱点了,可不得死命下手黑】
【说到底这也不是她的错,别说年龄出入太大,就算是,她一个婴儿决定得了什么?】
【祈祷小柏平安,反正你也不缺钱,哪怕以后不演戏了,只希望你好好活着,享受生命,热爱生活@演员柏奚】
【虽然我不该在这里说,但我能说嗑到了吗?婚变什么的是谣言吧】
【我也嗑到了一闪而过的裴仙[小声]】
柏奚情况不妙,抢救室到ICU接近一周时间,网上的舆论差不多一直是这样,生死未卜那些黑子和水军也翻不出什么花儿,勉强尬黑都会被“正义路人”喷得体无完肤。
记者神通广大,采访到了目击者——出租车司机。
出租车司机在采访镜头里仍然心有余悸。
目击者证明车祸现场惨烈,且仅有柏奚一人,满身是血,生命体征微弱。
出租车司机直摇头:“好好的小姑娘,可惜了。”
话外透露伤情不容乐观,命悬一线。
记者走访各处,医院、警方等多方共同证明,此事绝非炒作。
彻底摁死了那些伺机而动的反面舆论。
后来柏奚醒了。
情况稳定后星环影视第一时间给粉丝和关注的网友报平安,舆论目前没有特别大的反弹,毕竟柏奚仍在住院,没有公开露面。
小股黑子伺机而动,等待下一个机会。
但网上有些话还是说得难听的,孟山月不认为知道舆论动向对柏奚有什么好处。
至今她也不清楚柏奚为什么自杀。
明明她看起来并没有被那些人伤到,不是吗?难道她其实很在意,只是假装若无其事?
她还在恢复期,孟山月不想提伤心事。
柏奚只是随口问问,目的也不是舆论本身,她现在的心力一大半用来养伤,余下的都给了裴宴卿。
“孟姐,有件事我不知道问谁,拜托你帮我打听一下。”
“你说。”孟山月道。
柏奚右手攥着病床床单,紧张而认真地看着她问道:“月亮岛正在融资,裴宴卿不是董事长吗?她和我的关系又人尽皆知,我最近的负.面舆论有没有影响到公司融资?”
孟山月:“……”
触及到了她的知识盲区。
这些大人物的世界哪里是她一个经纪人可以参与的?融资那至少得是几十个亿的生意吧。
不过孟山月好歹是娱乐圈从业人士,月亮岛又是行业巨头,按理说融资她应该听得见一些风吹草动。
孟山月:“我不是很懂,但我可以上网给你搜一下。”
柏奚说好。
她连手机都被收了,以防万一,彻底断网。
孟山月搜完,神情古怪。
她起身道:“我再帮你问问其他人,你稍等。”
柏奚乖乖等着。
孟山月打了好几通电话回来,纳闷道:“我问了包括老总在内的几个人,都说没听到月亮岛要融资的消息。”
柏奚:“啊?”
孟山月奇道:“你听谁说的月亮岛要融资?”
柏奚的表情也变得复杂,道:“裴宴卿。”
孟山月:“那我也不知道了,可能裴总有内部消息吧?”
柏奚垂了垂眼皮。
“我可能知道了。”
孟山月去检查了一下房门,确认刀人那个不在外面,轻手轻脚地走回来,低声道:“你和裴总怎么样了?”
柏奚:“你声音怎么这么小?”
孟山月:“我怕她冲进来刀我,你不知道我第一次来探病的时候,她看我的眼神就……可能怪我没有保护好你。刚刚见面还好,但谁知道呢?唐甜评价她,如非必要,不要和她搭话。”
柏奚笑了笑。
孟山月:“不过她的精神状况可以理解,我要是她,估计也想创死所有人。”
柏奚的笑意变得勉强。
孟山月:“你呢?到底怎么想的啊?你俩就这样僵着了?”
柏奚摇头。
“我也不知道,很乱,感觉自己的一半魂还落在车祸那天。”
“你别乱说话,呸呸呸,童言无忌大风吹去。”孟山月恨不得捂她嘴,压低音量道,“这话要是让裴总听见,咱俩都得死!都得死你知道吗?!”
“我只在你面前说说。”
“我不是人?我就不会被吓死了?”
“孟姐……”柏奚无奈带撒娇。
“撒娇没用。”孟山月道,“我就纳了闷了,你都会冲我撒娇了,怎么不向裴总撒一个,好歹给人家点甜头啊。”
柏奚清了清嗓子,不自在道:“以前当然无所谓,现在……”
她还是觉得好尴尬,婚没离成,死没死成,活是活下来了,不知道怎么活,乱七八糟。
“现在怎么了?你不爱她还是她不爱你了?你们俩总得有一个人主动,鉴于你是过错方,你主动。”
“……”
“听见没有?”
“……嗯。”
*
孟山月来无影去无踪,和裴宴卿在走廊打了个照面,便搭飞机又回去了。
裴宴卿回到病房。
大概不知道怎么正常开口,裴宴卿保持着冷冰冰的表情,接过了唐甜的活,给水果榨汁。
清洗、去核、削皮,一样样拣起来,压榨变成果汁。
柏奚看着她的背影,遗落的一部分灵魂化作光点,慢慢填进她的身体。
虽然依旧迷茫,但本能作祟,她的心在她身边无比平静。
裴宴卿端着杯子过来喂她喝果汁,其实柏奚差不多可以自理了,但裴宴卿有她的坚持。
柏奚喝完了果汁,唇瓣沾染一些汁液的水光,裴宴卿手里捏着纸巾,靠近她的薄唇。
擦完嘴,裴宴卿强迫自己的目光不在她唇上停留,从她身前离开。
她握着纸巾的手忽然被攫住,诧异之下对上柏奚专注的目光。
“你……”
柏奚出其不意地上前,亲了一下女人的唇。
猝不及防,裴宴卿脸红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裴宴卿居然脸红了。
老妇老妻的,亲一下竟然脸红了。
热意袭上脸颊的第一时间,裴宴卿脑子里闪过的念头是:快逃!!!
绝对不能让柏奚看到自己这么没出息的样子,否则自己这么多天的冷嘲热讽简直像个笑话,纸糊的老虎。
裴宴卿生生钉住了脚,任由山火燎过脸庞,耳颈被粉色浸染。
在柏奚安静的目光里不躲不避,火焰燎原,一鼓作气,再三而竭,偃旗息鼓。
这件事就是比谁更沉得住气,只要她不尴尬,柏奚尴不尴尬与她无关。
她转过身迈开腿,去卫生间洗装过果汁的杯子,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又红了起来。
但她们俩自上次分开,至少三个月没有亲密接触,算上签协议前的“半冷战”,同床异梦,貌合神离,五个月没有正经亲过。
她不习惯导致脸红十分正常。
柏奚在想什么?向她示好吗?出其不意,先斩后奏,谁教她的?
裴宴卿在镜前呆了许久,念头只要一涉及到柏奚,红晕就会出现在她的脸颊和耳朵,再一再三,没完没了,洗完杯子干脆借口找医生躲到病房外面去了。
她走了很远,找个靠窗的地方吹风。
裴宴卿一走,唐甜马上奔到病床前,对柏奚竖了个大大的拇指,心悦诚服。
“刚刚裴总脸红了,你看到没有?”
“你坐那么远都能看到?”
“她连后颈都变粉了。”唐甜忽然想到一些脏脏的东西,连忙打住。
“你摇头干吗?”
“没什么。”唐甜心道:咱们小柏真是好福气,有这么个仙品老婆。
唐甜问道:“你怎么不趁机表白啊?”
柏奚说:“表什么白?”
唐甜道:“老婆我爱你这样的甜言蜜语啊,保管裴总腿软当场。”
她扫了一眼柏奚完好的右手,看起来倒是能用,就怕她手受得了心脏受不了刺激。她能有今天的思想,都是娜娜姐带坏她的。
柏奚试想了一下,道:“我说不出口。”
“手术前说得出口,现在怎么说不出口了?”
“以前也没说过。”柏奚摇头。
“连我爱你都不说?小柏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不是‘我爱你’,是‘老婆’。”
“啊?”唐甜不敢相信,声音下意识提高,“你们都结婚两年了!”
柏奚随口纠正她:“三年。”
唐甜掰着手指头数:“2021年公开,2022,2023,是两年啊。”
柏奚:“……”
她忘了她们俩结婚三年的事,身边除了她和裴宴卿,裴椿两口子以外,只有陪着去民政局的问娜是知情人。连孟山月都不知道。
柏奚含糊其辞道:“两年过了就是三年呗。”
蒙在鼓里的唐甜不疑有他,道:“那不是更奇怪了,三年你没喊过裴总一句老婆?”
柏奚在她煌煌的目光下无端有些心虚。
“……嗯。”
“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
柏奚视线移向床尾,思绪渐渐跳跃回三年前一切开始的时候。
她在会所醉酒,故意栽进了裴宴卿怀里,本就是她的圈套,巧的是另一个人也早生心动,于是一拍即合。
她一见钟情,顺理成章地求婚,她喝了几口酒,冲动答应了结婚。
宾馆里现拍的旗袍照片,结婚证的钢印,匆匆领证,都昭示着这是一场绝无深思熟虑的结合。
可柏奚唯独算准了一件事。
“……我早就知道有今日。”
她知道她们一定会分开,所以无论裴宴卿是不是喜欢她,或是有好感,她不希望对方在无望的深谷里徘徊,越陷越深,所以她警告她,抵抗她,宁愿保持肉.体关系,也不要涉及感情,但裴宴卿无动于衷。
她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得到柏奚的心。
在香港之行以前,差一点点她就成功了。
遗产触到了柏奚最大的雷区,炸得措手不及,柏奚离开了她。
裴宴卿解释了她结婚的动机,其实柏奚冷静以后已经偏向于相信她,但这是她们之间划清界线的绝佳机会,所以她决然地和对方断了联系。
后来在《耳语》剧组重逢,她一次次地抵御,一次次沦陷,决定忠于自我,也忠于她,在期限到来以前奉上她的一切。
但她没有一天忘记她们会分开。
也许裴宴卿到现在都没有发现,柏奚对她的称呼从裴小姐到卿卿,第一次见乔牧瑶自我介绍是“小宴的女朋友”,乃至后来所有场合,她要么称呼裴宴卿的名字,要么说“我女朋友”,从来没有说过“我老婆”。
网友发现了这件事,说两个人永远热恋,大嗑特嗑。
只有柏奚自己知道,她恪守着这条底线。
她告诫自己不要贪恋避风港的温暖,不要遗忘要走的前路。
女朋友是可以换的,听起来也像是哪天就能替换的,也许是在她死去以后。
老婆不一样,中文里有个词叫“丧偶”,头白鸳鸯失伴飞,太残忍了。
她希望她只是裴宴卿的女朋友,裴宴卿也永远只当她是女朋友。
可惜事与愿违。
*
裴宴卿停在了吸烟区。
医院是最能看尽世间百态的地方,生老病死,家属沉默不说话,忽然丢下烟头,蹲下来抓着自己的头发闷声抽泣。
也许他有一位生命垂危的亲人,妻子、父母或是孩子,在病房,在抢救室。
裴宴卿看着他,仿佛看到一个多月以前的自己,历历在目,痛难自抑。
这是不能去回忆的一段记忆。
但睡着以后,梦境会攻破你最脆弱的心防,拖进最深沉的梦魇。
直到现在,柏奚已经醒了这么久,裴宴卿每晚都会被噩梦惊醒,在她的床边坐到天明。
裴宴卿回病房的途中,医护推着一具蒙着白布的病床推车经过,家属哭声震天,裴宴卿看了一眼白布下隐约的人体轮廓,忽的别过了头。
她贴在墙边,手扶住了冰冷的墙壁,头晕目眩,四肢发软。
家属的哭声远去,裴宴卿抵着墙往几步开外的长椅走去,缓缓地坐下。
血液流往冰冷的手脚,许久以后,裴宴卿才重新感受到人类的体温。
她攥着长椅的扶手,大口地喘气,空气越发稀薄,明明不在水里仿佛却要溺毙,冷汗浸湿了她的后背。
她干呕了几声。
喉咙焦渴。
她忽然不是很想回病房,正要起身去买瓶水,眼前适时地出现了一瓶矿泉水。
裴宴卿接过来,拧开喝了两口,才道:“妈。”
裴椿坐在她身边。
裴宴卿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
“我听你乔姨说,你最近精神状态挺好的。”
“什么?”
“阴阳怪气,冷嘲热讽,无差别攻击,逮谁咬谁。”
“……”裴宴卿道,“您别挖苦我了。”
“不是挖苦,是真心夸奖。”裴椿说,“与其内耗自己,不如发疯外耗别人,越来越有我的风范了。”
“……”
裴宴卿勉强牵唇笑了笑。
裴椿靠进长椅里,视线落在走廊对面,道:“我知道你为什么这样,因为你的心已经耗无可耗,连心血都熬干了,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支撑自己。”
裴宴卿低头看着自己两手捧着的矿泉水,眼周泛红。
裴椿长长的沉默。
“我没想到那孩子那么决绝……”
“妈。”裴宴卿打断她,声音不算激烈,但她紧紧扣住裴椿手腕的手,足以出卖她的情绪。
外耗有什么用,徒有其表,她还是选择煎熬自己。
裴椿顺势拉着她的手站起来,道:“好,不说了,我带你出去走走。”
“我不想去。”
“不想去也得去。”
“……”
半个小时后,裴椿带着裴宴卿出现在一家餐厅里。
裴宴卿:“妈,我真的没胃口。”
裴椿:“那就陪我吃,我坐飞机饿到现在。”
裴宴卿:“……”
裴椿轻斥:“瞧瞧你这个德性,失魂落魄,哪有半点姓裴的风范。”
裴宴卿:“……刚刚你还说我像你。”
裴椿:“哄哄你的,还当真了?坐下吃饭,你点菜,我老花看不清。”
裴宴卿被迫点菜,一道一道地问过去,两个人点了四菜一汤,两碗米饭。
裴椿在饭桌讲公司的事转移她的注意力,不知不觉裴宴卿吃下了一碗饭,菜也被两人消灭了个七七八八。
裴椿偷偷拍了张照片发给乔牧瑶。
乔牧瑶:【我就知道你有办法】
裴椿:【早得很,心病还需心药医】
裴椿回想起刚才见到她路都走不稳,慢慢挪到长椅,弓身大口喘气的样子,忍住叹气的冲动。
乔牧瑶:【怎么了?】
裴椿:【晚上和你说】
乔牧瑶:【行,我先去和画廊的人开个会】
两人从餐厅出来,回到医院,病房门口站着一道熟悉的人影——卓一雯。
裴椿道:“柏奚病情稳定,你该上班了,我把一雯留给你。这段时间忙得我都多了一条皱纹,让你妈省点儿心。”
卓一雯:“裴总好。”
裴宴卿:“好,我今天就工作。”
卓一雯抱着笔电,和裴宴卿一块进了病房。
裴椿走在最后,照例慰问了一下柏奚,她们俩的关系完全取决于裴宴卿和柏奚的关系,现在二人形势不明,裴椿也不好表达越界的关怀。
这方面倒是乔牧瑶更自然。
她没有裴椿的形象高冷霸道,柏奚又觉得她有妈妈的感觉,三年间向来是她们更亲近一些。
裴宴卿曾经拜托乔牧瑶多关爱柏奚,是以两人除了在家庭群外,平时还有联系。
柏奚昏迷刚醒时,裴宴卿也有很难自处的时候,不论生理心理都支撑不住,是乔牧瑶在其中转圜,才让她相对平稳地熬到了现在。
乔牧瑶名下有一间画廊,经理找她,暂时回了滨水。
VIP病房宽敞,甚至有接待的客厅,裴宴卿正坐在沙发听卓一雯汇报工作。
裴椿在病床前,扫了一眼那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早些好起来,我认得你妈妈,可以给你讲一些以前的事。”
柏奚眸心微颤。
“……谢谢裴姨。”
裴椿只是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神色趋近柔和。
听乔牧瑶转述过裴宴卿的猜测,她是想要复刻柏灵的一生。
这个念头即大胆又疯狂,亦无比清醒地执行。如果是旁人,或是电影角色,裴椿一定会欣赏,但她是自己女儿的伴侣,她除了五味杂陈,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希望她能早日想开,怜取眼前人。
“裴姨。”柏奚的声音轻轻打断了她的思绪,“裴宴卿怎么样了?”
裴宴卿整日在她面前板着脸,偶尔阴阳怪气,何尝不是伪装?
“我说实话,很不好。”
裴椿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把病房外面看到的事瞒下来,只道:“你的事对她影响很大,伤好以后,你们最好坐下来开诚布公地聊一聊。”
她本来还想说“如果你还想和她在一起的话”,但怕适得其反。
好在柏奚认真地应了她:“我会的。”
她们之间不能永远不清不楚,无论结局走向何处,她都有义务给这段关系画上句号,抑或是……省略号。
她偏头看向客厅的方向,眼底正好收尽裴宴卿的背影。
从她醒来,有意识地清醒开始,裴宴卿面对她的,就常常是一个背影。
她的潜意识也许已经表达出了她的态度。
爱并非万能,柏奚深刻地理解这件事。
*
裴椿在酒店住了一晚就走了,留下了卓一雯。
工作很好地占据了裴宴卿的部分心神,或许还有那个吻的缘故,裴宴卿不再成日冷冰冰的,但也没有笑容就是了。
不讽刺柏奚,但减少了和她相处的时间,哪怕她们在同一间病房。
柏奚开始了自理,自己吃饭自己看书,直到可以坐轮椅下地。
坐上轮椅的第一天,裴宴卿用眼神把柏奚身边的人通通逼走,站到了她的身后。
“我推你出去走走。”女人冷淡道。
第一百二十七章
裴宴卿推着柏奚的轮椅从病房出去以后,唐甜看着她们的背影,无奈道:“你说她俩要这样到什么时候?”
她扭过脸,看到身边和她并肩站着的人并非亲爱的娜娜姐以后,神情尴尬。
向来以精英面貌示人的卓一雯耸了耸肩,回她道:“谁知道呢?”
她小腿迈开,回到客厅,继续处理工作。
唐甜小小地哇了一声。
*
柏奚入院是夏天,如今已到深秋,刚好过了一个季度。
她全身多处骨折,脏器一定程度的损伤,即便身体底子好,躺了这么久仍然脆得像纸片。
出事以前,她已经瘦得腕子细了一截,卧床三月,加上肌肉萎缩,她整个人消瘦了一大圈,戴着一顶毛线帽子,面白如雪。
医生说真正下地走路,至少是半年以后的事,还不包括艰难的复健。
住院楼外天寒,松柏苍苍,裴宴卿担心她出去着凉,只推着她在大楼内部走走。
这条楼道安静,除了医护和同样的病人家属,没有闲杂人等能上来。
裴宴卿推着柏奚在镜子面前停下,本来是想让她亲自目睹自己的样子,看看她冲动之下,不,她的选择造成了怎样严重的后果。
但刚停留几秒,裴宴卿就后悔了。既担心柏奚受刺激,她自己也受不了。
肉.体上的折磨,和精神上的折磨,哪一个更痛苦?
裴椿告诉她爱有反面,爱不全是美好的。她曾经以为爱最大的痛苦不过是爱而不得,她早已做好了准备,可是直到今天她才发现得到了爱也无济于事,她不是被选择的那个人,她站在柏奚的对面,隔着冥河。
她想问柏奚有没有后悔放弃生命,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在这三年间,有没有……哪怕一次因为她产生放弃执行计划的想法。
爱的近义词是恨,相生相伴,如影随形。
裴椿没有告诉过她,当恨的种子滋生,爱应该如何突破困境?是继续爱还是选择……停下来。
放弃爱,也会放弃恨,放弃痛苦。
裴宴卿推着轮椅,背对镜子驻足许久。
空气中传来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冰凉的手覆上她的手背。
裴宴卿低头看见一顶卡通毛线帽子——对于现在的柏奚来说转头仰颈也是一个大动作,会牵动上半身,能不做就不做。
住院这段时间她是个让人省心的病号,忽略她是造成这副局面的罪魁祸首,态度可嘉。
柏奚主动开口道:“待会我回病房以后,你要不要让卓一雯陪你出门走走?南面的枫叶很好看。”
裴宴卿:“这件事我自己会决定。”
柏奚:“……”
这段日子以来裴宴卿就是这样,不论她挑起什么话题,裴宴卿都会用一句话终结她,摆明不想和她多说。柏奚不止一次向她道歉,但除了对不起她无法给出更多确切的承诺,其一她自己还在养病,需要时间想清楚;其二她不知道裴宴卿具体要什么要多少;其三,内疚作祟,她劫后余生,裴宴卿依旧陪在她身边,她觉得自己不配承诺她任何事,难以启齿。
偷亲也不管用了,裴宴卿防着她的突然袭击,脸红只是烟花一瞬即逝的事。
送柏奚回到病房,裴宴卿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看她:“我出趟差,明天回来。”
柏奚两手搭在被子外面:“去哪儿?”
裴宴卿似乎惊讶她会问她,沉默了一会儿,方道:“香港。”
柏奚看着她:“一路平安,到了可以告诉我一声吗?”
裴宴卿迟疑过后才答复她:“可以。”
柏奚被收掉的手机充满电还了回来。
她按下开机键,点进微信,对塞满列表的消息置之不理,点进裴宴卿的聊天框,锁屏放在枕边。
住院部大楼有南北门两个出口,北门距离近,裴宴卿停在楼梯拐角,说:“走南门吧。”
卓一雯跟着她转弯,一出门,迎面便飘过来一枚枫叶。
她伸手接住那枚枫叶,看见裴宴卿已经走进了漫天秋色里,风衣衣角和长巾都被带起来。
她举起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夏天已经过去了,不该再辜负秋天。
不管爱不爱别人,都要爱自己。
裴宴卿收起手机,回了一下头,卓一雯会意地快步过来。
“让问娜去准备礼物,分给工作室的人。”
“原因?”
“秋天的第一份礼物。”
“……”卓一雯小声道,“董事办也可以拥有吗?”
“你去办,算我的私人开支。”
“谢谢裴总。”
“走吧。”裴宴卿双手抄进口袋,大步迈开,围巾飞扬,向停车场走去。
……
柏奚睡觉之前把手机给了唐甜,嘱咐她如果裴宴卿来消息就叫醒她。
她睡醒一觉,窗外的天已经黑了,她喊了句唐甜,唐甜马上捧着手机过来,说:“没有消息。不过你不要担心,我查了到香港的距离,开车过去至少四个小时,裴总估计还没到。”
柏奚看了眼屏幕时间,道:“也快到了。”
唐甜:“还得在酒店落脚,歇息一下呢,至少半小时!”
柏奚看看她,忽然一笑。
唐甜:“总之……裴总不会不报平安的,真的没回消息也可能是忙忘记了。”
柏奚摇头:“没关系。”
都是她应得的。
正这么想着,掌中的手机震了一下。
裴宴卿:【到了[分享位置]】
柏奚:【记得吃晚饭,不要立刻忙工作】
裴宴卿:【o】
柏奚没再回复,顺手点进了她的头像,发现有朋友圈更新。
【枫叶很好看[照片]】
正好是病房外面柏奚看到的那片秋景。
这条朋友圈没有设权限,柏奚加了她聚会所有好友的联系方式——别人主动加的她,点赞头像多到盛不下。
评论也有了好多条。
姜觅:【有时间看风景,我还在苦哈哈地上班】
裴宴卿回复她:【不如我和你换?】
姜觅:【[痛苦面具]我还是上班吧】
发小2:【几时回来约饭?】
裴宴卿回复:【快了,今年让阿姨给我留几只大闸蟹】
几乎都是闲聊,裴宴卿回到第三个朋友就停了,其中一条夹在众多评论里。
朋友四:【美人千千万,不行咱就换,人还是得对自己好一点】
柏奚晚点再去刷动态的时候,发现这条评论被删除了。
柏奚特意隔了一段时间去点赞,没话找话地评论了两个字:【好看】
她删掉再评:【吃饭了没?】
删掉继续评:【晚上看不到枫叶,但明天会有太阳升起】
再删掉再评:【好看[玫瑰]】
……
朋友圈每跳出一条新动态,裴宴卿就点进去一次,看着某人反复横跳。
白兆麒坐在她对面,把她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
说笑不像笑,说生气也不像生气,冷笑却又带着一丝忍俊不禁,同时咬牙切齿,没等牙关咬紧,脸上的笑意又出卖了她。
白兆麒:“……”
白兆麒谨慎地阻止了女儿正在进行的分裂,指节轻轻叩向她面前的桌面:“先吃饭?”
“好。”裴宴卿估计柏奚告一段落,放下了手机。
刀叉的碰撞声间或轻响。
白兆麒柔声问她:“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告诉我?我还是听你妹妹说的。”
他指的是柏奚车祸的事。
裴宴卿道:“怕您担心我。”她垂眸片刻道,“而且自己的事都处理得一塌糊涂,我没脸。”
“卿卿,没有人要求你样样都要做到最好,你看爸爸妈妈都离过婚,难道不是更失败?”白兆麒好像忽然反应过来似的,说,“哎呀,我是不是不该这么安慰你?”
裴宴卿抬眸看着他,没忍住扑哧一笑。
“没什么大不了的,遇到困难就去克服,克服不了就躺下,你有两张床,想躺在哪就躺在哪。香港比内地清静,你可以休养一段时间。要不去游轮度假?现在天有点冷了,去南半球吧,我想想有哪些国家……”
“爸爸。”裴宴卿打断了他关怀的喋喋不休,说,“我没事,我可以处理。”
“那你要记得爸爸说的话。”
“嗯。”
裴宴卿欲言又止,白兆麒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吃完饭我带你去找她,多吃点。我已同她说好了,不急于一时。”
裴宴卿颔首。
九龙,白氏旗下酒店。
客房经理将二人带至目标房间,微微鞠躬后退下,裴宴卿按响了门铃。
她闭了闭眼。
房门从里面打开,是一位中等身材、相貌普通的妇女,穿着打扮都是最常见的那种,已经有些年纪了。
她先看向站在后面的白兆麒,尊重称呼道:“白先生。”
转到裴宴卿,似乎端详了一会儿她的脸,方用蹩脚的普通话道:“裴小姐,你好。”
裴宴卿点头。
关上门后,她直视对方的双眼,问道:“1998-2005年间,你在柏家担任保姆,雇主是前香港著名影星柏灵,是否属实?”
陈淑仪显得有些局促,却坚定地回答:“属实,我在柏家干了七年。”
裴宴卿伸手作请,道:“请坐下说,陈小姐。”
柏灵当年深陷舆论,退圈以后就处于半隐居状态,不再抛头露面。陈淑仪签了保密协议,而且她们的雇佣并非通过家政公司,而是私人关系介绍,没经过任何明面。
柏灵死后,陈淑仪就离开了柏家,更别提她在几年后就随女儿搬去了澳洲,在国外定居,早已不回香港。
蜂拥而至的记者也挖不到保姆的消息,其他人对柏家的事知之甚少。
除了白家,能将香港翻过来,找到蛛丝马迹。
两个月前,白兆麒飞了一趟澳洲,顺利找到人,没费多少精力劝说,保姆看了国内的新闻,便答应和他回来。她在澳洲多留了一段时间,处理完手头的事,刚好在前几天抵达香港。
裴宴卿打量她的同时,陈淑仪也在观察她,似乎有点不敢相信:“你系Angel嘅妻子?”(你是Angel的妻子?)
“Angel?”裴宴卿捕捉到一个新的名字。
陈淑仪换成生硬的普通话:“就是柏小姐的女儿,柏奚。Angel是她的英文名。”
裴宴卿:“你可以讲广东话,我听得懂。”
她接着问道:“不好意思,我想先请问一下,Angel是谁给她取的?”
陈淑仪舒了口气,流利道:“就系佢Mommy啦,柏小姐,柏灵。”(就是她妈妈啦,柏小姐,柏灵。)
裴宴卿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感觉自己的心跳在渐渐加快。
她紧张地舔了舔唇。
“对不起,我再确认一遍,她妈妈给她取名……Angel,A、n、g、e、l?”
“系啊系啊。”(是啊是啊)
陈淑仪不懂为什么一个简单的单词她要向自己确认好几遍,难道她是第一次知道吗?但还是一次次回答了她。
Angel。
天使。
裴宴卿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
第一百二十八章
这场谈话持续了很久,该问的不该问的,能想到的,裴宴卿事无巨细都问了一遍。
凌晨时分,裴宴卿从酒店房间离开。
陈淑仪起身送她和白兆麒到门口,裴宴卿再次对她表达感谢,并且道:“Angel还在住院,为免她情绪起伏过大影响病情,我过一段时间再来接您去见她,您看可以吗?”
陈淑仪连忙道可以,她和女儿说好了,正好趁这段时间在香港探望亲人朋友。
裴宴卿:“趁这段时间,你再想想有什么遗漏的,想起任何事不管什么时候都可以打电话告诉我,这是我的名片。”
陈淑仪双手接过来。
“好嘅,裴小姐。”
“另外,如果有记者或者其他人找到你,不要接受任何采访,并且第一时间通知我。”
“好嘅。”陈淑仪答应。
陈淑仪在他们走远后关上门,白兆麒陪裴宴卿在电梯厅等待。
“其实不用担心媒体会找到她,概率比万分之一还小。”
“以防万一。”裴宴卿道,“再小的概率也不能杜绝可能性,不是吗?”
就像她怎么想得到柏奚瞒着她的事会是自杀?一万对恋人里有一对像她们这样的吗?
裴宴卿看着跳动的电梯数字,一字一字道:“我讨厌不受控制的事。”
她面无表情地走进打开的电梯。
白兆麒默默无言地跟上去。
“今晚回家住吗?你妹妹说好久没见到你了。”
“明早六点出发,怕打扰你们休息,先不去那边了。”
“好。”
裴宴卿就住在这家酒店,叮的一声,她的楼层到了。
白兆麒在里边和她挥手,裴宴卿目送电梯门合上,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打开房门,问娜在客厅等她,顺手接过她的包和衣服。
“裴姐,你还可以休息四个小时,快去睡觉吧。”
“她怎么样?”
“已经睡了。”
“我知道,我问的是现在。”
“稍等。”
她发了条消息,前线一号间谍唐甜立刻拍来照片。
病房的灯已经关了,朦朦胧胧病床一个躺卧的轮廓,自然光线下能看到颌骨那块一小片反光的白色皮肤。
裴宴卿沉默一瞬:“让唐甜去探一下她的呼吸。”
问娜:“……”
问娜:“好的。”
接到命令的唐甜:“???”
一分钟后,她的消息回过来:【活着的,娜娜姐】
裴宴卿把探到问娜手机屏幕前的脑袋收了回来,转身往房间走:“我去洗澡了,你也早点睡吧。”
问娜在客厅站了一会儿,进了次卧关灯补觉。
也不知道裴姐去哪儿了,半夜才回来,赶紧睡觉,还有不到四个小时就要起了。
裴宴卿洗完澡,滑开屏幕解锁。
点进微信置顶,柏奚十点就给她发消息:【我睡觉了,晚安[月亮]】
[2:35]
裴宴卿:【晚安】
……
柏奚上午十点就坐在轮椅里,叫唐甜推她到门口去等。
坐了一会儿,她大抵自己也意识过来,问道:“我这样是不是很难看?”
唐甜颜狗属性满点,当即道:“没有啊,现在就流行你这种又疯又病的,简直不要太美!”
柏奚:“?”
唐甜吸了一下口水,换成人话,说:“虽然有点憔悴,但还是很漂亮,吊打全内娱的存在。”
柏奚:“……”她不在意是不是吊打谁。
“裴宴卿见到我这样,会不会生气,我没有好好躺在床上休息?”
“这个……”唐甜也拿不准,裴总最近不能用常理判断,万一踩到她雷岂不是雪上加霜。
唐甜语速缓慢,不确定地猜测着,“可是谁都会希望喜欢的人迎接她……吧?”
柏奚:“那你推着我在屋里走走吧,来回走,不要离门太远。”
唐甜眼前一亮:“好办法。”
门和走廊外暂时都没有动静,唐甜推着柏奚的轮椅在屋里慢慢兜圈。
“小柏,你很怕裴总生气吗?”
“嗯,每次她生气我都会替她难过。”
“难过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心脏疼。
会想世界那么多人,如果爱的不是我她就不会受这么多苦。
“那你自己呢?”唐甜走了一圈,开始走第二圈,“你是个病人,明明你也刚醒,身心交瘁,不是吗?”
“我没什么感觉。”柏奚说,“只要她开心就好了,所以我要快点好起来。”
“好起来以后呢?”
“好好想一想。”
“你和裴总吗?”
“不止,还有我自己。”过去已经过去,现在她是柏奚,将来她会是谁?
病房门开了,柏奚的轮椅停下来,唐甜带着她面朝房门的方向。
裴宴卿显然没有料到,呆在门口。
柏奚微微一笑道:“欢迎回来。”
裴宴卿闪过一丝局促,无措地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才迈开步子,大方走进来:“谢谢。”
柏奚让唐甜推她靠近裴宴卿一点。
“工作顺利吗?”
“挺顺利的。”裴宴卿脱了外套。
“早上赶过来很辛苦吧,要不要再睡一会儿,我让唐甜给你重新铺了床。”
裴宴卿扭头,看到陪护床拍得松软的被子,阳光刚好照在枕头的粉色格子。
“……也好。”
问娜和唐甜互视一眼,暗藏窃喜,悄悄带上门出去。
病房的窗帘拉上,两人分别躺在床上,隔了不宽的过道。
昏暗的光里,裴宴卿看着柏奚偏了偏头,看向这边,对她说:“晚安。”
裴宴卿久违地感到一丝温暖。
“晚安。”她回道,闭上了眼睛。
*
裴宴卿一觉睡得十分实在,没有做梦,也没有听到任何声响,她醒时才发现是大脑陷入深度睡眠,屏蔽了外界的一切声音。
窗外是黄昏的暮色,只拉了一层纱帘,微风吹拂。
裴宴卿查看了一眼手机,已经下午五点了,她睡了将近七个小时。
柏奚已经醒了,依然在那张床上看她。
裴宴卿的床头柜摆着一杯清水,一盘切好了用玻璃罩着的梨。
裴宴卿挑眉:“你给我倒的?还有梨?”
柏奚:“不是,我让唐甜办的。”
裴宴卿:“别乱动。”
柏奚回她:“我很乖。”
裴宴卿喉骨轻轻咽了咽。
她端起那杯清水,不紧不慢但是一口气喝了半杯,似乎在用此掩饰什么。
裴宴卿:“我出去一趟。”换换她又想亲她的脑子。
柏奚:“穿件外套。”
裴宴卿背对她说了声好,拿起外套出门了。
没走远,就在门外。
她背抵着墙,低头没忍住翘了翘唇角。
柏奚发现,自从裴宴卿出差回来以后,肉眼可见地开心了一些,虽然不知道这开心里有没有她乖乖听话的功劳,但就像她说的,只要裴宴卿高兴就好了。
两人紧张的关系似乎趋于缓和。
一周后,柏奚转回到滨水的医院,继续康复疗养。
裴宴卿白天要上班,在医院陪她的时间更少了,但精神状态眼看着比先前好多了。
又过了一个月,柏奚除了站不起来,简单的肢体动作已经不会影响到她的身体状况。医生说再观察一段时间就可以出院,在家休养,定期复检。
雪是突然下起来的,裴宴卿在办公室桌前抬起头,见云里飘着雪白的屑。
她的办公层在顶楼,百米高空的落地窗看过去,她一时分不清是些什么。
直到她打内线电话问秘书要咖啡,听见听筒那边的员工兴奋地讨论下雪了,晚上下班要不要去吃火锅,女孩子叽喳热闹,热爱一切,总是为世界的变化惊喜。
她甚至听见卓一雯嗯了一声。
裴宴卿走到玻璃落地窗前,云层间飞扬着雪屑,一直落到凡间。
她忽然拾起架子上挂着的羽绒服走出去,在秘书们诧异的目光下离开了公司。
卓一雯和她一起站在电梯里,眼观鼻鼻观心。
临时行程,卓一雯充当司机,在驾驶座回头问道:“裴总,请问是去医院吗?”
裴宴卿应了一声。
卓一雯发动车辆,驱车驶出停车场。
雪还没有积起来,不到下班时间,一路算是畅通。
*
“小柏,下雪了!快看快看!”
唐甜拉开所有的纱帘,一片明亮的雪光照进来。
“嗯,在看了。”柏奚操纵电动轮椅到窗前。
“要不要我推你出去看看?”唐甜贴着窗玻璃往外面看,说,“已经有家属推着病人出去了,还有玩雪的小孩子。”
“会冷吧。”
“我去问医生。”唐甜留下护工,自己跑出去,又匆匆跑回来,“医生说没关系,注意保暖就行。”
“算了。”柏奚看着屋外的大雪,鹅毛似的纷纷扬扬,摇头说,“我还是在屋里待着吧,万一着凉了……”
“裴宴卿会生气的~”唐甜已经学会抢答了。
柏奚回她一笑。
唐甜:“你们怎么连冷战都像在秀恩爱?如果下一秒裴总出现在我眼前,麻烦你俩锁死这辈子下辈子都不要分开……啊啊啊啊裴总!”
柏奚心头一跳,旋即看向她空无一人的身后:“别闹。”
唐甜嘻嘻一声,去洗杯子。
出来以后,她又:“裴总。”
柏奚没回头,说道:“事不过三啊,你没有下一次机会了。”
“什么事不过三?”耳畔传来的却是女人熟悉的嗓音,裴宴卿站在她的轮椅背后,十几步开外的卫生间门口,才是笑吟吟的唐甜。
唐甜在只有她看到的角度,划拉手臂,做出锁死的手势,又两手捏在一起,拼命嘬嘬嘬。
柏奚:“……”
裴宴卿顺着她的视线回头,什么都没看到。
柏奚对上她刚转回来的目光,没来由卡了一下壳,问道:“你怎么提前下班了?”
裴宴卿面不改色:“下雪了,我怕晚点路不好走,就先回来了。”
卓一雯&唐甜:“……”
嗯嗯,才不是因为想回来陪老婆一起看雪。
柏奚:“还赶得上。”
裴宴卿:“什么?”
柏奚:“没什么,说你下班早,赶得上……不堵车的时候。”
裴宴卿:“……”
两人都太不会撒谎,好在彼此都不戳穿对方,另类心照不宣。
柏奚主动递台阶,道:“我想看雪,可以吗?”
裴宴卿说:“出去吗?医生怎么说?”
“注意保暖,应该没问题。”
“我去给你拿衣服。”
裴宴卿给她裹得里三层外三层,毛线帽毛线手套,推她到院子里看雪。
……
柏奚的轮椅停在亭子中间,四面都是大雪,远处的孩童抓起雪球打闹。
裴宴卿走到亭子外面,鞠了一捧雪,团成雪球,放在掌心给柏奚看。
柏奚:“我可以摸一下吗?”
裴宴卿:“不可以。”
柏奚毛线帽和围巾之间露出的眼睛被雪光映得清澈,一动不动地看着晶莹的雪球。
雪水从指间化开。
柏奚:“好了。”
裴宴卿把雪球丢开,纸巾擦了擦手,揣进口袋,攥紧冰冷的掌心。
柏奚眼角微弯:“我有热水袋,你要不要用?”
裴宴卿:“管好你自己。”虽然是责备,语气并不冲,反而有些别扭。
柏奚乖乖:“那你要用的话告诉我噢。”
裴宴卿:“……”
还噢,显你可爱怎么的?
她偏过脸看向一边,颈项有温润的粉漫开,雪白透粉,被围巾掩盖。
可是她真的好可爱。
裴宴卿冷静了一会儿发热的大脑,告诉她说:“周末我安排了一个人来见你。”
柏奚“嗯?”了一声,回头看她。
“她叫陈淑仪。”裴宴卿边说话边观察她的表情,“你对这个名字熟悉吗?”
柏奚摇头。
“她是你家的保姆,不是宋家,是……以前照顾过你妈妈和你的保姆。”
柏奚眼神陡然一变,紧紧地盯着她。
“她亲眼见证了你母亲的怀孕,你的出生以及五岁以前的一切。你想见她吗?”
柏奚沉默良久,方哑着嗓子问道:“你怎么找到的?”
十八岁那年官司胜利后,她也雇人查过,什么都没有。
裴宴卿说:“白家找到的人。”
柏奚久久地凝视她,千头万绪不知从何开口。
“谢谢裴老师。”
“不用谢,分内之事。”至少现在是。
“这周末吗?”
“嗯。”
“我想见她。”柏奚毫不犹豫,不论真相是什么,她都要知道。
*
对即将到来的见面,柏奚肉眼可见的紧张。
裴宴卿早上起来,甚至看到唐甜在给柏奚化妆。
裴宴卿:“……”
见裴宴卿不善的目光扫过来,唐甜举手澄清道:“是小柏要求的。”
裴宴卿轻哼了一声,进卫生间洗漱。
结婚都不见她这么隆重。
柏奚画了个淡妆,掩盖住憔悴的病容,涂了正红的口红。裴宴卿亲手给她涂完,出门打电话。
卓一雯领着陈淑仪上来,裴宴卿叮嘱了几句,便同陈淑仪一起进了病房。
柏奚躺在病床上,气色红润,像是终于见到她幻想中的影子,哪怕是影子的影子。
陈淑仪特意放慢了步伐走过来,柏奚看着她的脸,二十多年前她在柏家当保姆,今年起码有五十多岁了,除了头发掺上银白,脸上的皱纹却不多,应该同多年前变化不大。
柏奚竭力回忆,没有在脑海找到任何印象,不禁有些挫败。
裴宴卿见她这样,示意陈淑仪可以开口了。
陈淑仪:“你同你妈妈长得很像,Angel。”
柏奚对这个名字表达出和裴宴卿如出一辙的震惊。
陈淑仪:“是你妈妈亲自给你取的,刚怀上你不久,她就为你取好了名字。”
柏奚仍在默默消化巨大的冲击。
裴宴卿搬来一张凳子,让陈淑仪在病床前坐下,道:“陈小姐,麻烦你把从前的事都讲一遍,从头到尾,慢慢来。”
陈淑仪:“好。”
那是1998年,香港回归后的第一个新年。
陈淑仪经老主顾介绍,来到新的雇主家,是一栋建在半山的别墅。
对方保密要求十分严格,直到进了别墅,见到雇主前,陈淑仪都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是男是女。
别墅有很少的佣人,屋里只有一个,给她倒了茶就去擦花瓶的灰尘了。
过了十分钟,二楼的旋转式楼梯才传来脚步声,是一位美貌非常的女人,卷发幽瞳,一身白袍,简直像西方神话里的女神。
漂亮的女主人坐在她对面,染成栗色的长卷发风情性感,气质却兼收内敛,她探手摸了摸变温的茶壶,让佣人换了壶新的红茶。
“不好意思,有事耽搁了。”
“是我早到了十分钟。”陈淑仪不知为何,本能地在女人面前感到局促,或许是因为她美得不像凡人。
这是陈淑仪和柏灵的第一次见面。
陈淑仪签了合同和保密协议,在柏家的保姆房住了下来。
过了几天她才想起来,她的新雇主,那个看一眼都会让人发呆出神的女人就是前著名影星柏灵。
陈淑仪道:“柏小姐几乎不出门,她在家里写字、画画、看书,有段时间还在研究风水八卦,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她好像还有在做投资,有时候会在书房工作半天。她喜欢花,春天喜欢待在花园里,指着每一种花给我介绍品类和习性,需要的光照,又耐心又温柔,我也跟着喜欢春天。后来Angel出生了,我的优待就没了,她的心思都在Angel身上。”
陈淑仪耸肩,柏奚唇边溢出淡淡的笑。
她心想:她说的Angel是我吗?就是我吗?
陈淑仪是住家保姆,上六休一,她女儿在澳洲读书,家里不用她照顾,索性不休假了,反正柏家的工作轻松,雇主漂亮又好说话,天天和柏灵待在一起。
由此她发现,柏灵不是完全不出门,只是极少,在第二年,她出门的次数变多了。
陈淑仪和她熟稔起来,偶尔会被带出去一起买东西。
有一次,陈淑仪见到她走向一个男人,柏灵让她自己随便逛逛,她和对方进了一家西餐厅。
陈淑仪说:“虽然柏小姐没有明说,但我知道他俩在拍拖,就是她男朋友。”
1999年,柏灵正在交往的男朋友,极有可能就是柏奚的爸爸。
裴宴卿看了一眼柏奚,果然见她靠着枕头的背微微绷直。
裴宴卿:“你对这个男人有更多了解吗?”
陈淑仪说:“后来我又见过他两次,闲聊时我向柏小姐问起他,说他是英裔,是个搞艺术的,忘记是画家还是什么,就记得佢真系好靓仔。”
裴宴卿看一眼柏奚完美无暇的脸,含笑点头说:“可以想象。”
柏奚攥了攥床单,没有说话,但看得出她很想接着听。
陈淑仪把仅有的三次见面都说了。
在她的印象里,那个英裔男人除了帅以外,还特别绅士,对柏灵格外体贴。
总之在她这个外人看来都十分登对。
她以为家里快要迎来一位男主人时,柏灵和男朋友分手了,而且不久后她就怀孕了。
到底是分手后才查出怀孕,还是她发现自己怀孕后选择分手,不得而知。
陈淑仪:“为什么分手我就不知道了,我觉得可能和柏小姐的抑郁症有关。”
柏奚终于开了口:“抑郁症?”
陈淑仪叹气道:“柏小姐一直有抑郁症,需要定期服药的,那段时间她病情似乎加重了。”
裴宴卿道:“1994年,她亲眼目睹前男友黄历帆在她面前被枪击身亡,她可能因此得了PTSD,亲密关系发展到最后,她越畏惧。这只是我的猜测。”
当然,也是最有可能接近真相的猜测。
陈淑仪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那就说得通了。”她又露出哀伤的神情,“想不到柏小姐那么好的人,要经历这么多苦,最后还……”
接下来的五六年,是柏家最幸福快乐的一段时光。
从柏灵怀孕,到新生命的出生、成长,为这个家带来了从未有过的热闹。
在陈淑仪对柏灵孕期的描述里,无不充满着柏灵对肚子里的小生命的期待,给她亲手准备婴儿用品,给她取名,给她做胎教,温柔地对她说话:“Angel,想不想早点见到妈咪呀?妈咪好想早点见到你啊,我的女儿,你会长什么样子呢?”
陈淑仪路过沙发,笑说:“柏小姐,你不能这么说,你要说准时见到她,早产对baby不好的。”
柏灵笑道:“我太激动了。”
陈淑仪说:“您已经激动好几个月了。”
柏灵道:“我的女儿,我为她激动一辈子也是应该的。”
陈淑仪无奈了:“是是是,你的女儿,没人和你抢。”
柏灵给女儿取了两个名字,英文名叫Angel,中文名叫作柏奚。
裴宴卿在这时打断她,问道:“是哪个xi?”
陈淑仪比划了两下,有点复杂,她说:“有光的那个。”
柏奚垂眸安静。
裴宴卿拿出抽屉里准备好的纸和笔,翻到笔记本第一页空白,道:“有劳你写下来。”
陈淑仪在纸上一笔一画地写着,字迹清晰。
裴宴卿拿起来,递给柏奚。
纸上是一个“熹”字。
光明的意思。
柏奚捏着薄薄纸页的手抖动,她轻轻地深呼吸了两下。
陈淑仪继续往下讲。
柏奚的出生确实如一束光照进了柏灵的生命,但是照不亮她内心所有的阴霾。
她拯救了母亲的一部分,却拯救不了她的全部。
柏灵有抑郁症和严重的精神焦虑,后者发作时伴随惊恐障碍。柏奚出生后,大多数时间柏灵是正常的,一发病她就会把孩子交给陈淑仪,自己反锁进房间里,不让柏奚看见。
柏奚在门外站着,有时候会听到里面传来的喊叫声,别过来,别过来,还有哭声。
陈淑仪连忙把她抱走。
除此以外,柏灵几乎是一个完美的母亲,她给予柏奚所有的爱,毫无保留。
柏奚的童年是圆满的,被妈妈的爱包围得密不透风。
天不遂人愿,意外还是发生了,一切戛然而止在那个冬天。
柏奚敲开了陈淑仪的房门,金发混血的小女孩揉着眼睛道:“妈咪不见了,陈姐,我要去找妈咪。”
陈淑仪给她穿上厚衣服,牵着她去院子里。
从前院走到屋后,晚上光线不好,陈淑仪什么都没看到,柏奚已经先喊了一声“妈咪”,朝前奔去。
等陈淑仪看清面前的景象,下意识捂住了孩子的眼睛。
柏灵死在游泳池里。
香港小报报道死因是意外失足落水,后来警方进行尸检,在胃里发现了过量的精神药物,法医推断是她死于精神病发时的幻觉,总之逃不过“自杀”两个字。
可在陈淑仪发现以前,柏奚睁着眼睛,已看得一清二楚。
她当晚便发起了高烧。
接着警方查案,陈淑仪等人去警局挨个配合问询,柏灵唯一的表弟宋得昌得知消息找上门来,到处乱哄哄的。
陈淑仪回来才发现她烧得神志不清,满脸通红,赶紧让人送她去医院。
后来的事陈淑仪就不知道了,柏家女主人身故,合同解除,她女儿寒假从国外回来,再回过神已经新年过去了。
她去向警察打听过柏奚的去向,警方说她的亲人收养了她,陈淑仪只是一个保姆,她做不了什么也无法做什么。
一去经年,至今一十八载。
陈淑仪接过裴宴卿手里的纸巾,擦了擦眼泪。
哪知道柏小姐的女儿,后来会过得和她妈妈一样苦。
柏奚靠回到枕头上,看着面前默然垂泪的陈姐,脑海里过了一遍她讲过的所有,格外沉默。
裴宴卿往病床前走了一步。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陈小姐。你知不知道柏灵的英裔男朋友叫什么名字?”
“叫George还是叫Joe我不确定,但我记得他的中文名,他姓安。”陈淑仪肯定道。
柏奚倏然抬眼。
安。
Angel。
所以柏灵不仅深爱她的女儿,同样爱着她女儿的爸爸。
裴宴卿送陈淑仪出病房,让卓一雯先带她去休息一下,自己折身返回。
柏奚轻轻喘气,抬起微红的眼圈看她。
她这个人内敛惯了,一般用这种眼神看她,就是想要她回避。
裴宴卿却说:“我从陈淑仪那里意外得了样东西,是一张照片,当年她从柏家离开,不小心收进了箱子里。”
裴宴卿打开包包,从里面抽出一张塑封的相片。
柏灵抱着三岁的小女孩在花园里,蹲下身亲吻她的脸。
女孩有着长长的金发,琥珀色的眼睛,五官俨然是缩小版的柏奚。
裴宴卿把这张照片放进她的手里,在她耳边道:“你不是承受灾厄的人偶,你是你母亲的爱和希望。”
裴宴卿说完这句话便朝门口走去,她轻轻掩上门,背靠着墙站在门边。
片刻之后。
病房里传来像是野兽哀鸣一样的哭声。
第一百二十九章
虽然柏奚的伤势好转,但裴宴卿担心她的身体受不了情绪的持续冲击,所以一直在门口守着。
一边低头看钟表,实在不行只好提前干扰。
好在宣泄一样的痛哭只存在了不长的时间,裴宴卿又数着腕表等了十分钟,才叫上唐甜一起进去。
柏奚半躺在病床上,维持着出门前裴宴卿看到的姿势,照片不在外面,应该是收进了被子里贴身放着,因为她的一只手也在被子里。
她眼圈残留的红色很少,如果不是亲耳听到,亲眼见证所有的事,裴宴卿还以为她对柏灵的感情不深。然而一切发生的事都证明她平静镇定的外表之下,灵魂的执念和疯狂。
或许是长年累月植入骨子的性格,或许是她没有完全宣泄出来,她坐在那里,神色有种失魂的冰冷,看向进门二人的目光说不出的木然。
总之……
裴宴卿走近她,手掌轻轻揉了揉她的头顶。
沿着耳根摸到她带着凉意的脸颊,指腹抚了抚,继而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的眼神对焦到自己脸上。
柏奚茫然的眼珠动了动,琥珀色瞳孔倒映出裴宴卿的影子。
接着她做出了一个裴宴卿意想不到的举动。
裴宴卿一只手还在半空,便被她抱了个满怀。
唐甜捂住了眼睛。
虽然只是抱了一下,但总觉得她们俩会突然上演限制级怎么办?
她该不该回避啊?还是说趁她俩没注意到她赶紧多看几眼?
娜娜姐,怎么办,唐甜紧张且兴奋。
裴宴卿摸在她脸颊的那只手重新落到她的后脑,穿过发丝,温柔顺着她的背。
柏奚的脸埋在女人的颈窝里,时不时地挨蹭,越陷越深,仿佛要把整个人都融进她怀里。
裴宴卿衣衫险些不整。
但柏奚显然不是要做些什么,她目前的身体状况更不允许。
裴宴卿拉了拉自己被弄开一半的领子,一不小心把柏奚的脸埋了进去。
裴宴卿:“……”
只能看到她俩背影的问娜:“!!!”
这这这,现场喂奶,她是不是得撤退了,一会她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忽然眼前一暗的柏奚:“?”
裴宴卿把她揪了出来,若无其事地整理好衣服,问道:“你的肋骨没事吧?”刚刚突然抱上来,还……
裴宴卿的思路在这里被她强行中断,她可不想再在柏奚面前脸红耳赤。
柏奚仔细感受了一下,道:“还好,不疼。”
“唐助理,去叫医生过来看看。”
“好的。”无论如何大饱眼福的唐甜心满意足地出去了。
柏奚回过神,依然有些尴尬,但并不后悔,她已许久没有抱她。
就是不知道裴宴卿是什么感觉,她会又生气吗?
柏奚尽量让自己的目光不带观察,正常地看着她。
裴宴卿和她电光石火间对视,脑子被浆糊糊住了似的,满眼只有她今天刚涂了口红饱满的唇。
她的视线往下,柏奚跟着她的目光,会意地闭上了眼睛。
裴宴卿的手紧紧攥着床单。
只亲一下应该没关系吧?就算控制不住舌吻也不会怎么样吧?
不代表自己就原谅了她。
反正她们还没离婚,反正她欠她的还不清,先收利息怎么了?收了利息事后不认账又怎么样?
柏奚以前的那些承诺都见了鬼,她怎么占便宜都不过分。
裴宴卿靠近她的唇,闻见她呼吸间的幽香,未至已让人迷醉。
可是……
可是……
裴宴卿抓在床单上的手用力至骨节屈起。
她不要这种虚假的沉沦,追逐本能的迷恋,其实是雾里的缠绵,就像过去的这三年一样。
“不好意思,打扰了!”唐甜推门而入,身后跟着穿白大褂的医生。
唐甜双手合十,把没来得及进门的医生堵了回去,就要带上门。
裴宴卿制止了她的行动,淡道:“进来。”
唐甜看病床上柏奚的神情,看不出来被打扰了,她一向什么都看不出来。
只要裴总不发火一切都好说。
医生一番询问,确认她没事以后,裴宴卿便说自己有事要办,先出去一趟,离开了病房。
*
陈淑仪被安置在医院附近的五星级酒店,按最高规格,她早两天就来了滨水,吃喝旅游一应由裴宴卿包了。
陈淑仪过意不去,裴宴卿说她应该做的,她的出现意义重大,仅仅那张照片,便是无价之宝。
回宾馆以后,卓一雯告诉她,裴宴卿还想让她帮忙做一件事,让她暂时不要出门。
半小时左右,裴宴卿登门。
陈淑仪和她坐在客厅面对面的沙发里,提起柏奚还在伤感道:“没想到Angel会失去记忆,有没有找过厉害的脑科医生,医生怎么说?”
裴宴卿摇头。
柏奚住院期间,大大小小的检查,多学科会诊都好多次,回到滨水以后也请了最有名的脑科专家,柏奚这种幼年失去记忆,十八年过去,还能想起来的概率微乎其微。
如果说要找熟悉的事物刺激她,香港别墅她回去过,如今唯一的旧人陈淑仪也出现在她眼前,她没有任何印象。
正常人都会随着时间流逝忘记小时候的事,柏奚的执念再深刻,也抵不过时光。
随着她年纪进一步增长,她再想起柏灵,可能性趋近于0。
陈淑仪叹了口气。
裴宴卿给她倒了杯茶,郑重道:“陈小姐,其实我是有一件事拜托你。”
陈淑仪:“不敢当,我相信裴小姐,能力之内一定配合。如果能帮到Angel的话,我也会感到开心。”
裴宴卿:“我想请你配合媒体做一个采访,有关Angel的。”
陈淑仪紧张道:“我、我没做过采访,我需要说些什么?”
裴宴卿:“她问什么,你答什么,照实说就好。如果你准备好的话,我明天会为你安排记者,或者你需要再放松两天,也没关系。”
陈淑仪:“不用,就明天吧,我也该回澳洲了。”
裴宴卿真心道:“有劳了,非常感谢你。”
如果不是陈淑仪不远万里从澳洲飞过来,不辞辛苦辗转三地,从头到尾地配合,柏奚的心结没这么容易解开,而且能看出来她发自内心地疼爱柏奚,她带过五年的Angel,柏奚的童年有陈淑仪,相信也是她曾经记忆里的美好。
陈淑仪摆摆手。
“当年没能知道Angel的下落,我也很挂心,现在知道她的消息,虽然受了很多苦,总算平平安安地长大,结婚成家,我也要多谢你。”
裴宴卿笑起来。
既然如此,那就谁都不必言谢了,都是为了她们在乎的人。
裴宴卿给她留了一串电话号码,是明天采访她的记者,姓周,到时会联系她。
临走前,裴宴卿似乎想起什么,问了陈淑仪一个问题。
“陈姐,我想问一下,Angel小时候和妈妈合影的照片多吗?”
“有一些,不少。”陈淑仪记不清了,但肯定不止一张几张。
“谢谢。”
裴宴卿的神情变得耐人寻味。
她是在陈淑仪那里得到那张照片的时候起疑的,陈淑仪能不小心带走,说明这张合影在柏家根本不显眼,或者说很多,无所谓少这一张。柏灵那么爱自己的女儿,怎么可能只有一张合影?
柏奚在病房拿到那张照片的反应更佐证了她的猜想。
既然留下了合影,柏奚不应对柏灵毫无印象,更不该怀疑柏灵对她的爱。
所以她没有见过照片。
照片去哪里了?
一个答案在她脑海里呼之欲出。
裴宴卿闭上了眼睛。
她很少有如此愤怒的时候,几乎从不与人红脸,唯有这两个人,足以挑起她毕生的怒火。
“多谢陈姐。”在门口,裴宴卿又一次向她道谢,“你不要嫌我客气,我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
“哎。”陈淑仪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
裴宴卿深鞠一躬,转身离开了。
陈淑仪在原地看了会儿她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回身关上房门。
裴宴卿停在电梯间,一秒钟都无法忍耐。
“卓一雯,马上帮我查两个人!”她拿着手机,电梯门映出女人眉目罕见的戾气。
“您说。”
“宋得昌,陶金枝,这两个畜生——”
裴宴卿刚吐出这两个名字,立刻气得浑身发抖:“给我查,他们俩从以前到现在所有的事,查得越详细越好,亲缘关系人际社交,一个不要漏!”
“好的裴总,我马上去办!”
血液在血管里横冲直撞,太阳穴跳动发疼,眼前一阵一阵地晕眩,裴宴卿不得不伸手扶住墙壁。
问娜小心翼翼:“裴姐?”
裴宴卿闭着眼,背靠墙壁,天旋地转的晕眩得以缓解。
“没事,我只是太生气了,缓一会就好。”
上次去城中村见那两口子的时候,她不该礼貌地称他们叔叔阿姨,这两个人简直不配为人!
裴宴卿缓过来,问娜不放心地扶着她的胳膊,一起进了电梯。
“裴姐,我们现在就去找宋得昌他们要照片吗?”
“等卓一雯查清楚再说,先回医院吧。”
*
裴宴卿回到病房的时候,柏奚已经睡了。
现在还是白天,窗帘也只拉了一层纱,明晃晃的天光照进来。
这样能睡着吗?
唐甜对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又阻止了她去拉窗帘的动作,小声说:“小柏交代的。”
裴宴卿去床边确认了一遍,柏奚确实睡着了。
之后的几天,柏奚除了正常的吃饭,基本都在睡觉,白天还不拉窗帘。
医生做过检查,没有任何问题,柏奚自己也说她没事,只是想睡觉,让她们不要担心。
或许是她治愈自己的一种方式。
她曾经梦魇缠身,选择封锁所有的梦境,夜晚一片荒芜,如今终于可以自由地做梦了。
天空里种星星,一朵又一朵,最后把抱在怀里的月亮挂上去。
如此睡了一周,柏奚在第二个周末的清晨醒来,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决定今天看书。
裴宴卿又出差了,说会给她带礼物。
柏奚因为她出门前的这句话心绪波动了一整天,她想起初中时被同学传到手里的言情小说,她感觉自己有点像小说里写的暗恋的阶段。
她和裴宴卿结婚三年,先领证再买婚戒,一度闹到离婚,也许真的要离婚了,她开始暗恋对方了。
柏奚忍不住笑起来。
虽然前路不明,但暗恋的心情永远美好。
唐甜在她身边路过一次又一次,摇了摇头。
傍晚时分,裴宴卿踏着夕阳进来,交给了柏奚一本相册。
“给我的礼物吗?”柏奚情不自禁地笑道。
“嗯。”
柏奚满心欢喜地翻开相册,笑容凝固在嘴角,一滴眼泪猝不及防地滴落在相簿。
里面赫然是她和柏灵所有合影的照片,满满当当,充满了整本相册。
第一百三十章
柏灵是一位非常爱女儿的妈妈,所以她不仅亲自参与柏奚的生活,还会用相机一点一滴地记录下来。
从出生到五岁,甚至包括柏奚还在她肚子里的时候,拍的孕照。
柏奚如饥似渴地翻了好几页,具体的、活生生的柏灵仿佛就在她的眼前,温柔、美丽,看向女儿的目光永远柔软充满爱意。
虽然时年日久,但柏灵生前都做过塑封,大部分都保存完好,清晰如昨。
柏奚忽然合上相簿,觉得自己不应该太快翻完她们度过的日子,如此美好,却如此短暂。
“裴老师从哪里找到的这些?”柏奚整理好心情,仰脸问站在身边的裴宴卿。
她刚从外地赶过来,看起来风尘仆仆,肩膀还有不知是雨还是雪化的水迹。
“宋得昌夫妇俩那里,在他们的老房子里。”
“他们有没有为难你?”同宋得昌两口子打交道这么多年,柏奚了解他们的秉性,既然照片被他们故意藏起来,肯定不会轻易归还。
裴宴卿找上门索还照片,宋得昌的确狮子大开口,想敲诈她一笔钱,这是他为自己留的最后一条后路。
别说先前他们侵占财产,霸占柏奚父母的名分多年,裴宴卿一个子儿也不会给,在得知隐瞒照片的事后,裴宴卿恨不得生啖其肉。
柏奚所有的痛苦和遭遇,都是因为这对贪得无厌的夫妻,她本可以不必承受。
裴宴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只用了另外一叠照片就让宋得昌闭上了嘴,敢怒不敢言。
宋得昌和陶金枝有一个亲生女儿,今年十三岁,宋得昌两口子入狱后,她一直借住在亲戚家,刚升上初中。
裴宴卿不过是雇人拍了一些她上学、吃饭、放学、和同学一起玩的照片,就吓得陶金枝花容失色,若不是宋得昌拦着,只怕已跪下来求她,千万不要伤害她的女儿。
裴宴卿当然不会对一个孩子做什么,但仅仅是照片的暗示,足以让这对趾高气昂的夫妻投鼠忌器,心存畏惧。
自己的女儿视若珍宝,别人的女儿百般折磨。
裴宴卿说不上什么感觉,替柏奚心寒,为她过去叫的十几年“爸爸妈妈”感到不值和愤怒,还有就是为什么自己没能早点遇到她。
在她遭遇这一切,在她落到这对人渣夫妻手里之前。
裴宴卿去老房子拿到了照片。
宋得昌二人唯唯诺诺。
裴宴卿头也不回,那两个人也许还不知道,他们以后都不会再有安稳的日子过了。
“放心,我已经解决了,他们没讨到好。”裴宴卿道。
“那就好。”
柏奚坐在轮椅里,视线低,自然而然落在裴宴卿垂在身侧的手。
她朝裴宴卿伸出手,裴宴卿刚好在此时向窗边走去,柏奚伸出去的手落了空,蜷了蜷放下,收进搭在腰间的薄毯里。
裴宴卿开了点窗户感受外面的风,回头自然地问道:“吃晚饭了没有?”
柏奚说:“还没有,不知道你几点回来。”
裴宴卿笑道:“我在外面已经吃过了,下次不用等我。”
柏奚默了默,道:“好。”
“我有点事要忙,先走了。”
“我送你。”
“到门口就好,外面冷。”
“嗯。”
问娜陪着裴宴卿一起出去,脑海中回想起来医院之前的情景。
宋得昌家的照片是散乱无章的,都放在一个抽屉里,裴宴卿买了个新相簿,在酒店房间一张一张按顺序排列好。
一边排一边掉眼泪,问娜正犹豫要不要给她递个纸巾,看见裴宴卿又对着一张照片边哭边哽咽道:“可是她小时候真的好可爱。”
问娜:“……”
裴宴卿:“你看。”
问娜只好坐在她身边和她一起看,顺便帮她理清顺序。
裴宴卿:“你看这张吃糖的,呜呜呜。”
问娜:“……”
自己会因为知道太多被杀人灭口吗?
照片排序在裴宴卿的又哭又笑中结束了,每一张她都拍了下来存进手机,出门还在网上搜柏奚小时候吃的那款糖是什么,有没有可能再买给她。
进了医院就是这副不冷不热的样子。
明明为了她东奔西走,没做过的事都做了一遍,明明很想见她,风雨无阻赶回来,见到以后又匆匆离开。
问娜:【[]】
唐甜:【[]】
问娜:【你方情况如何?】
唐甜:【情绪稳定,心情低落】
问娜:【唉,裴总也是】
唐甜:【信女愿用十年单身,换她们俩和好】
问娜:【me too】
但现实往往不遂人愿,甚至往唐甜期盼的相反方向走。
裴宴卿已经整整三天没有出现了。
自从柏奚入院以来,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长差都让卓一雯去,短期出差她会当天赶回来,实在来不及也会在第二天白天出现在医院。
唐甜一会儿去一趟外面,实则是观望裴宴卿的身影。
在她又一次借口离开病房时,柏奚叫住了她,道:“不用看了,她不会来。”
唐甜抱着一丝希望:“裴总给你发消息了?”
柏奚:“没有。”
唐甜:“可能是裴总有事耽误了呢?她老是在医院,肯定攒了一堆要出门的事。”
柏奚:“或许吧。”
她推着电动轮椅往窗前驶去,看着外面的雪。
又下雪了。
今年的冬天真冷啊。
从这个冬天开始,她要学会依靠自己取暖了。
唐甜背在身后的双手抠着自己的手指,面对柏奚的背影不知道说什么。
她眼中忽然露出看到救星一般的光。
“娜娜姐!”
随之是跑过去的脚步声。
窗前的柏奚跟着一起回过头,下意识整理了自己的衣着,看向走进来的问娜。
问娜的身后却空无一人。
唐甜看上去比柏奚还要失望,道:“裴总出差了吗?”
问娜撒了个善意的谎,柔声道:“我不是裴总的秘书,公司的事我不清楚。”她向柏奚点了点头,“柏老师,我来给裴姐拿先前落下的外套。”
“送到哪里?”柏奚问。
“送到她家里。”
“你告诉她,这件衣服挂在第三个柜子,和她那件墨绿色大衣一起。”
问娜抱着衣服,五味杂陈。
“好。”
“这两天降温,她有没有着凉?出门的话记得给她带个保温杯,泡点花茶。”
“知道。”问娜道,“您也是,早日康复。”
“多谢。唐甜,送送你娜娜姐。”
“好的。”
唐甜和问娜在门外抱头呜呜了一会儿,唐甜拉着她走远了几步,问道:“裴总真的不来了吗?”
问娜扬眉道:“她是没来,但她的眼睛来了。”
唐甜:“噢,原来你……”
问娜道:“不然下雪天让我来拿什么外套,打工人的命不是命。为了看一眼老婆,哪管助理的死活哟。”
唐甜说:“还不是裴总给的太多了,说吧,是不是算加班三倍薪水?”
问娜伸手比了一个五,在唐甜伸手掐她之前连忙道:“我得走了,千里眼回去晚了,裴姐寝食难安。”
唐甜自告奋勇:“我可以当间谍!和以前一样给她发小柏的每日动态,一手资料,实时传输,没有中间商赚差价。”
突然被扫射到的中间商问娜:“……”
问娜:“别,裴姐说了,你是柏老师的助理,以后还是全心以她为重,如非必要,不要再和她联系了。”
唐甜急了:“不要再和她联系什么意思,她不要小柏了吗?”
问娜:“……你哭什么?又不是你谈恋爱。”
唐甜抬手抹眼睛,说:“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觉得明明都经历了这么多,再一步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她们明明那么相爱,怎么就迈不过去了呢?”
她越哭越伤心,问娜生怕她吵到里面的柏奚,直把她带到走廊尽头。
唐甜还在哭哭啼啼地念叨最后一句“怎么就迈不过去了呢”。
问娜一张纸巾拍在她脸上,屈指弹向她脑门,道:“找个恋爱谈谈吧你,姐姐先走了,有事微信。”
她背影潇洒地朝她摆了摆手。
唐甜在病房外面用自拍摄像头照了照自己的脸,假装若无其事地回到了房间。
柏奚在护工的帮助下已经回到了病床,正在看手机。
唐甜走近扫过一眼,发现她在刷裴宴卿的朋友圈主页。
唐甜也有裴宴卿的好友,她打开动态,没有新更新,但柏奚从后往前,页面一直在往下滑,认真专注。
*
问娜按响了门铃。
裴宴卿打开大门,接过她手里纸袋装着的衣服,随手放在沙发——一个借口罢了,也不是多在乎衣服。
她重新坐下,端起茶几上的白瓷咖啡杯,长腿交叠,问道:“她身体怎么样?”
问娜:“挺好的。”就三天没见而已,能有什么变化。
裴宴卿:“要不要喝咖啡?”
问娜小心地问:“有没有花茶?”
裴宴卿神色一顿,波澜不惊道:“喝完了,只有咖啡和白水。”
问娜说:“那就白水吧。”
裴宴卿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问娜捧着水杯,眼观鼻鼻观心。
裴宴卿:“喝完水就回家吧,我让司机送你。”
问娜一口一口地抿着,裴宴卿的神情看上去越来越不平静。
问娜把水杯搁在桌面,说:“裴姐,我先走了。”
“走吧。”
问娜在玄关换鞋,挎好包包,打开大门,一举一动都在裴宴卿的耳朵里放慢、清晰。
裴宴卿闭了闭眼。
“等等。”
“好的。”问娜从善如流,道:“柏老师说,这件衣服挂在第三个衣柜,和那件墨绿色大衣一起。她还问最近降温流感多发,你有没有着凉?让我给你准备花茶泡在保温杯里,出门的时候带着。”
裴宴卿始终没有说话,问娜试探道:“裴姐,我走了?”
“走吧。”
这次是真的走了,大门合上的声音和柏奚离开的那天重合在她的耳边。
*
裴宴卿十天没有出现了。
发出去的微信石沉大海,柏奚只能从社交软件里看到她的消息,现在的,过去的。
她的朋友圈已经翻完,柏奚转到了她的微博,几年来她从不上网,耳闻裴宴卿常常在微博秀恩爱,现在才亲眼目睹。
她一条一条地看过去,想点赞又怕给她造成困扰,迟了就是迟了,有用也变没用。
她注册了小号,刷第二遍的时候把裴宴卿所有的微博都赞了一遍,隐没在人海无数个爱她的人当中。
她专心养身体,其余时间不是看柏灵的照片就是刷裴宴卿的动态,偶尔翻翻书,每天在窗前坐一会儿。
裴宴卿始终没有来。
——如非必要,不要再和她联系了。
意思就是有必要的时候就可以联系裴宴卿了,如果小柏出事了呢?
唐甜突然叫道:“我有办法了!”
柏奚茫然:“什么?”
唐甜说:“小柏,我有办法让裴总来看你了,我给她发个消息,就说你腿不舒服,或者随便编个借口,她那么关心你,肯定会赶过来。到时候你再哭一哭,她心一软,你投怀送抱,你俩不就重归于好。”
柏奚:“真是个绝妙的……”
唐甜眼前一亮。
柏奚:“……馊主意。”
唐甜:“我看小说里都那么写的,苦肉计,很管用的。”
柏奚笑了笑,用和问娜那天一样的语气劝她道:“少看点小说吧你。”
唐甜:“……”
柏奚低头翻过一页手里的书,道:“你知道我这段时间在想什么吗?”
“想什么?”
柏奚的视线从书上移开,看向雾蒙蒙的窗外。
“我在想,从今往后,我不会对她有任何隐瞒,也永远不要让她再为我伤心。”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不会有任何隐瞒也意味着永不欺骗,她不会为了一己私欲设计把裴宴卿骗过来,尤其不会用苦肉计,那只会把裴宴卿往自己相反的方向越推越远。
或者用计谋勉强她在自己身边多呆一段时间,隔阂就是隔阂,粉饰太平毫无用处。
她不知道怎么做裴宴卿才能原谅她,但至少她不会再让她担惊受怕。
唐甜表现得比谈恋爱的人还要担心。
“哪怕你们不在一起了?”
“我也会一直爱她。”
“那她呢?”
“假如她有一天真的不爱我了,也还有一个人爱我。”
“谁?”唐甜不由地想起她枕边的那个相簿,难不成是柏灵的在天之灵?她不会又想寻死吧?!
“我自己。”
唐甜长舒了一口气。
幸好不是鬼。
柏奚操纵自己的电动轮椅过来,把合起来的书放到书架里,指尖划过一排精美的书脊,取下另一本。
从前她置身人海犹如幽谷来风,只觉空洞,如今身边只有书籍却并不觉得孤独。
妈妈的爱会永远陪伴她,她也得到过世上最珍贵的爱,比宝石更不逊色,来自她的爱人。
世界上有多少人能像她这么幸运,有两个全心全意爱她的人。
“可是……”唐甜蹲了下来,两只手撑着自己的脸,道,“两个相爱的人不在一起,就是很可惜啊。”
柏奚推着轮椅路过她,顺手薅了一把她的脑袋,轻斥道:“我还没开始追,不要乌鸦嘴,提前给我判死刑。”
唐甜惊讶道:“原来你打算追啊,我还以为你顺其自然呢,一点行动都没有。”
柏奚:“……你看我现在坐轮椅都要人帮忙,我怎么行动?追过去让裴宴卿伺候我是吗?”
唐甜扑哧一声。
“哈哈哈哈。”
“动动脑子。”柏奚说,“至少等我可以自己独立洗澡。”
说到洗澡,唐甜被问娜带坏的脑子立刻想歪了。要知道前期柏奚动不了的时候,裴宴卿不肯让人代劳,擦身洗澡一应都是她自己来。
唐甜闪闪发亮的眼睛看向她:“之前裴总帮你洗澡的时候,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柏奚:“当然没有,她又不是禽兽。”
唐甜:“那你脸红什么?”
柏奚摸了摸自己微烫的脸颊,别开了头。
最初确实什么都没有,她伤得那么严重,身上还有手术留下的痕迹,裴宴卿有想法才奇怪。后来她渐渐好转了,情况变得不对起来。柏奚坐在浴室里,除了腿上的夹板和绷带,别的地方干干净净,什么都没穿。
二十三岁的、年轻的、美好的,她曾经只要面对就会夜夜失控的,就在她眼前,还很乖地任她摆布。
不能做不意味着不会想,柏奚知道她想了,她落在头顶的沉重的呼吸,忍不住停留的手,湿润的眼睛,看得柏奚浑身发热,河水自泥泞泛滥。
这种事往往是互相影响的,柏奚在她的触碰下越来越情不自禁,说明裴宴卿的心思越来越不单纯。
上一次洗澡,裴宴卿盯着她看了很久,收回手给她穿上衣服,借口出去拿毛巾,五分钟后才回来继续洗。
柏奚忽然冒出了一个荒诞的想法。
——裴宴卿不来该不会是怕帮她洗澡吧?
唐甜:“小柏,你笑什么?”
柏奚莞尔道:“没什么。”
唐甜:“噢,我知道了,肯定是有什么我不能听的脏脏的东西。”
柏奚纠正:“什么脏脏的东西,是人之常情。”
唐甜:“你们小情侣的常情呗,我们单身狗不配拥有。”
柏奚忍俊不禁。
谁知道以后还能不能拥有,要不她出卖色相?嗯,先列入plan B。
“帮我拿一下手机。”
唐甜帮她把床头的手机拿过来。
柏奚在备忘录里记下,又打开通讯簿,在里面找到一个号码。
唐甜在旁边看到,是一个叫做“何律师”的人。
柏奚拨通了电话,对方很快接起来,听语气比较熟稔:“小柏,有什么事找我吗?”
柏奚道:“何姐姐,我有事想委托你,我现在在滨水,你有空过来一趟吗?”
何律师:“我明天要去趟法院开庭,后天过去可以吗?着急的话我今晚坐高铁先和你见一面。”
柏奚道:“不用,我还在住院,你有空了过来找我就行。”
对面沉默了一下,道:“原来网上的事是真的,你现在情况怎么样?”
柏奚说:“我没事,一切都好,我把地址发你微信,你微信是这个号码吗?”
何律师:“对的。”
“那我先挂了,微信聊。”
“好。”
柏奚搜索手机号添加何律师的微信,一边对好奇的唐甜解释道:“是当年帮我打遗产官司的律师,一个人很好的小姐姐。”
唐甜:“噢噢噢。”
柏奚低头把地址分享给何律师的微信,再抬头却见到唐甜看着她出神的目光。
“嗯?”
“没什么。”唐甜回过神,疑惑不解道,“我只是在想,你以前从来不会和我说这么多。”
“因为我们是朋友嘛。”柏奚笑着说。
唐甜眼眶湿润,揉了揉眼角,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哭。娜娜姐说得对,我是不是该找个恋爱谈谈,可是我这么感性,会不会容易恋爱脑?要不我还是继续单着吧呜呜呜。”
柏奚:“……”
她笑着叹了口气,抬手按了一下语无伦次的唐甜的脑袋。
柏奚开始腾出手整理微信消息,礼貌回应谢谢关心,翻到施若鱼的头像,对方在刚出事那两个月每天都给她发消息,心急如焚,后来不知道是放弃了心灰意冷还是裴宴卿告知了她情况,不再有新消息。
或者两者都有。
柏奚点进输入框,却不知道回什么好,索性拨了个语音电话。
施若鱼接起来,客客气气的:“柏老师,你好。”
柏奚:“……”
要哄的人多了一个。
柏奚突然:“……我腿疼。”
施若鱼:“怎么了怎么了,有没有叫医生?快叫医生来看看。”
唐甜目瞪口呆。
说好的绝不用苦肉计呢?明目张胆的双标是吧?
苦肉计炉火纯青的柏奚朝唐甜眨了下眼睛。
柏奚:“叫了,医生说正常的,得再休养几个月。”
施若鱼声音大起来:“真有你的啊柏奚,跑去撞山自杀!你说你这么大的人了,做事怎么不过过脑子,全网黑算个屁,舆论算个屁!你为了个屁把命搭上,你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
柏奚诚恳认错:“是,是,我一时没想开。”
施若鱼在那边哭起来,边哭边骂,还不忘夹杂关心她的身体。柏奚全程“是是是”“对对对”“我错了”,态度那叫一个端正,悔过那叫一个诚心。
施若鱼嘴皮子说累了,终于主动休战。
柏奚:“你什么时候有空,来给我探个病?”
施若鱼:“明天!地址发我!”
柏奚:【[分享位置]】
施若鱼:【OK】
柏奚想了想,睡前把这件事和裴宴卿微信报备了一下,裴宴卿没回,但她没被拉黑,消息也没拒收,应该是看到了。
柏奚:【晚安[月亮]】
送走了施若鱼,迎来了何律师。
何律师是位不到三十岁的女律师,因为见当事人穿得比较职业,但样貌看上去实在年轻,像二十五六,长直发,五官温和亲切,抱着花进来的时候,唐甜看见她,就像柏奚那个简单的形容:一看就是人很好的小姐姐。
还是个漂亮的小姐姐,和唐甜心目中的律师差别很大。
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何律师把花递给助理,唐甜拿到客厅,回来看她已经坐下了,和柏奚寒暄起来。
柏奚端详她:“今天没有化妆。”
何律师幽默道:“有点名气了,靠脸也可以接到案子。”
刚入行的时候因为漂亮的外貌被变相曲解上位,故意往凌厉的妆容化,柏奚一眼就在事务所挑中了她,可能好看的人惺惺相惜吧。
柏奚笑道:“恭喜。”
何律师问了问她的近况,柏奚一一答了。
之后她切入正题,郑重道:“何律师,我想委托你一件事,解除宋得昌夫妇与我的收养关系。”
“你改变主意了?”
“嗯。”
当年官司赢了以后,何律师就劝过她一鼓作气,解除收养关系,但柏奚不知道为什么拒绝了她的提议。
“我能问为什么吗?”五年后的今天,她问出心中的疑问。
“曾经的我一无所有,哪怕是错的也固执地抓在手中,好过什么都没有。”柏奚坐在病床里,看着她的律师道,“如今我才明白,错的就是错的,错了就该放下,放下错的才能和对的相逢。”
那两个人在她的生命里留下的痕迹无法抹去,但可以永远留在过去。
她得往前走了,义无反顾拥抱对的人。
“我接受你的委托。”何律师道,“也恭喜你,重获新生。”
“希望官司胜利那天,我可以请你吃饭。”
“那我可得好好宰你一顿,说真的,想不到法庭上哭唧唧的小朋友会变成家喻户晓的大明星。”
“你别取笑我了,何姐姐。”
“你害羞啊?”
唐甜在边上替裴宴卿吃醋:她叫她姐姐诶,裴总你快来听听!教育教育她!最好把人带回家里好好教育!
柏奚的官司出乎意料地顺利,何律师刚去找到宋得昌两口子,他们就同意了,还说了一些让她云里雾里的话。
柏奚在电话中问道:“说什么?”
何律师道:“知道错了,放过他们之类的,颠三倒四的。他们还问我要你的电话号码,我没给。你的想法呢?”
柏奚略一思索,便猜到应该是裴宴卿针对他们背地里动了手脚。
她只会因为裴宴卿仍在意她而开心,哪会再关心他们死活。
柏奚说:“我没有想法,我只想解除收养关系,也永远不想再见到他们。”
何律师:“了解。”
柏奚出院那天,问娜也来了,代谁来的反正大家都心知肚明。
柏奚搬回了家中,请了个保姆,唐甜也住她家,偶尔帮个手顺便陪她说话解闷。
寒冬腊月,裴宴卿在家泡了壶花茶,倒出来又不想喝,转身冲了杯咖啡。
花茶由热放到凉。
门铃响了。
她预料到什么似的,眼皮和心脏同时跳了一下,她两手支撑着沙发站起来,路过客厅的穿衣镜停了停,整理的手犹豫在半空,还是略微理了理衣着和长发,一边勾到耳后。
裴宴卿站在玄关的地毯。
叮咚叮咚的声音不断响起。
她深吸一口气,抬手拉开了大门。
柏奚坐在轮椅里,裹着厚厚的毛领羽绒服,衬得一张脸冰莹雪白,耳尖小小的,像不小心闯进洞穴的小兔子。
小兔子抬起脸看她。
裴宴卿想把她抱回家。
第一百三十二章
裴宴卿想把小兔子抱回家。
但是她不能。
她不知道捡回家的这只兔子会不会再一次离开她。
她全心全意对她好,把所有的爱都给她。三年来,她一心想的都是怎样离开。她不经允许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餐风饮露又跑回来找她,想让她再次收养自己。
最重要的是,小兔子伤透了她的心。
哪怕她见到她依旧会心软,依旧满腔本能爱意,也抵挡不了一瞬间潮涌的痛苦。
“方便请我进去坐坐吗?”柏奚仰着脸,柔声问在门口出神的女人。
“方便。”
裴宴卿走到她身后,帮她抬了一下轮椅推进来。
柏奚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她现在还不能走路,连拄拐都做不到。她也不想这副身体状况就过来,但她实在等不了了。
医生说要基本痊愈,常人一样能站能走至少要等明年春天,还得看具体恢复情况。
她发微信裴宴卿不回,出院后问娜那个眼线也不方便上门见她,她怕……
醒来以后她怕的事太多了,都和裴宴卿有关。
她怕裴宴卿的眼泪,怕她目光里的恨意,怕她因为自己睡不着觉,临到眼前,她怕裴宴卿有朝一日真的想要离开她。
不是出于报复,而是心灰意冷不想再要她。
所以她冒着天寒地冻赶来了。
死别生离,裴宴卿的恐惧她只体验不到十分之一,便令她如此难熬,更加深了她的内疚。
无论得到怎样的结果,都是她应该承受的。
她的plan A就是上门和裴宴卿好好谈一谈,尊重她的一切决定,哪怕不是她想要的,甚至是不愿意接受的。
至于其他的plan BCD都是基于这个大前提之后的。
柏奚看见茶几上的一大壶花茶,杯子里满满的一杯失去热气的茶,和旁边喝了一半的咖啡。
“最近工作很忙吗?”
“和以前差不多。”裴宴卿收走放冷的花茶和杯子,自若问道,“想喝点什么?茶没了,最后一壶,已经冷透了。”
柏奚闻言顿了顿,道:“热牛奶有吗?”
裴宴卿说有。
她拆了盒牛奶,倒进小奶锅里,现给她热。
柏奚坐在客厅里,从开着的厨房门能看到裴宴卿搅拌牛奶的身影和专注的侧脸。
就像从前一样。
但分明已经不一样了。
发生过的都会留下痕迹,心上的疤或许要很久才能痊愈。她这条腿的骨头都没有愈合,更何况心脏划开的刀口。
裴宴卿测了温度,把牛奶倒进杯子里,递给沙发上的柏奚。
柏奚双手捧着。
“谢谢裴老师。”
“不客气,你身体怎么样?”
“出院以后,在家里休养,保姆和唐甜都照顾得不错。”柏奚停顿了一小会,补充道,“可以自己洗澡擦身子了,只要人在外面搭把手就行。”
裴宴卿:“……”
柏奚:“……”
裴宴卿看了眼她脱下羽绒服后里面的高领毛衣,黑色贴身收腰,视线不由自主落在她起伏的胸口和白皙的颈项,再定格在年轻女人鲜艳的红唇。
裴宴卿双唇紧抿,舌尖划过里面的唇缝,方张口道:“谁问你这个了?”
柏奚:“我最近最明显的进步就是这个。”
裴宴卿嗤道:“和小孩子似的。”会自己洗澡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又开始说话带刺了,只是话里的掩饰意味究竟有多少,只有她自己清楚。
柏奚意有所指:“嗯,和新生差不多。”
裴宴卿催她:“喝牛奶,一会要凝固了。”
柏奚乖乖把温牛奶喝了,两手捧杯的姿势也像个小孩子,在裴宴卿面前好像刚刚才学会怎么做一个人。
裴宴卿审慎地打量她。
不能怪她PTSD,在这所房子里,柏奚的乖巧被她亲口盖章是迁就和违心的顺从,“我不喜欢”。
从这个方面来讲,她们之间最基础的信任早就被破坏了。
柏奚迟迟没有切入正题,她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如此胆怯的一天。
裴宴卿陪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拖延了这么久,似乎也没有必要一定赶在这一刻解决。
无论如何,今天总会解决的。
裴宴卿拿来电视遥控器,问她:“要不要看个电影?”
柏奚终于下定决心。
“不了,我有话和你说,裴宴卿。”
“你说。”裴宴卿的神情几乎在眨眼间变成冷漠。
这是她心上的疤,从未愈合的伤口,一旦触碰,便露出淋漓的内腑。
柏奚光面对她无动于衷的眼神,涌到喉咙的话便变得艰难。
“首先,我要向你道歉。虽然我已经说了很多遍,你也听了很多遍,但我想郑重地和你说一声对不起,不仅仅是为了我自寻短见的事,更为了我们过去的三年,我爱你,却从来没有对你坦诚过,除了我爱你,我没有给你更多。我欺骗你、隐瞒你,还有……利用你,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裴宴卿听到“自寻短见”四个字时指尖攥住了身下的沙发,听完最后一句她闭了闭眼睛,道:“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因为我爱你。三年来我对你说了很多次喜欢,不少次爱你,每一句都是真的。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我最开心的时刻,能够遇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那么你觉得,对我来说,遇到你,是吗?”裴宴卿平静地反问她。
柏奚脸色煞白。
她爱的人问她:遇到你,也是我的幸运吗?
她一见钟情,一心为柏奚付出,不求回报,一直以为得到了她的爱就是最大的幸福,却想不到她的爱一手将她推进深渊。婚姻是假的,她是被利用的工具,爱人从来没有想过要和她永远,早就谋划好了自己的死期。她决绝地自杀,生死一线,她为她担惊受怕寝食难安,夜夜做噩梦,哪怕未被列进未来,依旧照顾到她身体基本无恙才离开。
如果遇见的不是柏奚,以她的外貌人品家世,怎么会受这些折磨。
是幸运吗?是灾祸才对。
柏奚的唇色很快变得和脸色一样白。
裴宴卿压下不忍,淡道:“你还有别的话要说吗?”
柏奚来之前筑就的心理防线在她短短一句反问下濒临分崩离析,但她依然记起过来的目的。
往事不可追,她想抓住现在和将来,和裴宴卿一起。
“住院期间,我想了很多事情,也尝试着做出改变。我解除了和宋得昌夫妇俩的收养关系,我让施若鱼给我探病,我开始主动交朋友,我打电话给我的研究生同学,咨询考研的事,我认真考虑了将来想要从事的事业,这一切之后,我想到你。
“我不把你放在第一位不是因为不在意你,恰恰是因为太在乎你。我怕我的意志不够坚定,我怕我的改变只是昙花一现,我怕我会再给你带来伤害。只有当我准备好一切,我才能够来见你,我才能相信我可以给你崭新纯洁的爱。
“我知道你不会再轻易相信我,我也不奢求你原谅我,只想你能够给我一次机会,一次……我还可以爱你的机会。”
裴宴卿看着她,眼圈泛红。
柏奚认真地和她对视,垂在身边的手尝试去握住她。
尾指刚碰到她手背的皮肤,裴宴卿已经把手收了回去。
柏奚再一次落空。
裴宴卿扭脸向客厅落地窗的方向看了一会儿,转过脸来,道:“既然你说了三件事,我也有三个问题要问你。”
“你说。”柏奚把手放回原位。
“第一,你和我结婚,究竟是因为我这个人,还是因为我可以给你铺路,好让你可以更接近你的母亲,完美复刻她的人生……”
柏奚仔细地听着,这个问题的前半段她曾经在《耳语》剧组回答过裴宴卿,她说因为那天也对裴宴卿一见钟情,情酣耳热之际,自然爱意占据上风,这话实际也做不得假,只是不够真。她一见钟情是真的,有所图谋也是真的。
裴宴卿接着道:“假如我们没有结婚,你没有机会去复刻柏灵的一生,是不是就不会选择那么极端的做法?是不是我……亲手把你推上了绝路?”
柏奚险些站起来,激动反驳道:“不是的!”
她眼泪几乎瞬间落下来,道:“我求你不要这么说。”
裴宴卿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忍着通红的眼眶,道:“可是你是这么做的。”
柏奚语无伦次道:“不是,我一开始……只是……我……”
“慢慢说,不要急。”
柏奚出道红了以后,她想借此来接近心目中的柏灵。拍戏、当明星,家喻户晓,她终于找到了一条可以无限靠近柏灵的路。
那时候她没有想到要死,她只想追逐妈妈的影子。那只是她夜晚睡不着一闪而过的念头,短暂得刚涌现就消失了。
随后她被雪藏,更没有去思考的机会。
对雪藏这件事她顺其自然,反正学校保留了她一年研究生入学资格,大不了她去跟导师读研。入圈拍戏这半年,就当她做的一个梦,她会回到原来的轨道。
后来她遇到了裴宴卿。
她答应求婚也不是立刻就制定好了一切计划,彼时她已经孤独了太久,迫切地想要和世界上一个人产生联系,恰好裴宴卿给了她最亲密的那种关系,恰好她也有点喜欢她。
她又选择了顺其自然,结婚吧,就有家了。
起初她不相信有人会爱她,后来她不相信爱会永远,宋得昌他们出狱的日子就在三年后,于是她把离开的日子定在三年后,好过一次又一次沦为被抛在原地的那个人。
她追随柏灵的结局,从生到死,这条路线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慢慢在她心目中成形的。
在她和裴宴卿相处的每一个日月,在她借裴宴卿的东风扶摇直上,她有机会越来越红,离柏灵越来越近,只有一步之遥。
于是她决定跨过去,永远和妈妈在一起。
柏奚说到这里闭上了嘴。
因为她到现在才发现,真相原来比裴宴卿口中的更为残忍。她不是一开始把柏奚推向悬崖,而是一步步让她走到了悬崖边上,最后亲眼目睹她跳下去。
柏奚言辞苍白:“不是这样的。”
裴宴卿问:“那是什么样的?”
柏奚用力摇头,泪水飞出来。
“总之不是这样,你不是……一切都是我的错。”
“别哭了。”裴宴卿温柔道,“我又不是为了说哭你,擦擦眼泪,嗯?”
柏奚接过纸巾按了按湿润的眼皮,红着眼睛看她。
裴宴卿等她平复了一会儿,问道:“第二个问题,我们的婚姻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是……爱,和锚。”柏奚斟酌,答得很慢,生怕失误带来严重的后果。
“上一次我问你,是不是错误,你承认了。”
柏奚沉默。
“你想知道我现在的想法吗?”
“……想。”柏奚涩声道。
“我们先跳到第三个问题。”裴宴卿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似乎想缓解自己紧张的精神,她起身离开客厅,去中岛台倒水。
回来的时候顺手递给柏奚一杯,柏奚实在喝不下,搁在茶几边缘。
她静静地看着裴宴卿。
“我的第三个问题是……”裴宴卿闭了闭眼,看向对方正凝视她的双眼,问道,“我们在一起的三年间,你有没有,哪怕一次,因为我产生放弃执行计划的想法?你有没有想过,要不算了,就和我好好地在一起过日子。”
“有。”柏奚诚实且肯定地告诉她,“不止一次。”
事实上她动摇过很多次,越临近死亡日期她就越舍不得裴宴卿,舍不得离开她,也舍不得她在自己离开后会为她伤心难过,也曾想向她坦白一切,最终还是打消了念头。
裴宴卿忽然笑了起来。
柏奚却高兴不起来,因为女人眼里满眼的泪水。
她伤情最严重那段时间,裴宴卿也没有在她面前哭过。
她的眼泪从眼睫中间滴落。
女人看着她含泪哽咽道:“所以,你每一次都选择了放弃我。”
柏奚心口仿佛一道闪电劈过,痛得她心脏几乎被劈成两半,她抬手,却忍住了去捂住剧痛心口的冲动。
裴宴卿会担心她。
女人真正的控诉到现在才由冰山这一角展露:“你说你改变了,我怎么相信你?就因为你轻飘飘的几句话,你坐在这里道歉服软?你说你会爱我,难道你以前的爱是假的吗?!我从来都不是你最重要的人,你甚至把我排除在你的生命之外。这就是你的爱,你不觉得可笑吗?
“我怎么知道你不会因为你妈妈爱你,再次自杀去陪她。我只是你的退而其次,可有可无!”
柏奚一只手攥着沙发忍受心痛,另一只手伸向她,辩解道:“我不会,既然死过一次,也知道了当年的真相,我没有再去……极端的理由。”
“是吗?我不相信你。”裴宴卿挥开了她的手,后撤身子站起来,情绪激动,“你知道接到病危通知书的感觉吗?你试过一个人在手术室外站到天亮吗?你知道爱人躺在ICU生死未卜可能永远都无法睁开眼睛的感受吗?你能吗?你能体会吗?!”
“你知道你住院那段时间我签了多少单子,病情同意书,手术单,病危通知书,每一封,每一封都好像是给你下的死亡判决书,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裴宴卿抬手擦掉脸上的眼泪,往后又退了一步,说,“我每天晚上都在做噩梦,梦见你离开我,梦见你撞山的那一幕,我就在旁边看着,从你的车子里穿过去,我什么都抓不住!梦见……梦见你蒙着白布,从手术室被推出来……我从梦里哭醒,我守着你的病床,连你睡着我都会害怕,我隔几分钟就会探一次你的呼吸,确认你还活着,你知道吗?”
“我知道。”
“那你可以理解吗?我不能再承受第二次了。”
“对不起。”柏奚泪如雨下。
“我并不需要你的对不起,路是自己选的,就要为此付出代价。你我都是。”承受现在的心伤,也是裴宴卿选择爱她的代价。
这些话她憋在心里很久了,柏奚伤势不好,她怕刺激到她,到现在才宣泄出来,既然说出来,总比她这段时间郁郁寡欢舒服许多。
裴宴卿渐渐平复心绪。
她半蹲下来看柏奚,温柔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柏奚犹豫了一下,说:“心脏。但我没有心疾,而且你现在这么对我说话,我的心又不疼了。”
裴宴卿轻哼:“倒是诚实。”
柏奚试探性去拉她的袖子:“那我们……”
裴宴卿纠正:“不是我们,是我和你。”
柏奚的脸色又变得白惨惨的。
裴宴卿再看几眼就心软了,于是她离开去了趟卧室,拿了一个文件袋出来。
里面有一些文件,裴宴卿先拿出最上面那张递给她,柏奚接过来,是她留在家里保险箱底下的遗嘱,内容是裴宴卿全部继承。
裴宴卿道:“我不需要你的财产,你知道我在乎的是什么。”
柏奚当着她的面把遗嘱撕了,一分为二,干脆利落。
裴宴卿的话在她的动作里短暂地噎住。
她紧接着拿出第二份文件,从茶几推过去。
“我现在告诉你第二个问题的答案,我们的婚姻对我来说是什么?”
柏奚看着面前的离婚协议书,条款公平,各走各路。
她嘴唇张合了好几次,才轻轻地道:“是……错误吗?”
“是。”
裴宴卿看向她,道:“不好意思,柏小姐。我想,我们还是离婚吧。”
第一百三十三章
裴宴卿把纸和笔一起推向她。
这个选择是她深思熟虑后做出来的,或许有报复的因素,但更多的是理智抉择。当相爱已经无法解决目前的问题,不应该死守着不放。
柏奚把离婚协议书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每一个字都烙进心里。
婚前有财产证明,婚后收入一人一半,绝不偏私,是一份最正常不过的离婚协议,也意味着,这并不是她的报复和冲动。
她果真已经心灰意冷了吗?
柏奚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只回答道:“我不想离婚,因为我还爱你,但我尊重你的决定。”
柏奚在协议右下方签上自己的名字,一式三份,具有法律效益。
两人在沉默中互相交换文件,直至尘埃落定。
裴宴卿公事公办:“谢谢柏小姐的配合。”
柏奚说声不客气,道:“在去民政局以前,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裴小姐。”
裴宴卿收起离婚协议,重新封进文件袋,抬头道:“你说。”
柏奚看着她:“离婚以后,我还可以追你吗?”
裴宴卿:“……”
*
姜觅刚下班回家,披在身上的西服外套都没来得及脱,便见玄关有一双女士鞋。
沙发背对着她的身影转过来,抬手打了声招呼。
正是刚签完离婚协议的裴宴卿。
“你怎么想的?”姜觅盘腿坐在沙发上,听裴宴卿讲她们的二次离婚。
她这姐们厉害了,这段婚姻也是厉害了,上回老婆要离她不肯,编了个更离谱的融资借口,现在老婆登门道歉,主动提出离婚的变成她了。
风水轮流转,这两口子就拿捏着对方折磨。
裴宴卿道:“我们的婚姻或许一开始就是错的,充满了利益和算计,这不是我想要的。”
姜觅说:“知道,你有感情洁癖嘛。不过柏奚一声不吭跑去自杀这事确实有点……伤人,换我也要和她闹一段脾气。”
裴宴卿摇头。
“不是闹脾气。如果不是我,她也没有机会复刻她妈妈的一生,换言之,我也是推她自杀的刽子手之一。”
“……大可不必!”
“那你说是不是这样?”
姜觅反驳不了她的话,只好另辟蹊径:“可是我相信她肯定不后悔遇到你。生命和你比起来,是你更重要。”
“你错了,她妈妈最重要。”裴宴卿拿起她桌上的水壶倒了杯水。
“……”
活人确实无法打败死去的人,虽然不合时宜,但在这里也成立。
裴宴卿喝了口水又放下。
在柏奚心目中的排序应该是妈妈>裴宴卿>生命,她最不在意的就是她自己。
裴宴卿:“我宁愿在她心里,她比我重要。”
姜觅:“……聊得太深刻了我接不上,你说要离婚,她怎么回应?”
裴宴卿眯起眼:“她说她不想,但是尊重我。”
姜觅:“干脆利落地签字了?”
裴宴卿点头:“嗯,干脆利落。”
姜觅道:“不知道为什么,要是换个人我肯定觉得是个渣,说辞而已,放在柏奚身上就觉得很真诚,字字属实,她好爱你,为了你一句话,都能忍着心痛在协议书上签字。”
裴宴卿被她的语气逗得笑了一笑。
柏奚确实是个很真诚的人,不仅吸引她,也吸引周围的人。她不会爱人,但能感知到善意,也会去回报,她少数几个示以真心的人,全都对她死心塌地。包括只见过几面的姜觅,姜觅对ⓨⓗ她的印象非常好,第一次见她就对裴宴卿说她捡到宝了。
裴宴卿当然知道自己捡到了宝贝,关起门只有她知道柏奚有多好。可惜这块玉在泥沙里侵蚀太久,她捡回家中,费尽心思修复,也不能使她完好如初。
或许唯有重新埋入矿山之中,日复一日,玉质才会变得圆润清透,毫无杂质。
姜觅:“那你们俩去领证了吗?我说的是离婚证。”
裴宴卿:“等她腿好了就去,她现在坐轮椅,我还不至于那么没人性。”
姜觅长长地“噢”了一声,挤眉弄眼。
“确定不是缓兵之计?”
“不是。”裴宴卿无奈道,“我自己提的,缓兵什么ⓨⓗ计,不想离我不提不就行了。”
姜觅却摇头晃脑道:“未必,你嘴上这么说,心里不一定是这么想的,俗称口是心非。”
裴宴卿嗤道:“歪理,我表里如一。”
姜觅嘴上没再反驳,心里却道:那你知不知道自己也是会欺骗自己的。
苦水告一段落,姜觅把腿从沙发放下来,问道:“晚饭想吃什么?在家吃就得自己做,事先声明,我厨艺稀烂,比不上你老婆,不对,是准前妻。”
裴宴卿:“……”
姜觅:“随便吃点儿?”
裴宴卿:“吃不死就行。”
姜觅起身往厨房走,背影冲她竖了大拇指。
裴宴卿跟她到饭厅的冰箱,又跟进厨房,姜觅扭头看她,疑惑道:“你干吗呢?”
裴宴卿道:“其实刚刚的事没有说完,签完协议后,她还对我说了一句话。”
姜觅:“什么话?”
裴宴卿不知怎么有些耳热,局促了一小会,才道:“她问我,离婚以后,还可以追我吗?”
姜觅:“你先等等。”
她火速冲出去,在客厅拿了手机过来,打开录像对着她,道:“你再重复一遍刚才的话。”
裴宴卿:“……”
虽然如此,她还是对着摄像头又说了一次:“她问我,离婚以后,还可以追我吗?”
姜觅终止录像,播给她看。
镜头里裴宴卿面含羞怯,微微咬住的唇,满眼的雀跃和喜欢。
比她拍过的爱情电影镜头还要像电影,任谁都能看出她发自内心丰沛的爱意,她对话语里的另一个人怀着怎样的欢喜。
姜觅按了按她的肩膀,道:“你完了姐们。”
她又欣赏了一遍,客观点评道:“我觉得这段特写可以拿奖的程度。”
裴宴卿揉了揉自己的脸,说:“不准外传,转发给我。”
*
柏奚坐电梯下去。
等候在一楼电梯厅的唐甜马上冲了上来,紧张道:“怎么样怎么样?”
她没能留下来或许已预示着什么,但唐甜还是怀抱希望。
柏奚比划了一个签字的手势,说:“离婚协议。”
“签了?”
“签了。”
唐甜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抹了抹脸,道:“你怎么能签呢?”
“我不能违背她的意愿。况且……”柏奚操纵自己的电动轮椅往前,唇角慢慢扬起一个笑容。
她不知道这算不算好结果,但至少不是最坏的。
裴宴卿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但她的不回应已经给了她答案。
她可以追她。
上一次裴宴卿问她,她们的婚姻是不是错误,柏奚迫切想要离婚选择默认。可她心中自始至终都认为错的是自己,并非这段婚姻本身。既然裴宴卿想要结束这一段错误,或许解除这段关系,重新开始对她们才是最好的。
身处什么关系对她来说已经是次要的,只要裴宴卿愿意给她爱她的机会,不要永远将她拒之门外。
柏奚回头,“唐甜,走了,我们下次再来。”
唐甜赶上来:“还有可能吗?”
柏奚道:“有可能的。”
大不了plan B出卖色相,她主动送上门。
一次不行送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裴宴卿年纪也不小了,欲壑难平,很难抵抗美人计。
*
姜觅在锅里炒菜,忽然对在旁边看手机的裴宴卿道:“我有一个问题。”
裴宴卿一心二用:“你说。”
姜觅道:“就是,咳,柏奚不是腿脚不便吗?她从轮椅到沙发,是谁抱的她?”
裴宴卿停下回复消息的手,道:“不是我……”
姜觅啧了一声。
裴宴卿接着哼道:“难道是鬼?”
姜觅说:“我采访一下,一边生准前妻的气,一边要公主抱她,是什么感觉啊?”
裴宴卿:“没感觉。”才怪。
感觉就是她离得好近,眼睫毛都看得一清二楚,身上很香,柏奚的双手挂在她的脖子上,脸偎在她胸口,就像从前每次抱她进卧室一样。
裴宴卿差点转道抱她去卧室。
她仰起脸看自己,睫羽翕动,像蝴蝶煽动的羽翼。
不夸张的说,裴宴卿抱着她在原地站了至少半分钟,才如梦初醒,把她放到沙发里。
说话的时候走了很多次神,一会儿看她的唇,一会儿看她的手,一会儿看她下巴延伸至颈项的那段白皙优越的线条。
她黑色紧身毛衣包裹的身段,凹凸有致。
脑子里想的都不是一个要离婚的人应该想的。
姜觅:“你俩夏天闹离婚,现在都要过年了,你一个人孤枕大半年,受得了吗?”
裴宴卿:“……”
姜觅:“咱也不是不知道你是什么秉性,姐妹一场,说真的,要不要我给你推荐点小玩具?”
裴宴卿面无表情:“不用了。”
姜觅:“光靠手巧也不行啊,累得慌。”
裴宴卿撩起眼皮:“我没心情。”
姜觅:“先前是准前妻住院,你心力交瘁所以没心情,现在她出院了,说不定你就有心情了呢?她再在你面前晃悠个两次,你确定可以?”
裴宴卿:“……”
姜觅关火装盘,嗖嗖嗖给她发了一堆链接。
“其实呢,我建议她要是色.诱你,你就从了。不吃白不吃,吃了也可以不算数,反正她欠你的,你愿意上她,她心里舒服,你也舒服,双赢。”
裴宴卿懒得理她。
她刚结束一段错误的关系,绝不会再陷入错误的开端。
而且柏奚指责她的话,她记得清清楚楚,在这笔账算完以前,她绝不会主动碰她一下。
先离婚,再算账。
姜觅做了两菜一汤,裴宴卿帮她盛了碗米饭,自己装了碗汤。
汤是番茄蛋花汤,茄蛋分明,口感割裂,汤味寡淡,西红柿切得又大块,难以下口。
牛肉是半成品,卤过的五香牛肉,但辣椒的辣味盖过了牛肉的味道,一口下去只有刺激味蕾的辣,最后才能尝到一丝极淡的牛肉味。
最后一道是肉末蒸蛋,酱油放多了,入口太咸。
裴宴卿很给面子地大快朵颐,不停夸她,心里想的却是:唉,想念老婆做的菜。
裴宴卿在姜觅家录了指纹,也有了固定客房,她心情烦恼或者有倾诉欲就会过来住两天,姜觅和裴椿都乐见其成,她愿意依靠自己(其他人)。
她在客房洗了澡,打开手机,手指有自我意识地点进柏奚的头像。
柏奚的朋友圈有更新。
裴宴卿点开。
是一张雪景的照片,看样子是在她们家小区楼下拍的。
雪是前两天下的,因为气温低矮灌木的雪一直没化,堆了厚厚的一层,都结冰了。
倒是没有配文字,这是她的习惯。柏奚的话很少,仅有的几条朋友圈几乎也都是光秃秃的。
但点赞的头像有好几个,应该没有开权限。
施若鱼在下面评论道:【南方都下雪了,我这零下二十多度了一点雪籽都没】
柏奚回她:【戏拍到什么时候,我有空去给你探班啊?】
施若鱼:【哈哈哈哈得了吧,你好好养病,回头裴总扒了我的皮】
突然被cue的裴总本人:“……”
她立刻往下拉,柏奚还没回这条,不知道是转私聊了还是停在这里,抑或是她还没看到。
裴宴卿刷完牙回来刷新页面,柏奚回复了施若鱼的评论。
柏奚:【私聊】
裴宴卿:“……”
其他的评论有唐甜、孟山月,几个圈里的同事,甚至她的秘书卓一雯,裴宴卿睁大了眼睛。
卓一雯:【[玫瑰]】
裴宴卿:“……”
真有她的,工作吃瓜两不误。
裴宴卿数度点开评论框,最终只给这条朋友圈点了个赞,赞是红心。
她坐进被窝里,拿过床头的书。
在翻开第一页前她想:不知道柏奚打算怎么追她?
她轻哼一声。
要是她真的想色.诱,那真是打错了如意算盘。
第一百三十四章
嘴上说着色.诱,实际柏奚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属于知识盲区。
从前裴宴卿对她痴迷,次次小别胜新婚,只要见面就干柴烈火,如今她若存心不与她亲密,柏奚也做不出直白裸露的行动。
而且上次闹离婚她似乎说了一些过分的话,虽句句属实,但本来可以有更好的方法沟通,她选择了最伤自尊的那种,以裴宴卿的性格,肯定会记她的仇。
所以色.诱虽然是一步好棋,但对方未必会接。
当务之急是先养好腿伤,至少要能拄拐。
若是裴宴卿跑了,她还能追上一追,裴宴卿肯定不忍心,停在原地等她追上来。天然博她心软,不算欺骗和苦肉计。
柏奚的如意算盘刚拨了一下,裴宴卿一招釜底抽薪,打了她个措手不及。
裴宴卿进组了。
这么久了,她不是打理月亮岛的事务,抽空和柏奚见面,车祸以后更是住在医院,柏奚几乎都要忘记了,她还是个演员,要进剧组拍戏的。
不仅柏奚始料未及,消息传出来网友和她的反应一样惊讶。
@内娱爆料V:
【据最新消息,裴仙已于日前进组《汴京十日》,看来柏奚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呀[吃瓜]】
【什么时候杀青,速速端上来】
【两年了!裴仙,你知道没有你的这两年我是怎么过的吗?!】
【希望她老婆一起出来拍戏,我实在忍不了屏幕上这些丑人】
【博主什么意思?结婚了就得绑在一起?裴仙开机的热度让柏某人蹭什么?皮下是柏粉吧】
【纯路人,裴仙似乎好久没拍戏了[沉思]】
【可不是,结婚以前一年两部,结婚以后两年一部,倒是某人扶摇直上,一路坐火箭飞升,是谁占了天大的好处,是谁在这段婚姻牺牲众多一目了然】
【看现在营销号发言不带柏奚会死就知道了,裴仙出名的时候姓柏的还在玩泥巴,强行捆绑,她做到了】
【路过大胆发言,这段婚姻拖累了裴宴卿,不仅牺牲了事业,还身心俱疲,狗仔拍到在医院的照片我都心疼】
【柏奚跑去自杀,考虑过家里人的感受吗?知不知道家属受到的精神打击有多严重】
【行行行,受害者有罪论又来了,网友是忘记自己口诛笔伐把人往死里逼的事吗?她承受不住是她的错?我现在骂你几句你可不要说我网暴】
【上面放什么屁,我之前又没骂她,现在为裴宴卿鸣不平不行吗?】
【人家两口子的事要你们唧唧歪歪,别到时候发现小丑竟是你自己】
【CP粉滚啊】
唐甜哼了一声,关闭了评论页面。
这群网友就爱咸吃萝卜淡操心,捕风捉影地臆测,见不得人好,小柏和裴总关系好着呢,虽然说要离婚了,但小柏看着挺乐观的,肯定心里有底。
唐甜从客厅晒太阳的地毯上爬起来,问坐在沙发的柏奚:“小柏,裴总进组一定告诉你了吧。”
柏奚说:“没有啊。”
唐甜:“……”
唐甜:“那你笑什么?”
柏奚把手机转过来,是裴宴卿的微博界面,情不自禁笑道:“她更新了开机照片,还是九宫格呢。”
唐甜:“……”
她一定是疯了。
什么有机会回去,肯定是受了离婚的刺激,脑袋不正常了。
柏奚点开裴宴卿的微博主页。
@裴宴卿V:
【新戏进组,开机大吉[九宫格照片]】
柏奚滑动照片,把有裴宴卿出镜的一一保存,点了个赞,然后点开评论区。
【裴女士进组了[喇叭]裴女士进组了[喇叭]裴女士进组了[喇叭]】
【好好好好好好,拍戏好拍戏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终于等到进组的消息了!!!哭了!!!】
【回头是岸,你总算清醒了姐姐】
【以前的事过往不咎,希望你记得自己的本职是演员,拍戏才是你的工作和义务,不要再陷入和某人的绯闻里,无论是什么。你是独一无二的裴宴卿,这次表现不错,我们会一直陪伴你】
【昨天进组了,今天开拍,明天杀青,下一部戏物色好了吗?后天无缝进组好吗】
【速给我姐解绑,重新制定路线@裴宴卿工作室】
后面的评论柏奚没看太懂,猜测大约是粉圈的一些术语,但里面有一点说对了,裴宴卿自从结婚以后接戏频率直线降低。
两人都是演员,身在圈内聚少离多,柏奚正处于强势上升期,而裴宴卿的事业相对稳定,为了能够见面,裴宴卿主动减少了演艺圈的工作。其他的原因则有:没有让她眼前一亮的剧本,演员转型,裴椿退位,她忙着接手公司分.身乏术等。
众多原因造成她结婚两年(网友认为)只接了一部戏,不完全是柏奚的缘故。但柏奚可以理解粉丝和路人的愤慨,她亦时常觉得亏欠,所以才在婚姻里百般补偿,千依百顺。
裴宴卿的进组重新掀起了车祸前两人的婚变传闻。
从神仙眷侣到貌合神离,不过一个夏天的时间,网友和营销号致力于寻找二人婚姻破裂的证据,不相信破镜重圆。
哪怕裴宴卿在医院几个月衣不解带、寸步不离地照顾,除了cp粉大嗑特嗑患难见真情,痛哭流涕,路人都在敲碗等两人官宣离婚的消息,主打一个看热闹。
“小柏!!!”
在唐甜突然提高声音叫她的同时,柏奚的手机来电:孟山月。
柏奚看了一眼唐甜,才接起来:“孟姐,怎么了?”
孟山月道:“你用大号刷微博了?”
柏奚退出裴宴卿的主页看了眼,说:“对,我刚刚……好像不小心用大号点赞了。”
孟山月:“没事,我就是确认一下。”
柏奚:“孟姐,我先前没太关注网络,我想问一下,裴宴卿的风评因为我下降很多吗?”
孟山月:“没有啊,你别看粉圈言论,观众都是沉默的大多数,你们俩之前结婚好多人祝福,说天生一对,实力和颜值都般配。”
柏奚:“那现在呢?”
孟山月:“你住院期间播了去年拍的一部戏,收视率很高,观众不在意以讹传讹的谣言的,只看演技。”
柏奚:“那就是有了。”
孟山月终于道:“不算风评下降,只是多了很多人讨论无关演技的事。”
公众人物被品头论足是常有的事,明星是商品,但演员不是。作为一个演员,身上的讨论从演技和作品变成婚姻传闻已经代表了什么。
面对柏奚的沉默,孟山月忍不住道:“也不能全怪你,裴总自己天天在微博秀恩爱,她自己要和你绑在一起的,恨不得你俩在各个次元都烙上对方的印记,谁能料到你俩会闹离婚。”
柏奚心说:我能。
也许她毫无底线的纵容也是导致这副局面的罪魁祸首之一。
柏奚:“我刚刚给她点赞了,没关系吗?需不需要紧急公关?”
孟山月:“你当紧急公关是吃饭喝水?用不着,你就当没这事,网友吃一阵瓜就过去了。”
柏奚嗯了一声。
孟山月挂断电话。
唐甜这才举着手机过来,说:“你给裴总点赞了?”
柏奚又:“嗯。”
唐甜心情复杂,说:“小柏,不是我说你,你两年都没回应,这个关口突然点个赞,容易惹人非议。”
“什么非议?”
“还不就是那些网友,肯定说你心虚,亡羊补牢为时已晚。到时候把离婚的责任都推你身上。”
“是吗?”柏奚道,“那不是正好,想不到还有这种意外收获。”
“……”
柏奚无意多谈,问道:“中午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唐甜立马被转移注意力,她咽了咽口水,流利地报菜名:“五香排骨,红油肚丝,清蒸鲫鱼汤,晚上想吃马蹄蒸肉饼!”
“可以。”
柏奚在家没事做,担心手艺生疏,万一裴宴卿要吃她做的菜,所以偶尔会练一下厨艺,为此特意定制了一张高出许多的宽椅。
唐甜在厨房看柏奚坐着备菜炒菜,帮忙递东西打下手,口水直流。
“小柏,你家条件不是很好吗?为什么你会做一手好菜?”唐甜疑惑道。
“小时候放暑假,一个人被扔在别墅里,就学会了。”
“啊?好可怜。”
“不可怜,如果没有那个时候,我现在就不会做饭。”柏奚笑道。
不会做饭就不会让裴宴卿多一点开心,一切都是值得的。命运的薄待,换一个角度来到今日就是馈赠。
唐甜本来想说这个逻辑不对,但看她笑意浅浅,不知怎么就被说服了。
“嗯,你说得对。红油肚丝多放点红油,我爱吃。”
“好的。”
“你太好了!”要不是柏奚坐着不方便,唐甜就要冲上来狠狠地抱住她。
热腾腾的饭菜端上桌,唐甜不仅大快朵颐,还拍了照片发朋友圈。
【我吃我吃我吃吃吃,谁家好人能吃到艺人亲手做的菜,不要太羡慕[得意笑]】
配图足足九张,特写,全景,甚至和艺人的合照。
朋友们嫉妒得眼睛都红了,纷纷流下羡慕的泪水。
唐甜等了好久,没等到裴宴卿的评论,于是给她发私聊炫耀。
唐甜:【裴总,小柏中午做的菜,超好吃】
裴宴卿:【……】
唐甜:【对不起,我忘了你们俩在冷战了】
裴宴卿:【……】
唐甜:【先溜了,拜拜】
裴宴卿:【o】
唐甜躺在地毯打着滚笑,睡完午觉起来在沙发看书的柏奚一脸莫名,问她:“你怎么了?”
唐甜说:“没什么。”
她决定不把聊天记录给柏奚看,以小柏的性子肯定会制止她,她极其护短,自己虽然也是她的一短,但是比起裴宴卿就太长了。她恨不得不给对方造成一点困扰,反正裴总烦她肯定会不理她,甚至删好友拉黑,她没动作就说明她不反感。她才不信裴总不想知道小柏在干什么。
有的时候不一定要那么矜持。
唐甜道:“小柏,你今天上午误点赞这事,要不要和裴总知会一下?”
“首先,不是手滑。”其次,柏奚没明白,问道,“知会什么?”
“你俩又上热搜了,估计晚上高峰期会到第一。”
“所以?”
“你和裴总道个歉,打个电话什么的……”唐甜疯狂暗示。
柏奚脑袋叮的一声,接收到了信号。
“这样好吗?”
“你看她接不接你电话就完事儿了。接了你赚了,没接你也没损失。”唐甜恨铁不成钢,“拿出个追人的样子!”
“可是,我们俩还没领离婚证,按照事先约定的,离婚以后才可以追她。”
“你怎么这么轴呢?非要变二婚是吧。”
“我不能违背我们的约定。”
“那你就说想不想听她的声音!”
“想。”
“打。”
“……”
晚饭后,柏奚还是回到房间打了电话,和追人无关,裴宴卿不想要这段“错误”婚姻,她绝不会勉强她维持,她只是想她了。
第一次拨过去无人接听自动挂断。
柏奚十点钟又拨了一次,对面接通了,但是没有说话。
“裴老师,晚上好。”
“晚上好,柏小姐。”裴宴卿的口吻很客气,“请问有什么事吗?”
“有。”柏奚实话实说道,“我上午刷微博的时候给你的开机仪式照片点了赞,上热搜了。”
“就因为这件事?我的经纪人会处理,而且这种小事就不用知会我了,准前妻小姐。”
裴宴卿一没留神,把最近姜觅老是在她面前念叨的称呼说出了口。
柏奚入耳倒不难过,比生疏的柏小姐亲密多了。
就算裴宴卿直接管她叫前妻,她也不会多伤心,前妻也是妻,只要裴宴卿是喜欢她的,什么都可以。
裴宴卿懊恼地咬了咬唇,同时也不由自主期待对面的反应。
柏奚的反应是没有反应。裴宴卿愿意接她电话,愿意理她已经足够欢喜。
柏奚:“不是因为这件事。”
裴宴卿听她对新称号一点都不生气,不免肚中生火,兴致缺缺道:“那是因为什么?”
柏奚:“我今天睡午觉醒过来,突然特别想你。”
裴宴卿一时失语,火气跟着烟消云散。
柏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在床上躺了很久,才感觉那种强烈的想念渐渐淡下去,能够腾出精力思考别的事。下午唐甜和我说,让我打电话给你道歉,说微博热搜的事,我想正好是个借口,就打电话给你了,就这么简单。”
裴宴卿清了清嗓子:“既然是借口,为什么要告诉我实情?”
柏奚:“因为我想告诉你,我很想你这件事。”
裴宴卿倒在床上,用枕头蒙住了自己的脸和灿烂的笑容。
柏奚停了一会儿,才道:“听说你进组了?”
裴宴卿两指把自己的嘴角一点一点往下压,道:“对啊,怕有人死缠烂打骚扰我,讨个清静。”
“我不是这种人。”
“我有说是你吗?”
“还有别人?”
“那可不一定。”女人哼道。
“有我美吗?”
“差不多。”
“那她跟我一样,肯定也不会死缠烂打。”
裴宴卿彻底把脸埋进枕头里。
柏奚似乎能看到她的一举一动似的,在她勉强冷静以后,方问她剧组的情况,剧本导演演员,闲聊了十几分钟,就像从前一样。
裴宴卿根本抑制不住笑容,她意识到这样下去不行,于是打断她道:“你还有什么事吗?”
她费劲辛苦才能重新板起脸:“没事的话先挂了。”
“有。你什么时候杀青?”
“三个月,怎么了?”
“杀青以后,你回来,我们第一时间去领离婚证。”
“你就这么着急?”明明提离婚的裴宴卿,对方的迫不及待无疑让她难以形容。
“是。”
裴宴卿刚蹙起眉头,那边掷地有声落下的四个字却让她心跳骤然失序。
“我想追你。”
第一百三十五章
裴宴卿马上把手机离开自己的耳边,深呼吸了几口气,勉强撑住了波澜不惊的表皮。
“甜言蜜语。”女人淡道。
“关于这个领域,我还没有研究。”
“那你现在说的是什么?”
“真心话。”
裴宴卿真的抵御不住了,手机丢在枕边,自己整个人团进被窝里,热气从脸颊烧到她的脑子。
她头脑发热,禁不住幻想柏奚此刻在她面前的样子,心神激荡。
过后她又一阵后怕。
幸好柏奚不在她眼前,否则她岂不是当场缴械投降,就算她勉力支撑,神情举动也完全出卖了她。
不过真面对她裴宴卿也没什么可怕的,柏奚的情话限定在电话里,面对面她矜持内敛,宁愿用行动表达多过语言。
简而言之,没有画面的柏奚是一个人,有画面的柏奚是另一个人。
这两个人有一天要是合二为一,才使裴宴卿连抵抗的心思都产生不了。
裴宴卿重新拿起手机,正色道:“我最近要专心拍戏。”
柏奚:“所以我应该做什么?”
裴宴卿:“你什么都不要做,准前妻小姐。”
“裴老师的意思是我打扰到你了吗?”
“当然。”
“对不起,我没忍住。”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我要是很想你怎么办?”
“忍着。”
“我会努力的。”
“我的意思是让你忍着不要给我打电话,不是……”不是想我这件事。
裴宴卿把话咽了回去。
柏奚和她心有灵犀:“我知道。我会一直想你的。”
“……”
裴宴卿没办法再在她不要命的情话里多待一秒钟,匆忙道:“挂了。晚安。”
“晚——”柏奚的“安”字还没说完,耳边传来挂断的嘟嘟声。
柏奚叹了一口气。
这么早就把唯一一次的通话机会用完了,接下来三个月怎么熬?怪自己太沉不住气,两天不见面就想她想得受不了。
尤其是得了可以追她的承诺以后,恨不得立刻快进到追求阶段。
还是操之过急了。
这招棋走得不好。
*
裴宴卿让柏奚不要再给她打电话,并非单纯拿乔。包括她作出进组的决定,也不单是为了躲避柏奚的追求。她需要一段时间来放空自己,从空间和心灵上都与柏奚隔开,思考也罢,暂时忘记也好,总之她想一个人待着。
柏奚的手段,或是说她的真诚,裴宴卿这三年见识得太多了,毫无花哨,全是感情,她就是这样一步步越陷越深的。
正是因为知道她们是怎么走到这一步,裴宴卿才不想让过去重演。
她不愿再陷入这种只有相爱的迷恋之中,那会掩盖很多的问题,或许又有新的隐患滋生。
比起情话,她更想要了解,真实的柏奚,已经改变的柏熹。
一切都要等到这段“错误”结束以后。
而现在,她要专心拍戏,完成演员的职责。
[23:00]
柏奚:【晚安[月亮]】
裴宴卿:【也不要再给我发微信了,我要闭关拍戏】
柏奚:【好哒】
裴宴卿:“……”
裴宴卿:【民政局见】
柏奚:【三个月后见】
裴宴卿没深思这两句话之间微妙的区别,她已经固执地认为,这段婚姻是错误,错误之上不能长出新的根芽,斩断一切才能迎来新的开始。
至于柏奚是不是这样以为,答案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没有和裴宴卿交流过她的想法,或许正是她们之间欠缺的了解。
*
裴宴卿在剧组专心闭关,两耳不闻窗外事,连卓一雯也不怎么打扰她。
公司的运营在正轨,没有一定要她拍板的事,卓一雯都可以代为处理,裴宴卿没料到就是因为进组,几个月没过问公司的事,就给自己惹上了“麻烦”,后话暂且不提。
柏奚的朋友圈隔三岔五地更新,和之前一样只拍风景,但开始配文字。
文字也很奇妙,是不停增加的数字。
3、6、7、10、14、17、19、22、25、29……
旁人根本看不懂,刷到她的裴宴卿看懂了。
是距离她们俩上次见面的日子。
唐甜连续看了几天也懂了,在每一条朋友圈下面评论:
【裴总离开的第三天,想她】
【裴总离开的第十七天,想她想她】
【裴总离开的第三十五天,想她想她想她】
柏奚:“……”
想把唐甜拉黑。
新年在这样的计时中悄然迎来,除夕夜柏奚和孟山月一起过的,孟山月事业型女性一个,这三年眼看着迈过了三十的坎儿,风生水起,家里催婚却越来越急,她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不回家过年了。
柏奚的成长环境下不理解催婚的现象,但非常欢迎孟山月到她家过年,为此两人还去采购年货,孟山月推着柏奚的轮椅,在超市扫货买菜。
孟山月故意道:“我越俎代庖,裴总不会吃醋吧?”
柏奚:“没事,她又看不到。”
孟山月拿出手机,装模作样道:“录音了啊,我这就发给裴总。”
柏奚回头,似笑非笑地看她:“你发啊。”
孟山月讪讪地收回手。
现在这俩她是一个也惹不起了。
孟山月看着她挑剁饺子馅的前腿肉,动作娴熟老道,道:“说真的,过年裴总肯定回来了,你不打算给她来个惊喜?”
柏奚淡道:“她不喜欢,她决定的事很少有人能更改。”
“你也不行?”
“我不想冒险。”如今的局面已经是柏奚不敢奢求的,她不希望有任何变数。
按照裴宴卿的意愿,杀青以后离婚,她会慢慢追回她,在此之前,轻举妄动尤其是先斩后奏一定会引起裴宴卿的反弹,得不偿失。
“你俩这恋爱谈得……”孟山月嘟囔了一句,她自己也没有补上后面的话,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吧。
柏奚拣了一块前腿肉,装袋称重,孟山月扔到身后的小推车里。
“还要买点什么?”
“推我去蔬菜区。”
孟山月一手小推车在后,一手推轮椅往前,不时低头和轮椅里的柏奚温声细语,不看脸的话很容易认为这是般配的一对,好奇的路人转到前面看清了脸,夭寿啦,这不是闹离婚的那谁吗?!
大明星在农历新年的除夕,下午家家户户包饺子、备年夜饭的档口,和经纪人双双喜提热搜。
热搜词条:【柏奚和神秘女子共度除夕】
闲着没事的网友火速赶赴吃瓜现场。
【让我来看看这位神秘女子是不是裴仙易容】
【不是裴仙,这下完蛋了】
【所以闹离婚是因为有新欢了?】
【这位神秘女子的颜值只能说一般,比裴仙差远了,柏奚怎么想的?】
【再丰盛的满汉全席也有吃腻的一天,绝世美人看多了习以为常,男的不都那样吗?】
【糊涂啊】
【这要是男的出轨早就被全网骂,怎么轮到柏奚就这么宽容?】
【虽然但是,三观跟着五官跑这件事是真的……她怎么坐轮椅都这么好看,代入无数本病美人女主的脸】
【大家都在讨论那个神秘女子,只有我在放大看她的特写(小声)】
【+1】
【造谣也要讲基本法,这神秘女子不是她经纪人吗???化成灰粉丝都认识】
【为什么要和经纪人过除夕啊,她是没老婆吗?还是已经离了】
【经纪人怎么了?经纪人天生开除第三者籍了?】
随后又上了个热搜词条:【裴宴卿第三者】
网友被标题党了,纷纷点进去,发现是插足裴宴卿和柏奚之间的第三者。
“?!!”
神秘女子&第三者孟山月:“……”
博眼球的营销号被骂得狗血淋头。
星环影视随即出了封澄清声明,由于第三者之说过于站不住脚且没有证据,有关孟山月的猜疑到此为止。但是柏奚和裴宴卿婚变的传闻又走向了另一个方向:第三者插足。
由于路人盘的原因,网友普遍认为是柏奚出轨,她去年自杀也是因为愧疚,编得有声有色。
但其中也有觉得是裴宴卿破坏婚姻的,她在外面有人,所以柏奚受了刺激,才会突然自杀。
总之扑朔迷离,光靠编排她俩营销号和网友都有“光明的未来”。
当事人没发表任何评价,当事人的妈妈裴女士看得目不暇接,连乔牧瑶喂到嘴边的卤排骨都差点忘了张嘴。
裴椿把排骨的骨头吐在乔牧瑶用手捧着的纸巾里,扭头对单人沙发的裴宴卿道:“过个年,净让全国人民看你的热闹了,小裴总。”
裴宴卿:“……”
她不甘认输道:“你那时候是网络不发达,报纸电视上你的新闻少了吗?大裴董。”
裴椿:“比不上你,你俩现在的版本进化到各自有人了。”
裴宴卿:“……”
裴椿放下平板,问她:“这个婚非离不可吗?”
裴宴卿坚决道:“非离不可。”
“为什么呢?你不是已经原谅她了吗?”
“结束了这一段才能重新开始。”
“只要你想,随时都可以是新的开始啊。”
“你不懂。”裴宴卿说。
“你怎么讲话一股妈味,到底谁是妈?”
乔牧瑶路过听到裴椿的话笑了出来,她打断母女俩的讨论,说:“吃饭了。小椿今天看电子产品时间太长,晚上不可以看了。”
裴椿道:“我才不看,我有老婆暖床,不像某人独守空房。”
裴宴卿:“……”
乔牧瑶美目轻轻横了裴椿一眼,裴椿说:“我去厨房端菜。”
裴宴卿等她走了向乔牧瑶撒娇告状:“乔姨,你管管我妈,你看她又欺负我,还往我伤口撒盐。”
乔牧瑶笑道:“晚上我帮你教育她。”
裴宴卿:“……你这样我很难相信你晚上真的会教育她。”
乔牧瑶朝她眨了一下眼睛。
“你知道就好。”
裴宴卿哼了一声。
裴椿有老婆,她有小玩具,好多没拆过的,多有新鲜感。
这段时间裴宴卿在剧组拍戏,提不起兴致,谁知回到家也没什么想法,她怀疑自己真的要变性冷淡了,岂不正遂了柏奚的愿。
除夕当夜。
裴宴卿坐在床头守着手机,一种莫名的预感让她始终盯着黑屏的手机屏幕。
十一点五十九分。
屏幕突兀地亮了起来,来电显示赫然是:宝贝。
裴宴卿数着电子时钟的时间,到三十秒才接起来。
两人都没有说话。
新年的烟花在窗外响起,第一声和两人同时开口的声音合在一起。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两人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柏奚说:“裴宴卿,我想你了。”
裴宴卿装作毫无波动:“看到你朋友圈了。”
柏奚似乎在床上,侧脸枕着枕头,瓮声瓮气的,像撒娇:“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见面?”
裴宴卿心尖和后腰同时麻了一下,说:“不是说了杀青以后吗?”
“还要好久。”柏奚说,“其实今天我本来想去你家找你,怕你生气。”
“幸好你没来,否则我真的会生气。”又不知道怎么赶她走,柏奚不会让她陷入这种两难。
“我知道。我在等。”
“等什么?”
“等我们重新在一起。”
“你就这么肯定?”
“不敢肯定,但这是我的心愿。”柏奚吸了吸鼻子。
“你哭了?”
“没有。”
裴宴卿信了,因为她几乎没怎么见过柏奚哭,但她没想到这次对方说了谎。
柏奚怕再说下去会暴露自己的哭腔,主动终止了这通电话。
裴宴卿重新躺进被窝里,她闭了很久的眼睛,心如止水的欲望像涨潮,柏奚就是引动潮汐的月相,潮水汹涌。
她忽然睁开眼,爬起身打开床头的抽屉,拆了两只戴在手上,往里探去……
浪起浪伏。
*
柏奚的朋友圈数字更新到了八十。
两个多月度日如年地过去了,她配了副拐杖,在康复医生的指导下开始复健。
离她受伤已经夏秋冬三个季度,肌肉萎缩厉害,脚掌几乎不能用力,唐甜提心吊胆地看她连拄拐都费力地学走路,随时伸手准备扶住她。
柏奚满头的汗,脸色惨白,支撑拐杖的地方发疼,仍旧不肯放下。
至少她下次见裴宴卿,要是可以站着的。
如果她练得好,能拄单拐,还可以用一只手来抱她。
裴宴卿杀青的三天前,孟山月忽然登门,带来了一个出乎意料的消息。
柏奚住院疗养期间,所有的通告都断了,在她公开露面以前,想必都不会有公司找上门。然而,竟然有一档综艺邀请她参加。
“我现在这个样子……”柏奚苦笑。
不说她考不考虑上综艺,她身体完全达不到要求。
孟山月说:“是档离婚综艺。”
柏奚更迷茫了,她道:“离婚综艺不是邀请两个人吗?邀请我一个人有什么用,裴宴卿不可能答应。”
孟山月露出微妙的神情:“和我联系的总导演说,裴总参加了,她主动报的名。”
柏奚:“……”
孟山月:“你的意思呢?”
柏奚:“接!什么时候录?”
只要能和裴宴卿见面,刀山火海她也去。
孟山月:“你先别激动,我去问一下流程和时间,稍后回复你。”
柏奚说:“你就在这儿问吧。”
孟山月:“……”
*
春日渐暖,万物更新,裴宴卿终于杀青了。
卓一雯亲自来剧组接的她,顺便通知了她一个消息。
“裴总,您有一个新行程。”
裴宴卿坐在后座,懒洋洋道:“你说。”
卓一雯推了推眼镜,道:“是这样的,公司筹备了一档离婚综艺,马上就要录制了。有一对嘉宾的人选迟迟找不到合适的,裴董把你名字写上去了。”
“什么意思?”裴宴卿皱起眉头。
“您要录离婚综艺了。”卓一雯咽下口水,小心翼翼地说。
第一百三十六章
“裴椿!”
“裴椿,你别躲在家里不出声,我知道你——”
裴宴卿推开花园别墅的内门,裴椿正坐在沙发吃瓜子,一边从乔牧瑶掌心拿瓜子仁一边和她一起观赏闯进来的女儿,悠闲自在。
“你瞧她那个气急败坏的样子。”
乔牧瑶不好在裴宴卿面前过于偏袒裴椿,只忍着没有笑。
裴宴卿火冒三丈:“裴女士,你坏事做尽!”
裴椿悠悠道:“是啊,我坏事做尽在这等你,不像某人躲躲藏藏,连见面都不敢,后天属耗子的。”
裴宴卿怒不可遏:“谁躲躲藏藏,我只是在剧组拍戏,明天就去见面领证!”
“领证之后呢?”
“我——”
“接着躲。”
“你胡说八道!”
“你一日没想好怎么面对她,就会躲避她一天。”
“我不是。”裴宴卿反驳,底气连她自己都感到不足。
自己难道真的是在逃避吗?
“嘴上说得好听,胆小鬼。”裴椿嗤道,“你不会不知道还有一个月的冷静期,这一个月想必你也打算维持原样,直到顺利拿到离婚证。”
“我们就会有新的开始了。”
“怎么开始?”裴椿一句话把自信满满的裴宴卿戳破了。
裴宴卿没有回答,只因她答不上来。
她根本不知道怎么重新开始,她和柏奚三月未见,明天短暂地碰面提交离婚申请,再过一个月拿证,到那一天,就会有本质的改变吗?
裴椿:“你不主动向她踏出一步,你们之间永远不会有新的开始。”
妈妈课堂开课了,乔牧瑶把剩下的瓜子仁放到裴椿掌心,起身道:“我去切些水果来。”
裴椿阻止她:“阿瑶。”
乔牧瑶站定回头。
裴椿冲裴宴卿努了努下巴:“让她去。”
裴宴卿:“……”
裴椿看着她迈向厨房的背影,冷道:“让她好好冷静一下,姓裴的字典里没有懦弱和逃避这两个词。”
裴宴卿关上了厨房门。
乔牧瑶确认对方不会听见,才对在沙发刚教育完女儿的裴某人道:“不懦弱也不逃避,是吗?”
裴椿一本正经道:“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就让它过去吧。”
乔牧瑶:“你猜我为什么不说话?”
裴椿抱住她,感动道:“阿瑶,你为这个家付出的太多了。”
要不是乔牧瑶这么多年维护她的形象,她哪有立场教育裴宴卿,她跌倒的坑只比女儿更多。
乔牧瑶轻轻弹了一下她的脑门。
裴椿顺势躺在她怀里不起来。
乔牧瑶:“卿卿出来了。”
裴椿立马正襟危坐,扭头才发现被骗了,要找乔牧瑶算账时裴宴卿真的出来了。
裴椿只好捏了一下自家女人的手,谁知流连忘返,干脆一直摸着不放了。
端着果盘的裴宴卿被迫吃了一嘴狗粮,以前看习惯了不觉得,也无人可念,现在独守空房久了,越发寂寞。
乔牧瑶拾起一颗饱满鲜红的草莓喂到裴椿唇边。
裴宴卿自己吃了一颗,边吃边看裴椿。
裴椿斜乜她:“羡慕的话明天带一盒去民政局,我相信柏奚那个小姑娘肯定巴不得喂你吃。”
裴宴卿:“哼。”
乔牧瑶抽纸巾擦了手,特意坐到另一张沙发,不打扰母女俩的对话。
裴宴卿在厨房洗水果的时候冷静过了,她确实有在逃避的成分,但这也不是她造成的,柏奚的自杀带来那么大的冲击,她一时无法面对她在情理之中,需要时间慢慢疗愈。
“有问题吗?”她向裴椿坦诚自己的疑问。
“没有。”裴椿道,“只要你忍得了相思之苦。”
“……”
乔牧瑶用一瓣橘子堵住了自己的笑,她这个爱人还是这么擅长用一句话杀死比赛。
裴椿说:“一个月,三个月,半年,一年,两年。你需要多长的时间来让自己想通,她又要花多长的时间等待你回头?你们现在年轻,觉得一个月一年都能等,没什么大不了,你乔姨也等过,从二十二岁等到二十五岁,你是不是觉得这段年纪用来等待也很美好,但我要是告诉你,我已经六十岁了,至今还在后悔二十多年前,为什么没能勇敢一点,白白耽搁三年的时光,我们早该在一起。
“注定要在一起的人就不应该等。等待只有两个结果:相思无药,在日复一日的思念和折磨里决定听从心意奔向彼此;在等待中忘记了为什么等,忘记了等的人的样子,或许还爱,但爱已时过境迁,相见不如怀念。”
裴宴卿被第二种可能震得说不出话,心悸胆寒。
裴椿温柔道:“不管是报复、任性,耍脾气还是逃避,三个月的时间已经够了,你该去面对了。”
“可是……”
裴宴卿仍陷在自己的逻辑里无法抽身,说:“和我在一起的那个人,至今只展现了一部分的自己,或许是很少的一部分,我根本不了解她。在此之前,我怎么能和她复合?”
“你没有给她机会。”
“可是一有机会她就说情话,我怎么给她机会。”
“……”
乔牧瑶笑得停不下来。
裴椿生生咽下女儿的这口狗粮,接过乔牧瑶手里的杯子喝了口水,道:“你知道了解一个人最好的方式是什么?”
裴宴卿:“不知道,反正同床共枕不行。”还会被指责欲望强,哼。
裴椿一副孺子不可教的样子,叹气道:“你们俩有没有一起旅游过?”
“没有。”
柏奚忙得跟陀螺一样,又都是大明星,哪有时间旅游。
旅游?
裴宴卿眼前一亮。
裴椿对乔牧瑶摇头道:“总算明白了。”
裴宴卿:“就算旅游,也不用给我报名离婚综艺吧,我不想录真人秀,过度曝光对我的职业没有好处。”
裴椿:“你以为你现在让全国人民看热闹对你的职业就有好处了?”
“这怎么能一样?”
“柏奚已经答应了。”
“她腿好了?”裴宴卿立刻追问道。
“这么挂心不如到时亲眼看一看。”
“我……”
“口是心非。”
裴椿懒得和她多费口舌,道:“这是公司今年的重点项目,你身为董事长该以身作则,肥水不流外人田,让股价多上升几个百分点,年底分红全靠你了,小裴董。”
裴宴卿:“……”
乔牧瑶道:“卿卿,难道你不想看见柏奚在节目里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吗?那些你想要了解的,究竟是什么样子。”
裴宴卿神情微凝。
正出神间,她唇边一凉,原来是一颗草莓。
她张嘴咽下,回味甘甜,看向乔牧瑶的眼睛。
乔牧瑶:“你要记得,你永远有退路。”
裴椿路过她回卧室,哼了一声,嘲讽道:“胆小鬼。”
乔牧瑶跟上裴椿,留下裴宴卿一个人在客厅。
乔牧瑶关上房门。
“你给卿卿报名离婚综艺,不只是为了让她了解柏奚吧?”
“这话我没说,是你说的。”
“我不是为了说动她么?”乔牧瑶坐到她身边,给她按摩小腿,早年拍戏留下旧疾,不时隐痛。
“了解都是相互的,镜头最能暴露一段关系的隐患,旁观者清,让她自己也看看。”裴椿道,“不提她了,你给我按按太阳穴,我头疼。”
乔牧瑶细长手指移到女人两侧的太阳穴,只听得到彼此轻缓的呼吸声。
乔牧瑶:“你和卿卿说,你后悔让我等三年,可是对于等待的那个人来说,她不后悔。因为她最后还是等到了。”
*
裴宴卿上了二楼,回到自己的卧房,拿出一个小本子。
那是她和柏奚的旅行手记,全部都是未进行。
三年间她列了无数想要去的地方,兴致勃勃地和爱人分享,柏奚每一个都答应,她总想着有一天,她们会跟着这个清单,迟早会走遍世界各地。
现在要离婚了,她们终于可以出门旅行一次了。
是第一次,也是这段婚姻的最后一次。
滴落的水迹洇湿了纸张,裴宴卿用指腹拭去睫毛的湿润。
她拿过一旁的手机给卓一雯发微信:【综艺的流程和具体录制时间?】
卓一雯:【裴董说,您就当是一次沉浸式旅游,具体流程就不告诉您了。我们三对嘉宾在汇合前素材是分开录制的,您和柏老师定位是冷静期组,所以是从民政局提交离婚申请开始录制,您什么时候去民政局?】
裴宴卿:“……”
裴宴卿:【你们跟柏奚也是这么说的吗?】
卓一雯:【柏老师的意思是,都听你的,她无条件配合】
裴宴卿:【拿我当幌子骗她呢?】
卓一雯:【综艺的事我不清楚,这是总导演的名片,您可以添加她[二维码名片]】
裴宴卿:【让她来加我】
卓一雯:【遵旨,臣先告退】
裴宴卿和总导演聊了两句,被裴椿交代过的,没有商量余地。
她在房间耗到晚上十一点,终于点开了柏奚的微信,主动发出消息:【1】
柏奚秒回:【在】
裴宴卿字斟句酌:【综艺的事,你怎么看】她想了想又删除了,在见面以前,她不想和她聊深入的东西。
裴椿说得对,刚过去三个月,她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和对方聊天。
也许她不应该再等。
柏奚:【我可以打电话吗?】
裴宴卿:【可】
发送出去的下一秒,她的来电显示便亮了起来,还是“宝贝”。
裴宴卿不知怎么,蓦地笑了笑。
柏奚:“裴老师。”
裴宴卿听着她熟悉却许久未曾听到的声音,耐心地:“嗯?”
柏奚那边许久没有回应。
裴宴卿依旧耐心温柔:“怎么不说话?”
柏奚满脸的眼泪,擦都擦不干净,根本无法开口。
又过了一分钟,她听见裴宴卿自言自语道:“是不是信号不好?”
旋即电话从那边挂了。
裴宴卿换回到微信:【怎么没声音?】
柏奚:【我说话听不到吗?】
裴宴卿:【嗯,听不到,估计出问题了】
柏奚:【反正快见面了,不打电话也行】
裴宴卿:【导演和你说要从民政局开始录吗?】
柏奚:【说了,让我定下日子告知她】
裴宴卿:【你同意了?】
柏奚:【不是你们公司的综艺吗?】
言下之意就是你肯定过目过,你都答应了,我怎么会有反对意见?
裴宴卿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裴宴卿:【那就录吧,你想什么时候去?】
柏奚:【我都听你的】
裴宴卿:【明天,可以吗?】
她看见聊天框的上方“正在输入”了一会儿,方传来回复。
柏奚:【好】
只是柏奚也没有料到,这一次她们俩的想法殊途同归。裴宴卿急于去民政局并不是急着离婚,只是想见她。
虽然一切都是为了离婚后的复合,但一而再再而三地提离婚,还是会令她感到伤心。
裴宴卿:【我今天吃到了很好吃的草莓,明天带给你】
柏奚擦了擦泪眼朦胧的视线,破涕为笑。
【好】
裴宴卿:【民政局见】
柏奚:【明天见】
*
上午九点。
拍摄组的车先到了,嘉宾没有汇合,还在素材收集阶段,没有大费周章,只是隐藏在民政局里拍摄。
裴宴卿先出现在镜头里,拿了一盒洗净的草莓。
摄制组躲在暗处,尽量不影响到两人。
但裴宴卿能感觉到镜头,她第一次录制真人秀,多少有些不自在。
柏奚的车停在路边的停车位,这里镜头拍不到,她的电动轮椅从后备箱拿出来,唐甜给她展开在车门口。
柏奚扶着车门,在唐甜的搀扶下坐进轮椅里。
唐甜要给她拿拐杖,柏奚说:“不用了。”
唐甜:“可是你练了好久……”
柏奚摇头:“下次吧。”
她拄拐不好看。
而且将来被观众看到她这样去离婚,裴宴卿会被非议。
唐甜只好推她从门口进去。
还没进大厅,便见到眼熟的人。
“裴总。”唐甜道。
裴宴卿只看向轮椅里的人。
柏奚收在薄毯下的手指颤了颤,眼睑藏下一圈不易察觉的红。
“好久不见。”
第一百三十七章
裴宴卿回她:“好久不见。”
她到底年长几岁,比柏奚更擅长伪装,表面看不出任何兴起的波澜,滴水不漏。
她向轮椅走来,把一盒新鲜草莓放进柏奚的怀里。
唐甜心想你们俩这是什么奇怪的见面场景?
裴宴卿淡淡地看了一眼唐甜。
唐甜自发地退开,让裴宴卿接手了轮椅。
裴宴卿推着怀抱草莓的柏奚往离婚登记处走。
架设在暗处的摄影机拍下这一幕,节目经验丰富的工作人员齐齐摸不着头脑。
这两个人无疑来此前都精心打扮过,裴宴卿自不必说,垂坠感良好的丝绸衬衣,肩肘各有两处长长的飘带,外搭一件廓形西服外套,从头到脚一身纯白,拉去红毯都显隆重。
柏奚腿脚不便,但衣着颜色鲜艳,上衣崭新干净,连盖在腿上的薄毯也是粉紫。
裴宴卿慢慢推着她的轮椅,不说的话谁会以为是去离婚的,更像盛装结婚才对。
摄影师:该不会我们拍的是恋综吧?
通往离婚登记处的路并不长,裴宴卿只来得及与她短暂叙旧。
“你的腿……”
“好多了,只是拄拐走路比较慢,不如轮椅方便,出行我更愿意坐轮椅。”
“……噢,好。”
柏奚答得很快,也让裴宴卿不知道怎么再挑起话题。
她不由怨柏奚,将话堵死。也怕柏奚,不想再与她交流。
哪怕三个月前她亲口说过想追她的话,但昨晚电话除了最开始的一句“裴老师”,她连一个字也没有出口。
她的想法是不是已经变了?变得不再想追回自己。自始至终柏灵都是对她最重要的人,她已经知道她是妈妈最爱的小孩,也许不再需要别的爱使她圆满,也许她在这三个月里慢慢想通,决定去追求新的人生。把旧人都留在过去,包括自己。
对,她们录的是离婚综艺。
柏奚为什么要答应录离婚综艺呢?真的是为了自己吗?还是彻底和过去作一个道别?
短短的几步路,因为柏奚的回答,裴宴卿不可自抑地钻进了牛角尖。
在柏奚选择驱车撞向山壁的那一刻,足以将裴宴卿在这段感情里积累的自信击得粉碎。
那一声碰撞的余响始终回荡在她的心中,比她以为的更加空旷而长久。
恐惧、怀疑、焦虑、失去,像栖息在阴影里的兽,伺机而动,逐渐蚕食她的内心。
柏奚哪里知道这许多,她只是近乡情怯不知如何开口,裴宴卿一问她便迫不及待地回答,听裴宴卿说完后不理她,还怕她是厌烦自己,不敢再主动挑起话题。
摄像机镜头里两人明明走在一起,视线一个往前,另一个却偏向一边,都不在彼此身上。
两位的跟拍导演互视一眼:貌合神离,这味儿终究是对了。
两人松了口气的同时头脑风暴,开始想怎么在之后的节目里深挖这个点。
离婚登记处。
登记员看着她们俩,不因为是大明星就另眼相待,公事公办确认:“离婚是否出自本人意愿?”
裴宴卿:“我自愿。”
柏奚沉默良久,方道:“我愿意。”
裴宴卿的记忆忽然闪回到三年前,甚至不是领证那会儿,是在做婚前公证,签好的婚前协议带着油墨香气,在公证人的面前,柏奚大声地说出“我愿意”!
引得公证人和裴宴卿忍俊不禁。
闹了个大红脸。
昔日言犹在耳,只是她的神色和当时判若两人。
裴宴卿还清晰记得公证时柏奚说出那句“我愿意”时的神情,那是令她也动容的真挚和期待,女孩紧张得耳尖通红。
裴宴卿忽然想:这一切真的都是错的吗?她们的开始是错了吗?
登记员:“离婚协议书、财产划分双方都确认过吗?有没有异议?”
裴宴卿轻轻地呼吸了一口气,说:“没有。”
柏奚跟在她后面,低声道:“没有。”
登记员:“离婚协议书让我看看。”
裴宴卿拉开拉链,打开包,拿出离婚协议书,递过去,一共四个动作,她每个动作都停顿了一下,协议书才落到登记员手中过目。
登记员:“离婚协议书签署是否出自本人意愿?”
裴宴卿:“是。”
柏奚:“……是。”
登记员看了一遍,又观察她们俩一番,介绍了冷静期的流程。
之后便给了两张空白表格,道:“去填表吧。”
填的什么表?
离婚登记申请表。
摄影机依然没有离得太近,两台机位分开拍摄。这次两个人的动作倒是同步了,拿着申请表坐在一边都没有填。
柏奚偷偷看裴宴卿,裴宴卿对着表格出神。
柏奚收回视线,裴宴卿从面前的纸张抽离神智,悄悄偏头观察她。
两位的跟拍导演:“……”
该不会今天就不签了吧?这算是节目事故了。
最终还是填了,是柏奚先下的笔,裴宴卿见她动笔,立刻跟上,洋洋洒洒填完,速度比柏奚快了不止一半。
不知何时出现在柏奚身边的跟拍导演凑近看了眼。
柏奚从始至终只填了个名字。
虽然录节目是她的职责,但在刚开始就这么虐心的cp不多。
跟拍导演(PD)和普通导演不一样,她们各有分工,只跟自己的艺人,因为接触密切,一档完整的节目过去,艺人和PD甚至会成为朋友。柏奚的PD就是只负责她一个,在今天开录前她们就加了微信,互有联系。
PD向她进行初步的了解,问了她一些真心话,其中就包括:柏奚其实是不想离婚的。
裴宴卿和柏奚的婚姻外界多有揣测,PD在见到她们以前,也脑补了一些传闻,但今日以后她发现完全不是这样的。
是什么让一对明明相爱的恋人、表面看起来也没什么矛盾,竟然走到了离婚的地步?
她回到了另一个PD的身边,和她交流了自己看到的。
裴宴卿的PD:“!!!”
这对真有不少东西可挖的,别说观众了,连她们都好奇,播出以后收视率不用愁了。
柏奚在裴宴卿填完表以后,速度缓慢地将其他项填了。
申请离婚原因那栏她写的是:达成共识,协议离婚。
而裴宴卿写的是:感情破裂。
两张表一起交上去,裴宴卿的在上面,于是那四个字清晰映入柏奚的眼帘。
“唐甜。”她控制不住地叫了对方的名字。
一直在几步开外的唐甜立刻跑过来,俯身道:“怎么了小柏?”
柏奚薄毯下的手指紧紧攥住,指节泛白,克制平静道:“推我去洗手间。”
唐甜:“哦,好的。”
唐甜推着她的轮椅离开,直到背对裴宴卿。
柏奚低声道:“快一点。”
唐甜好歹跟她那么久,意识到不对,加快了脚步。
柏奚的PD做了个手势,人和摄影师一起快步跟过去。
裴宴卿看着柏奚离开的背影,以及身后跟着的一串小尾巴,蹙眉道:“你们综艺连嘉宾上厕所也跟着?”
裴宴卿的PD,也是她的员工,客气地回道:“裴总,真人秀镜头是这样的,我们这档节目是24小时监控。”
“卫生间也进去?”
“那倒不会。”PD顿了顿,补充道,“摄像师不会进去,但柏老师的PD是女性,可能会陪同进去。”
“……”
“在大部分情况下,如果没有异常,PD不会跟进卫生间。”
“行了。”裴宴卿摆手,耐心等柏奚回来。
走廊尽头。
柏奚并没有进卫生间,而是让唐甜把她推到了安全出口。
摄影师跑在前方,镜头诚实地记录了柏奚在背对裴宴卿时霎时泛红的眼眶,随着轮椅步伐的加快,她眼周的那一圈红溢出来,眸中水雾萦绕。
看起来就像要哭了。
PD和摄影师一起被唐甜挡在楼梯间外,唐甜张开双手,不满道:“别拍了。”
摄影师看PD,PD抬了一下手,摄影师停在外面,但机器没关,拍安全出门深铁色的门,门外没有声音。
唐甜打开门出去,镜头见缝插针地拍到一帧。
柏奚躲在外面,脸颊有泪痕。
楼梯门重新关上。
PD思索一番,往随身的笔记本上添加柏奚的备采问题。
唐甜给柏奚递了一张柔软的面巾纸,虽然柏奚没有当她的面哭过,但是唐甜这几个月一直和她住在同一个屋檐,蛛丝马迹还是发现了的。有一次她半夜口渴,起来倒水发现柏奚在客厅坐着,月光反射出她脸颊的水色,亮晶晶的。
唐甜没有戳破,倒完水就回房间了。
有时候柏奚会刷裴宴卿的动态,裴宴卿进组以后就很少更新了,那天她微博忽然放了一组照片,虽然是存货,柏奚看了很久,唐甜在羊毛地毯躺着,假装在玩手机余光其实在观察她。
眼见着她眼圈慢慢变红,拿起沙发旁边的拐杖自己进了卧室。
唐甜在外面叹了一口气。
裴宴卿离开的这段时间,她不至以泪洗面,却也和从前截然不同,泪光楚楚,我见犹怜。
美则美矣,但唐甜身为她的朋友,还是不想她这么伤神。
“小柏,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正式录制我听说有几十部摄影机全方位无死角盯着,我就算有三头六臂也拦不住他们。”
柏奚被她逗得莞尔一笑。
“不用你拦。”她说,“我会控制的。”
“真的。”唐甜怀疑地看她。
柏奚沉默了一下。
“我尽量。”
实在控制不住她也没办法,裴宴卿看到就看到吧,如果这样的她不是她喜爱的……算了。
毕竟,她们已经“感情破裂”了。
她伪装自己讨她欢心又有什么用?
……
柏奚让唐甜检查了自己的仪容,补了个妆,重新回到镜头下。
PD冲她笑了一下,温和道:“还好吗小柏?”
柏奚点点头。
“辛苦了。”
“我们都习惯了,你辛苦才是。”PD跟着她往回走,她指了指旁边的摄影师,说道,“需要习惯一下。如果你觉得不适,也可以告诉我。”
“没有,有需求我会说的。”
PD以为她是当演员习惯了镜头,殊不知柏奚压根从心底不在乎。
她来录节目,纯粹是因为裴宴卿想要做这件事,她也想和裴宴卿一起旅行,至于有多少镜头盯着,重要吗?
她的心已经被视线里越来越近的女人占满了,根本分不出一丝一毫给其他的人和事。
轮椅还没到跟前,裴宴卿脚步有自我意识地往前迎了几步。
她低头端详柏奚如玉的清颜,没有在她脸上看到一丝可疑的痕迹。
“怎么去了那么久?”
“腿脚不方便。”
“……”裴宴卿被她万能的借口噎住,扭头问唐甜,语气危险道,“柏老师的腿到底怎么样了?”
唐甜心里大呼救命,立刻回道:“医生说恢复得挺好的,可以拄拐了。”
“她的拐杖呢?”
“在车里。”
“拿过来,拄……”裴宴卿险些脱口而出“拄给我看看”,但她俩来离婚的关系委实很难有立场再说出这句话。
柏奚看出她突然的局促,接过了话题:“确实恢复了很多,拄拐不好看,我不想在镜头前暴露。”
加上先前的理由,足以暂时说服裴宴卿。
反正她腿究竟怎么样,上了节目就知道了。
裴宴卿轻轻“嗯”了一声。
柏奚看着她站在自己面前,近在咫尺的手,指节修长,握上去柔软温凉,却没有再主动伸出去的底气。
感情破裂。
她垂眸自嘲地想:咎由自取。
不过一转瞬的功夫,裴宴卿也回到了她原来的位置。
两人一起坐到登记员面前。
登记员审查过所有资料,道:“一个月后,如果你们都没有改变主意,一致同意离婚,就可以来领离婚证了。”
裴宴卿:“谢谢。”
柏奚没有说话。
手续办起来很快,再度分离的时间也很快。三天后,她们会踏上目的地,进行为期半个月的旅行。
民政局门口,柏奚叫住了离开的女人。
裴宴卿回头,看着柏奚的电动轮椅离自己越来越近,停在她一步的距离。
柏奚打开封好的草莓盒子,二指捏起一枚看起来最鲜红饱满的,徐徐往上方递去。
裴宴卿微微弯下腰,下意识咬掉了草莓尖尖。
柏奚把余下的草莓送进自己嘴里,道:“裴老师再见。”
“再见。”
裴宴卿看着她转身,陡然收紧了自己收在西服外套里的白皙指节。
镜头把一人坐轮椅离开,一人在原地沉默望她的背影记录下来。
其实以她们二人的经济条件,自然不用两人分吃一颗草莓,买两份就行。她们家确实也是这么做的,但有时候分吃东西是情侣间自然形成的默契。大部分时候各吃各的,柏奚喂她总是让她吃最好最甜的,就像夏天西瓜最中心的一口,无关其他,只是爱意的表达。
人类怜爱动物会想要投喂,一个人爱另一个人时也是如此。
这同样是无法抑制的本能,爱的本能,深入骨髓。
柏奚已经不知道怎样爱她,可身体还记得,裴宴卿同样记得。
她站了很久,直到已经看不见对方,草莓的汁液在喉咙回甘,才恍惚对身边的PD道:“走吧。”
备采从现在就开始了,裴宴卿上了节目组的车。
PD体贴地给了她平复情绪的时间,才问了第一个问题:“提交离婚申请的那一刻,你在想什么?”
裴宴卿道:“我……什么都没想。”
PD看出她在说谎,也没让她一定说实话,节目这么长,总会暴露的,她也早晚会敞开心扉。
女导演:“我的同事在隔壁车,肯定也问了柏奚同样的问题,裴老师想不想猜一下她的答案?”
裴宴卿抿唇,说:“不想。”
女导演:“我们注意到,你在填离婚申请表的时候是在看到柏奚下笔后才落笔的,为什么?”
裴宴卿出道多年从没被人这么问过,破罐子破摔道:“我想抄答案,可以吗?”
“可以。”
女导演给了她肯定的答案,同时暴露给她一个让她措手不及的信息。
“那你知道柏奚的表只填了名字,而她是在你写完以后才填写的吗?”
裴宴卿倏然抬眼,目光难以置信。
第一百三十八章
裴宴卿当然不知道,就算她知道柏奚没填,她……应该也会自己填那张表。
理所应当的,她也没有回答女导演的问题。
PD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笔记本,上面有一个比较新的记录。
“你在申请离婚原因那栏填的是感情破裂,你认为你们俩真的感情破裂了吗?”
“你们的问题会不会过于私人了?”裴宴卿眯着眼道。
面对老板的质疑,镜头不偏不晃,稳稳当当。
女导演跟过很多大牌艺人,裴宴卿并不是最大牌的一个,再说她脾气有口皆碑,温声解释道:“裴老师,我们是离婚综艺,不是旅游节目,不涉及深层次的情感问题,无法推进下去,流于外表,观众也不会喜欢。”
裴宴卿:“……”
裴椿骗她来之前确实跟她说当作旅游的。
女导演温柔地说服她:“而且离婚情感综艺和恋综不同,有不少的观众来看节目是为了从嘉宾的问题中对照自身,吸取教训,抑或是从一段失败的感情中治愈曾经的自己,是很有意义的。”
拥有一段失败感情的裴宴卿本人:“……”
女导演:“您实在拒绝回答,我们不会逼您,只是希望大家在这次旅途中能够诚实面对自己的内心,来都来了,就当一个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吧。”
裴宴卿不出意外地回以沉默。
她没有参加过真人秀,也不愿意把过多的自己袒露在镜头下,这是演员的“本能”。
女导演关了摄影机,道:“这次备采暂时到这里,裴老师好好休息一下吧。”
她没有向裴宴卿透露柏奚躲到安全出口哭这件事,她们是综艺,有制作流程,要留悬念和反转,并不是调解节目,为了让嘉宾和好,那不成红娘了?主要还是尽量暴露双方的问题,让她们看到真实的彼此,自己亲手去选择这段婚姻的最终结局。
裴宴卿嗯了一声,双手抱臂,靠着车窗的方向闭目养神。
思绪却不由得飘到女导演口中的另一辆车上,不知道柏奚会对镜头说什么?
她真的没填表吗?
……
另一边,节目组的车,柏奚的配合出人意料。
柏奚的PD还是第一次见如此真诚的人,你不会相信这样的一个人会撒谎。
女PD上车后和她寒暄:“小柏今天打扮得很好看啊,光彩照人。”
柏奚轻声说:“要见人的。”
她尚有一丝害羞的局促,不知道是因为镜头,还是她提及的那个人。
PD偏向后者,大胆和她调侃:“是因为见喜欢的人吗?”
柏奚点头,轻轻地承认了。
PD简直不忍心在她面前提离婚两个字,路程还长,于是暂时绕开了话题:“这个衣服的设计很别致,也有飘带,这算不算你和裴老师的心有灵犀呢?”
柏奚说:“她喜欢有飘带的衣服,会……很仙。我想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她应该会穿那件白色的,就……和她搭了一下。”
PD惊讶道:“你竟然猜到她具体会穿哪件衣服吗?”
柏奚:“毕竟我们一起生活了三年。”
她唇角扬起一点微末的笑意,品到末了如同茶沫,泛出苦涩。
PD感慨:“看来你们对彼此都很了解。”
柏奚却道:“不是的,我欺骗了她。”在PD问出口之前,她已经先说道,“抱歉,我暂时没有准备好说这件事,也许以后会有机会吧。”
PD:“好的。”
她满脑子只有好乖、好有礼貌,怪不得妈粉这么多。漂亮又谦虚,刚接触几天,第一次见面,她就要被吸粉了。
再有私人情感也不能耽误工作,PD终于还是问到了那个问题:“提交离婚申请的那一刻,你在想什么?”
柏奚思考了很久。
“在想我们的过去,像走马灯一样,从她向我求婚的那天开始,三年看似很短,却给了我一生的厚度。我希望这本书不要是结局,是未完待续。”
“裴老师向你求的婚吗?”PD没想到第一天就有这么大的料,她俩官宣横空出世,结婚以前的事裴宴卿一个字没有透露,柏奚更不必说,她不回应感情细节。
柏奚看了眼摄影机。
PD:“你不能当着镜头回答?”
柏奚给她发微信:【我不知道。我说裴老师向我求婚,会不会对她有影响?破坏她的高岭之花形象。我前面那段能不能掐掉不播?】
PD现场回她:“没关系的小柏,我们这些人都签了保密协议,不会透露你们未公开的话。而且你也算是董事长夫人,还是红透半边天的艺人,你有和节目组谈判的底气。”
她也微信打字:【你想掐哪段就掐哪段,任性也没关系】
PD重新开口:“你不用拘束,届时哪些话能播哪些不能,总导演会审核,总导演上面是裴董,我是说最大的那个。”
那就是裴椿了。
裴椿总不会害自己女儿。
PD给她喂了最后一粒定心丸,眨眼道:“大家心里有数。”
柏奚这才回答她:“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是在会所,有圈子里的应酬,意外碰到,她向我求婚。”
“一见钟情?”PD惊诧。还第一次见面就求婚?这种事竟然会在娱乐圈发生?
柏奚笑了笑。
“对。”她说,“这是我一生遇到的最浪漫的事。”
曾经她介怀她们的婚姻从领证到恋爱,在一切都想通后,她非常感激这个开端,也很感动于裴宴卿给她们的开始。
是哪怕很多年以后,她提起来都会面带笑容的美好回忆。
PD赞同道:“很特殊的记忆,一万个人里都未必有一个,看得出你现在的笑容很幸福。”
柏奚神色微顿,又露出眼前人熟悉的苦涩。
然而裴宴卿已认为那都是错的,迫不及待想要抹去它。
PD:“旅行还没开始,不要这么悲观呀。”
柏奚提起精神,目光真挚道:“谢谢你。”
PD受之有愧。
怎么会有这么懂事的小孩,她家里的外甥女和她一般大,大学刚毕业找不到工作在家当全职女儿,柏奚已经经历了这么多。生死、婚变,这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孩应该承受的吗?
“刚刚在提交离婚申请的时候,你离开了,似乎情绪有些失控?”
“嗯。”柏奚在此刻还算平静,“我怕当着她的面,我会哭,会说出那句话。”
“什么话?”
“请求她不要和我离婚,我怕给她造成压力。”
“如果你说出来,她会改变主意吗?”
“不会吧。”柏奚摇头,对答案似乎很肯定。
“那你为什么不敢说出来呢?”
“我有点……有点……”柏奚组织了半天语言,依旧不知道怎么形容她内心的复杂,遂道,“分开之前我们吵了一架,我有很多的错,她对我也有许多不满,我怕……”
“怕说错话惹她生气?”PD猜测道。
“不全是。”柏奚回答她,“我好像不知道怎么让她喜欢我了。”
她眼神里的茫然和突然开始闪烁的泪光让镜头后的人心疼。
PD示意摄影师关了机器,出现在幕前给了她一个无声的拥抱。
柏奚回应了她的温暖和善意,在她耳边软声道:“谢谢姐姐。”
PD一时又后悔将机器关了,没有录到这一句,多吸粉啊,哪怕不播出去留着自己重温一下也好。
没事,还有半个多月,有的是机会听漂亮小孩叫姐姐。她安慰自己。
真的好乖呜呜。
PD让她歇了会儿,接着问了其他问题,备采素材自然越丰富越好,即便这么多问题里可能一个也不会播出去。
“出来的时候为什么选择喂裴老师草莓?”
“没有想太多,等我回过神已经做完了。”
“从你们下意识的举动,仍然保留着在一起时的默契,对吗?”
“对,其实我们已经分开……从去年开始算,将近一年了。”
“这是否代表着你们还是当初的心情?至少是不排斥彼此的。”
“或许吧,谢谢你给我信心。”
“今天的采访就到这里,期待三天后的正式旅行。”
“辛苦你们了。”柏奚双手合十道。
PD扶柏奚下车,唐甜已经把拐杖和轮椅都准备好了,柏奚接过拐杖,支在腋下,缓慢但平稳地走了。
柏奚的PD回去和裴宴卿的PD碰了一下头,连同节目组其他人连夜开会。
这一对流量最高,矛盾最神秘,本来就是重点对象,加上还是老板,又有大裴董的交代,不可不严阵以待。
裴宴卿的PD摊手道:“裴总心防很重,什么都没问出来,得等正式开录了。”
柏奚的PD道:“我问了很多,观察来看小柏目前在这段关系十分弱势,而且她很想挽回对方,但是不敢。段蓝,你努努力,撬出点真心话,肢体也行。口嫌体正直,不变的道理。”
裴宴卿的PD应下说可以。
接着就是针对两人性格调整第一天的安排,具体的提问设置。
在出发以前,还有一段家中的拍摄,包含空镜和收拾行李,有的嘉宾配合会做成艺术短片的形式。
裴宴卿是不会配合拍短片的,她的演技不是用在这里的。
PD知道暂时问不出什么,干脆把重心放在了她的行动上。
摄影师活动范围限制在客厅,羊毛地毯,木质小书架,仍然摆了几本书,裴宴卿没有在客厅看书的习惯,柏奚搬走后书架空了一段时间,裴宴卿嫌突兀,又舍不得扔掉书架,遂重新找了几本摆上。
电视柜有一个倒扣的相框,PD没去动,摄影师给了个特写。
她在行李箱旁边看着,突然示意摄影师过去,端着镜头拍里面的盒装补品。
补气血的、补钙的,看不出裴宴卿体虚,嘉宾里谁需要补钙就不提了,看破不说破。
摄影师对准了一顿狂拍。
PD本来想验证一下她是不是随身带结婚证的传闻,但裴宴卿自始至终没有将包打开,遗憾收尾。
“今天的录制结束,辛苦裴老师配合。下次见面就是明天了。”
“明天见。辛苦大家,我请你们吃饭。”
“多谢裴老师。”
*
柏奚带了两包糖。
但PD问她为什么带糖,是喜欢吃糖吗?
柏奚没有回答。
是因为裴宴卿有低血糖。
她之所以不说,是怕节目播出以后,网友看到这些有可能会偏向她,转而去攻击裴宴卿。
就当她自己爱吃糖吧。
但她低估了网友抠糖的本事,节目播出后,每一帧蛛丝马迹都被cp粉揉碎了分析,嗑到昏天黑地,痛哭流涕。此为后话,暂且按下。
今天的柏奚有点安静,她腿脚不便,只能坐着轮椅,在沙发整理行李。
摄影师逛了一圈,发现了客厅摆放的两幅相框,一幅是和裴宴卿的合照,这很正常,另一幅则是……
摄影师睁大了眼睛。
PD接到他的信号,几步跨过去。
另一幅是已故著名香港影星柏灵,笑意温柔,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站在花园里的秋千前。女孩的发色淡金,五官却一眼能认出正是缩小版的柏奚。
PD扭头问道:“小柏,这个能拍吗?”
柏奚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点头道:“可以的。”
相信妈妈的影迷见到笑着的她,也会感到慰藉。
PD单独用手机拍了一张保存,忍下眼眶的酸涩。自从她接下这个工作开始,就主动了解了很多关于柏奚的信息,包括几个月前,柏灵家的保姆陈淑仪的一个采访,暴露了许多不为人知的事。关于柏灵退圈后的生活,她去世后柏奚的去向,甚至她高烧意外失忆,忘记了所有有关柏灵的记忆。
自古辟谣无人问,以柏奚的流量这个采访也只是少部分人关注到,哪有自杀和婚变劲爆。
PD说:“小柏,有个问题我不知道算不算冒昧。”
柏奚把叠好的衣服收进行李箱,道:“你问。”
PD迟疑:“你后来,有想起来关于你母亲的事吗?”
柏奚摇摇头,不过她却笑道:“不过不重要了,我已经找到答案,她会和这些照片一样,永远活在我心里。”
PD说:“抱歉。”
“没关系的。”柏奚邀请道,“你们待会留下吃饭吗?我下厨。”
“太不好意思了吧?”
“不用客气,唐甜都蹭习惯了。”
唐甜用力点头表示同意。
明天就要出远门,柏奚用冰箱里剩下的食材做了丰盛的面条,PD和摄影师捡了个大便宜,吃得满口鲜香,笑得合不拢嘴。
……
翌日,综艺正式录制。
裴宴卿没得到任何环节的提示,两眼一抹黑,被节目组拉到了西南某地的房车上。
四下除了工作人员,数不清的机器,一位嘉宾都没有出现。
裴宴卿进了房车,发现里面也有摄像头,赶紧下来了,她看向自己的PD。
PD只给她一个回答:等。
等什么?
等人来。
不知道为什么节目组把她安排在第一个出镜,裴宴卿无所事事地杵着,扮演一颗公路边的树。
远方出现一个身影,她眯了眯眼,是站着的,失去了兴趣。
来人走近了,有一张完全陌生的脸,从她尴尬和左顾右盼的神情来看,裴宴卿判断她也是嘉宾。
她主动上前,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裴宴卿。职业是演员。”
对方显然认识她,两手握住她,眼神微亮,道:“我叫苏眉月,舞蹈演员。很高兴见到你,你比银幕上更漂亮。”
裴宴卿浅浅一笑:“谢谢。我们算半个同行。”
苏眉月道:“这里风有点大,我们上车吧?”
裴宴卿欣然答应。
结伴同行总比一个人杵着发愣好。
节目组共邀请了三对嘉宾,苏眉月是那对离了婚的嘉宾之一,她们俩在车上不熟地尬聊了一会儿,裴宴卿走到车门旁,朝外张望。
苏眉月性子跳脱一些,扒着车门探出半个身子和她一起遥望。
“来了个坐轮椅的。”她回头汇报道。
裴宴卿脱口道:“那是我……”
苏眉月:“你前妻嘛,我认得的。”
她脑后突然一阵阴风,好似有人幽幽在她耳边说话。
“我们俩还没离呢。”
第一百三十九章
在网友对裴宴卿和柏奚婚变传言议论纷纷,假·离婚热搜都上了两次榜一时,月亮岛的官博悄咪咪地推出了一档离婚综艺的预热。
什么消息、包括嘉宾信息一点都没透露,它们一年要出品好几个综艺,投拍影视剧,冷冰冰的营业博,本无人在意。
官博下的几十条评论里,除了水军刷的数据,只有一位网友道:
【这么巧?你们老板会去参加吗?[吃瓜]】
月亮岛旗下并没有独立的播出平台,综艺一般是采取合作的方式。一个星期后,粉丝量大的播出平台官博也发布了这条消息,并透露除了是全女综艺外,还会有大家意想不到的嘉宾加盟。
@荔枝超媒V:
【由月亮岛出品,荔枝娱乐合作的大型离婚情感纪实综艺《猜不透的她》即将上线,三对嘉宾,六位女士,在旅途中将擦出怎样的火花?她们的婚姻又将走向怎样的结局?敬请期待……】
【全女综艺!我看的是离婚综艺吗?我看的是XX来了!姐姐们我来了[流口水]】
【靠,六个女的!可以想象cp多么混乱】
【我是土狗我爱看cp大乱炖】
【就要女的就要女的!姐姐扣我】
【不愧是你们,老荔枝了,这次搞全女,不就是让我们垂直入坑吗?我跳还不行吗】
【搞快点搞快点!明天能不能播!】
【所以意想不到的嘉宾是谁?】
营销号似乎听到了风声,一夜之间,那对神秘嘉宾就是闹离婚沸沸扬扬的裴宴卿和柏奚传遍全网。
网友痛批营销号炒作,裴宴卿的粉丝更是炸了,柏奚的粉丝也替正主撇清关系。
【造谣传谣,举报了不谢】
【我不敢想象裴仙第一个常驻综艺会是离综】
【以她们俩的人气和粉丝,有必要上综艺吗?造谣也要讲基本法】
【真上的话收视率不得爆炸】
【我先搬板凳蹲】
【其实也不是全无可能,这档离婚综艺不是月亮岛出品的吗?万一……】
【真能看到裴柏的话,我吃得太好了】
【既然都能梦裴柏了,我可以dream一个霍惜君吗?打起来打起来[]】
【这真是梦都不敢梦,裴宴卿和霍惜君出现在同一个综艺,你是真不懂一代流量的含金量啊?】
【直白点说,她俩要是真一起上,全网血雨腥风,花粉全部卷入战场,各家都得打起来,现在那些不过是小打小闹上不得台面】
【做梦嘛,我就敢想】
官博宣布了第一对嘉宾,且以隔天官宣的节奏,直到宣布最后一对以前,网友都觉得裴宴卿上离婚综艺是天方夜谭。
当日晚六点,综艺官博准时更新。
@猜不透的她官微V:
【当当,第三对神秘嘉宾重磅揭秘,她就是出道十五年,实绩人气都不缺,视后大满贯的知名演员裴仙@裴宴卿,以及出道便提名最佳女主角,已斩获两座电影奖杯当之无愧的新生代第一人柏奚@演员柏奚,你,猜对了吗?】
附两张演员的照片。
评论区裂开了。
【卧槽】
【我特么,猜什么,我,根本不敢猜】
【正确答案曾经摆在我面前,但我却与它擦肩而过】
【天刚黑,我是在做梦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裴仙要录离婚综艺了啊啊啊啊啊】
【事到如今,我只有一个请求,马上播出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妈——】
【快播快播快播快播快播】
【一定要让霍惜君飞行!!!!!】
消息一官宣,两人不出意料登顶热搜,不仅如此,各大论坛小组都在热血沸腾地讨论,以及预判节目环节及最终结果。
至今为止,她俩离了/没离就够广大网友吵一架的,真相只有等节目播出才知道。
《猜不透的她》未播先火,播出平台看到网上暴涨的搜索量笑开了花,而月亮岛的股价暂时抬升,裴椿咬了一口苹果,指尖轻点,把播出日程添加到日历里。
……
三天后,《猜不透的她》第一期正式上线。
《猜不透的她》共邀请了三对嘉宾,分别是离婚冷静期的裴宴卿和柏奚,已经离婚的舞蹈首席演员苏眉月和她的前妻,另一对是结婚多年遇到问题的组合。
唐甜准备好瓜子、可乐、卤鸡爪、卤鸭脖、酱肘子,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追更。
在追更以前,她发了条微信给柏奚:【小柏,你在看节目吗?】
柏奚:【刚打开电视】
唐甜:【裴总在你身边吗?】
柏奚:【她在房间,不好意思和我一起看】
唐甜:【哈哈哈哈】
柏奚:【不要笑她】
唐甜:【哟哟哟,好嘞,我先退下,节目开始了】
身为柏奚的助理,而柏奚当时腿疾没好,旅行自然全程陪同,唐甜在现场看了个爽,现在又要追网络剪辑版,不一样的体验,但都很美妙。
这趟旅行早就结束了,所有人的结局也已定好,依然有许多视角没有被解锁,过程依旧精彩。
唐甜开了弹幕。
铺天盖地的彩色弹幕让唐甜见证了裴宴卿的人气。
三对嘉宾,六个人,裴宴卿的人气一骑绝尘,新晋顶流柏奚的弹幕在她面前也相形见绌。
唐甜想,裴总平时挺佛的,没想到粉丝这么疯狂。
她哪知道都是这一年被闹离婚逼疯的战斗粉,恨透了柏奚攀炎附势过河拆桥,势要给裴宴卿找回面子。
节目开头是一段短片,婚姻在同性婚姻合法的现在,含义已经有了更广阔的变化。为什么我们需要婚姻?它是一种现代契约,把毫无血缘关系的两个人赋予世界上最紧密的联系,当相爱不能再以别的方式来证明,我将牵着你的手,告知天地,在云山的见证下,自愿结合——
我们结婚吧。
一行彩色字体出现在屏幕上。
眼尖的观众看见山上有两个小小的人影。
-看起来是裴仙和小柏
-这个雪山是在哪里啊,取景好好看
-还没开始我就想哭了,为什么恋人会走到这一步?
-求告知bgm
-荔枝搞氛围一向有一手的
幸福的画面转瞬即逝,陡然转沉的旁白配合空旷的公路,望不尽的远方,嘉宾们孤身一人的身影。
离婚开启篇章。
第一对出场的就是裴宴卿和柏奚。
镜头对准了她们的独居生活,也坐实了分居的事实。
裴宴卿没有配合拍短片,而柏奚因为腿伤,担心镜头对拐杖的过度拍摄,会让观众先入为主地同情她,也没有同意卧室起床拍摄。
范围缩小到客厅。
仅仅如此,也给广大网友狠狠地喂了一口狗粮。
唐甜:“……哇哦。”
弹幕:
-有没有人来解释一下,她们俩的客厅为什么布置一模一样?
-以为来看离婚综艺的我:???
-不好意思我或许是走错了,请问这是恋综吗?
-我举报,这里有人录虚假综艺
-嘿嘿嘿,这是什么?糖,嗑一口,这是什么?糖,嗑一口。
-CP粉笑到最后
柏奚自从结婚后搬到裴宴卿那里,客厅就成了她的地盘,她不喜欢沙发,裴宴卿定制了厚软的羊毛地毯,一年四季窝在上面,晒太阳看书,偶尔也拉起窗帘做一些快乐的事。
她搬走以后,裴宴卿没有动过原来的布置,而柏奚把自家的客厅打造成了在裴宴卿那儿的样子,好像她还在自己身边。
-有的人带了一大堆补品,补钙的,咱也不知道是哪位嘉宾腿受伤了[摊手]
-可能除了柏奚还有别的嘉宾要补钙吧[偷笑]
-摄影师加鸡腿,给我狠狠拍,这个口是心非的女人
-柏奚为什么要带两包糖果呢?
-年纪小爱吃糖?
-前面的,老粉回答一下,裴仙采访的时候说过有低血糖,兜里常备两块糖
-这还不嗑?嗑拉了家人们
-更好奇连带行李都想着对方的人为什么要离婚了
-会不会是性生活不和谐啊,听说女同容易床死(别屏蔽我!)
-未曾设想过的道路O.O
在到达目的地以前,有一段采访,也是介绍环节,正式播出大部分会剪掉PD的提问环节,只保留嘉宾的回答。
裴宴卿:“我是裴宴卿,职业是演员,出道十五年。”
柏奚:“柏奚,演员。”
裴宴卿:“结婚四年了。”
柏奚:“四年。”
弹幕:
-是我算错了吗?她俩结婚不是三年吗???
-2021年下半年公开,今年2024上半年,我怎么掐手指算也算不出四年啊?
-她们俩答案一致,不会有问题,那就是我脑子有问题?
这个问题唐甜也是旅行才知道,原来!她们俩在公开前!已经隐婚一年了!显得她当年那些脑补更愚蠢了。没关系,蒙在鼓里的还有更一头雾水的网友。
唐甜悠然敲下弹幕:【有没有一种可能,她们不是2021年结的婚】
这也不算剧透,后来节目里她们自己爆料了。
在当前的现在,唐甜的弹幕没有引起任何波澜。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先看看再说叭
节目继续。
PD:怎么认识的?
裴宴卿言简意赅:“通过一个导演认识的。”
柏奚道:“2020年的7月份,白海棠奖颁奖典礼,在红ⓨⓗ毯上我见她踩到裙摆,上前帮了一下忙。当时我第一次参加颁奖礼,很紧张,没注意看她的脸,没过几天,我们在一个应酬的会所碰到了。这是我们的初遇。”
-原来你们这么早就认识了!
-emmm裴仙好像不想回答
-应该是抵触吧,她看起来像是被绑架来的
-如果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
-从回答长度来看,柏奚更积极一点
-她俩的答案似乎不太一样?
PD:怎么在一起的?
裴宴卿:“一见钟情。”
柏奚:“一见钟情。”
弹幕当场发疯,满屏的“啊啊啊啊啊”。
-天呐这种粮也能被我嗑到,死而无憾了
-我吃得太好了我吃得太好了,第一浪漫的神仙cp
-没有人注意到裴仙说“一见钟情”的时候皱眉了吗?
-难道不是出自真心的?
-想不到有人可以强迫她说假话
-或许这就是恨屋及乌吧,一旦不爱一个人,连同和她有关的一切回忆都会厌恶
-前面的你是懂怎么刀人的555
PD:为什么选择结婚?
裴宴卿坐在备采室,手边是一张小桌子,有一束盛开的雪白花朵。
她垂眸看了一会儿花叶,道:“当时是因为爱吧。”
PD:“为什么听起来你有点失落?”
裴宴卿抬起头公式化地笑了笑,缄默没有回答。
柏奚直视着镜头,并不避讳将自己的心袒露。
“想要一个人陪我。”固然有一见钟情的因素在,但这是毫无疑问的理由。
-这……所以一个是因为爱,一个是因为孤独
-已经想象到她们婚姻里的坎坷了
-前车之鉴,大家千万记得不要随便结婚,从一个火坑跳进另一个火坑,你又不是柏奚,生活里哪有裴仙救你
-裴仙爱柏奚,但柏奚并不爱她,只是因为孤独才和她在一起,是这样吗?
-可是她也说了一见钟情啊
-但是爱有深浅啊
PD:“第一次见到对方的印象怎么样?”
裴宴卿回忆起红毯那天的场景,唇角不由自主地翘起一点,神色难以察觉的柔和。
“她是第一个,见到我却看不到我的人。”
柏奚:“光笼罩在她身上,是个仙女。”
裴宴卿:“她喝醉酒了,撞进我怀里,抱着我的手很软,身上很香。”
柏奚:“我喝多了,撞进她怀里,她一只手揽住我的腰,在我耳边的声音很温柔。”
裴宴卿:“我扶她进房间,她躺在床上,管我叫姐姐。”
柏奚:“她把自己的房间让给我休息,我拉着她的手,故意喊她姐姐。”
裴宴卿笑了笑:“我以为她认错了人,但她喊出了我的名字。”
柏奚笑起来:“我当然没有认错人,不是什么人我都会撞进她怀里的。”
裴宴卿:“漂亮可爱的妹妹。”
柏奚:“温柔善良的姐姐。”
屏幕外的唐甜捂着心口嗷嗷叫,就差满地打滚。
弹幕再次集体发疯。
-救命这是什么小说剧情!
-kswlkswl
-浪漫的初遇,绝世小甜饼!
-细说在床上的事,怎么就到床上去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发一见卿奚疯我发什么疯
-柏看不宴szd!
-本来是来看热闹的,我的心拉响了防空警报,太甜了!嗑!
-各位嗑疯的家人,别忘了她们是来离婚的!
PD:在你心目中,她是个怎样的人?
裴宴卿笑容淡去:“认真、体贴、温柔……很多,但是不负责任。”
柏奚沉默一瞬:“是很好的爱人,我对不起她。”
-该不会真是柏奚出轨吧?
-上一秒的我嘴咧到耳后根,下一秒我垮起小脸,你们是怎么知道拿捏人的
-只要不是出轨,我都行,离婚也嗑
-她们俩离了吗?好像还没有公布
节目的气氛悄无声息地走向低沉,一段两人去窗口登记离婚的片段放映出来。
-心碎了
-真离了啊
-恭喜裴仙脱离苦海,她配不上你
-一段感情走到现在肯定两个人都有责任,别说风凉话了吧,你又知道真相了?
-谁家好人离婚带一盒草莓送给前妻啊?
-笑死,这俩填表好像小学生,偷看对方可还行
-可爱的小朋友捏,如果不是填的离婚申请书就好了
-前面的杀人诛心
两人一前一后填好表格,到窗口提交,裴宴卿的在上方,镜头推进特写,“感情破裂”四个字映入眼帘。
-我的妈,感情破裂,我的心也跟着破裂了
-裴仙你收回去!你把这几个字收回去!
-宝宝的心好痛
-我上一段婚姻也是这样,感情破裂,只有写的时候才知道多难下笔
-她一定是对这段婚姻失望透顶
-小柏你究竟做了什么?!!
弹幕里已经有开始骂柏奚的了,但是下一幕她躲在安全出口哭,又把大家的心肝揉碎。
峰回路转,观众已经不知道该心疼谁。
-妈妈的乖崽呜呜呜
-怎么连哭都要躲起来啊
-心又碎了一次
-抱抱小柏
电视机外看到这一幕的柏奚:“……”
柏奚:“!!!”
这节目组怎么什么都往外放?!裴宴卿该不会看到了吧?
裴宴卿当然看到了。
身后的主卧房门传来一声轻咳,裴宴卿不知何时打开了房门,长身倚在门口,手里还捧着平板,好整以暇地看她。
“柏老师,原来你这么早就哭了啊。”裴宴卿挑眉道。
第一百四十章
柏奚扭头,对上裴宴卿调侃的眼神。
电视机屏幕那么大,她去遮显示屏显然来不及,何况裴宴卿手里还捏着块平板。
铁证如山,柏奚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承认了:“是啊。没有裴老师坚强。”
她这话里显然有别的意味。
裴宴卿回忆起自己在旅途中种种“坚强”的表现,也没多好意思站在高点笑话对方。
客厅的音响又传出电视机里裴宴卿的声音。
PD:“提交离婚申请的那一刻,你在想什么?”
屏幕里的裴宴卿把逃避写在脸上:“我……什么都没想。”
现实里的裴宴卿身体力行,一闪身钻回了房间。
柏奚连一句戏谑的话都来不及还回去,眼前便没了对方的影踪。
节目为了节奏和悬念,剪掉了很多问题,裴宴卿那里的柏奚不清楚,她自己的只说到去见喜欢的人。
冷静期当天在车里的采访就此结束,随后便是车窗外风景倒退,她和裴宴卿各自沉默的侧脸。
连离开在民政局喂草莓那段也被剪了,柏奚还想重温一下,有点可惜。
不知道节目组打算后面放,还是彻底不作使用。
录制母带在公司,身为集团董事长,裴宴卿自然有权限拿到一刀未剪的完整版本,但她会不会动用这个权力柏奚就不知道了。
唐甜在弹幕发出了一串问号:【?????】
她那么大一颗草莓糖呢?就这么没了?
-草莓草莓草莓草莓草莓草莓草莓
-前面的狂刷草莓,害我以为她俩给对方种草莓了,进度条拉出火星子
-种草莓不行喂草莓也行啊
-都要离婚了,谁家好人给前妻喂草莓
-好喜欢听她们俩互相提起对方,又爱又恨,又刀又甜,节目组蔫儿坏,知道我们想听啥偏不放
-不是,这段车上采访怎么这么短,是不是说的都不能播
-大do特do
-别太荒谬hhhh
-我看是没人记得这是离婚综艺了
节目继续,回到备采室。
PD:生活中有什么矛盾点?
裴宴卿:“我们俩工作都忙,她常常不在家,要去外地跑通告,聚少离多。这都是小事,互相迁就,但我们之间有一个不可调和的矛盾,我也是第一次离婚那天才知道。”
PD:“所以这是你们第二次离婚?”
裴宴卿:“……第一次是她提的,这次是我。”
PD在嘉宾对面微不可见地扬起眉毛。
哇哦。
柏奚的PD:生活中有什么矛盾点?
柏奚:“……不清楚。”
柏奚的PD:“……”
好在柏奚是个好小孩,会主动答话:“我们俩在一起真正相处的时间很少,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一个地点。她很爱我,我也很爱她,我们互相迁就,没有暴露过生活上的矛盾。”
-很难比较她们俩谁说的话信息量比较大
-第二次离婚!!!
-我瞳孔地震,所以有没有可能她们已经是二婚了,再复婚就是三婚
-椿帝:6
-二婚还想离的话,没有复合的必要了吧
-第二次离婚是指第二次提离婚吧!大家都是怎么看的节目
-柏奚展开说说一个地点是哪里?该不会是我想的那个地方吧?
-前面的你想的是啥,我想的是床
-我好污,我以为是那里,一碰就流水的内个
-糟了,这些弹幕不会都被屏蔽吧
-你俩小日子挺滋润
-我一进来就被满地的苦茶子绊倒
-严肃一点啊喂
PD:为什么离婚?
裴宴卿字字成句,目光尤恨:“她做了一件我不能原谅的事。”
柏奚:“我……”
她抬眸看向面前的女导演,问道:“我不想离婚应该怎么回答?”
女导演说:“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们是不会给嘉宾设置剧本的。”
反正到时候怎么剪就不一定了。
嘉宾没有剧本,但是节目组有。
正式播出来,柏奚说的是:“我伤害了她。”
柏奚和裴宴卿第一期前半部分的戏份到此为止。
-啊?所以究竟做了什么事?
-肯定不是出轨,同行业的人说一下,真人秀综艺要做背调的,出轨这种板上钉钉的离婚理由,一旦被石锤就是节目败笔
-同觉得不是出轨+1
-荔枝台老谜语人了,不看到后面都不知道节目组在藏什么
-期待期待
-准备拉进度条
-前面的,舞蹈首席苏眉月那对也挺有看点的,苏神在圈子里名声很大,《追日》上过春晚的,她的婚姻也是个谜
-结婚无人知晓,离婚也悄无声息,前几天官宣我才知道她都离婚了!
-她前妻就是那个明明可以靠颜值却非要靠锅铲的美食区up主秦柔
-啊啊啊啊原来是她们俩
-我看过那段舞蹈,绝了!央视重播了好几次
-我喜欢她前妻,蹲了
电视里放到了第二对嘉宾,苏眉月和秦柔。
柏奚目不斜视,身后传来脚步声,手边的另一张沙发多了一个身影,裴宴卿坐在那里。
柏奚故意含笑问:“怎么不坐近一点?”
裴宴卿泰然自若:“习惯一个人,地方大点。”她伸了伸腿,长腿舒展自如。
柏奚站起来:“这一段挺长的,你先看,我去切点水果。”
裴宴卿不置可否。
待柏奚转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又去看她的腿。
她腿上的伤几乎痊愈,尚不能奔走快跑,但寻常走路已经无碍,也越来越……在这个家肆无忌惮了。
裴宴卿想问她知道水果在哪儿吗?下一秒柏奚的动作比她更娴熟。
柏奚端了水果出来,裴宴卿已经整理好了心绪。
柏奚看向暂停的屏幕,没说什么,把水果放在了她面前的茶几。
裴宴卿按下播放。
苏眉月和秦柔参加节目时已离婚两年,在屏幕里各自诉说过去的美好或是心伤。从彼此的落寞和时而沉默,可以看出她们俩并未真的忘怀,否则也不会受邀来参加。
对于裴柏二人来说,她们是朝夕相处、共度半个多月的旅伴,也是朋友。
PD说得对,不仅观众从嘉宾失败的感情中吸取教训,三对嘉宾互为对照,也从彼此身上学到了很多。这就是《猜不透的她》的意义。
至少这段旅途对裴宴卿来说受益匪浅,对柏奚来说更是。
否则她怎么有机会坐在这里和裴宴卿一起心平气和地聊天。
柏奚:“裴老师,你说苏姐姐会不会也在看这档节目?”
裴宴卿重复:“苏姐姐?”
柏奚:“还有秦柔姐姐。”
裴宴卿:“故意的是不是?”
柏奚笑眼弯弯道:“没有呀姐姐。”
裴宴卿轻哼一声。
柏奚见好就收,安分看节目。
她倾身去拿水杯,杯子里已经空了,她正要起身,一只手已经接过了她的杯子。
裴宴卿去中岛台倒水,路过柏奚时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脸,不算过度亲昵,但也称不上疼,卡在惩罚和调情的尺度之间。
柏奚抬手轻轻抚上自己的脸,热意在耳颈蔓延。
姐姐到底是姐姐,真要动起真格,她只有脸红心跳的份。
她扭头看向单手撑在中岛台的裴宴卿,这是她倒水时的习惯动作,系带的运动服修身,很显身材。
柏奚起初想克制一点,但孤女寡女共处一室这么久,渐渐的目光滚烫,似乎要在她身上烫出一个洞。
她的腿好了,已经没什么可以阻拦她们的了,除了裴宴卿自己。
裴宴卿走过来,抬手蒙上她的眼睛。
“闭上。”
掌心的睫毛轻轻刷过,柏奚很听话。
“等你脑子里的东西都清理干净了再睁开。”
“……可是我越闭上眼睛想得更多。”柏奚也很诚实,喉咙朝下轻轻一滚。
“那你就一直闭着,直到六根清净为止。”
裴宴卿淡道,重新播放节目。
她余光扫过侧面沙发坐着的柏奚,果真始终闭着眼睛,十来分钟后,她才长睫轻颤,抬起眼帘。
裴宴卿心想:她是不是在脑海里把我上了一次?
柏奚琥珀色瞳孔聚拢光线,朝她望了过来,裴宴卿避开她的视线。
柏奚:“?”
她低头查看腕表,发现已经过去了十几分钟,刚刚为了摆脱绮念,她险些入定。再这样禁欲下去,她很快就要变成裴宴卿当初的形状了。
哎,自作孽。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裴宴卿的仇不知道要记到什么时候。
第三对嘉宾的介绍戏份也播完了,几秒钟的广告,即将进入后半段,天南海北的三对嘉宾汇合在西南,开始旅途第一站。
柏奚叫住裴宴卿打算偷溜的脚步:“裴老师。”
裴宴卿背影对着她:“有事?”
柏奚:“可以坐下来和我一起看吗?”
裴宴卿无情地拒绝她:“不可以。”
她果断回房,带上了门。
柏奚:“……”
柏奚是第三位到达的嘉宾,在此之前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今天看到节目才知道,原来裴宴卿是第一个到的。
她以前最多当过飞行嘉宾,毫无真人秀经验,第一次面对几十台机位全方位无死角地拍摄,浑身上下一个大写的局促。
-裴仙:出道十五年我第一次这么手足无措,谢谢你们节目组
-救命,裴仙从房车里吓得跳下来这一段太好笑了
-新的表情包诞生了
-短短两秒钟,进度条拉出火星子
-装了几个摄像头啊,这么害怕哈哈哈哈
-节目组多装点,我要看24小时监控,斯哈斯哈
-诶,来了个新嘉宾
屏幕里裴宴卿一开始踮起脚尖张望,后来不知道是不是认出来了,整个人失去激情,装都不装一下的。
-裴仙:不是老婆,没意思
-宝,你是视后好歹演一下啊,那么多摄像机呢
-节目都是她们家开的,有什么好演的,根本不屑好吧
-就要真实就要真实,别演,要看演技我不如把剧多刷十遍
-是苏眉月
-裴仙看起来好像不认识她,苏眉月也算出名的舞蹈演员吧
-不在一个领域很正常,而且苏眉月之前只在圈内火,这两年网络才把她捧到大众视野的
-苏神看起来好活泼,和跳舞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她们俩看起来也蛮配的,温柔稳重&活泼跳脱
-拉娘这就开始了???
-我就知道这个综艺少不了拉cp!开搞!眉来眼(宴)去szd!!!
-等等我!你们嗑cp的速度太快了我追不上
裴宴卿在苏眉月的建议下上了房车,两个人坐在车厢里,不熟地尬聊。
苏眉月:“我看过你的剧,很喜欢。”
裴宴卿:“我刚刚上网搜了一下,你也是很厉害的舞蹈演员,我看过《追日》,只是不知道是你,晚上再欣赏一遍。”
苏眉月爽朗道:“哈哈大可不必。”
裴宴卿温声道:“用的,对朋友多了解一些。”
苏眉月眼神里那种迷妹的光又要散发出来,她连忙克制了一下,说:“可以加个微信吗?”
“……”倒也不是很克制。
裴宴卿颔首。
两人互相加了微信,苏眉月忽然道:“你这个头像好特别。”
裴宴卿手机屏幕倒扣,道:“一个人给我画的。”
“是……”
“嗯。”
两人眼神交汇,苏眉月识趣没有说出口。
都是婚姻失败的人,不追根究底就是最大的善良,她懂。
把弹幕急死了:
-什么头像什么头像什么头像
-把手机翻过来把手机翻过来算我求你
-除了柏奚还能是谁?除了柏奚还能是谁?
-离婚了还用着你给我画的头像,这是什么裹糖的刀
-我疯了我疯了我疯了第一期我就疯了
裴宴卿指腹轻轻摩挲手机屏幕边缘,眸光微晃,涌上回忆神色。
她的微信头像在遇到柏奚以前没有变过,在一起的第二年,柏奚的工作尚没有那么忙的时候,是她们最清闲的时光,周末可以整日窝在一起。除了做快乐的事,还能腾出空发展一下共同爱好。
于是一起画画。
两人画技都不佳,卧龙凤雏,主打一个有情人做什么都快乐。
有一个周末,两人花了一整天的时间,让对方做模特,给彼此画了一张肖像画。
画得自然不好,但她们都很喜欢,于是把对方的肖像画设成了自己的头像。
闹了一年的离婚,谁也没有先换掉头像。
苏眉月的声音打断了裴宴卿的思绪,她道:“你来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有两辆房车?”
裴宴卿把手机装进口袋,浅浅抬眉。
“注意到,怎么了?”
“我们一共有六个人,两辆车怎么分配呢?”
“应该是三人一组吧,而且……”裴宴卿凭直觉道,“肯定会三对嘉宾拆开。”
可是柏奚的腿不方便,住房车真的合适吗?要不要和节目组申请让她换个好的住宿条件?
苏眉月似乎说了句什么,但裴宴卿在想别的事没听见。
“你说什么?”
“没什么,等人到齐再说吧。”
裴宴卿顺势走到车门旁,朝外张望。
苏眉月私下性子比舞台跳脱得很,舞者纤长,一手扒着车门探出半个身子和她一起遥望。
裴宴卿便站在她身后。
“来了个坐轮椅的。”苏眉月眯缝着眼看清远处的身影,回头汇报道。
裴宴卿一喜,脱口道:“那是我……”老婆。
苏眉月想也不想:“你前妻嘛,我认得的。”
她脑后突然一阵阴风,有人幽幽在她耳边说话。
“我们俩还没离呢。”
气氛凝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愿称这段为本期最佳
-救命啊我要笑死了
-裴姐金句王上线
-不是裴姐你
-裴仙:只有我能说,你们都不准说我离了!
-怎么办,柏奚还没出现我就觉得甜了,一会儿她俩见面我岂不是甜出糖尿病
-给朕上胰岛素!
苏眉月尴尬地扭头,视线极快地在她左右两只手扫过,没有戴婚戒啊。没离?怎么错了。
前段时间离婚不还上过热搜吗?全国人民都以为她俩离了吧,只是没有官宣。
-我苏姐的表情xswl
-苏姐我的傻大姐hhhh
-苏神给我莽起来,多问一点不该问的,多说一点不该说的!
裴宴卿冷静地看着她,解释道:“我们在冷静期。”
苏眉月:“噢噢噢,是我误会了。我先……”
她指了指逐渐清晰的人影,努力从尴尬中解脱出来,道:“我们先下车吧。”
裴宴卿点头。
“好。”
如果苏眉月先一步看到柏奚的话,就不会有如此误解,因为柏奚的左手无名指上正戴着一枚铂金婚戒。
眼尖的观众自然也看到了。
-诶,柏奚戴婚戒了
-她采访的时候也戴着,没有摘过
-裴仙有戴吗?有没有注意前面的
-报告,裴姐没戴
-好笑,我记得去年热搜是柏奚先摘戒指的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给我狠狠地追妻火葬场!
苏眉月停在车门边,没有近前,裴宴卿也只离开车门往前走了几步。
唐甜放开柏奚的轮椅,到镜头外面,柏奚操纵电动轮椅,自行徐徐来到裴宴卿的面前。
三天前她们在民政局提交离婚申请,因为有节目组的人在,两人各自约束,和裴宴卿预想的重逢完全不一样。
今天虽然也是在镜头下,但天高云阔,摄影机架在她们十几步开外的地方,目之所及只有彼此。
这才是她们三个月后的真正重逢。
柏奚坐在轮椅里,比她低了半个身子,需要仰起脸来看她。
她就这么仰着头看了她一会儿,就有一点想哭。
裴宴卿配合地弯下腰,眼睛正看着她的眼睛。
“去年的冬天很冷,有没有腿疼?”
“没有。”柏奚说,“你拍戏的地方下了雪,你在剧组有没有感冒?”
“有一点发热,很快就好了。”
“我穿了很厚的衣服,一整个冬天都没怎么出门,家里很暖和。”
“开春了。”裴宴卿环顾了四周的青山绿水,浸在脸庞的风却带着冰凉水汽,“海拔高的地方温差大,衣服带够没有?”
“嗯。”柏奚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她缓了缓,叮嘱道:“你也要注意身体,不要等到咳嗽再吃药。”
“知道。”
“带糖没有?”
裴宴卿从大衣口袋里翻出两粒糖给她看。
柏奚笑了,伸手握住她的手腕,隔着衣料让她把手塞回口袋。
裴宴卿蹲下来,问道:“你的腿怎么样?”
她言语关切却没有动作,柏奚主动挽起袖管给她看,她当着她的面活动了一下脚腕:“恢复得很好,只是暂时不能脱拐。”
裴宴卿放心了,直起身来。
两人面对而立,相顾无言,唯有清风绕过恋人垂在身侧的指尖,似要托着它往上举。
然而微风柔弱,谁也没有抬起手去触碰对方。
-妈妈我有点想哭
-她们俩我哭死,明明还是深爱彼此的
-我第一次见这样的久别重逢
-球球别虐她们了,虐我吧,我愿用十年单身换她俩复合
第一百四十一章
最终还是柏奚主动打破沉默,目光投向了几步远的苏眉月。
苏眉月一直在观察她们,接触到她的眼神,深处的黯然神伤悄然逝去,友好地冲她笑了笑。
-这姐也是有过去的
-好喜欢这种自带故事感的综艺,都是真实的人生,这不比选秀好看一百倍
-选秀歪瓜裂枣,光裴仙和柏奚两位的颜值就够我逐帧舔屏的了,苏首席也不差,舞者气质绝佳
-唉,谁还没有前妻呢
-裴仙:说谁前妻,别瞎说啊,我是冷静期
-想不到我一个妙龄少女看离婚综艺看得津津有味
裴宴卿循着她的视线望去,苏眉月顾念柏奚腿脚不便,而裴宴卿未必会给她推轮椅,礼貌地走过来。
裴宴卿介绍道:“这位是……”
“我认识。”
“?”
柏奚看着苏眉月熟悉的五官,温和地释放善意,道:“苏首席,我很喜欢的舞蹈演员,苏眉月姐姐。”
在柏奚自若的声调里,原本惊讶的裴宴卿忽然想起来,柏奚自五岁开始,曾经练过十几年古典舞的事,而一开始她也是被她的外貌和舞蹈功底扎实的身段所吸引。
但这个“很喜欢”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从来不知道?
还“姐姐”?谁允许她这么叫的?!
苏眉月本人允许了,且受宠若惊。
“小柏你好,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当然可以。”
“你主演的《耳语》、《沉璧》、《影》、《镜里脱身》、《催眠》我全都看过,非常喜欢你,包括你参演的那部外语片,我去电影院刷了好几遍。”苏眉月面对坐轮椅的柏奚左看右看,最终小心翼翼地握住她搭在腰间的一只手。
裴宴卿:“……”
刚刚苏眉月见她都没这么热情,很难说明谁是顺带粉的。
苏眉月:“我是《耳语》入坑的,其实我是你们俩cp粉。”
柏奚&裴宴卿:“……”
现场的沉默震耳欲聋。
-好野一个姐,什么都敢说啊
-快闭嘴吧姐!
-苏首席演我嗑cp,主打一个当面跳脸
-你好歹也是首席,高冷一点我的苏神!
-高冷不了一点
-裴柏都不讲话的,苏眉月再不开口会冷场的!
-苏·控场大师·眉月
柏奚停顿了一下,双手握住她的手,浅声回了一句:“谢谢,我也喜欢你的舞蹈。”
“不介意的话叫我苏姐姐就好。”
“苏姐姐。”柏奚眼眸一弯,全是善意。
裴宴卿在一旁黑了脸。
苏眉月再迟钝也能感觉到身边又起的阴风,找了个借口说车门好像有点问题,她回去看看。
脚底抹油溜了。
-裴仙的表情是吃醋了吗?
-哇,好生动的神情,我又相信爱情惹
-闹离婚的人也可以吃醋这么明显啊,长见识了
-裴仙:冷、冷静期的人,能叫离婚吗?
-小柏快回头看!你老婆吃醋了!
裴宴卿在柏奚回头的一瞬间整理好自己的表情,实力表明什么叫作演技。
柏奚面对她毫无波澜的脸,正不知如何开口,裴宴卿已经丢下她走开了。
柏奚落寞垂眸。
-啊这
-过分了姐
-小柏好可怜
-怎!么!能!走!开!
-你回来,你给我回来【拖拽
隔了时间和空间,乃至一个次元的拖拽并不能阻止屏幕里裴宴卿离开的身影,但下一幕峰回路转,裴宴卿不是真的走了,而是去找节目组交涉了。
裴宴卿:“你们觉得让一个有腿疾的人住房车合适吗?”
-太酷了我的姐!不愧是老板!
-裴姐:面冷心火热
-别太爱了裴仙,全国人民都看到了
-嘴再硬的女人那里也是软的
-还是湿的
-细说,哪里?
-心啊,不然是哪儿?
-你最好说的是心惹
面对裴宴卿的质问,节目组的制片人在嘉宾汇集前提前露面,亲自解释道:“我们征询过柏老师本人的意见,目前她的身体状况可以负担。”
裴宴卿理直气壮:“她答应就行了?”
制片人茫然。
那不然呢?
裴宴卿环顾面前的制片人及制作组众人,皱眉道:“怎么没人问我的意见?”
众人:“……”
不是,你俩不是在闹离婚吗?!
第一次制作离婚综艺比恋综吃的狗粮还多。
裴宴卿看懂了众人幽怨的眼神,往回找补了一句:“还有医生的意见,怎么能让病人自己决定?”
制作组有个导演弱弱地说:“咨询过柏老师的康复医师了,他说没问题,他就在这里,您一会可以去问他。”
裴宴卿认得她,是柏奚的PD。
她看着这个人笑了一声。
柏奚的PD:“……”
呜呜妈妈我好怕。
裴宴卿:“她自己要住房车的?”
柏奚的PD:“小柏不想搞特殊,她说自己的腿可以拄拐了,自主移动没有问题。”
裴宴卿重复:“小柏?”
柏奚的PD闭嘴。
裴宴卿不能以强权压制,随意打乱节目组的安排,更重要的是她不能违背柏奚的意愿,她问道:“救护措施、药品准备齐全了吗?包括嘉宾有可能出现的高原反应,都考虑到了吗?”
制片人忙道:“房车后面就跟着一辆救护车,而且小柏……老师!自己带了一个助理和一个医师。”
裴宴卿原地思索片刻,声音缓和下来,道:“工作做足,不要出意外。”
“明白。”
“辛苦了。”
“裴总慢走。”
裴宴卿走到一半又折返,制片人跟着站起来,问道:“裴总还有什么吩咐?”
裴宴卿说:“给我条毯子。”
-这段看得我大气不敢喘一口
-裴总是怎么做到温和但是这么有气势的?
-也不看看她妈是谁,打小当继承人培养的,就要大女人就要大女人
-代入打工人了,做这档节目精神压力太大了
-紧张里嗑一口甜甜的糖嘿嘿嘿
-裴姐尊的,只要不面对柏奚满满的爱,谁不说一句kswl
-面对柏奚的裴姐:
-裴仙是不是不知道这档节目会播出啊?两副面孔这么明显
-很难想象播出后柏奚看到裴仙人前人后不同的表现会是什么反应
柏奚坐在裴宴卿家的客厅里,看着裴宴卿和节目组理论,原来她那时候丢下自己是去做这件事了,害她伤心了好久。
柏奚用遥控器暂停播放,从沙发里起身。
裴宴卿躲在房间里,宽敞的阳台有桌椅,她盯着平板里自己气势汹汹质问节目组的画面,有些不忍直视地红着脸,习惯性端起水杯,却发现杯子空了。
每次一尴尬她就喝水,这段格外尴尬,于是喝得特别快。
裴宴卿:“……”
不知道是继续忍着,还是出其不意溜出去倒水再悄无声息溜回来比较好。
避开柏奚的概率有多少?
她正思索,房门却被突兀地敲响了。
家里除了她只有柏奚一个活人,敲门的不言而喻。
裴宴卿对着镜子照了一下自己粉意弥漫的脸,隔着房门镇定回她:“有事吗?”
“有。”
还真有?
裴宴卿问:“什么事?”
“你开开门。”
“到底什么事?”裴宴卿拒不开门。
咚咚咚——
柏奚又敲了几声。
裴宴卿无奈,让她等会儿,去卫生间整理了一下才打开门。
“什么事?”
“没事。”柏奚看着女人的脸说。
“你——”
裴宴卿正要发作,便被一步上前跨进来的年轻女人抱了个满怀。
裴宴卿双手还停在半空中,嘴唇翕动,只吐出一个更轻的“你”字。
旅行结束以后,她们的关系迈进了新阶段,两人都在这段感情里摸索,而相对的,也更加谨慎。尤其是柏奚。
这么肆无忌惮地抱她,还抱得这么紧,是第一次。
深入骨髓的熟悉与悸动,想来已很久没有这么亲密了。
裴宴卿没有挣开,垂手任由她抱紧,下巴抵在她的肩窝里,脸也开始蹭着她的脸颊。
眼看着她要得寸进尺,虽说不一定是主观故意,裴宴卿出声打断她:“抱够了没有?”
没有斥责,只是平静的叙述。
“嗯。”柏奚从她怀里离开,裴宴卿的身子忽然一僵。
柏奚没有错漏她的反应,更没有追问,因为本就是她造成的。
柏奚看向女人的眼睛,再一次问道:“裴老师真的不和我一起看吗?”
“不。”
“我若是求求你呢?”
“那你求我。”
“求求你了。”柏奚毫无负担地清声开口。
“……”裴宴卿心想:好厚的脸皮,但撒娇还蛮好听。
“没别的事我关门了。”裴宴卿已经握住了门把,眉眼压不住一丝漾出来的笑意。
“下次裴老师可以和我一起看吗?”柏奚眨眼。
“下次再说。”裴宴卿轻快道,没把话说死。
关门的瞬间,柏奚瞧见她咬唇潋滟地朝自己投来一眼,似嗔非嗔,媚意横生,天然的勾引。
柏奚失神,差点一头撞进门里去。
门板咚的一声。
门里裴宴卿无声笑起来,过了一会儿,她抬手抚上自己的右脸,露在外面的颈部漫上绯粉。
方才柏奚自她怀里抽身时,出其不意地亲了一下她的脸,唇又湿又软。
好狡猾的女人。
两人同时在心里想道。
柏奚捂着自己撞疼的额头,失笑摇头,慢慢走回客厅,在沙发里坐下。
重新放节目之前,她给裴宴卿装了一壶水送进去。
裴宴卿:“?”
柏奚遥遥指了指阳台:“看你杯子空了。”
裴宴卿回头看了看房间纵深,这么远都能看到,平时岂不是把自己看光了。
裴宴卿开了个带颜色的脑补,平静无波地点头:“谢谢。”
柏奚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道:“关门吧。”
“哦哦。”裴宴卿这才意识到她们俩已经互相看着很久了。
有人说,相爱的人对视超过多少秒就会情不自禁地吻上去。裴宴卿视线掠过年轻女人浓密乌黑的睫毛,标志的琥珀色瞳孔,深刻地感受到了这种升起的冲动。
她甚至都没把目光聚焦在对方的唇上。
喉咙滑动。
她好像……忍不住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眼神定格在半空。
她脚步轻挪,似乎要往柏奚的方向迈出一步。
揉进怀里,然后融进骨血。
指尖勾着的冰凉门把手稍微唤回了裴宴卿的理智,她在柏奚的脸上一扫而过,再次道了句谢,沉默关上房门。
这就是她不敢和柏奚一起待在客厅的原因,至少是很重要的原因之一。
裴宴卿是一个无法隐藏爱意的人,哪怕在节目里她当着柏奚的面故作疏离,却没办法在别人面前继续伪装。如今少了一层隔阂,她在柏奚面前也装不下去了,而柏奚变化更大。
她们俩一旦共处一室久了,两两对视,很容易发生不可控制的事。
她的吻,她的触碰,只要想想就会浑身发热,身体发软。若真的发生,而且在熟悉的环境里,她毫无抵抗的余力。
那么物理隔离,也是一种方法。
这个节目正是会让她们情绪波动大、无法自控的元素,一起看?那不是等着被吃干抹净吗?!
裴宴卿也不是不想,想了一年了,但不是现在。
柏奚看着深色的木门缓缓在面前合拢。
*
节目继续。
公路边的房车脚下,柏奚只看到裴宴卿从自己的视线消失,进了一个大帐篷里,应该是节目组所在的地方。
她不想去思考裴宴卿离开的原因,只静静地看着公路另一侧的油菜花发呆。
时节正好,高海拔的云层压低,尽头云海和花海相连。
腿上略微一沉,似乎多了样东西。
柏奚低头看着裴宴卿扔在自己腿上的薄毯,怔愣道:“我已经有一张了。”
裴宴卿不容置喙:“再盖一张。”
柏奚乖乖的,唇边ⓨⓗ却泛上一丝喜意,道:“噢。”
她还是关心自己的。
-小柏一副不值钱的样子【摇头
-小柏支棱起来!
-是别扭攻吧,一见卿奚szd![尖叫]
-前面的想啥呢,显然是别扭受,你能想象裴仙在床上伺候人的样子吗?
-这是我能想的吗?
-她俩都敢做,咱们就大胆地想!!!
-她俩谁受都好香,有没有太太产粮,我嗑死
-有没有可能柏拉图?
-这么漂亮的老婆她们忍得住?
裴宴卿现在就忍不住,不是光天化日想一些激情画面,而是只要在柏奚身边,她就控制不住的心浮气躁,思绪不宁。
比不见面的时候还想她。
见不到时只能脑补,实在太想了自力更生把自己弄累到睡着,就什么都没了。现在她虽然不说话,但存在感十足。
云海和花田成了苍白背景,高原的风声只为将她的动静送进耳朵。
裴宴卿毫无办法。
现在退出录制还来得及吗?
柏奚的轮椅从她身边缓缓碾过去,停在车门边,苏眉月躲清闲,一个人上了车。
见到门口的轮椅,苏眉月朝她挥了挥手。
“上来吗小柏?”
柏奚摇头,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适合爬上爬下,嘉宾到齐再说。
柏奚顺便告知她一个消息:“苏姐姐,第四个人来了。”
苏眉月手在桌板边缘收紧了一下,反常地停了一会儿,方道:“我马上下来。”
还剩三个人,三分之一的概率。
会是她吗?
-糟了,苏姐不笑了
-轮到自己了吧,哈哈
-苏神:笑不
-没有人注意到裴仙看热闹的眼神吗?
-裴仙演我吃瓜
-热闹当然是别人的好看!
和前妻重逢是什么体验?
裴宴卿只和准前妻重逢过,没来得及变前妻,所以格外关注这对离婚的嘉宾。
肉眼可见的,苏眉月面对她时的轻松笑容一去不复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裴宴卿形容不出来的沉重,那绝不是恋人之间的,紧张或者尴尬。
所有的动作和情绪都透着生疏。
她目光落向不远处走来的那道身影,看一眼就会收回来,避往他处。
在对方近前时又转过来,礼貌地注视她。
是的,出于礼貌。
不是朋友,也不是恋人,仅仅像是见到一个认识的人,有几面之缘,不熟。
两人握手,谦逊低头。
“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那人回她,寒暄客套。
如此而已。
裴宴卿看不出她们之间还有没有爱,只无端觉得心头有些发冷。
离婚以后,会变成这样吗?
苏眉月和女人的手交握在空中,一触即放,转过来向二人介绍道:“这位是秦柔……我前妻。”
被称作秦柔的女人婉婉一笑,说:“你们好,久仰大名。”
秦柔人如其名,是一个一眼望过去就很温柔的人。
五官或许没有裴柏二人精致,也不如苏眉月意气风发,但组合在一起,有她独特的味道。这个女人像一种叫作竹叶青的酒,不烈,但清醇甘美。
一袭国风长裙,外披浅色风衣,青丝用一根玉簪挽在脑后。
她有着削薄的背,仪态出众,显得颈项修长。
普通人和练过舞蹈的人的肩背是不同的,恰好身边还有一个站着的顶级舞者,坐着的朝夕相处过的柏奚,裴宴卿看秦柔似乎也是舞蹈出身。
录制节目以前,嘉宾们彼此互不知晓,姓甚名谁感情状况,苏眉月单身还是在车上聊天的时候听她说的。
柏奚听见这一声“前妻”显然没料到,她以为都是和她们一样闹离婚的呢。
柏奚:“你们是……已经离了?”
秦柔对她的轮椅也很惊讶,但巧妙地隐藏下来,回道:“离婚两年了,第一次见面。”她这个人面相柔和,说话的语调也天生比寻常人软。
苏眉月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秦柔反问她:“你们是……”
柏奚道:“我们还没离,在冷静期。”
秦柔的眼神浮动出一些裴宴卿看不懂的情绪,目光在她们俩身上转完一圈,回到柏奚身上,轻声恍若自语,说:“挺好的。”
柏奚:“啊?”
裴宴卿插.进来问道:“秦小姐也是舞蹈演员吗?”
柏奚和苏眉月的声音同时响起来。
“她不是。”
裴宴卿:“?”
苏眉月代前妻回答就算了,柏奚开什么口,她又认识?又是她很喜欢的人?
待会再找她算账。
裴宴卿视线自然落在说话的苏眉月身上。
苏眉月蹙了蹙眉,不愿多提:“曾经是。”
柏奚继续道:“秦小姐现在是一位美食区博主,几百万粉丝。”
秦柔把隐晦的余光从苏眉月身上收回来,笑道:“什么博主,我就是个厨子。”
柏奚:“那也是做饭很厉害的厨子,我很喜欢你。”
秦柔素手挽了一下簪子掉落在耳边的墨发,浅浅弯唇:“谢谢,我今年还追了你的新剧,很好看。”
“那都是前年拍的了。”
“那你要快点好起来,我还等着看你的作品呢。”
两人一唱一和,一见如故。
裴宴卿:“……”
苏眉月:“……”
-笑死,快看裴仙的表情
-怎么苏·前妻·首席看起来脸也黑了hhh
-这一对看起来也好好嗑啊
-我就知道女的多的地方cp一定多!
-随机组合都好香,六个女的得配多少对啊,不敢想象接下来我有多幸福
-没人注意到刚刚小柏说没离的时候裴姐笑了一下吗?口是心非的女人
-裴姐忍无可忍了!
“你们看那朵云。”
裴宴卿率先打断了两人的交谈,给柏奚使了个眼色,柏奚没读懂,但还是乖乖推着轮椅朝她靠过去。
裴宴卿借口找得冠冕堂皇。
“不要打扰别人叙旧。”
“她们俩好像……”柏奚在她的注视下声音越来越小,“……没什么话说。”
“你怎么知道?万一呢,你不就打扰她们了?”
“那你叫我来,是有话和我说吗?”柏奚大着胆子问道。
裴宴卿当然有,只是说不出口。
半晌,才让自己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问道:“你怎么认识她们俩?”
柏奚说:“你走近一点。”
两人至少隔了三步远的距离,确实不合适说悄悄话,裴宴卿把距离缩短到一步。
柏奚方压低声音,道:“苏姐姐是很早以前就关注的。”
如果柏奚当初走舞蹈演员这条路,她们俩会是同行,跳了这么多年舞,人会习惯性关注自己了解的领域。
裴宴卿点头。
可以理解,但她不懂的是为什么自己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柏奚的爱好……
她忽然想:柏奚有把自己的爱好暴露给她吗?她真正喜欢的是什么,我知道吗?还是说我忽略了她的喜好?
裴宴卿沉吟道:“我没见过你刷她的视频,也没有你提起过她的印象。”
柏奚陷入沉默。
裴宴卿当然不会有印象,因为自己从来没有说过。
不能说刻意隐瞒,毕竟裴宴卿没有问。但不能完全排除她有意在裴宴卿面前封闭自我,不让她知道太多自我意识的东西,不让她深入自己的内心世界。
既然注定分开,何必牵连太深。
所以在一起的这三年,她给了裴宴卿全部的爱,也除了爱以外,什么都没有。
柏奚道:“我没刷过她的视频,之前也没有很喜欢,是住院这段时间才多看了一些。”
在柏灵的秘密揭开以前,柏奚所有的情绪都是淡淡的,她关注苏眉月,但不会特意关注她,播到她就停下来看一眼,她有喜欢的事物,但也没有太喜欢,与否、如何都与自己无关,她甚至没走进剧院看过任何一场舞剧。
对于真实的柏熹,她也在认识她的过程中。
裴宴卿看着她的神情若有所思,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秦柔呢?”
“我学过秦小姐的菜谱。”
“我知道这件事吗?”裴宴卿轻描淡写。
柏奚精神微微振奋,底气十足道:“你知道啊,我在厨房看她的视频,你走进来看了一眼,给我关了。”
裴宴卿:“???”
柏奚含着笑意的嗓音响起:“你说不准我看别的女人,我说她就是个美食博主,你坚持说不能看别人,只能看你。”
裴宴卿在她的叙述下脑海渐渐浮现过去的一幕,确实发生过。
柏奚:“你还向我撒娇,说我没有那个女人好看吗,为什么进来这么久都不亲我。”
裴宴卿惊慌地看向不远处的镜头,好几台机位都悄悄挪了过来,对准她们。
裴宴卿:“!!!”
-笑死,裴仙被说脸红了
-别说了别说了,孩子的底裤都要被扒光了
-原来私底下两个人是这样相处的,好甜啊
-果然是柏1,裴仙吃得太好了
-裴·撒娇·吃醋狂魔·宴卿,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裴姐
-嗑死我了嗑死我了
柏奚的心中仿佛根本没有镜头,回忆过于美好,意中人也在身边,越说越上头:“我就亲你了,亲着亲着饭也做不下去了,我们俩就在厨房……”
裴宴卿急忙捂上了她的嘴。
第一百四十三章
就在裴宴卿捂住柏奚嘴的瞬间,唐甜看见满屏幕的弹幕飘了过去。
“啊啊啊啊啊”和“哈哈哈哈哈”平分秋色。
-为什么不让她!说!完!
-柏·大漏勺·奚
-你们玩得好大
-已经不想和嗑不到柏看不宴的人讲话了
-有什么是我们VVVIP不可以看的?!我愿意付费点播!!!
-裴仙的人设算不算是崩完了?
-怎么算崩人设呢,哪对妻妻不doi
-原来仙女也会doi,神仙下凡很可爱啊^_^
-好可爱的小情侣
唐甜在屏幕外嗑生嗑死,而且在现场的时候她离得远根本没听清她俩在讲什么悄悄话,节目播出,双倍的快乐!
唐甜:【娜娜姐!你在看节目吗?!速速打开!】
问娜啃着鸡爪秒回:【厨房play】
唐甜:【啊啊啊啊啊啊】
四倍的快乐!
问娜:【你去看热搜】
唐甜点进社交网络软件,热搜上得好快,上一秒还在实时上升,一刷新就进了榜单,几分钟蹿到前排。
#裴宴卿柏奚厨房#
莫名其妙的词条吸引了很多没看节目的路人,还以为厨房是某个综艺的缩写,《猜不透的她》改名了?
网友点进热搜,看到营销号及观众们发的视频剪辑。
网友们:“!!!”
旋即:“啊啊啊啊啊!!!”
唐甜&问娜:这下全国人民都知道你俩在厨房do了。
由于词条内容不甚和谐,还有大批有才华的网友用文字补全场景,涌到台前的同人女舞得太猖狂,导致热搜很快被下,网友涌入超话,cp超话排名暴涨。
唐甜眼疾手快地收藏了几篇新鲜出炉的同人文,屏幕里已经演到第三对了,她连忙拉回进度条。
顺便重新欣赏了一遍名场面。
“我就亲你了,亲着亲着饭也做不下去了,我们俩就在厨房……”柏奚兀自说着。
唇上温热,原来是裴宴卿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柏奚坐在轮椅里,微微仰头,眼角一弯冲着女人笑。
-呜呜呜好像小狗
-小狗亲亲
-裴仙你怎么舍得不亲小狗
-在厨房也不一定是do了啊,也有可能只是亲亲[狗头]
-亲遍全身的那种亲吗?
-我也想亲我也想亲,姐姐扣我
-我靠有人看出来柏奚做什么了吗?她们俩的眼神突然好不清白
掌心湿润,裴宴卿后脑的某根神经好像抽动了一下,让她突然整个人发麻。
柏奚看着她的眼睛,舌尖依旧在她手心画圈。
-柏奚是不是舔她了?
-舔这个词在我们女同字典里可太糟糕了哈哈
-此刻想要一个老婆的心情达到了巅峰
-有没有1有没有1
-乐极生悲,镜头被裴仙挡住了……
裴宴卿看着柏奚的眼睛里慢慢涌上熟悉的水雾,不想让摄影机拍到,于是走到她身前。
制作组众人:“……”
那也没什么办法。
裴宴卿没有移开手,她甚至微不可见地调整了一下,让柏奚的舌尖可以滑过她的指缝。
嗯……
柏奚熟练地利用嘴巴取悦她。
她第一次提离婚的时候,不满地控诉过裴宴卿的行为。但她心里清楚,那只是借口,她虽然希望两人有更多细水长流的相处,但问题不出在裴宴卿身上,是她们没有时间容纳温情,没时间的根源在她自己。
和裴宴卿的每一次,她都心甘情愿,且沉沦其中。
有时过于激情,在裴宴卿身上失控到忘我,清醒过后,对于计划周密的柏奚来说,她恐惧这种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的感觉,遂用不满来掩饰自己的恐惧。
这种不满日复一日地催眠她,她与裴宴卿是有嫌隙的,她们并不那么契合,于是她离开的选择就可以变得更坚定。
柏奚呼吸急促,热气扑洒在女人的掌心。
直到裴宴卿感觉柏奚的眼神快把她脱光,她才施施然收回了手。
刚插回口袋一刻,她又伸出来摸了摸柏奚的脸。
“脸这么红,在想什么?”
“你。”柏奚熟悉的直球。
裴宴卿短暂地一噎,视线在她坐轮椅的双腿扫过,嗤道:“腿都这样了,还想呢。”
柏奚直视她,说:“用不着腿。”
裴宴卿被她噎死,憋出一句:“我喜欢健全的。”
“我很快就好了。”
“很快是多快?”
“我好了你就会和我好吗?”
裴宴卿彻底招架不住了。
这人怎么什么话都说得出口,可是她好开心,心花怒放那种开心,完全不受控制。
她偏过脸笑了会儿,转回来重新板起脸:“想得美。”
柏奚:“我长得也美。”
裴宴卿一看,可不是,这里没有比她更美的人了。
咳。
她不能沉迷美色,裴宴卿扭头就走,柏奚拉住她的手,下一秒顺着往上抓着她的手腕,没有越界地碰到皮肤。即使她很想。
“我错了。”
“哦。我不想听。”
“……”
趁柏奚怔神的工夫,裴宴卿已经转身离开了。
柏奚的目光落在女人的背影,看着她进了房车,才慢慢收了回来。
她看向自己的腿。
方才她舔裴宴卿的手心和指缝确实勾起了一些冲动,但她满脸通红呼吸急促并不是因为这件事,而是想和她道歉。
关于那天说她欲求不满的事。
如果她们有大段的假期,她相信裴宴卿也不会一直将她绑在床上,或许她们早就像今天一样出门旅行。
裴宴卿喜欢旅行,体验风土人情,她们的旅游计划列了一个长长的清单。遇到她以前,裴宴卿每年都会旅行,遇到她以后,她满心期待,想把这些事攒着和她一起做,所以再没有独自去远行。可是三年了,柏奚却没有陪她出去过一次。
她的时间太紧迫了,她要赶快红起来,她要走既定的路,她一步一步朝死亡目标靠近,却把爱的人留在自己身后,无怨无悔地等待,还要受到她的指控。
裴宴卿做错了什么呢?她唯一做错的事,就是太爱她。
她但凡少爱她一点,或许早把她的过去查得清清楚楚,不必等来恋人自杀的打击;她但凡不要这么体贴,像个普通人一样因为她经常不在家和她吵架,也许柏奚会让步,在柴米油盐里慢慢地生活、恋爱,完不成她的计划。
那么爱和体贴有错吗?
柏奚两手撑着轮椅扶手,试着凭借肢体的力量站起来,牙关紧咬,脸色泛白,在唐甜紧张担心的目光里,她坐了回去。
还差一点儿。
她当然没有错,错的是自己。
柏奚驱使自己的电动轮椅来到房车门边,刚好能看到里面沙发里裴宴卿的身影。
裴宴卿:“……”
柏奚低头按手机,又举起来朝她示意。
裴宴卿低头查看微信消息,置顶的那个和她情侣头像的人发来文字:【接下来半个多月,你能不能暂时忘记从前的事,只把我当作旅伴?】
【做梦】裴宴卿毫不客气。
【我想好好陪你旅行】
裴宴卿没话说了,抬头看了门口的柏奚一眼。
【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我不会耍花招】
裴宴卿心说:你不会耍花招,那你现在在干吗?专门挑让我心软的话说。
【晚了】她说。
【不晚,我们已经在路上了】
裴宴卿脸朝下趴在桌子上,彻底阻绝了柏奚观察她的视线。
柏奚也没离开,时不时往里看两眼。
苏眉月和秦柔果然在叙旧,只是离了婚许久不见的人怎么都像没话找话。柏奚分出一丝心神听着,当作反面教材。
风吹乱了秦柔的长发,她解开用簪子重新固定。
苏眉月在风里抱着胳膊,倚在车身,打量的目光都不敢放肆,只停留在脸部,客气点头道:“你还和从前一样。”
秦柔笑笑:“你也是。”
接下来一会儿,两人都沉默。
柏奚默默记下,这句台词是送命题,会冷场。
苏眉月看了片刻远处,回来落在秦柔挎着的包上,又说:“包,挺眼熟的啊。”
秦柔的眼神似乎终于出现波动,但浅到不如石子投出的涟漪。
“你送我的,看出来了?”
“看出来了。”苏眉月又点了一下头。
明明能分类进情话的对白,却因为角色不同,客套而疏离,没有半分旖旎。
秦柔主动了一步:“是有一年的生日礼物。”
苏眉月马上说:“是吗?我不记得哪一年了。”
仿佛为了阻止她说出更多的细节似的。
两人再次冷场。
苏眉月觉得自己骨头痒,是她终结的话题,又千方百计挑起来,这次目光落在秦柔的手链上。
“手链也挺眼熟的哈。”
这次秦柔笑了笑,感觉更温柔了。
“你送我的。”
“也是生日礼物吗?”苏眉月故意道。
“不是。”秦柔记得很清楚,说,“我们在巴黎的时候买的,回来发现是义乌制造。”
“哈哈哈。”苏眉月马上闭上嘴。
她清了清嗓子,勉强板住面皮。
秦柔弯起眼睛,收在风衣里的手轻轻抚了一下自己冰凉的手链。
此时弹幕:
-怎么嗖的一下就到这里了?我那么大一颗柏看不宴的糖呢?!!!
-节目组不做人!纯享版给我放出来啊啊啊啊
-是不是do了是不是do了所以被剪了
-妈妈我的cp在白天do了!!!
-柏奚为什么在车门口为什么为什么我不敢想象我少嗑了多少糖
-呜呜呜苏首席和前妻这对也好好嗑,赶紧给我重圆
-知道她们俩已经离婚以后更好嗑了5555
-苏·别扭受·眉月&秦·温柔攻·柔
-不是,属性这么明显的吗?苏神粉不服!
-目前出现的这两对都好有故事啊,还都是美人姐姐,我嗑爆
-柏奚又在干什么?
柏奚在……微信框飞快地打字。
-看这打字的手速还不是1?11111
-录节目呢,谁这么值得她争分夺秒地发消息,莫不是真有人了吧?
-节目组既然播了这个镜头肯定有意义,再等等
-好家伙,我直呼好家伙,不愧是你啊小柏
房车里,裴宴卿倒扣屏幕的手机震了一下,她打开看了一眼是柏奚,本来不想理,却被内容吸引了注意力。
【刚刚在门外,苏眉月和秦柔一共聊了这些话……】
她把两人的对话一字不漏复述下来,打字全部发给了裴宴卿。
裴宴卿眼前一亮。
人类的本质是八卦。
裴宴卿果然回她:【哈哈哈哈哈】
裴宴卿:【再探再报】
柏奚:【遵旨】
她更加聚精会神地盯着苏眉月和秦柔的动静,随时汇报。
-不是,你俩搁这鹊桥传信、眉目传情呢
-聊啥呢给咱也看看,别当外人啊呜呜呜呜
-上一秒离婚,这一秒do,下一秒说悄悄话是叭
-你们钓的是对方吗?钓的是我们的心……
-这一晚上看得我血糖飙升,这才第一期,不敢相信接下来两个月我会是一个多么幸福的小女孩^_^
弹幕闲聊间,第三对嘉宾也到了。
和前两对画风都不同的是,她们是手牵着手出现的,十指相扣,真正的“恋综”出现了。
刚下车的裴宴卿,以及另外三人:“……”
苏眉月轻轻吐槽了一句:“这是XX的浪漫旅行吗?”
三人难得异口同声:“不是。”
总而言之,六位嘉宾汇合了。
简单的介绍过后,六人真如裴宴卿所料,被一对一分开,分别上了两辆房车。
有两个人没上去。
一个是柏奚,一个是再次和节目组交涉的裴宴卿。
唐甜已经为柏奚拿来了双拐,裴宴卿坚决不允许她自己拄拐上去。不行,房车台阶那么高,万一她摔倒了怎么办?
节目组协商不成,最后道:“要不我们派个工作人员背柏老师上去?保证万无一失。”
“男的女的?”
“自然是女的。”制片人道,“力气大的女生也有的。”
裴宴卿听完半天没说话,在制片人询问的目光下,才道:“算了。”
制片人:“那柏老师……”到底怎么安排?
话音未落,裴宴卿已大步朝柏奚走去,在她诧异的目光里,将人从轮椅里打横抱了起来。
第一百四十四章
柏奚一愣之后,紧紧抱住了对方的脖子,脸也偎进她的颈窝。
生动地表演了一个什么叫作打蛇随棍上,得寸进尺。
裴宴卿绝不可能就地扔下她,她有这个笃定。
裴宴卿僵了僵,果然就着这样的姿势将她抱上了车,步伐比平常更加平稳小心。
现场围观的导演组:哇哦。
屏幕内外的唐甜:“啊啊啊啊啊。”
观看节目的弹幕当场疯狂!
-裴1站起来了!!!
-这还不是裴1这还不是裴1
-救命啊这一下公主抱帅到我了,搁谁谁不心动?
-裴姐我的取向狙击!我就是钕铜!
-小柏,你0得过于明显了
-何止0,简直娇羞,没眼看啊没眼看
节目组的镜头无处不在,无缝切进房车内。
柏奚还是那副赖着裴宴卿的样子窝在她怀里,没有主动下去的意思。
裴宴卿唇角牵起不自知的浅浅涟漪,看向玻璃窗外。
-这是在谈了吧?这是在谈了吧?速速给我结婚啊啊啊
-前面的姐妹,她们已经结婚了
-甚至在闹离婚捏
-不好意思我以为我在追恋综
-这不比恋综甜?我们嗑的可都是盖章的真cp!
-真·民政局盖章·妻妻
裴宴卿视线从车窗外收回来,低头看向怀里赖皮的某人,掩饰波动的心潮,平静道:“还不下来?”
柏奚仰起脸看她,下半张脸藏在裴宴卿的风衣衣领,显得她的眼睛分外清澈,温驯似鹿。
无声胜有声。
裴宴卿受不了她。
脑海里都是画面。
好像在幻想里已接了无数次吻。
她板着脸动作轻柔地把柏奚放在沙发上,吩咐门口发呆的唐甜把双拐拿过去,给柏奚放好就下车了。
车门外的导演组纷纷让路,目送她到另一辆房车去。
全制作组吃瓜,这part才算完结。
-裴姐你但凡看她的眼神不要那么不纯洁,我就信了你什么都没想
-裴仙刚刚看的是柏奚的嘴唇吧
-在厨房do过的人,接个吻怎么了呢?
-我能在节目里看到现场直播不?跪求一刀不剪,给孩子一条活路
-迟早打啵,看谁先忍不住嘻嘻
-要不你俩先do再复合吧,从来没有这么想看过一对cp接吻呜呜呜
真人秀综艺好就好在还有后采,再多的情绪也无所遁藏,还要让当事人被迫反复回味,公开处刑。
PD:“当时为什么会选择抱小柏呢?”
裴宴卿:“……”
裴宴卿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试图挣扎道:“这种环节一定要有吗?”
PD微微一笑:“这是综艺的正常流程,大家都有的。”
裴宴卿在撒谎和不撒谎之间取舍了一下,说了半真不假的实话:“我不相信节目组的人。”
PD:“是自己去抱才比较放心吗?”
弹幕满屏的“哈哈哈哈哈”和“干得漂亮”。
裴宴卿一噎,道:“你们想这么理解也可以。”
PD:“是什么感觉?”
裴宴卿:“比上次重了。”
-人干事???
-裴姐你
-啊?怎么突然毫无求生欲?
-不是,上一次是哪一次啊?节目组能不能问清楚
PD:“上一次是哪一次?”
裴宴卿:“几个月前吧,她来找我。”
她的回答主打一个言简意赅,说了上句没下句,但是让人遐想万千。
-你俩不是闹离婚一年了?几个月前还抱过?还是公主抱?
-啊啊啊啊啊啊啊
-救命我已经脑补angry sex
-离婚炮也不是不能打,嘿
在节目组哀求的目光下,裴宴卿最终多赏了观众一句:“说明她这段时间有好好吃饭。”
弹幕一下了悟。
-裴仙你超爱
-怎么能把关心老婆身体表达得这么别扭和傲娇的
-好甜,我又嗑到了
-把上次公主抱展开说说
镜头切到柏奚,柏奚出现在幕前就一脸灿烂笑容,对比鲜明。
-我女这副不值钱的样子啊
PD:“有没有想过她会抱你?”
柏奚两只手捂着笑僵的脸部肌肉揉了揉,放下来,目光璀璨道:“想过。但是她真的抱起来的时候还是很惊喜。”
PD:“为什么猜到了?”
柏奚道:“她的性格比较爱吃醋,她在我身边,不喜欢别人碰我。但那是以前在一起的时候,现在她还会为我展露这种情绪,让我很感动。”
PD:“当时是什么感觉?”
柏奚的笑意又从眼底漫上来,手也继续捂住微红的脸:“就是开心,特别开心。”
-呜呜呜妈妈的崽
-看到小柏开心我也很开心
-好真诚的崽
-这下裴总小心眼爱吃醋的事全国人民也知道了
PD:“除了开心,还有吗?”
“有。”
柏奚的手捂到只有一双眼睛露出来,害羞的声音却清晰地传出来:“好想吻她。”
弹幕全体阵亡。
-awsl
*
镜头拉到公路的房车分组。
-第三对什么情况啊?
第三对cp的介绍比裴柏二人还要朦胧,她们似乎不想离婚,出现在众人面前时还是恩爱形象,但婚姻中确实遇到了问题,想借助外力来看是否有所改变。她们的年龄差距是三组里最大的,年轻一些的是一位歌手,叫今唱。
六位嘉宾三人一组,共分为两辆房车。其中柏奚、秦柔、今唱在一组,裴宴卿、苏眉月和最后一位嘉宾在另一辆车。
这个分组……有些耐人寻味。
节目组肯定有它的原因,所以弹幕如她们所料讨论得十分热烈。
-会不会是按照年龄分的?
-可是秦柔姐姐是年上噢,比苏首席大八个月
-有没有可能是按照人名字数来划分的?两个字一辆车,三个字一辆车
-你当是感谢名单呢,按笔画多少排列
-弹幕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纯洁了?大胆发言,就是按照攻和受分组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么根据小柏是1,归类可以推断出,那辆车里都是1,至于另一辆嘛,懂的都懂
-我真的要笑死在弹幕里
-可是真的好有道理,把我说服了
-我们都被说服了
真正的分组原因当事人也不知道,但是旅途已经正式开始了。
涂着节目组logo的房车驶过油菜花的公路,高原最特别之处是云,不像江南看到的天高云远,这里的云像是活的,它们环绕在半山腰,一团一团地轻柔流动,比棉花糖更白更软。
视野里忽然映入一座雪山,雪山旁边还有一座岩山,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让柏奚掏出手机拍照。
她把照片发给裴宴卿,听见一段美丽的歌声,伴随着吉他的伴奏。
原来是那个叫今唱的歌手,抱着吉他低头弹唱。
“这一路的风吹过旷野吧
我想你的心怎么停下来”
两人都没打扰她,相视一笑,安静地在歌声中看向窗外的绿水和雪岭。
-这组的氛围好好啊
-风景也好看,有空跟着节目组打卡一次
-大家话好像都挺少的
-柏奚和今唱谁比较小啊?
-那当然是小柏,好像除了她都是30+
-小柏是怎么做到在24岁的年纪结了婚又离婚呢?同样25岁的我还是母胎单身
-她好像刚过法定年龄就结婚了,英年早婚
-是裴仙的话我愿意!
另一辆房车里没有会唱歌的,苏眉月也不能现给大家跳一段,车子启动不久,苏眉月便主动打破僵局,开口八卦最后一位嘉宾:“玉……姐,你们俩……什么情况?秀恩爱来了?”
她和裴宴卿都是刚迈进三十岁,她比裴宴卿更大一点,眼前这位却比她们俩大了十来岁。
还是个地道的圈外人。
被称作玉姐的人道:“我们结婚七年了,这是我的第二段婚姻。”
裴宴卿耳根微动,进入吃瓜模式。
苏眉月:“遇到了问题?”
商玉馥:“嗯。我在家排行第二,你可以叫我二姐。”
苏眉月从善如流:“好的二姐。”
商玉馥说:“我是做珠宝生意的。”
苏眉月脑子里灵光一闪,睁大眼睛:“你就是那个……”
-卧槽,该不会是那个富可敌国的商家大小姐吧?
-这年代哪有什么富可敌国,不过巨有钱是真的,而且很低调
-节目组什么背景,连商家的人都能请出山?
-或许应该问问裴椿?
-救大命,我到底在看一档什么综艺?俩顶流女明星,舞蹈首席,红人博主,歌手,神秘的商家大小姐?
-没看这档综艺的有难了
-商大小姐贴贴,沾沾财气
苏眉月的口气肉眼可见地变得拘谨:“你好,商小姐,我是苏眉月。苏州的苏,眉间月的眉月。”
商小姐笑了,和善可亲说:“不必,我也是来旅行的。比你们年长一些,叫我二姐就行。”
裴宴卿刚要开口,商玉馥对她笑道:“你妈妈让我来旅游散心,没想到碰到你了,小宴。”
裴宴卿梗住:“……”
她是该叫二姐还是二姨?
生怕她下一句就是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商玉馥体贴地解了她的围,道:“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就当我是新朋友。”
裴宴卿:“……二姐。”
口袋里的名片也收了回去。
商玉馥是名门出身的大小姐,本身也不到当裴宴卿二姨的年纪,金枝玉叶,看上去也就比二人大上三四岁。苏眉月在刚开始的震惊过后,也习惯了,谁不是两只眼睛一只鼻子,片刻便打开话匣子。
“我已经离婚两年了,裴老师和小柏在离婚冷静期。”
“我刚刚看见你抱她……”商玉馥在车窗目睹了那一幕,显然有些迷茫。
裴宴卿淡道:“助人为乐罢了。”
苏眉月闷声笑。
裴宴卿道:“二姐,其实你来之前,也有人对着前妻挖空心思找话题的,你是没看到好戏。”
苏眉月:“……”
她瞪起眼睛,都是离/要离婚的人,怎么互相伤害呢?
商玉馥笑起来:“是吗?那是我来迟了。”
苏眉月说:“不迟,好戏还在后头呢。”不就是吃瓜吗,在座的谁不是带了一堆瓜来的,管饱管够。
她幸灾乐祸,一心当局外人,殊不知身陷局中,笑不到最后。
旅途刚刚开始。
等等,在六位嘉宾再次集合录制之前,还有个环节。
房车抵达目的地。
节目组打开车门,径直询问坐着的裴宴卿,道:“裴老师,小柏那边怎么下车?”
苏眉月在她身后哈的一声笑出来。
裴宴卿:“……”
她忍着背后的大笑声,再次来到了柏奚的车上。
秦柔和今唱都很识大体,早早清场,离开前还不忘朝柏奚挤了挤眼睛。
柏奚坐在沙发里,眼巴巴看着裴宴卿。
裴宴卿却在她面前蹲下:“上来,我背你下去。”
柏奚不想让她背,问道:“不能抱吗?”
裴宴卿面前全是探进来的摄影机镜头,再波澜不惊的脸都要涨红了,她小声催促道:“快点。”
“下次抱,行吗?”
“行行行。”裴宴卿只想赶紧结束,什么糟心节目,外面四个人呢,怎么专盯着她一个人拍。
转眼一看,四个嘉宾都在吃瓜看戏,还交头接耳。
裴宴卿:“……”
柏奚慢慢伏到裴宴卿单薄的背上,抱或者背,都是一个信号,坚定她内心的信号。
裴宴卿是爱她的,和从前一样。
柏奚好像吃了一粒定心丸,让她放下三个月来的忐忑和犹疑,完全听从自己的心意。
裴宴卿勾着她的腿弯,温柔地问了一句有没有弄疼她的腿,得到否定的回答后慢慢将她托了起来。
抱紧我。
她还没开口,柏奚便听到她心声似的搂紧了她的脖子。
不仅如此,她还出其不意地在裴宴卿脸颊亲了一下。
苏眉月尖叫,然后鼓掌笑得好大声。
裴宴卿彻底脸红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苏姐演我!!!
-这是我能看的吗?
-打啵了打啵了打啵了,梦实现得太快了,我好幸福!
-我不满足了,我要看嘴对嘴那种【撒泼打滚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裴姐尊的很煎熬,当场社死
-也还好吧,都是妻妻,谁没见过这场面
-怎么连商大小姐都在笑啊哈哈哈
节目组探进来的摄影机在裴宴卿威胁的目光下步步退后,依依不舍,最终退出了车外。
然而车里的监控镜头继续接过了这个任务。
裴宴卿被偷袭,但因为柏奚在她背上,她非但不能立刻扔她下去,而且一步一步将她背到了车下,送进轮椅里。
只是没给她一个眼神。
她走得太快,摄影机只拍到她的背影。
生气了。
留下柏奚坐在轮椅中,思忖自己这一步做错了没有。以她们俩现在这样的关系,光明正大地偷吻显然不在她的预料之中,还让她众目睽睽之下沦为瓜主,在不熟的人面前丢了面子。
错了也没有回头路,找个机会和她道歉吧。
可她有没有一点喜欢呢?
唯一不被镜头监控的地方是节目组提前抵达,搭好的帐篷。
裴宴卿不请自入,再次和制片人四目相对,制片人站起来:“裴总……”
裴宴卿摆手:“没事,我过来清净一会儿。”
制片人:“……”
把这当休闲小屋呢。
裴宴卿找了个偏僻地方站着,抬手抚向耳朵下方,和颈部相连的那条界线,暖热的柔软触感似乎仍停留其上。
柏奚怎么敢?
她轻轻地哼笑出来,克制地磨了磨牙。
迟早有一天,她得还回来。
先记一笔。
她休息了不到两分钟,制片人兼总导演提醒她:“裴总,咱们得出去了。”
裴宴卿不想录,消极怠工道:“不出去不行吗?”
制片人道:“不行的,该分派任务了。”
裴宴卿不情不愿,掀开帐篷出来又恢复了敬业的嘉宾状态。
这一片是少有的广袤草原,地势高,暮春的风吹浇大地,远眺碧波万顷,水带纵横,心旷神怡。
五位嘉宾都在草原吹风,等待节目组的下一步安排。柏奚的轮椅在不远处,她腋下拄着双拐,长发未束,吹得遮住了半张脸,她腾出一只手去整理,因为要保证拐不倒有些吃力,裴宴卿正犹豫要不要前去帮忙,秦柔站在她左边,见状便温柔伸手替她理了理。
秦柔还道:“我有发圈,要不要扎个头发?”
柏奚自然地低头:“谢谢秦姐姐。”
秦柔便绕到她身后,三两下将她长发用发圈绑好。
裴宴卿:“……”
苏眉月在看另一处的风景,本来抿着嘴,见到裴宴卿后突然开心地挥手:“裴老师。”
裴宴卿走过来。
五位嘉宾排成一字,柏奚在最左边,裴宴卿有两个选择,站在柏奚右边,和站在她和秦柔中间。
裴宴卿选了二,平淡地打断了二人的相处,目不斜视地看向前方。
-裴姐晚了一步捏
-秦柔也不错啊,看起来性格挺好的
-苏首席是吃醋了吗?明明站在一起一次眼神对视都没有,她们俩看起来比裴柏还别扭
-今唱和商大小姐依旧手牵着手
-多么美好的恋爱综艺,蓝天白云和相爱的人们
制片人第一次从幕后走到台前,拿着话筒,道:“感谢各位来到《猜不透的她》综艺录制现场,很高兴见到大家。”
众人配合地鼓掌,节奏不一,稀稀拉拉。
-笑死,柏奚拄拐鼓掌也太好笑了,让我想起一个表情包
-
节目组并不介意,接下来就是她们和嘉宾斗智斗勇的时光。即便来参加了节目,也不代表她们会在镜头下完全展露自我,想让她们坦诚,想让节目精彩,都得下功夫。
制片人道:“你们身后是诸位的晚餐和今晚休息的地方。”
众人扭头,七八个大袋子堆在地上,帐篷和食材。
“……”
该不会让她们扎营做饭荒野求生吧?
午饭在车上吃的,现在下午两点,离天黑不到四个小时的时间,还有一个“伤患”,健全人五个,就算她们手脚再快也很难按时完成任务。
何况这几位技能有没有点亮都不好说。
苏眉月问:“大家谁会扎帐篷?”
商玉馥第一个摇头,没有辜负她的预判。
今唱思索中。
柏奚心没有余力也不足,干脆闭口不言。
裴宴卿说:“略会一点。”她从前出门旅行有相关经历。
苏眉月聊作安慰,直接跳过了秦柔,道:“我也会一点,我和裴老师搭帐篷,今唱搭手,其余的人做饭,这样安排可以吗?”
其实只要秦柔同意就行,其余两个人没有反驳余地。
秦柔却说:“我不同意。”
苏眉月终于赏脸看向她:“你为什么不同意?”
倒也不咄咄逼人,就是明眼人都能看出的,她对秦柔不满。
-好大的火.药味
-上车之前不还好好的,下车以后发生什么了吗?
-我光顾着嗑糖了,一会倒回去看看
秦柔井井有条道:“搭帐篷既考验体力也考验技术,为了让效率最大化,应该由相对专业的人来做,而小柏也会做饭,她不易移动,刚好当厨师。商小姐和今唱打下手。”
她讲话向来温声细语,令人生不出反驳的心思。而此番逻辑清晰,更说服了屏幕内外的众人。
-考验体力也考验技术,报一丝我想歪了
-我也想歪了,嘿嘿
-那么裴、秦、苏是1
-好家伙苏秦这对俩1是叭
-好一个苏秦背剑,剑尖向上,刺向昔日爱人,太应景了
-小柏的厨艺可是裴仙亲自认证过的噢,她还会做各种卤料
-苏姐不会轻易认输
苏眉月冷道:“你什么时候会搭帐篷了?”
秦柔看着她的眼睛,说:“你知道。”
苏眉月依旧冷冷道:“我不记得了。”
唯一定下来搭帐篷人选裴宴卿发言道:“不管是忘了还是故意记不起来,我们三个先搭,秦小姐要是不会的话再换今唱,可以吗?”
-故意记不起来hhh裴姐是会阴阳的
-裴姐:吃瓜好快乐
苏眉月这下彻底反驳不了,率先孤身向装着帐篷的装备包走去。
裴宴卿也要赶过去,被柏奚从身后戳了戳腰。
虽然裴宴卿很好奇以她目前的状态怎么用手戳到她的腰,但她还是回过头,本能温和道:“怎么了?”
柏奚和她说悄悄话:“秦姐姐下车以后,和商小姐聊了会天,给她递了张名片,然后苏姐姐就生气了。”
裴宴卿:“就这样吗?”
柏奚点头:“我看到的就这些。”
裴宴卿起了兴致,故意打趣她道:“你在这边干吗呀?”净盯着八卦。
柏奚认真地说:“给你当眼睛。”
裴宴卿笑得捂了一下眼睛,嘱咐道:“别太明显了。”
柏奚答好。
裴宴卿转身向后走去,腰又被戳了一下。
这次她嘶了一声,回头道:“别戳了。”骨头都要被戳软了。
柏奚拉拉她袖子,小声说:“对不起。”
“我不是说不用说对不起了吗?路都是我们自己选的。”
“是为了刚才偷亲你的事。”
“……哦。”裴宴卿眸色闪动,道,“这个下次再说。”
“啊?”
裴宴卿已经再次离开,这次她跑得很快,没有给柏奚再戳她后腰的机会。
裴宴卿既不想轻易地原谅她,也不想立刻“报复”回去,只能留着秋后算账。
装着帐篷的灰色旅行袋被打开,摊在地上,比她们预料的骨架更大,更复杂,三人不多话立刻分工合作,忙碌起来。
行家一上手,就知有没有。
以裴宴卿的眼力,三人中秦柔才是最专业的,她和苏眉月也就半斤八两吧,都是半吊子。
裴宴卿佩服道:“秦小姐一个可以顶我们两个,幸好没有错过你。”
秦柔支使苏眉月拿过来一根钢骨,道:“我有时候带团队拍外景视频,会选风景好的地方露营拍摄。”
裴宴卿不解:“小柏不是说你是个教做菜的美食博主吗?”
秦柔笑:“视频博主也很卷的,都会做菜,人家凭什么看你拍的呢?打光、镜头语言,都得讲究。”
裴宴卿点头附和,也弯起浅浅笑意。
“有道理,就和拍电影一样,只不过主角换成了食物。”
“哗众取宠,谁知道好不好吃。”苏眉月嘟囔了一声。
“你可以到我们店里尝一尝。”秦柔没看她,却温柔平静地回答了她的话。
-有没有人说一下,前妻姐的餐厅到底怎么样?
-私房菜,一位难求,我们哪有这个福分
-刚买了她们网店的青团,味道不错
-苏首席说得对啊,做菜搞那么花里胡哨做什么?
-现在竞争这么激烈,真以为仅仅一个厨子就能出头啊,又不是《厨王争霸》
-秦柔比起单纯的厨子,应该更像商人叭,有团队有餐厅,自己也成立了一家MCN
-我关注秦老板好多年了,虽然渐渐商业化了,但也是商人里最有人文情怀的一批,谁会走遍名山大川去探访失传的菜谱啊
-今年过年那条满汉全席宴真的绝了,全程跪着看完视频
-我要是有这么会做饭的老婆我不得胖死
-所以苏首席离婚是因为老婆太会做饭了会让她变胖[滑稽]
裴宴卿假装看不见二人间的微妙气氛,顺势道:“不知能否预定秦小姐的餐厅座位?”
秦柔:“几位?”
裴宴卿看了眼远处坐着轮椅备菜的身影,不太愿意地承认道:“两位吧。”
秦柔笑了笑。
苏眉月又在旁边轻轻地吐气。
她把自己当没有感情的扎帐篷工具人,秦柔也兀自和裴宴卿交谈:“十来年前,我和苏眉月还在上大学,我们是同一个艺术学校的,大二暑假跑去山顶露营,看星星。晚上躺在帐篷里,用手机一起追更新的电视剧,刚好是你演的。”
裴宴卿幽默道:“原来她说喜欢我是真的,我还以为她只是嗑cp。”
秦柔:“?”
这段发生在秦柔来之前,裴宴卿简略给她概括了一下。
秦柔笑道:“不是的,她很喜欢看你演的戏,只不过同时还喜欢很多演员。”
裴宴卿回了她一个“懂的”的手势。
裴宴卿换了称呼:“我们公司也有制作美食节目的打算,秦老板有没有兴趣合作?”
“兴趣自然有,但合作的话要看项目具体,在我的专业的话,乐意之至。”
“当然。”
秦柔自风衣口袋掏出随身的名片,浮雕雅艺,裴宴卿伸手接过来,余光扫了眼苏眉月,她果然更生气了,直接走开抱着去另一座帐篷。
裴宴卿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手里捏着那张名片,深沉道:“秦老板,我或许不该提起这个话题,至少在她面前不要。”
秦柔的目光和她落在一处,道:“能瞒一时,也瞒不了一世,我已经是个商人。”
“她不喜欢商人,还是唯独不喜欢你变成商人?”
“她不喜欢商人,可我恰好变成了她讨厌的那种人。”
裴宴卿指腹抚过名片的浮雕暗纹,贴着口袋内侧收好,道:“节目结束,有机会合作。”没有对她们的感情发表任何看法。
“一定。”
秦柔垂下眼眸,道:“先搭帐篷吧。”
*
柏奚那边,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商大小姐只负责拆蔬菜和肉的包装,今唱显然也不精厨艺,把丝切成条,把条切成块,主打一个能吃。
她虽然有两个帮手,却只能说聊胜于无,让她不必走动。
好在柏奚对于手的锻炼十分充足,忙中有序,食材处理井然规整,备好的菜荤素分类,各种颜色排开,赏心悦目。
连节目组都觉得不能辜负,给了一个大特写。
-好,我从看恋综变成看美食节目
-裴仙没有说谎,小柏的厨艺我慕了
-炫我嘴里炫我嘴里
-大半夜看饿了,还没有开火呢,一会要炒起来不知道有多香
-我先啃个鸡腿,我啃啃啃
-牛肉留给我!
-既然这样我就待会把桌子腿儿蘸汤吃了
柏奚一共想了六道菜,根据嘉宾的家乡地域分别靠近,有的口重,有的嗜辣,有的喜甜,至于裴宴卿那道,属于私人订制,配菜都不一样。
她刚做好一道,不远处搭帐篷的苏眉月假装路过,在旁边转悠了两圈。
柏奚偶尔好奇地看着她,因为她没打扰自己干脆也没开口,她炒好牛肉片捞起来,按步骤下配菜,每下一份她就停一下,直到苏眉月叫住她:“哎。”
柏奚把装姜末的碟子抬了抬,问道:“怎么了?”
苏眉月犹犹豫豫:“这道牛肉可以不放生姜吗?”
“有人不吃生姜?”柏奚故作懊恼道,“刚刚忘记问大家的忌口了。”
她扭头看向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客气道:“有劳你们派个人去问一下其他人有什么忌口的。”
不在这里的只有两个人。
工作人员速去速回,答道:“秦老板说不吃姜。”
苏眉月:“……”
为了打破这种尴尬,她追问道:“裴老师说什么?”
工作人员看了她一眼,怀着莫名的复杂,好像在疑惑她为什么会问出这种问题,工作人员看向柏奚道:“裴老师说,这种事还要问我吗?”
柏奚含笑道:“没错,我知道。”
苏眉月:“……”
-哈哈哈哈哈哈哈
-苏首席:
-谁还记得上一章结尾她还在笑裴仙笑得好大声
-天道好轮回呀
-合理怀疑裴柏两口子故意的,就是想看苏秦的热闹
-虽然但是,秦苏!
-两对都嗑到了嘿嘿嘿
镜头一转,帐篷和饭菜都好了,弹幕捶胸顿足想看24小时未剪辑完整版,甚至愿意付费观看。
-我那么大一个砧板不见了,你们赔呜呜呜
-跪求柏奚录美食综艺,没有女同可以拒绝这双手
-开始羡慕裴仙了谁懂
-对清瘦修长又骨感的手没有一点抵抗力,我直接斯哈斯哈
-这谁舍得离婚啊?
-这边建议小柏把她do晕,让她还敢提离婚
-钕铜太可怕惹
六个人围着一张桌子坐下,这个综艺不同于平常综艺的一点,是三对嘉宾自登场,无论是离了/没离/在离,就被默认是以妻妻为单位行动的,不管愿意还是口是心非,都得两人一组。
六人刚坐下,就被灯光下菜品的丰盛程度震惊了。
秦柔也诧异地看了柏奚一眼。
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大厨啊?
裴宴卿与有荣焉的同时,下意识捉过柏奚的手翻来覆去地检查,生怕她烫到或者切到手。
柏奚享受完了她手指的按摩,才道:“没有受伤。”
裴宴卿一口气没松完,就听柏奚接着道:“就是不小心被油溅到了一下手。”
“在哪儿?”
柏奚翻到手背,软声道:“这里。”
天色已晚,帐篷外的灯光始终不如自然光,裴宴卿看了半天都没发现地方,只好托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吹了吹。
“还疼吗?”
“不疼了。”柏奚摇头。
“回头我让她们给你买个手套。”
裴宴卿的嘘寒问暖终于告一段落,扭头看到其他四位嘉宾都在望天。
裴宴卿放开柏奚的手,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
苏眉月嘴最快,戏谑道:“这星星真不错。”
裴宴卿淡笑回道:“比起你和秦老板在山顶看的那次,哪一次更好看?”
苏眉月梗住。
除裴、苏、秦三位知情人外,另外三个方向发出了明显的吃瓜声。
秦柔出声解围道:“各有各的好看,吃饭吧。”
苏眉月低头,又笑道:“饭也挺好看的。”
柏奚每人做了一道,介绍道:“苏姐姐的麻婆豆腐,秦姐姐的葱爆牛肉,商小姐的……最后这道是……”
“是什么?”苏眉月好整以暇。
这最后一道菜要说难度大也不难,就是所有的配菜,红心萝卜、西红柿之类的都雕成了心形,用芒果卷成玫瑰花摆盘,煞费苦心。
“是特意给裴老师准备的。”
“是吗?”苏眉月捂嘴笑道,“你不说我们还蒙在鼓里。”
今唱猝不及防笑出了声,连忙咽回去。
商玉馥抓住了手边的餐布,憋笑憋得艰难。
秦柔压住自己上翘的唇角,拉了一下她的袖子。
苏眉月微微正坐收敛,才没有被裴宴卿飞过来的眼刀弄死,清了清嗓子问道:“叫什么名字?”
柏奚已经不想说了。
但在众人“期待”的目光里,还是支支吾吾地说出了它的名字。
“爱……爱你永不变。”
裴宴卿想去捂她的嘴,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现场以及节目组爆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笑声。
第一百四十六章
在看到这一段之前,唐甜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还是和屏幕里的嘉宾一起笑得拍桌。
吐的鸡爪骨头都差点从纸巾翻到地上去。
弹幕更不用提了,惊天大笑,唐甜都快不认识“哈哈哈”这个字了。
为免自己被嘴里的卤鸡爪呛死,唐甜决定暂缓一会儿,播放进度条暂停,爬上了微博搜综艺实时。
和综艺同步的一片哈哈哈哈哈。
论笋还是网友笋,柏奚的那道菜被放大截图,配文“爱你永不变”做成了表情包。
唐甜一边吐槽网友一边美滋滋地保存,并且预感这个梗马上就要火爆全网。
唐甜:【娜娜姐,啾咪[]】
问娜:【……】
问娜:【做个人叭甜小姐】
问娜:【你别提你还真别提[]】
唐甜:【哈哈哈哈是不是特别好】
裴宴卿家的客厅,柏奚面无表情地按了暂停,起身去中岛台倒水,拐弯路过主卧,竖起耳朵贴门板,没从里面听到任何笑声。
也对,她当时就没有笑。
柏奚坐回沙发里,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看向电视。
唐甜按下了继续播放。
-小柏只是一只真诚小狗,又做错了什么捏
-救命我的cp怎么会又土又甜,kswl
-这个世上是完全没有你在乎的人了吗柏崽
-苏首席也太笋了,非要逼她说出来名字
-没有苏姐咱们也不知道它叫“爱你永不变”,和我一起说,感谢苏姐
-打算回去复刻一下这道菜了[狗头]
-谁懂啊我已经把这段看了十遍,看一遍笑一遍
-退一万步讲,这道菜就没有错了吗?小狗不会有错,小狗只是太爱老婆了
-清汤大老爷!
-不得不说,裴仙的反应让人感动
在听见菜名的第一时刻,裴宴卿瞬间两眼一黑,她不是觉得土,也预料到柏奚又要有惊人之语,只是这次当着面的人实在太多了。
笑声此起彼伏,不远处节目组工作人员前仰后合,近处苏眉月笑到跺脚,秦柔一只手扶着她怕她歪倒跌下去,今唱人已经笑到了商玉馥怀里。
当事人柏奚脸红透了。
你说她想好菜名后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是不可能的,但苏眉月这个促狭鬼三言两语推波助澜,一下子把有点好笑的事变成了现场大狂欢。
柏奚说完以后就看向裴宴卿,反正她也不在乎其他人的反应,只要裴宴卿说喜欢,她再被笑一天也无所谓。
裴宴卿没有和其他人一样起哄,甚至没有附和,而是认真地回视她,在满场笑声中温柔镇定地开口:“谢谢,我很喜欢。”
她拿起筷子品尝了一口心形萝卜。
“很好吃。”
现场安静了。
当事人情浓似海,显得她们像没见过世面的小丑。
苏眉月:
-太牛了太牛了,这就是演员的信念感吗?
-怎么能做到一点都不嘲笑的?我女朋友要是做这道菜我也忍不住笑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是真的喜欢这道菜,也真的好吃
-妈妈我嗑的cp好配
-其实刨除这个场景,爱你永不变应该算一句情话吧
-不管,嗑就完事儿了
-又到了我期待的后采环节!!!
画面一切,露营帐篷的外边,柏奚坐在旅行折叠椅里,接受节目组的后采。
PD:“当时是怎么想到做这道菜的呢?”
柏奚:“没有特别去想到,就是脑子里灵光一现,想着她很久没吃我做的菜了,好不容易,那就趁机表个白。”
PD:“名字是自己现取的吗?”
柏奚:“是。”
她说到这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道:“其实我还想了别的名字。”
“比如呢?”
“非要说吗?”
PD很体贴:“看你的意愿。”
柏奚想到播出后裴宴卿可能都会看到,于是便说了:“我爱你,简单爱,死心塌地,沧海桑田,等爱的玫瑰,爱你一万年……”
PD都笑了。
-我不该相信小柏的取名能力
-这还不如爱你永不变呢
-我觉得爱你一万年可以一较高低,投爱你一万年一票
-等爱的玫瑰不服!
-卧龙凤雏,大哥别笑二哥哈哈哈哈
柏奚道:“最后我觉得‘爱你永不变’比较符合我想说的,就用了这个名字。”
PD:“你想对她说的话,就是爱你永不变吗?”
柏奚说是。
PD:“你觉得她接收到了吗?”
柏奚道:“接收到了吧,还得谢谢苏姐姐,要不是她起哄,裴老师应该不会这么乖……呃,我是说,站在我这边。”
她目光直视镜头,胸有成竹地弯唇笑了一下。
-柏1呼之欲出了!
-救大命,这个笑苏到我了
-是故意的吧?是故意的吧?以苏眉月之矛,攻裴宴卿之盾,渔翁得利
-这下小柏笑到最后了,谁料得到
-没人告诉我年下还有腹黑属性,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嗑得我满地找头
-小柏有没有想过这句话也会被裴仙将来看到XD
画面切到裴宴卿的后采。
PD:“最后那道菜在你的意料之中吗?”
草原夜晚风大,裴宴卿依旧是白天的风衣,寒意侵入身体,她紧紧抱着自己的胳膊,诚实回答:“出乎我的意料。”
镜头里突然出现一只手,拿着一件羽绒服递过来。
裴宴卿短暂地闪过犹豫,很快接过来,客气地道了声谢。
眼尖的观众早已反应过来。
-这么独一无二的手,铁定是柏奚
-给老婆送衣服的可爱狗狗一枚呀
节目组没打算让柏奚就这样走掉,还给了她一个镜头。
柏奚朝摄影机打了个招呼,身后就传来裴宴卿的声音:“不要偷听。”
柏奚笑笑,马上闪开了。
留下弹幕笑得脸僵。
穿上羽绒服的裴宴卿不再瑟瑟发抖,她花了一会儿时间让自己笑得别那么开心,才靠在折叠靠背椅里继续回答节目组的问题。
“刚才说到哪儿了?”
“出乎你的意料。”
PD:“这道菜在家她给你做过吗?”
裴宴卿:“做过类似的,但都没有名字。”
可能是晚间就餐的气氛比较愉快,裴宴卿的态度积极了一些,她捋了一下被风吹乱的长发,看向镜头左边亮着微光的广袤草原,主动道:“她是一个喜欢行动多过于说的人,所以我第一次惊讶是因为她给菜取名。”
PD安静地听着。
裴宴卿:“第二次是因为她说的那个菜名,可能你们会觉得有点土,而我想的是她竟然会说永远。”
PD捕捉到关键,道:“所以你们之前她从来没有对你承诺过永远?”
裴宴卿闻言自嘲地勾了勾唇角。
“她不相信永远,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和我永远。”
PD大脑短暂宕机,反应迅速接上:“这次你相信她说的永远吗?”
裴宴卿依旧目视远方,淡淡道:“我没有力气相信了。”
-越来越好奇她们俩离婚的理由了,抓心挠肝
-嗑得我差点忘记这是离婚综艺
-不想和她永远是什么意思?柏崽你最好别犯了什么原则性的错误,否则麻麻也保不了你
-慢慢来吧,说永远就是第一步
-没有力气,所以官方盖章是0?
-不得不说你们钕铜可以的,什么话题都能歪
后采告一段落,镜头重新回到野营的晚餐。
苏眉月被裴宴卿波澜不惊的应对映衬得自己起哄架秧子的行为索然无味,率先提起筷子招呼道:“吃菜吃菜。”
长幼有序,满桌最大的就是商玉馥,商玉馥久居上位,虽没什么架子,但气质自成一派,众人不由都看向她。
商玉馥道:“那就吃饭吧?”
她率先夹了一筷蒸鱼到今唱碗里,今唱看了她一眼,目光却不全然喜悦,怅然若失。
“……谢谢。”这就有点生疏了。
她们俩和另外两对都不一样,裴柏和苏秦明明白白闹别扭,她们俩似乎没什么矛盾,也待在一起,也说话牵手,但就是没有叫人嗑到的火花。
-我怎么觉得看起来没问题的第三对才是问题最大的
-都来上节目了,你说呢?
-她们看起来好平淡,分开看都挺不错,合起来啊不出来
-老妇老妻了吧,七年之痒?
-等后续揭秘吧,我先嗑一口苏秦,苏姐是不是没注意到刚才前妻姐摸她手了
-何止一下,好几下。真有你的,秦老板
酒过三巡,除了柏奚滴酒不沾。
桌上菜肴消灭得七七八八,席间众人对柏奚的厨艺赞不绝口,裴宴卿暗忖下次至少得换秦柔做,柏奚还是病患,做一次饭得了,而且六个菜都被别人吃了,自己紧赶慢赶只吃到三分之一。
苏眉月喝了一口啤酒,把易拉罐搁桌面,道:“我们来聊天,我先问,大家都是为什么同意参加节目的?”
裴宴卿忍不住道:“你是节目组派来的卧底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也想问很久了,苏姐真的很会搞气氛
-苏姐!我的神!
苏眉月嘿了一声,说:“怎么说呢,暂时不是。”
秦柔抿起唇笑。
裴宴卿:“你问的那就你先答。”
苏眉月也很坦荡:“在座的六个人铁定我最穷,我直说了,节目组给的太多了,我很难拒绝。”
-苏首席太耿直了hhhh
-她都是首席了,有这么缺钱吗?
-该不会口是心非在掩饰什么吧?
裴宴卿不了解舞蹈演员的薪酬,但已经做到行业头部上了春晚应该不低,为保稳妥她看向柏奚,一个眼神柏奚就知道她想问什么,于是代她发言:“苏姐姐应该挣得不少吧?”
苏眉月不讳言,道:“是不少,但是开销也大。舞蹈演员的艺术生命大部分都很短暂,我想一直跳舞,永远跳下去,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当然,也要很多的物质来支撑。”
-隐约有听说苏姐和原来的歌舞团解约,出来单干了
-粉丝来说一下,苏苏有自己的舞蹈剧场了,还成立了舞蹈工作室,自己编舞,将来可能会收徒弟吧
-她还想有一天能有以自己命名的大剧院,我们会一直等到那一天
-怪不得之前看采访她说现在还是租房住,一直没买房子
-可以理解开销大惹,万事开头难
苏眉月道:“哪怕将来有一天跳不动了,我也还要在这个行业里,为舞蹈奉献我的终身。”
这位是个艺术家。
其余几人都举起易拉罐或是果汁,杯口朝上抬了一下,遥遥敬她,都在酒里了。
-没有人注意到前妻姐的反应吗?
秦柔是唯一一个没有敬她自己喝了酒的人。
苏眉月声音冷下来:“哪怕有人中途叛逃,我也会一个人走下去。”
她虽然没看秦柔,但是在座众人都知道她说的是谁,投去吃瓜的目光。
秦柔笑了笑,没有回答。
-我好像有头绪了,所以她俩分开是因为秦柔背叛了她们共同的梦想,作为艺术家的苏眉月更不能容忍爱人成为满身铜臭的商人
-有一说一,她俩好像是青梅竹马
-i青梅人心口正中一刀
-你非要虐哭我吗?
裴宴卿出声转圜气氛,问秦柔:“秦老板呢?为什么来上节目?”
秦柔手掌摩挲着冰冷的易拉罐,垂眸看了片刻上方的缺口,方抬眼笑道:“我啊,来认识新朋友。”
苏眉月捏紧了酒杯。
她就知道,她眼睛里已经只有钱和人脉。
裴宴卿语调轻柔,一针见血:“那种许久没见的旧人,算新朋友吗?”
秦柔一怔,笑意却淡了些,眼帘垂下,慢慢轻声道:“算的。”
-裴姐好秀啊
-这一句话问得我情绪跌宕起伏的
-你才是节目组的卧底吧?!
-旧人也是新朋友呜呜呜
-血书求苏秦复婚!!!
-你们一对都不能分开!把恋综坐实到底!
问题抛给今唱和商玉馥,她们俩的答案一致,由商玉馥代答:“寻爱之旅。”
其余四人:“……”
还说不是XX的浪漫旅行?
苏眉月已经从方才的氛围解脱出来,道:“好,我们跳过虐狗的这对,来到最万众期待的裴老师,请回答。”
裴宴卿答道:“我是老板,以身作则。”
苏眉月不肯,笑着拒绝:“不行,太官方了,重新来。”
裴宴卿略作沉吟,只好无奈地说了一半真话:“因为这是我们的第一次旅行。”
柏奚沉默,其他人都表示惊讶。
气氛过于凝重,苏眉月这次也不打趣了,直接转到了柏奚身上,柏奚把果汁一饮而尽,似乎在为自己打气,刚开了一句口:“我……”
裴宴卿出其不意地捂住了她的嘴。
柏奚:“???”
第一百四十七章
-?????
-当场捂嘴可还行,这是怕小柏又吐出惊人之语吗?
-你永远可以相信柏奚的直球hhh
-裴仙:怕了怕了
裴宴卿不是怕了,而是把她架在火上烤这种事短期内最好别再发生第二次,苏眉月都准备好起哄了,她即便再镇定也不想面对全场瞩目的目光。
柏奚不在乎,她在乎自己的偶像包袱。
在裴宴卿“警告”的目光下,柏奚眨了眨眼睛,听懂了她的“建议”,点头答应下来。
裴宴卿的手一松开,苏眉月果然第一个不依:“不行不行,不能威胁嘉宾!”
弹幕纷纷附和。
裴宴卿闻言温柔地看向柏奚,格外细声细气地道:“我威胁你了吗?”
柏奚神魂都被她牵着跑,哪能说出反对意见,笑容灿烂道:“我自愿的。我刚刚本来就没想好,谢谢裴老师给了我更多的思考时间,让我组织语言。”
众人纷纷抖了抖自己胳膊的鸡皮疙瘩。
苏眉月:“太肉麻了,要不你俩打包进帐篷吧,爱你侬我侬你侬我侬。”
柏奚心想:也不是不行。
她问节目组:“可以吗?”
节目组当然:“不行!”
柏奚对苏眉月无辜道:“你看,节目组不同意。”
苏眉月:“我&%#@……”
裴宴卿轻轻地扬了一下眉尾,不禁染上笑意。
秦柔给苏眉月的空杯子倒好酒,接过控场的任务,继续道:“小柏来这个节目是为什么?”
柏奚本来想说的话被裴宴卿阻止,一时想不到新的,便从头讲:“我的伤好了以后,我们俩再次分居,有许久未见了,我有很多忧虑也有很多问题,一直不敢问她。收到节目组的邀约,当时想的是,终于可以见到她了,没有思量太多。”
秦柔给她递了罐没开封的啤酒,裴宴卿偏头望着远处,视线明明不在柏奚这边却精准地截下来,低声道:“她不能喝。”
秦柔耸肩。
“好吧。”
-我怎么觉得前妻姐故意的
-礼尚往来,裴仙刚刚帮了她,她当然也帮一把
-感谢前妻姐,不然我们怎么发现裴仙又在暗搓搓关心人家
柏奚端起秦柔重新给她倒的果汁,喝了一口,在冷风中说:“但是来了以后,我才发现答案固然重要,但过程同样重要。婚后没有陪她一起旅行,我始终觉得很亏欠,所以这次首要任务是陪她玩。”
裴宴卿拢了拢羽绒服的前襟,垂着头看向低处的桌角,忍不住道:“你的腿都这样了,怎么陪我玩?”
柏奚也接得很快:“我不会一直这样。”
秦柔适时插话:“所以裴老师是希望小柏陪你的是吗?”
裴宴卿:“……”
-她被戳穿了,她哑口无言了
-这种别扭怪就是要有个人在旁边点她
-哈哈哈哈好喜欢前妻姐
裴宴卿喝了一口闷酒,没再说话,等于默认。
柏奚弯了弯眼睛。
有些事心里知道,和事实确认是不一样的。她喜欢这个节目,也喜欢在座的嘉宾,让藏匿的无所遁形,不止是裴宴卿,或许还有她自己。可能有些话她一辈子都说不出口,在节目里会有另一个可能,这才第一天。
第一个问题告一段落,苏眉月开始了第二轮提问。
“说一下各自的恋爱故事。”
没等裴宴卿吐槽的话出口,苏眉月便主动交代:“是节目组让我问的,大家给我个面子。”
这下真成卧底了。
裴宴卿似笑非笑:“那么还是你先说?”
苏眉月一下哑巴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猜一个前妻姐出来解围
-让上离婚综艺的人讲恋爱故事,节目组太笋了
-我来盲押一个,每对里主动讲的就是想要挽回婚姻的那个
裴宴卿不想说,柏奚没得到她的允许不会贸然开口,秦柔亦没有替苏眉月解围的意思。唯一的希望落在了第三对。
今唱和商玉馥对视了一眼,商玉馥温声道:“我先来吧。”
苏眉月感动不已:“二姐,只有你是爱我的。”要不是距离太远,她已经扑上去了。
秦柔眼睫动了动,意味不明地垂下眼。
商玉馥没有看身边人的神情,兀自平静开口:“我们俩是互相一见钟情。”
吃瓜四人配合地哇了一声。
一见钟情常见,但是双向箭头就太难得了。
“我的第一段婚姻是商业联姻,就像大部分人想象的那样,没有感情,相敬如宾。婚后第五、还是第六年,我前夫出轨了。我不在乎他出不出轨,但他做得太不干净,伤了商家的面子。商家不能沦为笑话,所以我让他变成了笑话。”
四人听得都很入神,年龄和阅历沉淀的气质如美玉,让相对年轻的几人心生景仰。
商玉馥道:“虽然我对前夫没有感情,但毕竟是第一段婚姻,有时候想想还是会伤心。刚离婚那段时间,我心情不好,有一天,我谈完生意回家,半路突然不想回去,就让司机随便找个地方把我放下,我沿路慢慢走,在一个没名字的小公园停下来。
“四周都没有人,我就很丢人地哭了一会儿,面前突然递过来一张纸巾,和一个背着琴盒的漂亮女生的脸。”
今唱是音乐学院的学生,她出来采风找灵感,看见一个女人坐在椅子里哭,不知道是该偷偷溜走还是出现安慰,她选了二,但走到对方面前也不知道安慰什么,看她一身白色西装,手腕戴的翡翠玉镯就不是什么普通人。
但是这个女人很迷人,连哭起来都那么动人。
今唱什么也没说,佯装自若地坐在她身边,低头调吉他的弦音。
调试好了,她开始唱新写的歌,词还没填,只有曲子,轻柔地哼唱。
唱完了,旁边的人没反应,今唱一个社恐女大学生马上打退堂鼓,恨不得提起吉他就跑。
身边的女人却道:“挺好听的,还有别的吗?”
今唱像一只羞涩的孔雀,恨不得把会唱的歌都给她唱一遍,天色晚了,商玉馥的保镖过来提醒她该回去了,商玉馥整了整衣服,打算离开。
今唱在她身后结结巴巴地道:“我我我、还有别的歌……没、唱给你听。”
商玉馥回头说:“你愿意到我家里接着唱吗?”
今唱:“……”
你说的那个唱她正经吗?
那个一直没笑的女人忽然笑了,道:“骗你的,你叫什么名字?”
今唱毫不犹豫地报上:“今唱。今天唱歌的今唱。”
“倒是应景。”女人莞尔留下最后一句话,便随保镖离开了。
“可是……”今唱目光追着她的背影,终究没有勇气说出那句: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
她垂头丧气地回到学校,脱下外套时在衣兜里发现了一张纸条,上面有一串手写的电话号码,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今唱在宿舍跳了起来。
苏眉月开始捧场尖叫。
“纸条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我当着她的面写的,但是她唱歌的时候一直没敢看我。”商玉馥说。
今唱腼腆地红了脸。
“闷声干大事,你是这个。”苏眉月给她竖了大拇指,问道,“还有补充吗?”
今唱小声说:“没有了。”
苏眉月:“怎么没有呢,这才讲到初遇,怎么谈的,展开讲讲。”
今唱摇头。
商玉馥:“这才第一天,以后有的是时间说,换小宴吧。”
柏奚闻声重复:“小宴?”
商玉馥一笑,刚要解释,裴宴卿神色淡淡道:“我和商小姐投缘,一见如故。”
柏奚“哦”了声,似乎刻意地拖长声音又道了一声:“小宴。”
裴宴卿抿嘴清咳,继续喝酒。
苏眉月:“你俩?”
柏奚兴致也降下来,说:“苏姐姐,你们先吧。”
回旋镖还是提前扎到自己的苏眉月不情不愿道:“我们俩是高中同学……没了。”
惹得四人纷纷不满出声,怨声载道下,苏眉月只好撇嘴看向秦柔:“你来吧,不要添油加醋。”
秦柔无奈:“我哪里添油加醋。”
“事先给你提个醒,也别说太多。”
四人用杯底敲桌控诉这种公开作弊行为。
“节目组不管管吗?”
“快给她发黄牌!”
闹哄了一阵,秦柔娓娓道来:“我们是同一所高中的艺术特长生,一来二去就认识了,每天一起跳舞,上课下课,复习文化课。后来又考上了同一所大学,还是和高中一样天天在一起。毕业后我们又进了同一个歌舞团……”
商玉馥:“所以你们俩一直没分开过?”
秦柔说:“在我转行之前没有。”
苏眉月想走了,被镜头按死在座位里。
商玉馥思索了一会儿,问她:“你不会觉得腻吗?或者说感情没有变淡吗?”
今唱长长的睫毛颤了一下。
秦柔摇头:“没有,可能确实激情褪去了些,但感情我觉得是变深了,她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
商玉馥耐心询问:“没有她你会死吗?”
秦柔:“不会,但会提醒我,我是不完整的。”
苏眉月突然起身道:“我去趟洗手间。”
-前妻姐这是在表白吧
-苏首席受不住了,选择临阵脱逃
-所以今唱和商大小姐这对也有端倪了,七年之痒是真的
-苏秦形影不离在一起至少有十年了吧,羡慕
-就剩最后一对咯,不知道是谁发言
-我押柏奚
六缺一,几人都围着秦柔和苏眉月的恋爱故事在聊,秦柔太久没和人说过这些了,酒喝得上脸,红扑扑的。
瞧见苏眉月回来,她又及时住了嘴,还仰脸朝她笑了一下,突然不太聪明的样子。
苏眉月:“……”
艰难地压了压情不自禁上翘的唇角。
柏奚在吃“小宴”的醋,不想说话。裴宴卿听了一晚上八卦,又让柏奚吃瘪,心情颇佳,也抱着一丝自己并未察觉的炫耀的心思,轻描淡写地扔下重磅炸.弹。
“我们俩是闪婚,领证前只见过一次面。”
其他人:“!!!”
弹幕和屏幕里的人反映如出一辙。
-卧槽
-我就说我肯定跳过了什么重要剧情!
-结婚四年!结婚四年!
-所以她们俩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已经失去了语言组织能力
-我吃得太好了,谢谢裴柏喂我这口饭,我狂吃
苏眉月瞪圆了眼睛,把自己那点事全忘光了,跳起来追问道:“你说什么?!”
裴宴卿勾了勾唇,反问道:“很奇怪吗?我们俩一见钟情。”
-裴姐,把脸上的笑收一收
-这个女人真的很得意地说出这句话
-换谁谁不得意?一见钟情、闪婚,老婆还这么爱自己,换我尾巴翘上天
-刚刚还在闹别扭,一说到这个就炫耀了哈
苏眉月叫道:“凭什么你们都一见钟情啊?只有我没有!”
秦柔两颊飞红,酒意上头,在旁边冷不丁道:“你有,我对你也是一见钟情。”
“……”
苏眉月猝不及防被逗笑,冲她去了一句,嗔笑道:“讨厌。”
弹幕众人:“……”
-我算是看出来了,这个节目虐的只有屏幕前的单身狗
-我要向单身狗保护协会申请人身保护令
-报告,这群女的通过屏幕攻击我们!
裴宴卿的炫耀还没完,看似冷静道:“我们领证日期是20年的七夕节。”
苏眉月发出尖叫鸡的声音:“啊啊啊啊啊太过分了!”
-啊啊啊啊啊啊
-不管了,虐我我也高兴
-我的cp在七夕领证啊啊啊啊
-终于知道她们的结婚纪念日了!!!
-裴姐你们瞒得我们好苦!!!
-感谢节目组请我的cp上真人秀,你们配享太庙——
-给节目组磕一个,谢谢谢谢
在座四人纷纷控诉有嘉宾当众虐狗,毫无人性,赶快让她多讲点。
工作人员也嗑得昏天黑地,裴宴卿被这么里外一捧,秀恩爱的本性再也压抑不住,一时上头,就把她从柳牧那里认识柏奚,单方面有好感了很久,后来白海棠颁奖典礼初见,对方没看见自己,然而几天后会所还是遇见了、领证结婚都讲了出来,满面春风。
众人嗑生嗑死,现场火热。
柏奚嘴角噙着笑。
她想:或许裴宴卿没有发现,她对她们的开始已经不那么抵触了。
她在婚姻里是犯了一些错,但错误不能抵消本身的美好,她们的婚姻,也决不是一个错误。
晚餐结束时众人还意犹未尽,虽然各自一地鸡毛,但旁听她人的爱情曾经都那么美好。
六人分组钻进帐篷准备就寝,天顶的银河闪耀出点点星光。
弹幕纷纷不舍。
-时间过得好快,这就要结束了吗?
-下一期见!
-答应我,我的cp们下一期一定要好好的
柏奚旋开钢笔,在日记本里写下:【旅途第一天,见了很多人,也交了新朋友。其实有些社恐,但看到她的脸,别的人我就都不放在眼中了。度过了愉快的一天,希望明天会更好】
【是你的旧人,也想做你的新朋友,重新认识彼此。“爱你永不变”】
节目组送上卡片,是一道选择题——
【今天结束,你还想离婚吗?】
两个选项,【是】和【否】,代表【离】和【不离】。
柏奚捏着圆珠笔犹豫,笔尖悬在“是”的选项上方,如果裴宴卿坚持的话,她是不是应该……
PD在录节目前就和她交流过,知道她的犹豫,道:“填你的真实想法就行,将来裴老师会看到节目的,你想一想,她是不是会更想见到你的真实选择?”
柏奚毫不犹豫地勾了一下,对着镜头展开卡片正面。
她选了不离。
裴宴卿的日记:【第一次上真人秀,很不习惯,也有很多次想临阵脱逃,坚持了一天,稍微适应了一点。见到她[划掉]明天太阳会升起,晚安】
后采的最后一道问题:“你有什么话对柏奚说吗?”
裴宴卿沉默良久,道:“对于她,我无话可说。”
裴宴卿接过卡片,一道是否选择题——
【今天结束,你还想离婚吗?】
裴宴卿低头画勾,单手举起卡片,镜头诚实录入。
她的选择是:【离】。
她注视镜头的脸毫无波澜,冰冷平静,好像晚餐的愉悦只是短暂的一个幻梦。
离婚情感真人秀《猜不透的她》第一期正式结束。
第一百四十八章
电视里已经唱起了片尾曲,滚动播放制作组的名单。
柏奚从怔愣中回过神,却坐在沙发里一动不动,好像跟着节目重走了一遍最初的心路。
结尾裴宴卿的选择她能猜到,但这种代入感极强的时空交错下,仍让她有种被爱人抛弃的感觉。
这算是另类的体验到裴宴卿说出“你每一次都选择了放弃我”时的感受吗?
所以裴宴卿被“放弃”过多少次,她就要体验被抛下多少次,理性上讲完全可以接受,甚至这种比较程度未免太轻了。但感性来说,无论几次哪怕一次,也是心脏很难承受的重量,喉咙和鼻腔像是被水漫住。
身后房间传来开门的响动,柏奚下意识抬手抹了抹自己的眼睛。
裴宴卿从主卧走了出来。
她端着还有一半水的水壶去中岛台接水,水溢到瓶口,她关掉了直饮水龙头,手垂在身侧徒劳地捏了捏指节。
两人都没有说话,方才还能揶揄彼此的兴致荡然无存。
沉默仿佛肆意的水流延布客厅,淹没小腿。
裴宴卿在无声的河流里迈开脚步,在电视机前路过,假装不经意地观察了一下柏奚。
幸好,小哭包没哭。
她在沙发四周名为散步实则无所事事地监控对方,猝不及防对上柏奚看向她的视线,眼珠被泪水洗过,清透如琥珀。
裴宴卿忍住下意识抬手打招呼的傻子行为,沉稳地清了清嗓子,然后……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张了张嘴,从舌头里找出一句废话:“电视看完了?”
柏奚点了点头。
裴宴卿不满:“开口。”
柏奚:“挺好看的。”
裴宴卿:“那付一下电费吧。”
柏奚:“啊?”
裴宴卿理所当然伸手道:“你霸占客厅,开这么大的显示屏,还有空调等等,得交钱。”
柏奚没跟她分辨说来作客怎么还要付电费之类的道理,她站起来,当着裴宴卿的面,打开了App里的水电缴费界面。
她波澜不惊地往里面预充了一年的钱,问她:“这样可以吗?”
裴宴卿的耳朵微妙地红了起来。
这不是可不可以的问题,而是她刚刚突然想起来,家里的水电燃气在她俩结婚第二年就由柏奚负责交了。她俩闹离婚第一次分居前,柏奚提前交了那一年的物业及其他生活缴费,过年时,柏奚住院期间想通了很多事,想追回裴宴卿,于是她又交了一年。
现在家里还在花着柏奚先前预缴的水电燃气空调地暖费。
她平时不关心生活琐事,包括她的手机话费,都是柏奚替她充值。除非哪一天欠费停机了,她才会想起来,原来手机还要交话费。
裴宴卿:“……”
实在没有立场让柏奚交钱,不反过来问她要钱就不错了。
柏奚盯着她粉意晕染的耳根,没有上前,保持着客气友好的口吻道:“我进来的时候用了电梯,踩了门口的地,要不要交物业费?”
裴宴卿狐疑地扫过她的脸,怀疑她是故意的。
柏奚打开另一个app,恍然大悟道:“忘记了,物业费也交到年底了。”
裴宴卿确定她是故意的,当即柳眉轻拢,连发脾气都比别人温和,只是提高了一点声音:“柏奚。”
柏奚把在边缘疯狂试探的触角收回来,立正道:“在。”
裴宴卿拿出手机:“多少钱?我转你。”
柏奚张口就是编:“我银行卡被冻结了。”
裴宴卿:“…………”
那你刚刚用来缴费的卡是什么?!
柏奚伸手捉住她的袖子卖乖:“我错了。”
裴宴卿鼻子里发出两声哼哼,走了个过场原谅她。
柏奚凑近闻了闻她身上的香气,不敢离得太近,但是裴宴卿早上刚洗了澡,走过的地方都是玫瑰花香。
裴宴卿和她对上目光,就知道这人思想不纯洁,这种不纯洁可能不是要吃了她,但是想贴贴的欲.望是藏不住的。
拒绝贴贴不难,难的是裴宴卿也想,这就麻烦了。
于是裴宴卿勉强板起脸下逐客令:“你说你家电视坏了,所有能显示的屏幕都坏了,所以才来我家看节目,现在节目播完了,你是不是该回去了?”
柏奚面不改色地说:“我住的小区停电了,物业刚通知的。”
裴宴卿差点没控制住笑出声,她倒要看看柏奚为了赖在这里能编出多少借口。
“物业通知给我看看。”
“啊,手机坏了。”
柏奚曾经在心里发誓,不会再欺骗裴宴卿。但是谎言如果过于离谱,两人心知肚明,应该不算撒谎吧?算情趣?
“适可而止。”
裴宴卿一这么说,柏奚立刻切换回诚实模式,道:“没有停电,我就是不想回去。”
她拖长了音,似乎没意识到这样讲话也算撒娇。
裴宴卿后腰发软,声音跟着柔和:“你为什么不想回去?”
在柏奚张口要说出答案的瞬间,她理智回笼立刻阻止道:“别说话。”
嗡——
她震动的手机收到一条微信。
柏奚:【想见你】
裴宴卿:“……”
你就说是不是没说话吧!
裴宴卿服了她,见招拆招,先斩后奏,一计又一计,真的不能让她久留了。
“回去吧。”女人下了最后通牒,意味着柏奚再耍嘴皮子也没用了。
柏奚答应了声好,动作缓慢地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特别磨蹭。裴宴卿怕自己心软,回到了主卧,嘱咐她走时发个消息。
她一边看书一边听着客厅的动静。
柏奚似乎接了个电话,然后大门打开,走来走去的脚步声。
裴宴卿百思不得其解地出来,大门口圆滚滚的机器人转了个圈离开了,柏奚继续从玄关把菜拎进厨房。
裴宴卿:“?”
柏奚和她解释道:“我叫了个买菜的外卖,肉和蔬菜都有,十二点了,你中午吃什么?”
裴宴卿没经过大脑思考,下意识答:“不知道。”
柏奚提了提手上的袋子:“所以我给你做两个菜再走,半小时就好,很快的,你在客厅或者回房间等都行。”
裴宴卿懵里懵懂地在客厅坐下。
在美食的诱惑下,身体比理智更快地做出了选择。
柏奚把菜分门别类放进冰箱,一部分带进厨房,关上门开始处理食材,开火炒菜。
片刻后,恢复理智的裴宴卿:“……”
好吧,其实也没有很后悔。
她在视频平台随便挑了个电视剧点开,以抵御自己老是想去关注柏奚的欲.望,心不在焉看了几分钟,在荧幕里看到柏奚身着古装的脸,是三年前她和施若鱼一起主演的《沉璧》。
前朝公主和上一世将军的扮相都非常好看,病秧子清冷如雪,武将英姿飒爽,在马上摘下面具的名场面被网友列入经典剪辑,当初播出的时候简直现象级爆火,到处都是柏奚角色的迷妹。裴宴卿也不例外,得空就看她的单人剪辑。
剧播完后有一个面向媒体和观众的答谢会,柏奚穿着戏服上台,她天生丽质,年轻貌美,就算没有镜头打光,也丝毫不输,简直像角色走入现实,引起台下和观众阵阵轰动。
裴宴卿坐在第一排,遮着手机屏幕给她发消息。
【待会结束,穿这身衣服回家】
柏奚在后台的化妆间腾地红了脸。
她果然穿着这一身回家了。
银白月光照进纱帘,裴宴卿的背躺在冰冷的甲胄上,寒意刺激得她本能想蜷起身子。
但柏奚抱得她很暖和,在她的努力下甚至越来越热。
裴宴卿记得她束发的红绸,自上垂下来,擦过她的肌肤,很痒,欲罢不能。
她两手捧住柏奚的脸,指尖摸到她湿热异常的唇,低下头看她月光下的脸。
“爱我吗?”
“爱。”柏奚把她的手按下来,毫不犹豫地吻住她。
裴宴卿只挣扎了很短的时间,弄了她一脸。
柏奚抽了张纸巾擦了擦脸,穿着被拉扯得乱七八糟的银白外袍抱她回房间。
留下甲胄在客厅,积了一滩月光似的水色。
荧幕上一身银甲的女将军摘下面具,白袍鼓得猎猎,裴宴卿扭头看向客厅的一个角落,似乎在出神。
柏奚出来拿东西,刚好看到电视剧里那一幕,也目睹裴宴卿看的方向。
她想到很多画面,和电视里的角色对号入座,才拎出其中一幅,沉思一刻后,转身进了厨房。
裴宴卿喝了一口水,盘腿而坐,注意力集中在电视画面。
手机又震了震。
【相亲相爱一家人(4)】
裴椿:吃饭了吗?@裴宴卿
裴宴卿:还没有
裴椿:给你推荐一道菜
裴宴卿:什么?
裴椿:[爱你永不]
裴宴卿:……………………
裴椿:小奚这孩子真的好,就冲她什么都敢说,我欣赏她
裴宴卿:人家还在群里呢,你赶紧撤回
裴椿:对哦,你不说我差点忘了这事
裴椿:夸人就得当面@柏奚
裴宴卿缓缓闭眼。
手机接连震了几下,裴宴卿已经没有勇气打开看了。后来一想,是柏奚做的菜,自己怕什么丢人?
【相亲相爱一家人(4)】
柏奚:谢谢裴姨
裴椿:中午给卿卿做这个吗?
柏奚:先不了,打算做个双椒牛肉、包浆豆腐和芥末虾球
裴椿:所以你俩现在在一起呢?
这条柏奚没有回复,裴宴卿看向厨房,正好对方将门打开,对着她举起手机屏幕,意思是问她怎么回。
裴宴卿说:“你别管她。”
柏奚:“好哒。”
【相亲相爱一家人(4)】
裴宴卿:她家小区停电了,我收留她一下,待会就走
裴椿:远来是客,怎么让人家做饭?
裴宴卿:因为我是一个没人性的人,做完饭我就让她走
裴椿:…………
斗不过匿了。
裴宴卿哼了一声,把聊天记录拉到那个“爱你永不”,羞耻又诚实地保存下来。
没过多久,她发现所有的朋友和她聊天都发了这个表情包。
裴宴卿:“……”
这下转着圈丢人了。
闲话不提,柏奚煮了饭,做好了三个菜,解下围裙挂在一边,洗了手拎起包包,道:“我回去了。”
裴宴卿撩起眼皮:“行了别演了,坐下吃饭。”
柏奚喜笑颜开。
“还笑。”裴宴卿路过捏她的脸,道,“来餐桌坐下。”
柏奚又洗了一遍手,正式在餐桌落座,两只手搭在边缘,抬头张望,像个等饭的小朋友。
裴宴卿一点都不意外地在电饭煲里盛出两个人的饭,端了两只碗出来,看见柏奚的模样又笑了,克制地抿了抿唇。
“谢谢老……”柏奚很自然地吐出这三个字,在裴宴卿脸色没来得及变化前,便拖长音改口,“……师。”
更像幼儿园小朋友了。
裴宴卿当然知道她本来想说什么,前者固然会让她心动,后者却也会让她萌生爱意。
女人的爱里包含母性,对待恋人常有种怜爱的心情,觉得对方是个宝宝。
柏奚的行为激发了裴宴卿骨子里的保护欲,她走到柏奚面前,借此顺理成章地出口:“宝贝想吃什么?”
这下轮到柏奚招架不住了。
她两边脸都像火烤了一样红,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裴宴卿心想:不是吧?这么好逗?怎么比以前还敏感?
柏奚捂着自己的脸:“对、对不起。”
裴宴卿好笑道:“对不起什么?”
柏奚仍然低着头,连眼睛都遮住了。
裴宴卿看着看着,渐渐觉得不对劲,她拉开柏奚的手,对方脸颊好几道冲刷出来的泪痕。
裴宴卿:“……”
她瞠目结舌,喃喃自语,语速缓慢带着难以置信:“这么容易就……哭了啊?”
节目里哭的还能有个铺垫,现在毫无征兆。
柏奚呜呜呜地回她,说的话裴宴卿一个字没听清。
以她们多年的默契,她猜柏奚说的是,不要管我,你让我自己平复一会儿。
她也猜得到柏奚是因为自己太久没有叫她宝贝哭的。
但是真的,可怜又好笑。
裴宴卿一边笑一边亲自给她擦眼泪,道:“柏老师,咱们能不能稍微争气一点儿,至少说上一句话再哭呢。”
柏奚哽咽道:“我就是这样软弱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理直气壮,裴宴卿也不以为奇。
毕竟旅行那段时间,该惊讶的都惊讶过了。
裴宴卿道:“你哪里软弱了,你就是对我没办法而已。”她还有点得意。
柏奚就吃她这套,眼泪也不流了,道:“是啊是啊,谁让我这么……在乎你。”
她盼着从裴宴卿那里得到相同的答复,裴宴卿偏不给她,柔软的面巾纸擦掉她最后一道泪痕,柔声道:“吃饭,菜都凉了。”
柏奚给她夹了一筷牛肉,裴宴卿也给她夹了一块包浆豆腐。
柏奚破涕为笑:“吃饭。”
午饭后裴宴卿也没赶她走,柏奚在客厅复习了一会儿,就地躺在她专属的那张羊毛地毯午睡。
地毯上只有一个抱枕,柏奚侧枕着,睡得不舒服。
半梦半醒间,她的后颈被换上了舒适的记忆枕,身上也有轻盈的东西落下,是她盖惯的那张薄毯。
她就算不睁眼也知道是谁,世上只有一个人这么爱她,只有她睡着了才会放心地爱她。
柏奚沉沉睡去。
裴宴卿俯身吻了吻年轻女人的额头。
她已经许久不午睡了,每况愈下的睡眠质量近期才逐渐好转,裴宴卿坐到沙发里,一抬眼就可以看到柏奚的地方。
裴宴卿低头按手机,眼皮慵懒:【秦老板,最近餐厅有新品吗?】
秦柔很快回她:【新菜还在研发,怎么了?】
裴宴卿淡淡的:【你有】
秦柔:【???】
裴宴卿:【今天下午三点,你将邀请柏奚下周去你的餐厅吃饭,理由是试吃新品】
秦柔:【我想起来了,是有。而且我刚好有两个座位,我会邀请她的】
第一百四十九章
裴宴卿:【甚好】
秦柔作为一个经商不久但心思够深的商人,自然不做赔本生意,当即借机和她提出了交换条件。
邀请柏奚可以,也得邀请苏眉月。
裴宴卿:【可以】
她如此迂回说明她请不到苏眉月,成人之美,何乐不为?恰好她也缺一个挡箭牌。
聪明人讲话就是轻松,两人三言两语达成了交易。
另外两人不知不觉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柏奚一觉睡醒,裴宴卿在落地窗前看落日,柏奚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你醒了?”裴宴卿听见声音回过头。
柏奚腰间叠着薄被,衣服纽扣睡得开了两三颗,露出来的皮肤和她的脸颊一样粉。
她摸了摸自己睡得发热的脸,面露歉意:“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你就是困了而已。”
“平时也没这么困的。”柏奚低头扣扣子,动作慢吞吞,留给裴宴卿多看一会儿似的。
“晚上我有个饭局,快到时间了。”
柏奚啊了一声,加快了整理衣服的动作,接着出乎裴宴卿意料地问了她一句:“要我送你过去吗?我开车来的。”
裴宴卿顿了一会儿,缓慢地点头:“可以。”
“我去洗个脸,很快。”
柏奚轻车熟路地进了次卧房间,开着的门传来卫生间的水流声,裴宴卿听着动静出神。
一起旅行了半个月,柏奚的变化可谓日新月异,回来以后,她的一些举动也时常改变她的认知,她分不清柏奚从前是压抑本性,还是因为心结解开,她也才重新找到自己。
她需要时间适应旧人带来的新鲜感。
又到了一个夏季,柏奚洗了脸完全没有擦干,水珠沁凉,在她的长睫毛上挂着。
她颈间的衣领洇湿了一片,丝质衬衣下摆扎在裤腰里,不对称的一前一后,透出一种少见的懒散随性。
一边墨发撩到耳后,露出一只白皙晶莹的耳廓,耳垂扎着圆形耳环。
裴宴卿恍然发觉,她面前站着的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大了。
曾经的柏奚身上一直有种学生气。
在很早的时候,她大四实习就进了演艺圈,当年的暑假遇到裴宴卿从而结婚。她那种乖巧、涉世未深,或者说清澈的愚蠢,统称为学生气的东西,都被裴宴卿很好地保护了起来,也在她身上延续。
裴宴卿喜欢她的干净和赤诚,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
直到她选择撞山自杀前,她虽然成长了三岁,但比起女人,却依旧更接近一个女孩的灵魂。
所以她始终困在母亲的议题里走不出来。
于是她往回走,寻找湮灭在时光隧道里的碎片,而不是向前看,牵着爱人的手创造未来。
如今那种学生气在她身上悄无声息地不见了。
这种感觉在柏奚送她去饭局,坐在驾驶位开车的时候更强烈了。
裴宴卿从她线条流畅的侧脸,看到她扶着方向盘的手,指甲淡粉,指节修长,平稳地变道超车。
裴宴卿有司机,很少自己开车。柏奚从前也差不多,她的行程由公司安排,她只负责出个人,孟山月负责将她带着世界各地跑。
但裴宴卿听过一个说法,掌控方向盘有时和掌控人生异曲同工。
至少她现在看着柏奚开车,已经有一种她完全掌控了自己人生的松弛感,像从前那样偏执的行为,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裴宴卿偏头瞧她良久,承认她再次被成为女人的柏奚吸引。
下了高架,两百米就有个红绿灯,柏奚踩下刹车,缓缓在停止线前停下。
裴宴卿把观察的视线收回来,掩饰自己的第二次心动,问道:“和公司解约的事谈得怎么样了?”
柏奚用右ⓨⓗ手撩了一下长发,涂了鲜艳口红的唇微抿,完全没有意识到在身边的人眼里也是一种勾引。
事情似乎不太顺利,她皱眉道:“孟姐和高层都不同意,他们想拖住我,到了年末,实在不行我只能付违约金了。”
裴宴卿提议道:“要不要签到月亮岛?我可以帮你付违约金。”
柏奚笑了。
“谢谢裴老师,虽然有点心动,但还是算了。不是公司的问题,我想了很久,这不是我热爱的事业。”
“那你热爱什么?”
“除了人以外,其他的还在想,有点苗头了,先保密可以吗?”
“当然可以。”作为唯一确定的热爱,裴宴卿这点度量还是有的。
她让柏奚签到月亮岛的话也是试探,试探她是否仍分不清心中所想。好在柏奚依旧没有让她失望。
趁绿灯还没亮,裴宴卿突然伸手碰了一下女人的脸,再不和她有肢体接触她就要渴死了。
柏奚:“?”
裴宴卿没话找话,抒发自己的冲动,道:“你最近好像变漂亮了。”
柏奚笑道:“是吗?我还会变得更漂亮。”
裴宴卿忍不住吐出三个字:“……不要脸。”
“是真的,我今年才24岁,按照客观规律,颜值会逐年上升,30岁到达巅峰。”
已经三十岁的裴宴卿:“……”
柏奚早就想好了后一句:“你在我心里永远是巅峰。”
裴宴卿不由自主地翘起唇角。
“谁知道你对几个女人说过这句话。”她别开脸,眉开眼笑,然而开始胡说八道。
“就你一个。”柏奚总是正色回她。
裴宴卿明知故问地哼哼。
“你还是我的初恋,初吻,荧幕初吻也是你的。”
“荧幕第二吻就不是我,是施若鱼。”裴宴卿开始翻旧醋。
“那我现在去把她鲨了灭口,我去坐牢,死了也永远爱你。”
“神经病。”裴宴卿笑出声。
保时捷911停在饭店门口,泊车的工作人员已经过来欠身,柏奚朝对方摆了摆手,工作人员退回原位。
裴宴卿从副驾驶下来,柏奚降下那面的车窗,温柔问道:“晚上我来接你,可以吗?”
裴宴卿微微一笑。
“不可以。”
“那好叭。”柏奚在预料之中,还是装了个可怜。
裴宴卿知道她是装的,但还是生出了怜爱和不舍得。要不……
柏奚察言观色,当机立断解开安全带下车,绕到副驾驶车门外,凑过去亲了一下女人柔滑的脸颊。
唇软软的,带着夏风的凉意。
亲完了她没急着离开,伏在她耳边道:“明天见。”
裴宴卿面无表情道:“明天我要上班。”
“我去送你?”
“我会让司机送我。”
“那你司机如果突然肚子疼的话,你就给我发消息。”
裴宴卿心想:司机好端端的为什么会肚子疼?
念头一转,她明白了,柏奚现在一身的心眼儿。
她无可无不可地唔了一声,道声拜拜,转身朝饭店的电动玻璃门走去。
看了好久戏的问娜就站在门口,双手提着外套搭在了裴宴卿肩上,和她一道走进酒店。
迈进大门的一瞬间,裴宴卿忽然低头轻轻地笑出了声。
清脆悦耳,好像被清风送到了门口倚在车门的女人耳朵里。
柏奚拍了一张她的背影,廓形西服外套,笔挺的西裤,上身肩膀放松,下巴微低,肢体语言的氛围能够捕捉她轻松的笑意。
玻璃门朝两侧大开,刚好将她的身影笼罩在光下,右手的飘带被风带起,温柔楚楚。
柏奚设置成锁屏壁纸,在她彻底转入酒店后回到了车上,驱车离开。
裴宴卿进了包厢,客套了两句,边玩手机边等人。
柏奚估计在开车,没有消息发给她,倒是秦柔:【你家柏奚不回我消息】
裴宴卿很淡定:【她一直跟我在一起,估计没时间看消息】
秦柔:【你们俩进度这么快?我还在玛卡巴卡】
裴宴卿:【……想多了,说话聊天而已】
秦柔:【羡慕得眼睛红了】
裴宴卿:【估计她半小时后会回你】
秦柔:【。】
裴宴卿:【但是她今天亲我了】
秦柔:【对方拒收了你的消息,并给了你一张创口贴】
裴宴卿:【(〃▽〃)】
柏奚把车停进地下车位,刚熄火就迫不及待地给裴宴卿发微信:【到家了到家了】
裴宴卿已经动筷了,在旁人疑惑的目光下,镇定自若地拿起手机,仿佛处理紧急大事,表情严肃。
裴宴卿:【到哪儿了?】
柏奚:【车库,现在在等电梯了】
裴宴卿:【注意安全,小区里也要看有没有坏人】
柏奚:【那我进家门再和你说】
裴宴卿:【我在吃饭,结束找你】
柏奚:【好哒】
裴宴卿放下手机,没有再回复,但屏幕还是一下一下地亮起来,回不回是她的事,发不发是柏奚的态度。
这是情侣的默契。
柏奚把客厅整理了一遍,一边打扫一边给裴宴卿实时汇报,一个小时后才想起来微信似乎有未读信息。
她不跑通告以后几乎没有重要的事,手机就是她用来联系裴宴卿的工具,朋友也知道有急事直接打电话,比微信快得多。
秦柔:【小柏,我研发出了一个新菜,下周要不要来餐厅试吃?】
秦柔:【有两个名额噢】
柏奚:【这样啊,我晚点问一下裴老师,她答应的话就谢谢秦姐姐啦】
秦柔:【好的,等你的好消息^_^】
晚上十点,柏奚和从饭局离开回家的裴宴卿聊天,说起秦柔餐厅新品的事。
裴宴卿:【一起试吃倒是没问题,但我要带一个人】
柏奚:【谁?】
裴宴卿:【苏眉月】
柏奚立刻紧张起来:【为、为什么?】
哪怕她们俩什么都没有,在节目里整天互怼,她还是本能地敲起警钟。
裴宴卿坐在宾利后座,窗外的树影掠过慵懒的眼皮,她说:【吃饭无聊,看个把戏】
柏奚委屈:【和我吃饭也无聊吗?】
裴宴卿遭受暴击,哪里忍心。
【没有的事,你不要多想】
【我不多想,你说没有我就信】
裴宴卿改为二指撑着额头,轻轻叹了一口气。
怎么就成这样了呢?她百思不得其解。
到底是她在拿捏柏奚,还是柏奚拿捏住了她?
晚上十二点,两人各自忙完,互道晚安睡觉。
柏奚六点就醒了,刷牙洗脸做早餐,一边戴着耳机听东西,一边等消息,哪怕不会这么早。
早餐做了两份,其中一份三明治打包,连同牛奶一起放在袋子里。
然后她驱车出门,开到熟悉的小区,停在楼的背面。
裴宴卿大清早已在客厅转了好几圈,七点一刻,她终于忍不住打开手机,给柏奚发微信。
裴宴卿:【司机今天早上突然肚子疼,过来接我】
消息刚发出去,便跳出来回复。
裴宴卿睁大了眼。
柏奚:【到了,我在楼下】
第一百五十章
柏奚本来想,要是裴宴卿今天没那么想见她,她就不露面,等过了上班时间她再把车开回家。
好在她又赌赢了,裴宴卿想见她,迫不及待。
于是她将新换的不起眼的灰色SUV从楼的背面开过来,停在下楼的出口。
裴宴卿刷开大门出来,面前是一辆陌生的路特斯。
她从降下的副驾驶车窗看到里面柏奚的脸,方拉开车门坐了进来。
“新买的车?”她边系安全带边随口问了一句。
“嗯。”
年轻人喜欢车很正常,柏奚有钱花不出去,现在享受生活,找点爱好更是好事,于是她没有多问,只评价了一句:“颜色很少见,眼光不错。”
连态度都很好。
柏奚心花怒放,哪怕她换车的缘由是其他的车裴宴卿都认识,这辆车和车牌都是新的,颜色低调,她在小区里乱逛被裴宴卿看到也认不出来。但裴宴卿竟然夸她的车,夸她的车就等于夸自己!
柏奚把藏在驾驶座左边的早餐递过来,裴宴卿本来想矜持一下,控制了一下没控制住,索性弯起唇笑道:“给我的?”
柏奚说:“对。”
“路边买的吗?”裴宴卿故意这么说。
“是我做的!”
裴宴卿愉悦地欣赏了一会儿她细微的不满,打开包在三明治外面的纸,夹的是鸡腿肉和土豆泥。
“怎么不是牛肉的?”裴宴卿咬了一口,口感细腻丰富,得了便宜还卖乖。
不能说她不喜欢这个夹心,但是她以为柏奚会做她最喜欢的牛肉,这个只能排第二喜欢。
“明天给你带。”柏奚轻咳一声,低头去找新车的启动键,以掩饰她不自然的神情。
“司机不可能连着两天肚子疼。”裴宴卿一眼看穿她打的如意算盘。
柏奚慢吞吞地启动车子,边看后视镜边倒进小区主路,语速也慢吞吞的,说:“万一司机下次手疼呢?”
裴宴卿失笑:“你快放过我的司机吧。”
柏奚也笑起来。
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裴宴卿慢条斯理地把定制的三明治吃完,柏奚又递上一袋牛奶。裴宴卿把牛奶也喝完了,车已经驶上主干道,平稳地开向公司的方向。
“为什么不能是腿疼呢?”裴宴卿想了想,沉吟着说道。
裴宴卿临时被通知放了半天假的司机突然打了个喷嚏。
柏奚将她送到公司地下停车场,提出送进办公室惨遭拒绝,但她没提傍晚想来接她下班,裴宴卿反而主动问她:“你晚上有事?”
柏奚眼珠微动,道:“也可以没有。”
裴宴卿啧了声。
“说正经的。”
“约了人吃饭。”
裴宴卿憋住了没问,柏奚也忍住了没交代,好像这个话题到此结束了。
柏奚上前帮她按了电梯,目送裴宴卿的身影被隔在电梯里,楼层数字跳跃至顶楼。
柏奚回到车里,去超市买了牛肉和今天的菜,再转道回家。
裴宴卿上午一闲下来脑子就在想柏奚约了谁吃饭,施若鱼、苏眉月?今唱?也有可能是她不认识的人。
毕竟她们俩有很长时间没有住在一起了。
中午十二点。
柏奚的消息准时到达:【下班了吗?中午吃什么?】
裴宴卿:【你吃什么?】
柏奚拍了餐桌,和自己的围裙。
裴宴卿:【让秘书点了外卖,外卖到了】
两人分别吃饭,裴宴卿不时出现的“正在输入”断掉,她觉得自己还是应该更沉住气一些。
一天的工作结束了,裴宴卿决定去裴椿那里蹭饭。
柏奚的报备虽迟但到,按时间来说刚好。
【和以前的同学一起吃饭,有点事想问】
裴宴卿回她:【ok,联络感情也行的】
柏奚:【上学时就没太深的感情,顺其自然吧】
裴宴卿:【加油,大明星】
不管柏奚以后决定做什么,是不是从此告别荧幕,她都是自己心中最闪亮的星。
柏奚:【(〃▽〃)】
*
《猜不透的她》第一期播出后反响热烈,网络热度飙升的同时,口碑也是开门红,网友纷纷直呼没看过这档综艺的有难了。
自来水四处奔走宣传,以裴宴卿为首,贡献了最多的名场面剪辑,柏奚、苏眉月紧随其后,“”更是一夜之间火爆全网。
【柏奚坐轮椅都要参加节目,我宣布她就是几对里面最爱的】
【以前还觉得她薄情,是我看错了人!没有老婆活不下去一点[]】
【为什么不能是鳄鱼的眼泪?这么爱为什么会闹到离婚,裴仙最后都无话可说,急着洗白的人未免太急了】
【相爱的人闹离婚多了去了,苏首席和秦柔这对还已经离了呢,你看她们以前幸不幸福?】
【本期最感动的就是那句旧人也是新朋友了,结尾秦柔向大家举杯,她看着苏首席说出“敬旧人也是新朋友”,我哭到泪崩】
【柏奚的日记里也用了那句话,这就是婚姻不同于恋人的意义吧,更沉重也更厚重】
【转发这个商大小姐,下半年财源滚滚】
节目组埋的彩蛋也被众人看到。
【有没有人注意到出发前一闪而过的柏奚和她妈妈的照片?就在她家客厅摆着】
【灵姑粉落泪,三十年了还能看到新的照片】
【是笑着的灵姑!相信她生命的最后阶段是幸福的,母女俩长得很像,都要幸福啊】
【看到噜看到噜,金发小小柏超绝可爱】
【想偷走的程度】
【我就不偷了(飞快地跑过来抱住亲一口)(跑走)(被裴仙一脚创飞)】
【曾经的灵姑粉,可惜出生太晚没能赶上她的时代,柏奚出道后又粉了她,想说感谢节目组,这张照片是对她身上谣言最好的回应】
【对,小柏才不是妈妈的耻辱,她是妈妈心爱的宝贝】
柏奚自去年撞山自杀后,网上的议论迫于舆论和道德压力暂停,为她祈福了两三个月。后来柏奚确认平安,她亦不再公开活动,网络谣言卷土再来,只是没有上一轮声势大,但一波又一波的,总有人在谈论。
去年末,周妍做了一个柏家保姆陈淑仪的人物专访,是迄今为止将这件事讲得最明白的采访,比他们猜测的内容只多不少。碍于澄清热度不高,只有少部分人,其中大部分还是粉丝关注。
《猜不透的她》作为热播综艺,传播范围广,仅仅是这一个镜头的画面,热搜推波助澜,起到的作用远比几十分钟真情实感的采访强。
可笑却是现实。
柏灵和柏奚两个名字再次联系在一起登上热搜,广场里依然有不怀好意的揣测,但很多的声音已经在祝福这对母女,既然柏灵已经仙逝,那么余下的祝福愿都落在柏奚身上。
柏奚上微博只看裴宴卿的动态,依旧不关心这些意义不大的网友发言,是孟山月打电话告诉她,语气感慨又复杂。
娱乐圈就是这样,把你踩到泥里,又把你捧到天上,今天和明天可能是地狱和天堂的两端,它充满偶然,又为人左右。有时候从事这一行久了,孟山月都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法不责众让善恶的界限模糊,借刀杀人也可以是无形的刀。
柏奚是真的不在乎了,她也不会再属于这个圈子。
她从时间的河流中寻到了答案,也有了未来想紧紧握住对方手的人,如果柏灵在天有灵,这就是对她最大的祝福。
倒是她听着孟山月一波三折的叹气声,开玩笑劝她道:“孟姐,要不然你和我一起离开吧。”
孟山月也和她开玩笑:“我倒是想,我没有你这么聪明的脑袋,只会打工,我能怎么办呀?”
柏奚想了想:“要不我介绍你去月亮岛?”
孟山月话语一滞。
柏奚认真道:“算我还你的人情,你不要觉得不好意思。”
孟山月含糊地说:“……我再想想吧。”
挂断电话,她捂着自己从听到月亮岛后开始狂跳的心脏,人往高处走,她承认自己可耻地心动了。
柏奚真是个好柏奚。
*
《猜不透的她》播放量持续上升,讨论量和搜索量稳居前列。唐甜每天都上网看热搜,一个只播了一期的节目,网友翻来覆去地逐帧分析,新梗层出不穷,还有专门的分析楼来梳理三对嘉宾的感情,热度可谓一骑绝尘。
周日上午,第二期准时更新。
因为裴宴卿周五出差还没回来,柏奚只好一个人在家看节目,唐甜本来想陪她,但柏奚也是要面子的,在裴宴卿面前丢一丢脸就算了。
唐甜遂带着零食去投奔了问娜,嗑cp还是线下有伴好,简简单单,快乐翻倍。
两人盘腿坐在茶几前的地毯上,摆好了一桌的卤味和垃圾食品。
“开始。”清脆的一声敲击,唐甜迅速按下播放键。
-来了来了来了啊啊啊啊
-刚入坑的,马上更新了第二期,我太幸福了!
-希望在这期片尾你还能说出这句话[微笑]
-今朝有酒今朝醉,第三期更新之前我会把前两期刷烂
-好美的雪山,好美的草原
剧组用摄影机记录了草原的日出,月升月落,帐篷外的灯带一闪一闪发出亮色的光,天边由晦转明,两座帐篷也在朝阳下透出生机,风吹着不知道哪位嘉宾昨晚挂在帐篷边缘的彩色风车。
镜头推近彩色风车,日出在转动的风车后。
有一个人从右边的帐篷里钻出来了,只有一个被风吹乱的毛茸茸脑袋,看不清脸。
【是谁呢】
节目组在屏幕打出花体字。
-根据她是个人,首先我们可以排除柏奚
-柏奚惨被开除人籍
-不是我们不把她当人,是她腿脚实在不方便,难道要拄拐出来吗?
-你们看!她真的拄拐了!
弹幕们:……
众人揉眼一看,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助理从帐篷外把拐杖递了过去,那人接过拐杖站了起来。
-这是何等的意志……
-我好羞愧
-不是,小柏你还是病患,有必要第一个起吗?
柏奚确实是第二天早上第一个起床的,她不认床,帐篷铺得软,比她年长的嘉宾都照顾她,让她睡中间,半夜还伸手过来问她冷不冷,她身体自去年受重创没好全,确实体寒。
苏眉月半梦半醒摸到她胳膊冰凉,后半夜干脆拖着被子过来,两床叠在一起,和柏奚贴着睡,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
柏奚本来不大习惯和除了裴宴卿以外的人睡觉,但露营从权,以及她太困了,没提出异议就睡过去了。
苏眉月睡相不好,一只手压着她,她清早呼吸不畅醒了过来,索性先起了。
裴宴卿就睡在隔壁帐篷,这么近的地方,她出来看看。
早上风大,柏奚穿着羽绒服,头发藏在帽子里,拄着拐杖锻炼身体,走了一圈又一圈。
-有没有人管管啊,这个女的一大早就在虐狗
无他,柏奚的路线是固定的,只绕着裴宴卿的帐篷走。
-你真的,我哭死
-好像围着主人绕圈圈的小狗,谁懂啊
-我懂,虽然主人没醒,但是小狗乖乖,不去打扰
-拄拐小狗,更可爱了捏
-怎么有人能拄拐还这么涩啊
-心里涩的,眼睛看什么都是涩涩……
-虽然不合适,但是我已经脑补了轮椅play,裴姐坐在她腿上自己那个
-救,弹幕不是无人区
第二个出来的是左边帐篷里的人,柏奚在帐篷前游走的步伐停下来,看向那个钻出来的脑袋。
这个人头发颜色不一样,不是裴宴卿。
秦柔身子完全隐藏在帐篷里,惺忪的一双睡眼看着她,笑道:“我说外面是谁,还以为闹鬼呢。”
柏奚不好意思地笑笑。
她马上转身就要走,秦柔叫住她:“等等小柏。”
柏奚站住脚步。
“苏……醒了吗?”
“没有。”柏奚用同样小的声音回她。
也就是说现在醒的只有她们两个人。
秦柔浅色的眼珠微动,道:“我和你商量一件事,你过来一点。”
柏奚凑到帐篷前,两人用极低的声音说话。
本来大早上嘉宾就没戴麦,镜头很难收到声音。她们刻意降低音量,屏幕前的观众更是什么都听不到,只能瞧见两个脑袋挨在一起窃窃私语。
不知道两人达成了什么协议,秦柔披着外套从帐篷出来,柏奚则停在原地没有动。
两人对视了一眼。
匪夷所思的事情出现了。
她们神不知鬼不觉地交换了帐篷,钻进了各自恋人所在的帐篷内。
节目组:“……”
屏幕观众:“!!!”
第一百五十一章
“我和你商量一件事,你过来一点。”秦柔神神秘秘地说道。
柏奚直觉有好事,不辞辛苦,拄着拐杖也艰难地控制自己单足支地,凑到她面前。
秦柔低若未闻地和她商量:“我们俩换个帐篷,你觉得怎么样?”
柏奚:“!!!”
她眼睛一亮,心动但是忧虑,道:“万一她们生气怎么办?”
秦柔说:“待会被发现,我们就说是节目组安排的。”节目组为了录制效果,肯定会背起这个锅,起码不会立刻曝光她们,等时过境迁,她俩的愤怒也会大打折扣。
“秦老板,你……”
柏奚目光复杂中带着由衷的敬佩。
秦柔扬眉:“换不换?”
柏奚果断答应:“换。”
时间不等人,秦柔只披了件外套便蹑手蹑脚地钻出了帐篷,各自就位,两人互视一眼,头也不回地钻进了对方的帐篷。
节目组工作人员:“……”
在远处的帐篷抓紧开早会的制片人被惊动,看到录下的画面后揉了揉眉心。
按理说她三十多岁的年纪就能背下这么重的锅吗?
裴宴卿和苏眉月的PD请示她,今天的采访要不要问这个问题。
制片人摆了摆手。
“先静观其变吧。”
屏幕里两位嘉宾鬼鬼祟祟地钻进了各自恋人的帐篷,弹幕刷过去一排一排的省略号。
-看恋综这么久,第一次见这种操作
-要不说离综比恋综牛掰,有床她真上,有帐篷她真钻啊
-三对妻妻给我多来点限制级画面
-商大小姐&今唱:睡觉,勿cue
-有两对开车上高速,另外一对还在宝宝巴士,是谁我不说
-今唱:睡眠好是我的错咯?
-帐篷里有没有摄像头啊?我真的很需要
-看不到其他两位醒过来的反应,我的一些美好的品德都要丧失了
-好痒!浑身上下有蚂蚁在爬!求你放出来,节目组!
-啊啊啊啊啊啊啊这节目组能处,有镜头她真放
帐篷里有红外摄像头,架设固定,清晰度也不如摄影机,但是对于如饥似渴的网友已经足够,要啥自行车啊,内容已经是航空母舰。
镜头首先切到秦柔那边。
因为苏眉月晚上和柏奚睡在一起,两床被子分不清彼此,而她一条胳膊还横在柏奚的床位上。
熟悉的睡没睡相。
秦柔没有发出任何响动,拿起了她的胳膊,躺下去,再轻轻地放在自己身上。
即使隔着被子,网友还是火眼金睛地发现苏眉月手搭的地方不对劲。
-这是什么?不对劲,再看一眼
-秦老板给自己谋福利呢这是,挺会享受
-从未发现她俩如此有性张力的一幕
-坏了,这下真成苏秦了
-不知道苏首席有没有发现触感特别软呢,嘿嘿
苏眉月一无所知,倒是她睡梦中发觉身边的人又凉飕飕的,善良地把对方揽过来抱紧了。
秦柔始料未及,差点轻哼出声。
等苏眉月的呼吸重新变得平稳,秦柔窝在她怀里,仰起脸认真看她。
仔仔细细的,每一根睫毛、每一根眉毛都数过,眼睛都不眨。
-前妻姐的眼神看得我想哭
-眼睛尿尿了
-妈妈呀,她尊嘟好爱她
-想起《阿拉斯加海湾》这首歌了
-失去一个这么爱你的人,苏眉月真的不会后悔吗?
-她后不后悔我不知道,反正看节目的我已经心碎了
-到我们小柏了!
裴宴卿还是有点不适应的,她的床位在最边缘,许是昨天太累,录真人秀心力交瘁,她还在熟睡。
规规矩矩地躺在被子里,手脚放在该放的地方,没一点逾矩的。
-这么模糊的镜头也不能掩盖裴仙高清的美貌
-怎么会有女的睡觉比醒着还好看
-你怎么知道我截屏了几十张
裴宴卿的睡相是弹性的,以前和柏奚住在一起的时候,两人都不规矩,手总要动来摸去,脚缠在一起,梦里也不老实。但她有个优点,在陌生环境只要给自己心理暗示,可以一整晚都不动一下。
显然她昨晚是暗示自己老实睡觉了。
秦柔的床铺不意外的也在正中间,被子掀开了一半,柏奚小心翼翼地躺了进去,拉过被子盖好,闭上了眼睛。
弹幕再次刷过去一排省略号。
-对比一下隔壁的秦老板,我们小柏真的太纯情了
-不是,你真来睡觉的???
-该说不说,小柏躺得像个棺材板板捏【不是
-秦老板:带不动带不动
-我裤子都脱了,你们就给我看这个???
-哈哈哈哈哈哈
镜头尽职尽责地工作着,节目组体贴地按了加速键。
随着时间的推移,网友还是发现了柏奚的行动,她卷着被子,以一种缓慢而均匀的速度,像个蚕蛹朝裴宴卿的方向蛄蛹。
-不好意思,我又笑了
-虽然不解风情,但是好可爱啊哈哈哈哈
-我妈问我为什么看养蚕看得姨母笑
-期待一下破茧
柏奚停在临界点上,越过分界线就是裴宴卿的床位,柏奚又停下来了。
-不要的机会可以留给商大小姐
-感觉秦苏已经do完了……
-不敢相信这是一对结婚四年的妻妻,小柏你倒是上啊
柏奚犹豫良久,脑海里叮的一声,想到秦柔说的可以把锅全推节目组头上,于是她再不纠结,利用自己健康的那条腿作为支点,腰肢轻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挪进了裴宴卿的被子里。
-刚刚发生了什么???
-怎么突然睡一起了
-前面的错过太多了,她俩已经事后了
-???
两对嘉宾都抱在一起了,节目组甚至给了第三对镜头。
-笑死,节目组好笋
-你看今唱睡得多香啊[]
-商大小姐也是,不知道她们一觉醒来发现隔壁睡着一对情侣是什么感受
-那当然是淡定地看活春.宫了
-……别太离谱了家人们
草原的日光越来越亮,牛羊成群又散落,嚼着新鲜的青草,牧民打马走过,铃声阵阵。
万物苏醒。
帐篷里传出细微的声音,万众瞩目的时刻到来。
先醒的是裴宴卿,柏奚钻进她的被子里以后,立刻感到一种久违的困意,没多久就睡着了。
裴宴卿肩膀感到陌生的重量,她睁开眼睛,见到的也是陌生的帐篷顶。
睡眼朦胧,好似根本没记起来自己在哪。
过后她偏头看到压着她肩膀的罪魁祸首,对方有一张年轻漂亮的脸蛋,正把额头抵在她身侧,红唇微张,呼吸均匀。
裴宴卿的视线又转回到帐篷顶,闭上了眼睛,无事发生。
-不是,你也改玩纯情这套了?
-裴仙放下你的矜持,我们都知道你俩在厨房do过![喇叭]
-糟了,她起来了,她要做什么
-那种事情不要啊
面对突然黑掉的屏幕。
弹幕们纷纷刷起了:小丑竟是我自
身为艺人,裴宴卿对镜头很敏锐,拍一拍自己就算了,不管柏奚为什么出现在这里,都已经不是观众能看的画面了。
就算是做梦,梦里她也得关掉摄像头。
裴宴卿坐着看了一会儿身边熟睡的人,伸手碰了碰她温热的脸,没有去深思梦境与否,她躺下来熟练地把柏奚抱进了怀里,脸埋进年轻女人的颈窝,鼻尖轻蹭肌肤,再睡一会儿回笼觉。
她打了个哈欠,热气扑洒在柏奚的锁骨上,柏奚在她抱自己的时候就醒了,一动不敢动地等她再次睡着,低头亲了亲她的眉心和鼻尖。
她偏了偏脸,唇离女人的红唇只有三公分,最终还是忍住了,移开落在她的脸颊。
二人相拥睡去。
过了大约不太久的时间,她们被一阵哭声吵醒,旁边的商玉馥也坐了起来。
商玉馥看到她俩,露出了迷茫的目光。
柏奚匆忙把想好的借口推出来:“节目组安排的。”
商玉馥目光落在她俩紧紧抱在一起的身体,挑眉道:“你也挺乐意的。”不知道是在说谁。
裴宴卿镇定自若地放开手,率先披上外衣出门查看。
“好像是隔壁的动静。”
“我也去。”柏奚连忙跟上去。
另一座帐篷里,今唱闭着眼睛,手脚僵硬地装睡。
近旁的哭声一阵阵传来,越来越激动,她睡也不是,醒也不是。
而且她刚刚悄悄睁开了眯缝的眼,震惊地发现秦柔竟然在她们的帐篷里。
今唱:“!!!”
她背对两人,眼珠在眼皮子底下乱转,直到听到救星一样的声音从帐篷外传来。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是裴宴卿。
今唱一个鲤鱼打挺,迅速穿衣服拉开帐篷出来,道:“是苏苏姐在哭。”
苏眉月?
裴宴卿蹙眉:“她怎么了?”
今唱摇头:“我也不知道,我醒的时候她就在哭了。”
她视线里已经看到出来的商玉馥,朝她走了过去。
柏奚在看不到的角度有些心虚。
该不会是因为换帐篷把苏眉月气哭了吧?
不仅裴宴卿摸不着头脑,弹幕里也是一头雾水。
-跳过太多剧情了吧喂
-那我只能猜是被do哭的[摊手]
-秦老板攻
-节目组快把前情放出来,别不识好歹!
节目组在屏幕上打出字幕:五分钟前。
秦柔一直没睡,苏眉月睡了多久她就看了对方多久,太珍贵的机会了,这辈子都不一定会再有,她舍不得。
苏眉月在她的注视下醒来。
帐篷里很静,像是天幕勾连的处所,她们实在太久没有见面,连梦见都变成一种奢望。
苏眉月冷静地问了她一句:“是梦吗?”
秦柔回她:“是。”
苏眉月便扑进她怀里,肩膀颤抖。
起初只是默默地流眼泪,后来渐渐变成号啕大哭。
秦柔呆住了。
她们离婚那天,在民政局分开,苏眉月戴着口罩,头也不回地离开,还像一只带刺的孔雀。
她们在一起漫长的时间,除了最初的磨合,她不曾哭得这样凶残。
苏眉月似乎想和她说什么,但是喉咙哽咽,话都被泪水湮满。
秦柔也红了眼眶。
裴宴卿从拉开的帐篷往里瞧了眼,苏眉月背对着她在秦柔怀里。
秦柔一边安抚苏眉月,一边冲她轻轻摇了摇头。
裴宴卿体贴地重新拉好帐篷,示意众人退后。
几人都退到另一个帐篷,默契无声地穿衣服,布置早餐,等苏眉月平静下来。
-救命,苏秦这对好虐
-是梦那句刀到我了
-只有在梦里她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在爱的人怀里哭吧
-不复合真的天理难容
-这不比小说好看?
-我比较想看一会她发现不是梦的反应[狗头]
-前面的太坏了,我也是哈哈
四人坐在草地上的餐桌旁,今唱问了和商玉馥同样的问题:“为什么秦老板会在我们的帐篷?”
一回生二回熟,柏奚面不改色:“节目组安排的。”
今唱不疑有他:“原来是这样,她们好多阴谋诡计啊,防不胜防。”
这句话逗笑大家,商玉馥跟着牵了牵唇。
今唱很早就和商玉馥在一起了,热恋结婚一帆风顺,现在身上还有种不符合年龄的天真。这方面柏奚和她有些相似,但不同的是柏奚年纪确实小很多,而且过往经历的复杂更是难以相比。
柏奚反倒比今唱更成熟一些。
商玉馥在倒牛奶,另外往杯子里加了半份糖,今唱自然地接过,两手捧着热牛奶,突然笑道:“我刚刚听见秦老板管苏苏姐叫宝宝。”
三人闻言露出和她如出一辙的笑容。
今唱还发出了嘿的一声。
-这几个女的真的很爱八卦,嘿嘿
-演我是叭?
-都在等苏眉月出来看热闹
-我已经等不及了!
柏奚给裴宴卿倒了半杯牛奶,裴宴卿道谢后客气接过去,她没来得及黯然便被新鲜的热闹吸引了。
帐篷拉开了。
先出来的是秦柔,随后是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恨不得眼睛都不露的苏眉月。
今唱抬手打招呼:“嗨,苏苏姐。”
苏眉月围了三圈的围巾里溢出一句佯装无事的“嗨”。
裴宴卿目光促狭:“早上好。”
苏眉月坐在离秦柔最远的位置,开始不太自然,道:“早上好。”
裴宴卿看柏奚,柏奚磕绊了一下,决定舍身为裴宴卿套情报:“刚刚你们俩在,在帐篷里干什么了?”
弹幕也很想知道,因为刚刚镜头被切掉了。
苏眉月:“……”
埋头吃盘子里的早餐。
柏奚鼓起勇气,虽弱但清晰:“秦姐姐管你叫宝宝了,你有没有听见?”
-这是可以问的吗?这是可以说的吗?
-小柏好莽
-你永远可以相信柏奚的直球,yyds!
-虽然苏首席肯定不会回答,但是热闹是真好看
柏奚:“你把围巾摘下来让我们看看你的脸。”
全桌爆笑。
今唱前俯后仰,商玉馥一只手稳稳抵着她的后背。
秦柔想笑但怕被迁怒,低头不吱声。
裴宴卿拉了拉柏奚的袖子,边笑边示意她可以了。
柏奚用邀功的眼神看着她,下巴都骄傲地抬起来,裴宴卿忍不住伸手用指尖挠了挠,大方地允她:“我可以答应你一件事。”
柏奚喜不自胜。
裴宴卿淡淡补充道:“除了复合。”
-猝不及防
-我的笑容僵在脸上
-裴仙你是懂怎么扎心的
第一百五十二章
-你怎么忍心让她难过?
观众都快不忍心看柏奚的反应,但还是睁大了眼睛看清楚。
柏奚的难过有一瞬间都写在眼睛里,很短的时间便被演技遮掩过去,她低下头戳了一下餐盘里的水果,小声说:“没关系,我本来也不是要你答应这件事。”
裴宴卿心急口快道:“那就好。”
弹幕心碎一地。
-你是懂怎么补刀的
-小柏,跟妈妈走叭,不要跟坏女人在一起
-呜呜呜好可怜
裴宴卿在看到柏奚突然泛红的眼眶时有些后悔,但还是咽下了道歉的话。决定是很早就做下的,一次旅行代表不了什么,她不想柏奚误解她们可以在旅途中改变她的决心。
错误就是错误,再美好的开始,中间和结尾走向歧途,那也是错了。
她最耿耿于怀的事,就是柏奚从没有选择过她,婚姻的价值在这一天便粉碎,空有名义又如何。
苏眉月本来想趁机反客为主,瞧瞧异常沉默的柏奚和埋头吃早餐不吭声的裴宴卿,热闹也变苦了。
在座的六位谁不是各有各的心病,否则也不会坐在一起。
“吃饭吧。”苏眉月还是做了那个第一个缓和气氛的人,扬起语调道,“节目组待会会带我们进城,据说中午有火锅吃。”
今唱和商玉馥只是笑笑,没人出声。
秦柔附和道:“我喜欢吃火锅。”
苏眉月:“吃你的饭。”
秦柔忍俊不禁。
苏眉月早上被秦柔搞突然袭击,丢尽脸面是小事,最可怕的是她居然在前妻怀里哭了那么久,苏眉月不解气,狠狠道:“节目组就该天天让你做饭,还能少花一份钱。”
这点攻击对秦柔来说不疼不痒,确切来说还是痒的,像小猫肉垫拍打她的脸。
“我愿意做饭给你吃。”
“你想做我还不想吃呢。”
“苏老师赏个脸呗?”
“不赏。”
今唱茫然地看着一大早就闹别扭的两对,一对冷战不吭声,一对斗嘴不亦乐乎,甚至斗嘴那对已经离婚了,彼此间还是能看出藕断丝连的爱意。她静静地观察了一会儿,目光里流露出一丝羡慕和惆怅。
爱意如流水,不流动的便成了死水,就像她和商玉馥现在的婚姻。
-是我看错了吗?今唱竟然有点羡慕那两对
-我现在有一种预感,离了/要离的会复合,唯一be的会是最后一对
-可是她们俩看起来尊嘟没有任何矛盾
-这问题还不大吗?这个节目说到底还是挖掘情感问题的离婚综艺,并不是真的恋综啊家人们
-求一个三对都不要be,作法祈福
柏奚一个人安静沉默地把早餐用完,裴宴卿也搁下了叉子,耳边传来柏奚干净的声线:“你刚才说的答应我一件事,还算数吗?”
裴宴卿看向她:“当然算数。”
柏奚说:“我想现在兑现。”
-会是什么?
-该不会是在帐篷里来一发吧?
-前面的,全国人民都看着呢,不合适吧?
-反正裴姐会关摄像头
-该不会说出一些不能播的吧,嘻嘻,喜闻乐见
裴宴卿在机场的VIP候机室,她搭中午的航班回滨水,晚上要和柏奚,以及捎带苏眉月去秦柔的餐厅吃饭,说约会也行。
平板里播着《猜不透的她》第二期,离当时的场景已经过去了两三个月,但裴宴卿的记忆还是很深刻。
柏奚那时候说的是:可不可以抱我一下?
屏幕中的柏奚一字不差地说出了同样的话,目光诚挚带着清浅的笑意,可眼底分明又浮起一层浅浅的眼泪。
两颗瞳仁浸在悲伤的汪洋里。
那是任谁看到也要心碎的目光。
裴宴卿垂在身侧的胳膊迟疑了不到一秒,便紧紧地拥抱住了她。
草原风大,清晨天寒,厚厚的羽绒服抱在一起根本感受不到对方的体温,但柏奚更用力地回抱过来。
裴宴卿那天依稀听到耳边模糊的抽泣声,但风声让她听不真切,而柏奚下巴死死地抵着她的肩膀,也不肯抬头。
她背对所有人,没人看到她的表情。
两个月后的今天,裴宴卿从节目里看到了她当时完整的反应。
原来她当时听见的并不是错觉,柏奚在自己抱住她的那一秒钟,一滴泪从下睫毛坠下。
她边在她怀里哭,边用手擦掉涌出的泪水。
待两人分开,她眼圈仅余一圈淡红。
终于看到完整版的裴宴卿抽了张纸巾,在眼角轻柔地压了压。
裴宴卿给柏奚发了条微信:【快登机了】
柏奚还在为电视里的自己尴尬,每期一哭(2/2)达成,接到裴宴卿的消息让她忘记了糟糕的表现,欣喜若狂道:【你不是下午的飞机吗?】
裴宴卿淡定回她:【改签了】
柏奚:【那我还能去接你吗?】
[系统消息:柏奚撤回了一条消息]
柏奚:【我几点去接你】
裴宴卿:【两点半到】
本来说是五点到的,柏奚争取到了从机场接她去秦老板餐厅的机会,现在突然提前了两个半小时,这段时间便是属于她们两个人的。
柏奚正琢磨安排点什么好,裴宴卿的消息过来了:【先送我回家,我洗个澡睡会儿】
柏奚马上回:【好,想不想吃点什么?我给你带】
裴宴卿:【不用,留着晚上吃秦老板的大餐吧】
柏奚:【收到】
柏奚:【你看今天更新的节目了吗?】
裴宴卿装傻充愣:【还没来得及,怎么了?】
柏奚:【哈,哈,哈】
根据裴宴卿的推测,以上是尴尬的笑。
柏奚:【没什么,不看也行的】
裴宴卿:【我缓存好了,待会上飞机看】
柏奚:【……】
裴宴卿:【我要上机了,晚点见】
柏奚:【么么】
裴宴卿不和她么,她收起手机走进了VIP通道,最后在商务舱落座,要了条毯子,趁着还没起飞,打开微信重温了一遍她和柏奚今天的聊天记录,意犹未尽。
接着点进对方的头像,改了备注:爱哭鬼(限定)。
裴宴卿再给柏奚发了一条“要起飞了”,便断网打开了节目,专注看更新。
在草原住了一晚,第二天的节目组果然把她们拉到了一个小城,租了一个三层的温泉小别墅。
不得不说,待遇比一些旅行综艺还好。
中午吃火锅,晚上吃烧烤,食材新鲜,调料齐全,把六位嘉宾高兴得乐不思蜀。
一共三间房,1+2+3的格局,柏奚罕见地主动提出想要单人间,她是唯一病号,毫无疑义地全票通过。就算她不说,只有单人间在一楼,众人考虑她上下楼不便,也会让她住这间。
但柏奚过意不去,愿意用晚上负责备菜、烤串来弥补。
苏眉月第一个反对:“让姓秦的来!”
姓秦的笑容满面:“好啊,我没问题。”
苏眉月:“……”
还剩一个二人间和三人间,裴宴卿不和柏奚一起,就打游击睡哪都行。苏眉月不肯和秦柔一间,那么势必就是今唱、商玉馥+秦柔/苏眉月,裴宴卿和剩下那个住二人间。
今唱却在这时举手,小声道:“我能不能住双人房?”
裴宴卿耸肩道:“我无所谓,反正都是和情侣住。”
苏眉月:“不行,我不和姓秦的住!”
-小柏的机会来了,我看那个单人间的床一米五,睡两个人绰绰有余
-裴仙:毕竟姐也不是什么单身狗
-此时屏幕前的狗路过被狠狠踹了一脚
-我怎么觉得今唱不是那意思
今唱顿了顿,解释说:“我的意思是,我和我老婆分开住。”
商玉馥沉默了。
现场其他人也沉默了。
-第三对终于也开始了
-我就知道,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走向越来越精彩了
-为什么呢?
商玉馥没问为什么,就说了一句待会帮她拿行李上楼。
结果敲定:苏眉月去和今唱住双人间,裴宴卿、秦柔、商玉馥住三人间。
-好熟悉的配对
-这三人组不就是昨晚的帐篷分配?
-是我漏了什么吗?我记得在房车上秦柔在另一组,怎么从昨晚起就到裴仙那组了
-我看了会员加更版,是裴总和苏首席老是互怼,和节目组申请把秦老板换过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换完感觉更和谐了
-秦老板本来在1组的,惨变0
-但是在0组里,秦老板1得还是很突出
-大胆,我们裴仙不1吗?
-哈哈哈哈哈哈爆笑了家人们
-早上抱柏奚那段挺1的,昙花一现惹
分好房间,三组嘉宾采取一对一帮扶模式,裴宴卿第一个将柏奚的行李推进一楼卧室,放在墙角,顺便给她拉开了书桌的窗帘,窗外正对一个小花园。
柏奚坐在床沿,双拐放在身边,道:“晚上秦老板要是打呼噜的话,你可以过来睡。”
“我谢谢你啊。”裴宴卿转过来笑道。
“不客气的。”柏奚单独和她讲话的语调越来越软了,都是水乡长大的,乖起来真要命。
-秦老板:?
-怎么大白天就有人造谣我
-她打不打呼噜,不是只有苏首席知道?
-别说了,再说小苏又要哭唧唧了
-哈哈哈哈这part过不去了是叭
裴宴卿盯着柏奚用的拐杖,她拿起来端详了一会儿,道:“我可以试试吗?”
柏奚让她随意。
裴宴卿便支起双拐,假装自己的左腿使不上力,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趟,没一会儿就觉得腋窝疼,胳膊酸,手腕也不舒服。这还是她并没有真的受伤,只是模拟的情况下。
裴宴卿走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柏奚温柔地对她说:“好了,裴老师。”
裴宴卿说:“我去收拾行李。”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
但是离开柏奚房间的裴宴卿并没有去到自己的房间,而是直奔顶楼的露台,她一个人在露台吹风,好像这样就可以解释她慢慢变红的眼眶,只是被风迷了眼睛。
镜头诚实地记录了一切。
-这两口子躲起来哭的习惯倒是挺默契的
-心疼老婆了吧
-哎,别说裴仙了,我也心疼,去年那些造谣的网友真该死啊
-好在小柏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复健过的人来说一句,真的好痛,拄拐也好痛,走路也痛,还会一瘸一拐很长时间
裴宴卿两手盖住自己的脸,吸了吸鼻子,整理好情绪下楼,一楼的行李已经被秦柔提上去了,她道了句谢,拿出了行李箱的面膜。
商玉馥坐在自己的床上出神。
秦柔过去抱着她。
三个女人小声聊天,应该是在聊感情问题,都被节目组剪掉了。
画面一切又回到了一楼。
镜头在火锅食材一一扫过,牛羊肉卷、各色蔬菜,蟹棒、鱼籽龙虾福袋,无缝衔接到美食节目。
-幸好这节目不是晚上更新,追完我得胖二十斤
-我现在信了月亮岛打算做美食节目了
-你们吃的真的太好了(各种意义上的
-今晚不do真的说不过去
-???怎么联系上的?
牛油和番茄的鸳鸯锅,底料已经都放好,六位嘉宾擎等着开饭,节目组在此时送上任务卡。
苏眉月:“我可以不接吗?我想先吃饭。”
任务卡递给裴宴卿,颤了颤,转向下一个人。
直接跳过了商玉馥,递到柏奚面前。
柏奚伸手接过。
-报告,节目组欺负小孩
-颤抖的手太真实了
-欺软怕硬太明显惹,还好我们小柏好说话
柏奚读出任务卡上的内容:“默契大挑战:提出同一个问题,双方要分别写出自己和对方的答案,均一致即可通关。奖励:率ⓨⓗ先答对五题者可以涮火锅。”
苏眉月说:“我就知道,节目组的火锅没那么容易吃上,来吧。”
商玉馥有些不明白,今唱对她解释了几句。
裴宴卿和柏奚没有发表意见,显然也是接受了挑战,不接受也没办法。
六个人,六块可以擦掉写字的答题板。
女导演的声音出现。
“第一题,我最喜欢的颜色是什么?提示,要写两个答案,不要只写自己的。”
苏眉月不敢相信道:“这么简单?”
导演说:“就这么简单。”
苏眉月刷刷下笔,和秦柔同时举起答题板,答案一致。
今唱稍晚一点,向商玉馥确认她写完以后,也亮出来,一致通过。
裴柏这对动作有点慢,尤其是裴宴卿似乎很是犹豫。
女导演:“不要偷看对方的答案。”
裴宴卿:“……”
半分钟后,两人磨磨蹭蹭地举起答题板。
柏奚:绿色 白色
裴宴卿:灰色 蓝色
不管哪个是对方,哪个是自己,总之没一个对上号的。
-是怎么做到的,两个人四个答案[]
-这么简单的题答不对就emmm
-我也不知道我男朋友最喜欢什么颜色
-可是她俩都结婚这么久了,旁边那俩离了的还知道呢
柏奚和裴宴卿互相看完对方的答案,不知道是默契还是沉默的没有开口。
苏眉月好奇伸长脑袋看了看,震惊得吐出两个字:“我靠。”
她连和秦柔的恩怨都忘了,吃瓜占据了上风,拉着她的袖子让她看。
秦柔:“……”一言难尽。
女导演镇定地跳到第二题:“这桌上我最喜欢的一道食材是什么?”
两对轻松通关。
柏奚:牛肉卷 海带
裴宴卿:鱼籽龙虾福袋 牛肉卷
由于错了一个,答题进度:0。
第三题:“这里面我不爱吃的一道食材是什么?”
柏奚/裴宴卿答题进度依旧为0。
现场两人气氛凝固。
弹幕也陷入诡异的氛围。
-这对妻妻好像不太熟的样子
-何止不太熟,她们好像没有相处过
-裴仙似乎不了解柏奚的口味,从后两道来看柏奚是知道的
-还能嗑吗家人们,我有点慌
在低沉的音效里,切入两人午饭后的后采,在三楼露台的白色椅子。
关于颜色。
PD:“有猜到你们会答出毫不相关的答案吗?”
柏奚说:“没有,她猜不到我很正常,只是没想到我也答错了。我以前有很多灰色的东西,包括房子的装修都比较冷淡,在你们问这个问题以前,我脑海里甚至没有特别确切的答案,想到了早上的草原,所以我选了绿色,我喜欢生机。”
裴宴卿:“当时很意外,但是回想起来也不是太意外吧。”
她没有多说,只是笑容略为苦涩。
关于口味。
柏奚说:“其实这个问题触及到了我们的盲区,由于演员职业要求,我们很少会选择火锅这种食物。可能吃过一两次?而且在一起的时候,我喜欢为她准备更复杂精致的菜肴,火锅会让我觉得太简单了,有手就行,对她不够上心。”
换言之,就是不足以表达她的爱。
可是爱一定要通过这种方式表达吗?还是当初的她认为让裴宴卿看到她的爱,比爱本身更重要?
因为她心存亏欠,所以爱必须以具象化来展现。也因为她内心深藏的被抛下的恐惧,所以她极力想证明自己的价值,想用丰沛的爱来绑架对方,我这么爱你,你一定不能丢下我。
这究竟是一种无私,还是一种自私?
归根究底,她们的时间太少了,少到她只能做出一种选择。爱和陪伴并不是对立的关系。
PD:“平时吃过火锅吗?”
裴宴卿说:“很少。我们俩都是演员,所以本能会远离火锅这种高热量的东西。还有就是,她好像不喜欢火锅,我有一次提议吃火锅,印象里她是拒绝了。我也没那么强烈要求,不吃也无所谓,但是刚刚大家一起吃火锅,感觉挺好的。”
PD:“你好像不太了解柏老师的口味?”
裴宴卿道:“这点是我的问题。平时都是她照顾我,我也习惯了她的无微不至,加上她不挑食,没有明显的好恶,我没有注意。”
以后有机会的话……
她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PD:“在一起的时间多吗?”
裴宴卿道:“第一年在剧组拍戏,常常见面。后面两年待在一起的时间……可能加起来不到三十天?如果一天一夜算一个完整的周期,那就不到二十天,有时候当天见当天回。”
PD:“你认为你们之间的问题和聚少离多有关系吗?”
裴宴卿说:“有。其实你们之前问的问题真的很简单,像苏老师、今唱她们都很容易就做对了,哪怕苏老师已经离婚了,她们俩曾经朝夕相处过十几年,了解对方就像了解自己,这是时间浇灌出来的本能回答。我刚刚也在想,假如我们并非聚少离多,我是不是就可以更快察觉她的异常,她所有的情绪变化,从而找出解决的办法。她也会信任我,并不只是爱我。”
PD:“看起来你的态度软化了许多?”
裴宴卿说:“没有,我只是一个喜欢反思的人。”
PD:“你反思的答案是?”
裴宴卿面容沉静,直视镜头道:“爱也许不是万能的。”
PD:“打算在这段旅途中更了解对方吗?”
裴宴卿没有给出明确的回答:“看情况吧。”
画面切回火锅现场。
连着错了三题,裴宴卿面沉似水,而柏奚觑着她的脸色,咬了咬唇。
五题过去,苏秦和今商都开动了,裴宴卿和柏奚只对了一题,还有蒙的成分。
这题是:我最喜欢的季节?
柏奚的答案是:春天 秋天。
裴宴卿和她一致,她本来想填两个秋天,想到柏奚第一题答了绿色,所以写了春天。
十道题过去,两人答对三道,苏眉月一边吃火锅一边美滋滋看戏。
最后节目组放水出了几道算术题,让她们蒙混过关了。
苏眉月:“……”
裴宴卿往番茄锅里下了海带苗,问柏奚:“你喜欢绿色?”
柏奚说:“嗯,今天刚喜欢的,以后也会喜欢。我还喜欢春天,就像现在。”
倒是柏奚很疑惑,说:“你不是喜欢白色吗?我给你买的衣服里你老是挑白色的穿,还很仙的那种。”
裴宴卿:“我那是因为……”她声音低了低,说,“你喜欢。”
因为见面少,所以每次都盛装打扮。
柏奚轻轻张开了嘴,唇角下意识翘了起来。
节目组又放出了一段采访。
PD:“印象里你去民政局那天,穿了一件有飘带的白色衣服,是为了柏老师吗?”
裴宴卿已经暴露了,无法撒谎:“对。那是她最喜欢的一件。”
而柏奚在离开民政局时那段在车上的前采也终于以回旋镖的方式转回来。
PD:“这个衣服的设计很别致,也有飘带,这算不算你和裴老师的心有灵犀呢?”
柏奚说:“她喜欢有飘带的衣服,会……很仙。我想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她应该会穿那件白色的,就……和她搭了一下。”
-所以不是巧合,是裴仙知道她喜欢,特意选了这件
-你以为是心有灵犀,其实是她的早有预谋
-我爆哭
-这个女人好爱她,这是什么绝美离婚现场
-这一颗回旋糖最终还是塞进了我嘴里
-妈妈我又可以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猜不透的她》第二期在网上引起了巨大的讨论,开篇钻节目组空子的秦柏换帐篷,产生出人意料的效果。
【苏眉月问出“是梦吗”那句我哇哇大哭】
【柏奚问裴宴卿说可不可以抱她一下,我也哇哇大哭】
【还有裴仙试完拐杖上露台躲起来伤心,谁哭我都哭,大家都不哭我也在哭】
【妈妈问我为什么哭着看综艺】
【我说我在看离婚综艺,我妈:?】
三对各有各的看点,无论是苏秦的藕断丝连,裴柏的爱恨交织,抑或是商今的暗流涌动,藏在成人克制的外表之下,有多少都是忘怀不了的过去,还要逼自己假装若无其事。
旅途还有半个月,她们真的能够紧闭自己的心扉,坚持到底吗?
毫无疑义的是,片尾裴柏跨越时空的对话是本期最佳。
原来爱意也可以有这样的展现形式。
【节目组最后那段剪辑神了】
【上一秒因为她俩互不了解生气,下一秒cp粉竟是我自己】
【我宣布就是最好哭的】
当事人本人也一塌糊涂,纸巾抽了半盒。
反正家里只有柏奚一个人,她压抑了二十年的情感充沛,看到谁哭她都哭,最后发现民政局当天真相的时候,整个人哭得鼻子都红了。
她还往回拉进度条,一遍一遍听裴宴卿的那句话。
演员本就是一个需要强大共情力的职业,柏奚的表演天赋亦建立在此之上。只是她的经历让她拒绝共情身边的人,转而去共情角色,化身角色。如今她再也没有顾虑,索性共情彻底。
哭得很累,但是酣畅淋漓,有一种心窍都被打开的感觉。
裴宴卿说她变得爱哭,但她其实明白柏奚的爱哭不是常态,而是释放,因为没有哭过,所以她对这种相对激烈的情绪感到新鲜和迷恋。也许两三个月就会好,也许一年,总归不会太久,于是称为限定版。
柏奚哭得过于入迷,拿起手机看已经一点钟了。
裴宴卿的飞机两点半就落地了。
柏奚匆忙洗了把脸,收拾了自己换身衣服,开车去机场接人。
抵达机场两点一刻,柏奚在安静的接机厅坐下,低头给裴宴卿发消息。
【我看完节目了,不知道你看到结尾那里没有?】
【悄悄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又看哭了,哭得好惨,现在眼睛还是肿的,待会你看到我,能不能不要取笑我】
两分钟,柏奚想了想,又打字:
【取笑我也没关系,只要你觉得开心就好】
【要不你还是取笑我吧】
【卿卿……】柏奚回头一个字一个字把这句称呼删掉。
她在心里换成“宝宝”,把手机揣好,两手插兜仰头看着变化的航班信息。
烂熟于心的航次显示已抵达,柏奚站了起来。
【到了吗?】她打字发过去。
她盯着上方的微信聊天框,两分钟后,显示“正在输入”。
裴宴卿:【在滑行】
裴宴卿落地刚开机,便看见置顶的联系人不断弹信息出来,最近的一条掐点发的。
裴宴卿:【你到机场了吗?】
柏奚:【我已经到了】
两条消息同时送达彼此。
裴宴卿走VIP通道,只花了很短的时间便看到了柏奚的人影。
这条通道没什么人,裴宴卿加快了脚步,柏奚也向她走过来,她走得慢一些,但是稳,垂在身侧的两手微张,好像随时准备给她一个拥抱。
裴宴卿在走到近前的时候反而放慢了步伐,一步、两步、三步,在柏奚面前停下。
女人的神情分辨不明,柏奚的双臂不知道是该打开还是闭上。
柏奚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将她抱过来。
裴宴卿被她抱得脚后跟轻轻离地,是那种很用力的ⓨⓗ抱法,连胳膊一起揉进怀里。
哪怕裴宴卿不回应,也不会影响她们的紧密程度。
柏奚抱完了,裴宴卿正打算“批评”她一下,她双脚顿时离地,身体悬空,柏奚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裴宴卿的随行秘书:哇哦。
好在四周没有人,裴宴卿的脸还是腾地红了起来,抓着她的肩膀小声道:“放我下来。”
柏奚说:“不。你都不碰我。”
还给她委屈上了。
裴宴卿如芒在背,总觉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人出现,万一执勤的走过来了,她压低了声音,催促道:“快点。”
柏奚的胆量只有这么多,稳妥地将她放下来。
双脚踩到实处,裴宴卿方松了口气,很快又提起来,道:“你的腿真的没问题吗?”
“你可以检查。”
“我不。你的身体自己知道。”
“你也有权利知道。”
“我不想知道。”裴宴卿路过用包轻轻打了一下她的肩膀,道,“走了。”
柏奚垂头丧气地跟在她身后。
裴宴卿走在前方,咬唇无声地笑了起来。
她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柏奚发来的微信:【你真的不碰我吗?】
裴宴卿:“……”
抱一下的事给她说得这么让人心猿意马。
裴宴卿:【在外面不方便,还有你,下次不要在外面做出这种举动,特别不合适,万一被人拍到怎么办,我们还在保密期】
柏奚:【回家可以碰我吗?】
裴宴卿:【看你表现】
柏奚抬起头,见前方几步远的裴宴卿背对她,朝她扬了扬手机,心情还不错的样子。
她快步跟上去。
秘书打车走,裴宴卿上了柏奚的车,熟练地坐进副驾驶,熟练地开了音乐。
她一转头,看见柏奚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裴宴卿:“……”
几天不见,柏奚的眼神明显更火热了一些。
女人借调整安全带的缘由,长睫掩下不自然,明知故问道:“在看什么?”
“看你。”柏奚答得很快,又道,“你真的不能在车里碰我一下吗?我好渴。”
裴宴卿人都酥了,幸好她坐着,否则站都站不稳。
“渴了就喝水。”她面无表情道。
柏奚先斩后奏地捉过她的手,入手滑腻,柔若无骨,她于是多摸了两下,方用自己的脸颊贴上裴宴卿的掌心,表情餮足。
裴宴卿看她的神情,似乎比做那事的时候还舒服,一时语塞。
“好了没有?”像个工具人一样贡献了自己的手,两分钟后,裴宴卿耐下性子道。
“好了,剩下的回家再说。”
裴宴卿心说:我没答应你。
但看柏奚满足又满心期待的样子,终于没有说出口。
以前都是自己黏着她这样那样的,风水轮流转的感觉还不错。
裴宴卿拧开置物台的矿泉水,喝了几口沁凉的水,在她拧上瓶盖之前,已经发动车子的柏奚伸手道:“给我喝一口。”
裴宴卿把水瓶递过去,柏奚低头对了一下口红印,才贴着她的唇印抿了两口水。
裴宴卿无语又觉得好笑。
“至于吗柏老师?”
“至于。”柏奚眼观六路,寻找停车场的出口,回答得很认真。
“……”
她要这么说,裴宴卿也没办法,只能也找她的唇印喝水这样子。
结婚好几年的人了,弄得跟初恋一样。初恋真好。
柏奚轻车熟路地开进小区,门岗值守的保安还和她们打了声招呼,“裴太太、柏太太,下午好。”
甭管怎么叫,总之没有错。
柏奚有很久没出现在小区,这两个月又开始频繁出入了。
后视镜里的小区门越来越远,柏奚把车开进地下车库,车位也是固定停她这辆车的。她结婚搬过来以后,裴宴卿又买了一个二手车位。
说来也是巧,平时都遇不到什么邻居,今天电梯大堂就遇到一个。
“回来了。”她朝柏奚点点头。
柏奚说是。
“出了趟远门。”
邻居了然,道:“怪不得好久没见你们。”
这时就不用接话了,行动更直接一些。
柏奚抬手环住裴宴卿的腰肢,往自己怀里带了带,朝友邻温和一笑。
邻居也笑了笑,牵了牵脚边的大狗。
柏奚:“出去遛狗了呀?”
邻居说:“是呀,特意开车去了江边。”
柏奚低头看白色的萨摩:“看着好像长大了不少,叫什么名字?”
邻居说:“叫土豆。”
电梯到了,邻居先刷了卡,进门之前对裴宴卿说:“裴小姐,你太太这次出门回来健谈了不少。”
裴宴卿和她开玩笑:“去上情商课了。”
邻居果然会心一笑。
“拜拜。”她牵了牵土豆的狗绳,说,“来,和姐姐们拜拜。”
狗狗戴了嘴套,但清澈的眼神还是透出人性的友好。
一人一狗从电梯离开。
裴宴卿和柏奚也进了电梯,柏奚回想起雪白亲人的大狗,说:“狗狗挺可爱的。”
裴宴卿睨她:“你想养?”
柏奚说:“没有啊,就是觉得可爱。你喜欢狗吗?”
裴宴卿道:“还行,没有特别喜欢,再说遛狗好麻烦。”
“我可以帮你遛。”
“算了。”裴宴卿默默腹诽:有这些时间不如都用来陪我。
“好吧。”
电梯一路上升,柏奚的手自从长在裴宴卿腰上就没主动放下来,裴宴卿也懒得提醒她,直到开了门。
两个人抱着进去不方便,柏奚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手。
裴宴卿观察了她半天,觉得她现在简直不要太有意思,一逗一个准。
关上门,柏奚还记得先前没讨到的便宜。
“碰我。”
“你都抱这么久了,别得寸进尺啊。”裴宴卿退了一步。
“不行,不算。”
“耍赖是不行的。”
裴宴卿越退越多,半推半就地被柏奚压在了沙发里,柏奚整个人在上面,手脚都动不了。
这个姿势太糟糕了。
适合接吻,适合做一切事情。
柏奚自上而下看她,咽了咽口水,目光盯着她的唇。
“我想吻你,可以吗?”
裴宴卿经历了艰难的天人交战,才说出拒绝的话:“不可以。”
“那我……”柏奚直起身,开始脱防晒的外套。
“你干什么?”裴宴卿的声音轻颤里暗含着难以察觉的期待。
柏奚把外套搭在一边,也来解她的外衣,裴宴卿连半推都没有,只剩就了。
理智告诉她不能这样下去,但感性让她抬不起一根手指。
待会结束了,她该说点什么来力挽狂澜呢?
这次是你先动手的,所以上次你说我的话是不是得还给你?
或者演一下被强迫的良家女子?掉几滴眼泪?
外衣脱完了,柏奚里面是一件半袖,而裴宴卿是一件挂脖吊带,有点像古代的小衣。
柏奚俯身抱住她,紧紧贴在一起。
什么都没做,空调正常运转,裴宴卿出了一身的汗。
“你在做什么?”她的声音只剩下不稳,已经知道自己会错了意。
“抱你。”
“我是说,你在用我的手做什么?”
柏奚拉着裴宴卿的手,从她的脸到脖颈,颈侧到锁骨,似是当作解暑的良药,然而能不能解二人心中都清楚。
“起来。”裴宴卿闭了闭眼。
柏奚乖乖爬起来,舒也舒服了,不宜再得寸进尺。
裴宴卿起身,走了几步背对她,才道:“我回房洗个澡。”
柏奚说:“我也去洗个澡。”
裴宴卿转过来盯着她。
柏奚解释道:“我回自己的房间洗。”
“这里没有你的房间。”裴宴卿嘴硬心软,道,“次卧没有洗漱用品,待会我洗完到我房间拿。”
“好的,那我在这等你。”
裴宴卿洗了足足半小时,出来的时候通身披一件浴袍,肌肤透粉,她倚在主卧门边没有出来,似乎有些腿软,招呼柏奚:“过来拿洗漱用品。”
柏奚应了一声,小碎步前往。
浴室里开了换气,但走进去有一种很暖和的气息。
大部分是沐浴露的香气,剩下的很少一部分裴宴卿确信她闻不出来。
柏奚确实分辨不出,本能地有些脸红,拿了东西就出来了。
裴宴卿已经靠在床头,跟她说:“我要睡会儿。”
柏奚耐心地等了一会儿,裴宴卿躺下了,不再有下文。
柏奚给她关了窗帘和灯,轻手轻脚地出去。
次卧响起了淋浴声。
柏奚拿着莲蓬头,想起一些其他的用法,她调整了一下水流,生疏地移动,停在……
柏奚的脸越来越红,喉咙里仿佛有声音要冲出来,几乎要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千钧一发之际,她关了淋浴。
算了,没什么意思。
她追求的不是这种快乐,而是和裴宴卿一起的快乐。
不是裴宴卿给她的,她宁愿什么都不要。
花了一点时间平复心跳,柏奚最后给自己洗了一遍澡,换上柔软的真丝睡裙。
洗漱用品没有回到主卧,一道人影从房门打开的空隙悄悄地走了进去,床上的女人已经睡熟了。
她蹑手蹑脚地掀开被角,从边缘爬上去,钻进被窝,从身后抱住了裴宴卿。
裴宴卿只说她要睡觉,没说不让自己进来,就是默许她可以和她一起睡。
柏奚撩开她颈边的发丝,低头落下一吻。
睡梦中的裴宴卿似有所觉,悄然舒展了眉眼,柏奚收紧了手臂,让她更贴近自己,额头抵着女人的肩膀睡去。
一室暖香。
事先调好的闹钟刚响了一声便被柏奚按掉,裴宴卿没有醒,柏奚干脆睁眼端详她的睡颜。
拖到不能再拖的时间,柏奚方轻轻推了推裴宴卿的肩膀。
裴宴卿睁开眼帘,对自己醒后睡在她怀里没有丝毫意外,只是穿着睡衣,彼此中空贴在一起怪折磨人的。
幸好柏奚不是那种坏女人,否则她趁机抵着她磨几下,裴宴卿焉有反抗之力。
除了叫,她什么都做不了。
柏奚君子地退开,起身站到床外,说:“我给你拿衣服。”
裴宴卿嗯声,看着她打开衣柜,拿了身莫兰迪蓝。
“其实我也喜欢白色。”裴宴卿说。
“穿个不一样的吧。”柏奚回过身,凝视她的眼睛,说,“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
第一百五十四章
裴宴卿听她说完,便不再出言分辩。
柏奚给她选好衣服,到脚踝的莫兰迪蓝长裙,白色丝绦束腰点缀,又搭了条项链,温柔又知性。
裴宴卿从卫生间换衣服出来,柏奚拿着两只耳环,上前给她戴上。
裴宴卿站在穿衣镜前,忍不住道:“你就是喜欢姐姐吧?”
虽然换了颜色,但打扮还是往温柔仙气姐姐那一挂,换汤不换药。
柏奚因为凑近在给她戴耳环,耳后的长发垂落在裴宴卿锁骨,一荡一荡的。
柏奚承认得很坦荡:“是啊。”
谁让她遇到裴宴卿的时候她就是姐姐,就是穿一身白色运动服都仙气飘飘的样子,她这辈子都会喜欢这样的。
裴宴卿思想发散,道:“录节目的时候你心里乐开了花吧?”
“嗯?”
“苏姐姐、秦姐姐、商姐姐、今唱姐姐。”裴宴卿掰指头一个一个给她数,说,“叫得挺甜的哈。”
柏奚已经将她两只耳环都戴好,听到她明显吃醋的话,笑得顺势将脸埋进她肩膀。
裴宴卿捏她后颈。
“别想蒙混过关。”
“对,我就是喜欢姐姐。”柏奚故意道,在女人的手加重力道时,列上一项项附加条件,“但是她得和我一般高,要天底下第一漂亮,要是别人口中的仙女,我怀里的姐姐。”
裴宴卿黑着脸:“这些条件也不能指定是谁吧。”
她轻描淡写地说:“你也可以去抱别的姐姐,相信很多人乐意。”
“真的?”柏奚添了把火,故作跃跃欲试。
这下好了,裴宴卿的手松开了,左右挣脱她的怀抱。
柏奚赶紧双手箍住她的腰。
年纪不大,力气不小。先前为了能让裴宴卿有更好的床事体验,她还特意找私教锻练过手臂。
裴宴卿挣了两下挣不开,轻喝道:“放开。”
柏奚低头,薄唇似有似无地擦过她细长的颈项,裴宴卿脖子红了一片,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怎么,总之没力气挣扎了。
柏奚从背后拥住她的腰,撒娇似的说:“你又不是不知道。”
裴宴卿面无表情:“我知道啊,某人见谁都叫姐姐,包括节目组的女导演。”
“这你都知道?”
“……”
赶在裴宴卿再一次暴动以前,柏奚如法炮制上一轮,唇碰如过电,裴宴卿彻底软在她怀里。
“我那是顺嘴了,显得亲切一点嘛。你介意的话怎么不在旅行的时候就告诉我?”
“我不介意啊~”
波浪号都出来了,还说不介意。
“那你帮我想个别的称呼?”
“自己想!”裴宴卿恢复了一点力气,连忙趁机逃跑了。
柏奚陷入沉思。
她真没想过裴宴卿会吃这种醋,她俩心意相通后,柏奚就很少再叫她“姐姐”,有时候是小宴,亲密的时候叫卿卿。倒是裴宴卿和她抱在一起滚时,偶尔提出让柏奚管她叫姐姐的要求。
柏奚又不上网,对女同那一套姐姐妹妹概不知情,在她看来就是一个亲近的称呼,再说她叫别人的时候不是加上姓了吗?
叫女导演的时候没加啊?一时想不起对方姓什么了。
“姐姐。”
柏奚从主卧出来,沙发上的裴宴卿抿起唇,生怕不小心泄露她的笑意。
“姐姐?”
裴宴卿干脆站起来,背身面对她,走向玄关道:“该出门了,一会儿让秦老板久等。”
电梯里。
“姐姐~”
裴宴卿面皮绷不住,终于笑了。
“好了。”她抬手顺势用虎口捏住柏奚年轻的脸,道,“这种杀器留着关键的时候用。”
她可不想听习惯变得不敏感了。
柏奚心想:原来是杀器啊。
柏奚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裴宴卿的手却没松开,继续吃之前的醋:“你究竟有几个好姐姐?”
“只有你一个。”
勉强过关。
裴宴卿收回手,柏奚却捧到心口,夸张地给她揉了揉,柔声问道:“没弄疼吧?”
裴宴卿哈哈笑出声。
太做作了,但是她好喜欢。
柏奚怎么变成这样了啊。
柏奚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变成这样的,都是爱情的力量。
出电梯时,两人就手牵手了。
二人回到车库,启程去秦柔的餐厅。
裴宴卿坐在副驾驶,给苏眉月发消息:【苏大师,到哪里了?】
苏眉月隔了几分钟才回她:【红绿灯】
裴宴卿:【我们也出发了,大概半小时】
下个红绿灯,苏眉月回她:【我掐点到】
柏奚没听见身边传来笑声,但她能感觉到对方的愉悦,于是问了一句怎么了。
裴宴卿笑道:“苏眉月躲秦老板,说要准点到,不知道待会她要藏在哪个犄角旮旯。”
柏奚单手掌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将音乐声调小了一点,也笑道:“她怎么还在躲?”
“谁知道?”裴宴卿摸着自己的下巴,“扑朔迷离的。”
要说旅行中关系没改变的话,几人可都看在眼里。说她俩复合了吧,苏眉月扭扭捏捏的,请都请不出来,秦柔还得拜托裴宴卿。
柏奚:“要不我帮你问一下?”
裴宴卿:“算了吧,待会二对二,我怕你惹恼了苏眉月,秦老板不给你饭吃,把我也赶出来。”
柏奚顿时有点想念录节目的时候,人多势众,问得苏眉月哑口无言。
“赶出来的话我给你做饭,不会让你饿着的。”柏奚句句有回应,不忘道。
“我想吃点新鲜的。”
裴宴卿的脱口而出换来了柏奚重重的一声哼。
秦柔的餐厅不在闹市区,她开的是私房菜馆,主打一个口碑化,市中心租金高,不如在偏远一点的地方买个门面自己装修,她以前直播的工作室也在这里,后来团队规模扩大,搬到别处,才只留下餐厅。
秦柔手下的员工越来越多,她自己的工作重心也不止于当个厨艺最好的视频博主,除了偶然碰上她在餐厅掌勺的时间,现在能让她特意下厨的不是地位高就是交情深了。
餐厅大门紧闭,没错,营业时间已经过了。但她们就是挑这个时间来的,白天人多眼杂,几人都在保密期,被拍到亲密举止属于违约行为。
像上周日晚上,柏奚在酒店门口亲她的事,事后已经被裴宴卿教育过了。综艺仍在播出,结果未知,她要是节目外做得明显,和剧透有什么区别。
根据秦柔的指示,两人从后门进了餐厅。
秦柔正在备菜,戴着厨师帽,穿的也是制服,多一份整洁,别有一番气质。
秦柔抬起眼帘,就见两人一前一后走过来,似乎闹了别扭。
“这是怎么了?”秦柔含笑道。
“裴老师瞧不上我做的菜,说吃腻了。”柏奚在前面步子迈得飞快,在餐台率先坐下。
“以上的话我一个字也没说,是有人借题发挥。”裴宴卿举手澄清。
秦柔比她们俩都年长,还是离过婚的,旅行的时候就多有照顾,私底下自然作为二人的姐姐。裴宴卿身边难有这样的朋友,因为认识不久,反而不端架子,更自由些。
她支肘靠在餐台,坐姿都懒洋洋的。
秦柔给她俩上了两杯特调的饮品,笑道:“你们哪有我惨,做的菜再好吃,有的人看都不看一眼。”
她自我挖苦有一手,两个人名为斗嘴实则打情骂俏,都不好意思起来。
柏奚喝了一口饮料,清凉解渴,习惯性问她配方。
秦柔一一答了,包括调配比例,还不时用眼神去瞟裴宴卿,裴宴卿被她看得抬手盖住脸,耳尖微红。
谁不知道柏奚在厨艺上的精研是为了她。
柏奚记好笔记,观察厨师间的菜品,思忖有什么可以学习的。
秦柔打断了她的探究,好笑道:“你是来吃饭的,不是来当学徒的,以后有空我再单独教你。裴老板,管管她。”
裴宴卿开口:“别看菜了,看看我。”
秦柔:“……”
她们三个人在聊天,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裴柏没有主动提起的意思,秦柔心不在焉的次数越来越多,频频查看手机。
她忍不住道:“裴总,你真的邀请了苏眉月吗?”
柏奚眨了眨眼。
原来苏眉月是秦老板邀请的。
裴宴卿咬了咬口中的吸管,说:“我不是给你看过聊天记录吗?她答应了。”
秦柔急道:“那她怎么还没到?”
裴宴卿和柏奚互视一眼,笑弯了唇,对秦柔说:“刚刚苏眉月和我说,她要掐点到,忘记告诉你了。”
秦柔无奈,但笑容重新出现在她的脸上。
柏奚一马当先,趁机问道:“你们俩什么情况啊?”
秦柔反问:“你们俩又是什么情况?到底离婚了没有?”
裴宴卿和柏奚一唱一和,说:“你猜啊。”
秦柔猜不着,最后一天她们三对分开录的,和网友一样,各自也不知道结果。
明显都签了保密协议,大家还是看节目吧。
约定的时间是八点半,八点二十五分,秦柔便去后门等,裴宴卿牵着柏奚过去看热闹。
柏奚在裴宴卿耳边嘀咕了几句,裴宴卿点点头。
八点二十八分,一道戴着黑色棒球帽的身影鬼鬼祟祟靠近了餐厅后门,她东张西望,确认安全后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开锁声,但是没有动静。
苏眉月伸手拉开了沉重的后门,迎面一大捧花,完全占据了她的视线。
她根本看不到对面的人脸,但送她花的还能是谁?
她下意识恼怒地喊了声秦柔的名字,似乎不悦,但身体还是很诚实地接过了花。
可她的表情不是这样的,唇都被她咬深了一个色号,羞赧大过恼意。
花束落进怀抱,面前是柏奚淡笑的脸。
“Surprise,苏姐……”柏奚轻咬舌尖,把后面那个“姐”字咽了回去。
苏眉月:“……”
不远处站着秦柔和裴宴卿,一个表情复杂,一个幸灾乐祸。
苏眉月再一次:“……”
她扭头就走,被两步上前的秦柔握住了胳膊,秦柔低声道:“花是我买的。”没有勇气送罢了。
恰好柏奚心细看到,她也想看看苏眉月的反应,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苏眉月气得脸都红了。
你买的你不自己送!这饭没法吃了!
“我再送一次。”秦柔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朵萝卜雕花,伸手递给她。
苏眉月跺脚。
烦死了!
她没接萝卜花,越过秦柔抱着原来那束去了餐厅,秦柔把萝卜花放在了她的碟子里。
总算是到齐了,有惊无险地都落了座。
秦柔先给她们上了两道凉菜,开火开始烹饪。
像这种私厨菜单都是固定的,以主厨为主,分量少,种类多,裴宴卿和柏奚互相看对方碗里,挑掉对方不太爱吃的,有时候拿不准,就会问一句:“你喜不喜欢吃这个?”
大部分时间还是有默契的。
裴宴卿用筷尖挑去柏奚碗里的洋葱,苏眉月在旁边发问:“你俩去默契学校进修了?”
她们在第二期的节目表现实在惨不忍睹,苏眉月回想当初都二次震惊,没见过这么稀里糊涂的妻妻。
裴宴卿把洋葱吃了,淡道:“没那么夸张,节目组剧本罢了。”
综艺需要设计和反转,才能抓住观众眼球,纵使嘉宾是真人秀,本色出演,但不代表综艺本身没有剧本。
录节目前她俩的PD问了她们一大堆问题,平时的相处之类的,针对人设写了剧本,故意安排吃火锅。她俩也是,没有辜负节目组的期望,果然答题环节砸得明明白白,还买一送二,连颜色这么简单的题都能错得离谱。
柏奚还没忙起来的第一年,她们在剧组拍戏朝夕相处,裴宴卿是知道她的口味的,只是她自以为很了解,其实也只是一知半解,柏奚懒得点单就只是因为懒,她的最喜欢和最不喜欢都没说过。
虽然节目放大了她们的问题,但互不了解是真的。
现在有的是时间慢慢了解。
“原来是这样。”苏眉月托着腮问,“还有,你们俩两年真的只在一起二十天?”
裴宴卿没吭声,柏奚回答了一句嗯。
苏眉月:“我和那个谁,自从她转行以后,她常常出去工作应酬,我们俩也很少见面,我太理解了。”
那个谁上菜道:“荷叶红烧肉。”
清香的荷叶包裹了肉汁的甘甜,五花肉层次分明,口感却并不滑腻,苏眉月尝了一块,眉梢挑起,朝厨师的方向看了一眼。
“苏姐……苏、苏姐……”柏奚吐字磕绊,苏眉月的注意力转回来,奇怪道:
“你今天怎么了?之前不都是叫苏姐姐的吗?”
柏奚很有一番故意,说:“姐姐不让。”
裴宴卿低头吃东西,唇角却翘了起来。
苏眉月:“你哪个姐姐?”她看到裴宴卿的侧脸,“哦。”
正在此时,秦柔公然开小灶,给苏眉月又上了一份荷叶红烧肉,眼神殷切。
苏眉月眼一瞪:“休想!”
第一百五十五章
秦柔听见柏奚叫姐姐,不可谓不羡慕。
但谁让苏眉月世上第一嘴硬,别说她现在没追回她,就算重新在一起了,能不能听到都要看这人愿不愿意。
都说破镜重圆,新的镜子再好看,如果有得选,谁会想让它碎掉。
镜子破了就是破了,就算是原来的人,也只能一起换个新的。
秦柔在苏眉月这里碰了一鼻子轻灰,扭头却对上裴宴卿温柔鼓励的目光。
她还以为裴宴卿会嘲笑她呢,裴总真是个好人,怪不得柏奚对她死心塌地。
“秦老板是什么时候转行的?”裴宴卿问。
这个问题在旅行时问过,当时苏眉月的脸色很不好,秦柔也不敢多说。
现下对方还算平静,秦柔试探着慢慢答道:“其实很早的时候就有在直播了,我们俩都在一线生活,家境普通提供不了什么助力,也不想给家里增加负担,苏……她是个天赋很高的舞蹈演员,我比她差很多,没那么多演出,为了生计,就一边在歌舞团工作一边兼职当视频博主。”
其实秦柔不是一开始就录美食视频的,她试过手工、影评、服饰等,挺多领域的,效果都一般,后来才找准定位,抓住风口火了起来。
她家祖上往上数很多代有一位宫廷御厨,到近代没人传承祖宗手艺,上一个当厨师的还是她太爷爷,秦柔有一次回老家,机缘巧合在乡下找到一本手记的菜谱,成书很早,有些字也看不清了,她那年岁近百的太爷爷口齿还算清晰,给她讲了很多以前的故事。
秦柔记起自己小时候还被太爷爷抓过去想教她做菜,但老人家年岁高,厨师对女孩子来说也不是好出路,家里人还是让她努力读书。文化课学不好,报个艺术生也好,总之一定要上大学。
苏眉月抬了一下眼帘,道:“没有差很多。”
裴柏二人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苏眉月说的是秦柔的舞蹈天赋没有差很多。
秦柔对她们俩笑了笑。
平心而论,秦柔的舞蹈天赋算中上,但艺术这行人和人的差距比人和狗都大,在座都是演员,最是清楚。秦柔拼命追赶,也只能看到苏眉月的背影,而且她的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
舞蹈演员是青春饭,比影视演员更短,不是她要当逃兵,她只是不想最后一败涂地,更不愿意在苏眉月面前变得无助可怜。
苏眉月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她的天赋足以支撑她的理想。很多人都曾经是理想主义者,但现实会教会她们如何含泪放弃梦想,为了苏眉月的理想,也是自己曾经的梦想,秦柔决定告别二十余年的舞蹈生涯,彻底转行。
视频的收入开始稳定,且逐渐变得可观,家里的经济状况好了起来。
“我不想跳舞了。”
她们爆发了剧烈的争吵,从秦柔开始做直播那天起,种子就已经埋下。她的心早就不在舞蹈上,她们之间在一起的根基动摇了。
那时苏眉月没有提离婚,爱了很多年的人怎么舍得?哪怕她已经不是当初的人。
她们那个远大的理想,需要巨大的经济支撑,她不满足于单打独斗,于是组建团队,出入应酬拓展人脉,而她也在视频中露脸,凭借出色的外貌让自己的流量和筹码更上一层楼。
她成了一位坐拥百万粉丝的知名网红博主。
她们搬进了更好更大的房子,月租就要两三万,苏眉月收到了很多贵重的礼物,都是她们以前要攒一年钱才能买甚至买不起的,秦柔出差回来顺手就能买给她。
但这不是她想要的。
枕边的人越来越陌生,她出门的时间越来越长,苏眉月等到半夜两点,等来一身酒气的妻子。
苏眉月扶她进浴室洗澡,到床上休息,温顺安静,心脏却在痛苦地尖叫。
第二天早上,她醒来身边空无一人,只有一张留下的便签,和黎明飞过城市上空的航班。
三天后,苏眉月的舞剧《红》迎来首演,反响热烈。
现场第一排有一个预留的座位,它空了许久,在最后一幕才迎来它的主人。
苏眉月牵着同事的手在台上谢幕,秦柔喘着气,和从前一样端起了手里的相机。
“我们离婚吧。”
一柄锤子将平静的表象砸得支离破碎,镜子的裂痕如同蛛网。
往事她们在旅行里已知晓得差不多,但有没有爱和在不在一起是两回事。
正应了裴宴卿在节目最后那句话:爱不是万能的。
在爱彻底消磨变得丑陋以前,及时抽身也是一种善良。
苏眉月皱着鼻子,道:“你那么早做直播就是为了挣钱?”
秦柔用比较轻松的口吻回她:“对啊,谁让我们俩有那么多的爱好,还天天想着出门旅行。”
苏眉月道:“你早说我就不那么能花钱了,我还想着反正都是你做我不喜欢的事赚的,花了干净。”
她神色多有玩笑之意,秦柔也松了口气。
“以后也可以花,比如说拿去给你的舞蹈工作室烧。”
“我可以自己赚。”苏眉月叼了一口吸管里的饮品,对裴宴卿道,“我说的对吗?裴老板。”
突然被cue的裴总:“……”
裴宴卿还能说什么,好好好对对对两边不得罪。
非得得罪一个她选苏眉月,但得罪苏眉月等于得罪秦老板,只能顺着苏大师。
比起旅行开始,她们都有了大大的进步。
可以坐下来一起心平气和地吃饭,而不是一说起往事就沉默或哭哭啼啼。
秦柔忙了一整天,私厨费时费力,上到倒数第二道菜她没忍住抬手按了一下后颈。
一个很短的动作,旁人可能都没注意。
苏眉月立刻:“颈椎又不舒服了?”
裴宴卿第一时间扭头和柏奚对上视线,笑起来。
吃瓜这种事,有一个和你心意相通的人才快乐。
柏奚提议道:“秦老板和我们一起吃吧,你都累了一天了。”
秦柔道:“稍等,我煮个面。”
裴宴卿站起来往里看:“还有面???”
柏奚重重地咳了一声。
裴宴卿坐下来,也把话语里的期待降下来,平静地再说了一遍:“还有面啊?”
苏眉月在一旁哼哼地笑。
秦柔笑道:“裴总要吗?”
裴宴卿扭扭捏捏,欲言又止。
柏奚开了金口,面无表情道:“给裴总也来一份吧。”
都改口叫裴总了。
裴宴卿面似担忧,眼神深处却是笑眯眯的。
柏奚这个人太内敛了,自己不刺激她一下,她那点醋意都不舍得外放。
秦柔下了面条,三人各分了一小份,她自己端了一碗坐在苏眉月身边,苏眉月抬手搭在她后颈。
秦柔一僵,顺从地把长发撩到一边,低下头来。
苏眉月没看她,一边吃面条,一边给她按揉颈椎。
裴宴卿倒不羡慕,就是感觉秀恩爱输了一筹。
但她俩都互相折磨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缓和一些,输就输吧。
柏奚凑过来,明明捻酸却目光真诚地问她:“你觉得这个面好吃吗?好吃的话我和秦老板学一下。”
裴宴卿朝她勾了勾手。
柏奚凑得更近,裴宴卿的唇几乎碰到她的耳廓。
柏奚不确定那是不是错觉,她感觉真的碰到了,触感柔软。
裴宴卿在她耳边低声道:“没你做的好吃。”
柏奚立时眉开眼笑。
她略抽开距离看了眼裴宴卿,笑容更加灿烂了。
“开心了?”裴宴卿说。
“还行吧。”柏奚学会拿乔了,但愈发上扬的唇角出卖了她。
“给你一次机会,重说。”
“超开心。”
一顿饭宾主尽欢。
饭后秦柔和苏眉月一起送她俩到后门,秦柔作为东道主,也是抱着其他目的,一直送到外面。
她当面感谢了裴宴卿,愿意帮她邀请苏眉月。
裴宴卿风马牛不相及地道:“苏首席明天有演出,在首都。”
秦柔说:“我知道。”她已买好了机票。
“她今早还在川省探亲,千里迢迢赶过来吃一顿饭,秦老板难道以为是我的功劳?”
秦柔一愣。
“不要妄自菲薄啊秦老板。”裴宴卿抬手轻轻按了按女人的肩膀。
秦柔默然良久,方带着一丝苦涩笑道:“小宴,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们。”
“嗯?”
“羡慕你们有不相上下的天赋,可以永远站在彼此身边。”有些事非人力所能及,如果当初她也有不输于苏眉月的天赋,就不会黯然退场,输了婚姻,更输了人。
“那我是不是可以羡慕你们从校园到社会,幸福恩爱的十年。”裴宴卿道,“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们俩什么情况,怎么说得出羡慕两个字?”
秦柔笑起来。
“算我失言,晚上容易伤感。”
“伤感归伤感,不要浪费时间,她应该今晚的飞机。”裴宴卿指了指里面。
秦柔快步赶回去,月光下后来像是跑起来。
她拉开门前,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裴宴卿送了她一句话,也是送她自己的:【俱往矣】
秦柔大力拉开后门,苏眉月仍然站在那里,见到她那一秒眼神里似乎有火星闪了一下,归于沉寂的冰河。
秦柔的手撑在门边,她明明没跑几步路,却气喘吁吁。
“几点的飞机?”
苏眉月心想你怎么知道?
她抬腕看了眼手表,道:“还有三个小时起飞,十分钟后出发。”
“我送你。”
女人的话语不容拒绝,苏眉月久违地感受到了沉重的心跳。
她默许了。
秦柔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开车送她去机场。
一路过了安检,送上了飞机。
苏眉月闭着眼,商务舱就那么大,秦柔想换到她身边的座位也不是不行,但碍于保密条款,只好隔开坐着。
她们俩不像裴柏是当红艺人,有公关团队,有一个还是老板,真要违反保密条例,给观众剧透,赔不起。
起飞前,秦柔给裴宴卿去了条微信:【[微笑]】
她是不想浪费时间,但是最少要等节目播完!
*
柏奚坐上了车,却迟迟没有挂挡启动。
裴宴卿手在她面前挥了一下,道:“在想什么?”
柏奚说:“在想秦老板的话,她说我可以永远站在你身边,我是不是不该退圈?”
裴宴卿平淡道:“你不仅可以站在我身边,还可以在我前面,在我后面,左面右面。”
柏奚:“啊?”
裴宴卿摸了摸鼻尖,没和她解释自己又在一本正经说荤话,正色道:“如果你当演员,只是为了站在我身边的话,就大可不必。”
以前为了柏灵,现在为了她,有什么区别。
柏奚:“那我如果选择别的路,你还会像现在一样爱我吗?会不会……”
裴宴卿打断她:“不会。”
她知道柏奚担心什么,秦柔变成商人所以苏秦掰了,她不当演员了,她们俩会不会也分道扬镳。
裴宴卿说:“我们是不一样的人,我可以掌控我的人生。再说你能跑去经商么?你最多就是一头扎实验室。”
柏奚张大了嘴。
“你怎么知……”
“我怎么知道是吧?”裴宴卿笑道,“你用平板看英文论文以为我没看到?还有你每天有固定的学习时间,还跟我说几点到几点有事要忙……”
本来裴宴卿是不想说的,柏奚非要主动提起这茬。
柏奚伸手捂住她的嘴,让她别再说了。
“你可以当作不知道吗?我想给你一个惊喜。”
裴宴卿抬手点在自己的太阳穴,闭目片刻,道:“好了,忘记了。”
柏奚仍然有点委屈。
裴宴卿双手捧过她的脸,忍住没有亲上去,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比起演员,我更喜欢优秀的工程师后备役,祖国的栋梁。”
柏奚羞愧捂脸。
“别再说了。”她虽然重新捡起了学业,也联络上了导师,但追上进度还要一段时间。
“到时候你就是演员里学历最高的,博士里演技最好的。”
“你快点忘记!”
“忘了忘了。”
裴宴卿知道她虽然聪明也有压力,有的话就到此为止了。她相信柏奚终有一天会走出自己的路,不必为谁动摇。
反正她这辈子也不会离开自己。
裴宴卿脑子里跳出这么一句话,自然而然的,让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曾经她是这么以为的,柏奚用实际行动让它变得粉碎,她开始患得患失,现在她居然又这么想了。
爱情的力量真是可怕,但她……愿意再相信一次。
光影掠过驾驶座柏奚年轻的侧脸,裴宴卿凝眸看向她,眼神忽明忽暗。
别再让我失望了,宝贝。
柏奚的车开进小区地下车库,熟门熟路地按电梯上楼。
一起进了玄关,柏奚鼓起勇气,在女人面颊印下一吻,道:“晚安。”
裴宴卿道:“秦老板晚上的饮料是不是放了酒精?”
柏奚说:“没有啊。”
她要开车,秦柔怎么可能让她喝酒?
裴宴卿道:“我有点头晕,说不定是酒精饮料,你也注意点。”
柏奚应了一声好。
她转身离开玄关,在踏出门前一秒反应过来,回过身煞有介事地点头道:“确实有,我不能开车了。”
裴宴卿挑眉。
柏奚眨了眨眼,说:“我能不能借住一晚?”
第一百五十六章
人是刚邀请的,悔是下一秒后的。
但裴宴卿从不出尔反尔,遂将涌到喉咙口的拒绝咽了回去,侧身淡淡道了声:“进来吧。”
摊牌了,她就是想要柏奚陪她。
好不容易出差回来,度日如年,留她住宿一晚怎么了?
裴宴卿越想越理直气壮,看柏奚的眼神甚至带上了攻击性的强势。
柏奚下意识双手捂着胸口,回过神后又果断放下了。
裴宴卿哼了一声,从她身边走开了,也不再看她。
柏奚:“……”
不争气!
再上去卖乖也没用了,柏奚心知肚明,安分进了次卧,给自己整理床铺。
她搬出去那么久,房间始终有人定期打扫,连灰尘都没有。柏奚去次卧拿了洗漱用品,出门刚好和裴宴卿不期而遇。
裴宴卿从她手里接过瓶瓶罐罐,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
柏奚连忙撇清:“没有和裴老师共浴的意思。”
裴宴卿:“你这么怕我干什么?”
柏奚心思直接:“好不容易留宿,怕你赶我出去。”
裴宴卿没忍住笑。
两人之间莫名其妙凝重的气氛荡然无存。
裴宴卿回房,柏奚问了她一句:“我待会来拿啊?”
裴宴卿说:“你也可以在里面等。”
柏奚分不清楚这是邀请还是试探,她们俩的关系还没进展到可以做的地步。裴宴卿连让她亲都不肯,难不成晚上真的喝假酒了?
既然她这么说了,柏奚想不通也会按她的意思照做。
“那我进来了?”
“进来吧。”
奇怪的对话,撩得裴宴卿喉咙一阵发痒。
柏奚双膝并拢,坐在床沿,两手搭在膝盖上,上身板直,像个听讲的小学生。
裴宴卿进浴室前回头看了一眼:“……”
这样她会觉得自己在欺负小朋友。
“小孩。”裴宴卿心里呸了一声,改口:“柏老师,你可以随意一点,那边还有沙发。”
柏奚紧张得要命,说:“不用,我这样就好。”
“……”
裴宴卿只好关上卫生间的门。
幸好她没有在主卧浴室装磨砂玻璃的爱好,否则洗个澡外面还有道注视的视线,百般折磨。墙壁隔绝了一切窥探,但没能止住当事人的心跳加速。
温热的水流漫溯全身,纷纷跌落,飞溅声清脆如玉。
裴宴卿越洗越热,外面有人她不至于胆大到自己来,而且正品和替代的死物可谓天壤之别。
女人穿上浴袍,镜子里全身泛红,连脖颈都未能幸免,水珠的清雾更晕上了一层柔美的珠光。
裴宴卿在镜子前站了会儿,低头挽上腰带,开门出来。
柏奚闻声看过来,只一眼,立刻别开了去。
她皮肤白,尤其以耳朵下面为最,薄且敏感,此刻无人去碰,自顾自烧红了。
垂在膝盖的手也攥成了拳头。
裴宴卿本想调笑她两句,见她这样也就不忍心了,主要还是怕自己撩着撩着先把持不住,功亏一篑。
裴宴卿清了清嗓子,一阵香风从柏奚鼻尖刮过,对方坐上了床,对她道:“你不如就在这洗吧。”
来都来了,裴宴卿又不是很想放她走。
就当她喝了假酒,明早醒来都可以不认账。
裴宴卿慢悠悠地想道。
柏奚呛了一声,整个人都红了起来,攥紧的拳头松开,又紧握。
“不愿意的话算了?”
“愿意!”柏奚站起来。
太快了,但是再快只要是出自裴宴卿的意愿,她都接受。柏奚本就不是扭捏之人,何况在她心里对方一直是她的妻子,如今的波折不过是她们漫长人生的一段小插曲。
是舒缓的大调,或是激扬的小夜曲,又有什么关系。
浴室里不能见人的小玩意儿都收了起来,只有单纯的洗浴用品。虽然裴宴卿怀疑她看到也不认识,毕竟耽溺此事的只有自己——柏奚亲口说的嘛。
裴宴卿无处不在的好胜心又旺盛起来。
她倒要看看柏奚是不是真的柳下惠。
柏奚从玄关到浴室,一步登天,要说她什么都察觉不到就枉费她和裴宴卿在一起这么多年。别的事默契不好说,但这件事的默契没人比得上。
裴宴卿就是想和她这样那样,她忍不住了。
柏奚也忍不住了。
她自认不是个沉迷此道的人,但实在太久没做了,清心寡欲也不是这么寡的。
夜深人静她也会感到寂寞,尤其是女人前后那几天。
算一算又到日子了。
柏奚洗得很仔细,又不敢耽误太久,怕裴宴卿睡着,更怕她等得不耐烦。
浴室里突然咚的一声。
裴宴卿:“?”
柏奚的声音立马传出来:“没事!瓶子倒了。”
裴宴卿:“……”
她轻轻地笑出声。
裴宴卿听着淋浴的水声,心浮气躁,索性搁下书,拿起手机给她发小姜觅发消息:【o】
姜觅:【来了】
裴宴卿:【今晚有好事发生】
姜觅:【?】
裴宴卿:【先通知你一下,剩下的明天讲】
姜觅:【我感觉我猜到了,恭喜姐妹,明早,不,明天中午见】
柏奚穿着和裴宴卿同款的浴袍出来,系带也是随便扎的,长发盘在头顶,脑后一个鲨鱼夹,脖颈修长,红唇不点而朱,天生浓颜的五官分外明艳。
但她又没化妆,素净一张脸,浴袍雪白。
怎么说呢,既美若天仙又挺人.妻范的,都戳在裴宴卿点上。
柏奚一出来就见她对着手机笑意嫣然,她走过来,假装不在意的随口问道:“和谁聊天?”
裴宴卿笑容更深了。
“就……一个很重要的人。”
“姜觅吗?”
“……”
柏奚看她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她也不是不了解的。裴宴卿人脉很广但朋友很少,最常联系就是这个姜觅,就像她身边就施若鱼和唐甜。大半夜她难道会和卓一雯谈公事吗?
裴宴卿觉得无趣,把手机扣下来生闷气。
知道她喜欢看她吃醋,演也不多演两下!
柏奚:“你和她聊什么?”
裴宴卿:“你管我。”
柏奚:“你这是个句号,对,我管你。”
裴宴卿阴转多云转晴:“想得美。”最后已带上了笑。
柏奚爬上了床,钻进了被子,膝行过去。
同款沐浴露的香气缠绕在彼此身边,夹杂殊异的体香,柏奚停在她身边,仍问道:“聊了什么?”
她的长发落在脖子里痒,裴宴卿抬手给她撩到肩后,轻描淡写道:“没什么。”
“嗯。”
柏奚嗯的这一声奇怪,好像根本不在意她们俩现在说的话题。
下一秒,裴宴卿也忘记了在说什么。
因为柏奚的眼神和她对上了,裴宴卿无意识张了张嘴。
四目相对,像在她眼睛落下一吻,柏奚视线轻轻错开往下,睫毛倏闭,去吻女人的唇。
裴宴卿猛然惊醒,千钧一发偏开,柏奚这个吻落在她的脸颊。
气氛到了,柏奚的唇在她腮边浅吻,流连至耳、颈,发尾微湿的长发撩到不碍事的一边,裴宴卿靠坐在床头,柏奚拥着她一边肩膀,慢慢地将头低了下来,气息拂过,红樱吹雪。
裴宴卿的手指抓在枕头上,骨节屈起的弧度尤其漂亮。
柏奚吻得她有点疼,情绪也很激动,裴宴卿暗自享受,空着的手却搭上她的后颈,往上提了提,道:“别这么着急。”
柏奚说了声对不起。
她有些不确定地说:“但是你的心跳得好快。”应该是喜欢这种节奏的。
裴宴卿:“……我现在变了,不行吗?”
行。
柏奚又诚恳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有点奇怪,在这种时候道歉,还是两次。但再默契的事隔了这么久,总是有些生疏,何况柏奚心中有愧。
只能小心再耐心。
柏奚又激动了,她能感觉自己的心跳也在狂欢,她紧紧地贴上对方,裴宴卿感受到了,她的变化,她滚烫的呼吸和身体。
但她没有任何表示。
柏奚只好请求她:“抱我。”
裴宴卿两手圈在她的腰上,虚虚搭着,没有施加任何力道。
柏奚于是明白了,她今夜不想和她温存,只想享受。
裴宴卿躺了下来。
柏奚躺在她身边,关了灯,从后面抱住她。
“你还想继续吗?”
主动权又交到裴宴卿手上了,但是她吐不出一个“想”字。她就是为了扳回一城才主动色.诱对方,再让她开口,绝无可能。
想着想着,她开始对柏奚生气。
明明是她先说了伤人的话,说她欲求不满,这样那样的都是在勉强她。现在再问这种话,是嫌自己不够屈辱拎出来反复鞭尸吗?
她就是一辈子靠替代的死物,也不会向柏奚开口要求!
裴宴卿闭上眼睛。
“出去。”
柏奚满头雾水,不明白自己哪里踩了她的雷。
她犹豫的当口,裴宴卿似乎更愤怒了。
“出去!”
柏奚感觉她不像假生气闹别扭,听话地放开了手,起身慢慢站到床下。
“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柏奚在一旁温柔地问道。
裴宴卿不想解释,听到她的声音也没那么生气了。
“出去吧,我想一个人睡。”
可能柏奚已经忘了自己说过的话,也不知道她那么大气性,但都是同床共枕的枕边人了,她连这个都不了解吗?!
不要问,直接上就是答案,越情不自禁越好,浪越高越好。
证明她不是柏下惠。
柏下惠掩上了主卧的房门,进了冰冷的次卧,抱着被子辗转难眠。
天快亮时,她又进了一次主卧。
裴宴卿在家的睡相一塌糊涂,夏天空调开得低,柏奚帮她掖了掖空调被的被角,手脚都盖在里面。
在出去和留下来之间,她选了留下来,蒙蒙亮抱着裴宴卿睡了过去。
裴宴卿一早醒来,柏奚还在睡,手圈在她身前,抱得不是很紧。
她睁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天花板,又觉得她可怜。
但是谁来可怜她呢?
裴宴卿板起脸,面无表情地想道。
裴宴卿木着脸动作却轻柔地拿开了她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轻手轻脚地去次卧的盥洗室洗漱。
柏奚今早才睡,一时半会醒不了。
裴宴卿拿着手机去了客厅,遮阳帘大开,红日在远处的楼宇喷薄而出。
裴宴卿:【你见过柳下惠吗?】
早起打工的社畜姜觅:【?不会吧,你出手还有不成的?】
裴宴卿:【成了我这个点能出现?】
姜觅:【也不是不可能奋战一夜的嘛,柏八次非常行】
裴宴卿:【[微笑]】
姜觅:【摸摸,下次一定】
裴宴卿:【你知道吗?我特意算过了,她这几天排卵期】
姜觅一口咖啡差点喷出来。
姜觅:【你也太残忍了吧?不对,小柏也太能忍了,她还是人吗?】
裴宴卿:【是对我太残忍了,你知道我这一年半怎么过来的吗?】
姜觅无话可说,开始暴言:【要不你给她下药吧】
裴宴卿沉思:【可以考虑】
违法的不行,助兴的还是可以的,她总不能真靠自己手动过一辈子。
裴宴卿:【好烦,不想看到她】
姜觅知道她口是心非,顺着她的话道:【那就不看,找点快乐的事,我去上班了】
裴宴卿前脚说不想看见柏奚,后脚忍不住进了卧室,把人家的脸和手摸了个遍,满眼的喜欢。
柏奚做了个梦。
梦在她这里已不是忌讳,隔三岔五便会梦到些什么,裴宴卿是她梦里的常客。
这次的梦不太一样,或许真是身体的需求在这几天变得强烈,昨夜未完的事继续,她没问对方可不可以,而裴宴卿也早被她弄得说不出话,像熟透的热带水果,汁水淋漓。
这所房子到处是她们的记忆,又增添了新的痕迹。
于是柏奚也懂了裴宴卿说的那句:“你不仅可以站在我身边,还可以在我前面,在我后面,左面右面。”是什么意思。
裴宴卿的话还回荡在脑海,她醒了过来。
幻境和真实交织,柏奚捂着自己狂跳的心口。
她不自在地屈起长腿,害羞是不会害羞的,只是很热,热得满脸通红,心慌气短。
她怕裴宴卿闯进来,不敢缓太久,拖着有些酸软的身子进了浴室。
洗完澡顺便把弄脏的衣物也洗了。
裴宴卿没撞见她在床上喘气,撞见她去晾衣服。
裴宴卿:“?”
她叫住她:“柏奚。”
柏奚的身影在生活阳台,隔了道门,裴宴卿看不清她具体在干什么,柏奚回了她一句:“没事,我晒太阳。”
裴宴卿气没消,不想管她,丢下一句:“待会来吃早餐。”
餐桌上,裴宴卿一句话让柏奚脸色发白。
“这段时间,你就不要来了。”
“为什么?”柏奚白着唇追问道,声音也不敢提高。
“我们在保密期,你这么频繁地出入小区,还送我上班,很难保证不被狗仔拍到。”裴宴卿客气地说。
即使柏奚昨晚没惹恼她,她也是要说这番话的。不能因为她是老板就带头违约。况且……
裴宴卿软下语气,道:“我要飞趟国外,有通告,也有公司的事。”
“多久?”
“最短十天,最多半月。”
好久。
柏奚暗暗委屈了一下,面上却体贴道:“我会等你回来的。”
裴宴卿不是没看到她的委屈,其实这事也有解决办法,在哪学习不是学习,她可以把柏奚金屋藏娇带在自己身边,狗仔的手伸不到国外。
但她们俩的关系属实没到这个地步。
要是昨晚……
柏奚突然抬起头:“所以昨晚……”
是因为她要离开很久所以忍不住想和她深入接触,本来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可自己的表现……
裴宴卿果然阴沉着脸打断她:“别提昨晚。”
柏奚理亏,也无法再说什么。
吃完饭,柏奚就不得不离开了。
送走柏奚,裴宴卿看了一下时间,还有一小时出发,她回到主卧柏奚睡过的地方躺了一会儿,回忆起她鬼鬼祟祟的举动,循着路迹去了生活阳台。
她仰头望去,一条镂空花纹的布料随风飘荡。
裴宴卿在原地思索了一会儿,慢慢笑了起来。
第一百五十七章
司机发消息说已经到了。
裴宴卿下楼,先去了趟公司,处理上周堆积的事,晚上的航班飞国外。
她的行程安排得很满,不是没有忙起来昏天黑地的时候,但这时多少有些故意的成分。
比如国外那个通告就是一个时装周,裴宴卿的身份属性在圈内早已是资方大于明星,不出席也无所谓。
她就是为了避开柏奚。
裴宴卿不想这么快陷入热恋,但是每当她面对柏奚,恋爱的气息就不由自主地散发出来。
拥抱、亲吻,以及昨夜的情不自禁。
柏奚有一个地方想错了,裴宴卿不是因为要离开很久才想和她身体深入交流,是临时起意。确切的来说,一直在想,只是昨天突然没忍住。
没忍住就算了,裴宴卿向来说话算话,而她也想好了过程和后续。
她会让柏奚慢慢做她一次,伺候得她舒舒服服,在对方想来第二次的时候拒绝她。再当1是不行的,柏奚想0也要看她的心情,最好是她自己来,亲眼让裴宴卿看看她怎样欲求不满。
这是报复,计划好的直白的报复,以牙还牙,柏奚迟早要经历这一遭。
一夜之后,早上她仍然会和柏奚说这番话,让她不要再来,昨晚的事就当一场梦,是她喝醉了酒,记不太清了。
俗称的露水姻缘。
柏奚肯定会委屈。
那这个时候,裴宴卿可能心软,也可能不会。心软的话她就会提出带她去国外金屋藏娇,金屋藏娇你知道吗?就是待在宾馆里不能出来,只能乖乖等我回来。
在国外出差的半个月,裴宴卿会继续钓她,钓得她求饶为止,虽然也可能在床上求饶的是她。
一起出国只有一个风险,裴宴卿容易被她睡服,身体都服软了再嘴硬好像没什么底气。
在埋怨的同时,裴宴卿只能感谢柏奚昨晚没能交出让她满意的答卷。
保密期内违约的风险又大大减小了。
裴宴卿长舒了一口气。
正好秘书也交了综艺这两期的数据过来,让她过目,顺便提了一嘴要求中途加赞助的广告商纷至沓来,商务部这几天一直在加班。
网络数据也是裴柏这一对最亮眼,商业价值自然与她们的节目表现绑定,也与节目外的严格保密息息相关。
裴宴卿默念了几句工作,露出笑容。
柏奚犯了错,中午发消息的时候都小心翼翼:【吃饭了吗?[]】
裴宴卿:【吃过了,在员工食堂[图片]】
柏奚眨了眨眼,怎么看起来这么快就消气了?不应该啊。
但柏奚不会傻到再去触她霉头,也回了一张照片。
柏奚:【我和秦老板学的新菜,你下次回来做给你吃】
裴宴卿:【行】
裴宴卿:【我要去忙工作了,今天时间很紧张】
柏奚:【你去忙吧】
裴宴卿连轴转到傍晚六点,合上最后一份文件,交代了几句秘书,便和赶到公司的问娜一起去机场国际出发航站楼,后天就是时装周。
柏奚牌闹钟准时报道。
【下班了吗?】
坐在商务轿车后排的裴宴卿鼻梁上戴着副金边眼镜,在笔记本的工作邮箱界面切出微信回她:【在去机场的路上了】
柏奚:【有时间吃晚饭吗?】
裴宴卿:【候机室随便吃点】
柏奚似乎又回了句什么,裴宴卿忙着处理工作,暂时顾不上她,柏奚也没再打扰。
机场安检的时候,裴宴卿用手机看了眼微信,无非叮嘱她好好吃饭注意身体什么的。
她们俩不见面的时候,仿佛就是老妇老妻模式,文字看起来毫无激情。一碰面干柴烈火,也不知道为什么。
裴宴卿过了安检口,把柏奚的备注改了。
VIP候机厅。
柏奚的微信掺在接二连三的工作通话里。
柏下惠:【我又打扫了房间[照片]】
裴宴卿快上机才结束工作,喝了口问娜递过来的水,回复她:【师傅手艺不错,怎么收费?】
柏下惠:【其实我按摩也不错,你点过的,要不要再试试】
裴宴卿:【免费的行,要钱就算了】
柏下惠:【我可以倒贴!】
裴宴卿扑哧一声。
VIP通道里,问娜握住裴宴卿的胳膊,把她往中间牵了一下,省得她光顾着看手机撞上玻璃。
登机就绪,柏奚没有表现出任何,裴宴卿和认出她的空姐温柔笑了一下,低头洞若观火地嘱咐了一句。
裴宝:【不要来国外搞突然袭击】
平板正停留在飞意大利航班界面的柏奚:“……”
孟山月的微信消息也回过来:【你真要去时装周?临时计划太仓促了,邀请函都发完了,但是我们可以自己去,主办方应该求之不得。确定的话衣服的话也要自己解决,我马上去联系,速回】
柏奚秒回复:【不去了】
孟山月:【……】
同时裴宴卿也收到了柏奚不情不愿的保证:【好叭】
她不事先提,柏奚极有可能真的出现在她面前,她现在天不怕地不怕的,只怕裴宴卿生气。
她上一秒出现在意大利,下一秒就要被全球记者拍到两人出双入对,爆个大新闻。
主要是裴宴卿怕自己忍不住,而且她来意大利还有另一个目的。
——她的婚纱在这里。
网上果然有帖子讨论这次时装周,热度不低。
其中裴宴卿和柏奚会不会出席就是热中之热,裴宴卿工作室已经带tag发了微博,还有高定礼服照片,而柏奚的个人微博除了转发综艺第一期开播的动态毫无动静,众多时尚官博也没有出来认领的。
只有营销号在锲而不舍地传谣,说二人会一起出席,在时装周开幕当天被公开打脸。
在网友眼中,二人节目后离婚了的可能性已经远大于复合,这两周播出的第三期和第四期也印证了她们的猜测。
主题:【《猜不透的她》第四期:节目组是要杀了我们吗?】
1L: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2L:每当我嗑正片嗑得眼冒金星,结尾裴仙一句对柏奚无话可说都能让我回到现实
3L:家人们,谁懂啊,我白天刚看了一个整理裴柏发糖的cut,晚上下班美滋滋开电脑追完第四期,我死了
5L:裴仙:热闹是白天的,晚上我油盐不进
7L:不知道看了节目的柏奚见到裴姐连着四个坚决的“离”字什么感觉
9L:裴姐每次勾离婚真的毫不犹豫,我不知道她们俩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她的心是铁做的吗?[疯狂摇肩膀]
11L:这期小柏又躲起来哭了,我的心都碎了
13L:每期一哭(4/4)
20L:我这两期唯一嗑到的糖是苏秦的,她们俩之间好多误会,互相扶持真的很不容易,虽然苏首席嘴硬了点,但是采访里各自提到对方还挺有爱的
21L:我去考古秦老板以前的视频了,尊嘟好青涩好喜欢
22L:看好苏秦会复合,kswl
30L:有人整理柏奚和裴仙这两集的日记吗?
35L:柏·小学生春游版·奚:【今天是旅行的第三天,我们在这个小镇待的第二天,裴老师又借了我的拐杖练习,其实我可以拄单拐行走,也走得很稳,但是不好看,我什么时候能站起来拥抱她呢?】
【旅行第四天,从小镇离开了,去一个更西边的地方,海拔也更高,雪山很好看。大家都要吸氧了,我还行,难道是因为我坐得低?哈哈。——前面这句话是裴老师说的,她的想法好有趣,她今天还对我笑,笑得比雪山好看,好想抱她】
裴仙版:【早上三个人在房间里看了日出,很珍贵的体验。秦老板的菜做得果然不错,一饱口福,美好的一天】
【晚饭听秦老板讲了她们过去的故事,很曲折也很感动,祝好】
36L:破防了,柏奚的日记里全是对方,裴仙的日记里没有有关她的只言片语
37L:准确点,标点符号也没有【冷漠脸
38L:我不敢想象最后一天小柏看到对方日记的感受,咱不录节目了,不录了,跟妈妈回家
39L:我哇哇大哭
40L:灰头土脸的小狗跌跌撞撞满身是伤,最后被昔日的爱人遗弃在原地
45L:朋友,你是要杀了我吗?我刚从第四期出来,看到日记又被刀了一次,这么不平等的爱不如BE了吧
50L:拉我入坑的亲友说是个甜甜甜的恋综,现在我被刀得吐血
88L:只有我一个人觉得是糖吗嘻嘻,裴仙字字不提柏奚,但是爱的反面是不在意,真的不爱怎么会刻意避开她呢
90L:是糖,就是糖,嘿嘿嘿【满嘴血地说道
109L:综艺是上午看的,人是下午疯的
唐甜看完第四期怒啃了两斤鸡爪,顺便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她明明记得旅行的时候挺甜的,哪怕有什么貌合神离暗潮汹涌,表象看起来还是挺和平的,怎么节目组一剪,配上文字画面和采访时的声音,就这么虐了。
日记是隐私,唐甜第一次看到,裴总真的……好冷血无情,和白天判若两人。
也不知道小柏看完会不会伤心。
柏奚有所预料,但节目里的裴宴卿比她想象中的更残忍。哪怕她自认罪有应得,还是哭湿了半包纸巾。
此时的柏奚比起半个月前的柏奚又有所进步。
她把皱巴巴的纸巾堆在桌上,拍了张照片,发了一条仅裴宴卿可见的朋友圈。
裴宴卿出差这段时间,柏奚不全在家里宅着,她过自己的生活,也多姿多彩。
小区绿化的小花小草,散步遇到的狗狗,邻居抱在怀里的猫猫,她还伸手去摸了,江边的落日夕阳,每天都有新的朋友圈。
因为时差,她们俩聊天不多,朋友圈这种错开时间的评论倒很适合她们,有空了就回复对方,两人的共同好友大呼虐狗。也有人暗暗嗑得风生水起。
裴宴卿喜欢这样热爱生活的柏奚。
结束工作后打开柏奚的朋友圈已经成了她一天的放松,这天她刚从相册点进去,看见一堆纸巾,后知后觉今天是第四期更新的日子。
裴宴卿抽空看了几个片段,尤其是日记,对比鲜明,好像是有点过分。
裴宴卿回忆了一下旅行的后来,和她即将出现转机的日记,私聊安慰柏奚道:【没事的,苦尽甘来】
想了想,她又加了一句:【我明天就回国了】
柏奚秒回:【我去接你】
裴宴卿也秒拒:【不行】
她不想做。
俗话说小别胜新婚,最炽热的感情往往喷薄于重逢之时,柏奚把她一接,送回家,刚进玄关她就会忍不住吃了对方,或者半推半就让柏奚把她吃干抹净,虽然事后可以不认账,但难保不会食髓知味,再二再三。
结果通向的都是一条路:被睡服。
柏奚失落:【为什么?】
裴宴卿:【我妈叫我回家吃饭】
柏奚:“……”
柏下惠:【吃完饭可以去接你吗?】
裴宴卿:【我在家住,有空我会约你的】
柏奚想:她的心好冷,和刚结束的综艺一样冷酷。
重洋对面是晚上,裴宴卿去睡觉了,柏奚一怒之下怒刷了两套题。
裴宴卿第二天回到裴椿家,大裴董也刚从外地赶回来,还埋怨裴宴卿打乱了她的计划,非得回家,这么大的人了不知道找老婆玩,母女团聚局也在裴椿的挤对之中度过。
裴宴卿:“……”
乔牧瑶给她切了个果盘,劝和道:“少说两句,卿卿也是想你了。”
裴椿叼了个梨片咽下去,说:“你问问她,这话她自己信吗?一把年纪还要给她当挡箭牌。”
裴宴卿:“……”
她说:“我上楼了。”
裴椿抬眼:“跑什么?去厨房给你乔姨打下手。”
裴宴卿痛苦面具,心说真不如被柏奚给睡了痛快。
裴椿的抱怨关在厨房外,乔牧瑶给裴宴卿扔了两根葱让她洗,仍在说和:“你妈就是气性没过,待会儿就好了,她也是想见你的。”
母女俩性格一脉相承,都讨厌计划外的变故。
裴宴卿理解:“我知道。”
裴宴卿把葱洗了又去剥蒜,笨手笨脚的,一看就是被宠坏的命。
乔牧瑶随口问了句:“还在躲她吗?”
裴宴卿平和道:“没躲。”
不知道怎么面对选择逃避,和她现在的状态是有区别的,裴宴卿分得清。
她也看清楚了她们的未来。
乔牧瑶:“那就好。”
裴宴卿低头剥蒜,半天才剥出一颗险些死无全尸的,似乎有些迷茫道:“乔姨,你说谈恋爱是怎么一回事?”
“嗯?”
“我和柏奚是从结婚开始的,之前没相处过,之后不久就开始异地,聚少离多。每次见面都很冲动,就是你知道的那种……冲动。我录完节目回来,本来是想和她从头开始,但是我这个脑子,永远荷尔蒙上头,我该不会……”
她压低了声音,瞧了眼外面,生怕被裴椿听见,道:“该不会是有瘾吧?”
乔牧瑶很给面子地没有笑她,从她手里救下那颗蒜,道:“为什么你第一次见面就向她求婚呢?难道第一眼就想和她那个?”
“我又不是变态!”
裴宴卿回忆:“当时没想那么多,就是很喜欢。你也一见钟情,你难道不懂那样的心情?”
“我们那个时候同性还不可以结婚。”乔牧瑶轻飘飘的一句话杀死了比赛。
裴宴卿语塞。
“不过呢……”作为年长她十几岁的长辈,乔牧瑶还是有一些情感经验可以分享给她,“有的人是细水长流型的,而有的人享受激情之爱。爱情没有范本,你也不用拘泥于恋爱的格式。”
“激情之爱一定会演变为细水长流吗?”
“会从长久的变成间歇性的,总是激情身体也受不了啊。”
“所以你不认可爱情会变成亲情?”
“我和你妈看起来像母女吗?这话让她听见我们俩都得死,就像这颗蒜。”乔牧瑶笑道。
“如果有一天,你和我妈妈之间的爱变成亲情了呢?”
裴宴卿问得严肃,乔牧瑶的笑容也敛去,神情认真:“小椿不会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
“假如呢?”裴宴卿执意要一个答案。
乔牧瑶叹了一口气,手里的蒜也放下来。
“卿卿,这样你就只会有一个妈妈了。”她说,“如果我不再爱她,我就失去了站在她身边的资格。”
她的主体一直是裴椿,笃定当爱情变质时决不能忍受的是裴椿。
就像裴柏二人中,在也许并不漫长的时光过后,爱情的浓度消退,柏奚或许能与裴宴卿以亲人的方式相处,而裴宴卿无法接受,必然会选择分手。
裴宴卿问了她最后一个问题:“爱会消失吗?”
这段对话太玄奥了,乔牧瑶思索半天也无法给她一个确切的答案。
“你最近是不是看了些什么?”
“我看到了爱情的火焰熄灭的样子。”
……
《猜不透的她》第五期如期播出。
在前四期中,苏秦的感情揭开面纱,裴柏的心结如堕云雾。而同样云山雾罩的商今二人情感终于在第五期初现端倪。
旅行第五天,嘉宾六人组逐渐熟悉,白天到处旅行打卡拍照,晚上就是坐在一起吃喝谈心。
女人们聊天是最快乐的,互相吃瓜揭短,观众也爱看。
-来了来了
-又到了我最期待的环节
-苏秦今天坐得好近啊,嗑到了
-我的裴柏,今天能不能给口糖,被前两期刀到了
-这期上半段也是刀,球球了孩子不想再哭了
-一眨眼就到第五期了,呜呜呜呜舍不得
-今唱带吉他了诶,可以听歌了芜湖
-有人知道她第一期唱的那首歌叫什么吗?有句词是“我想你的心怎么停下来”
-今唱微博说了,是还没发行的新歌,写给商大小姐的
-注意看镜头里左下方的那只给裴仙倒饮料的手,是小柏!
-唉,想起日记,看得心酸
第五天的柏奚并不知道裴宴卿的日记里永远没有自己,依然在为自己可以坐在裴宴卿身边陪伴她而心满意足。
裴宴卿看了她一眼,白天节目组带她们去了一片水带,水道纵横,树影倒映在浅浅的水面,就像是悬浮生长。
裴宴卿脱了鞋袜涉水,柏奚的轮椅停在不远处岸边,她每次回头,柏奚不是在给她拍照,就是含笑注视她。
有段浅滩石子堆积,轮椅过不去,本来是安排柏奚休息,裴宴卿走了一段路回头,柏奚拄着拐杖,深一脚浅一脚地费力跟上她。
镜头拍不到的地方,裴宴卿和节目组大吵一架,差点把制片人炒了。回来又和柏奚吵了一架,说她不要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怒火攻心口不择言提起她去年自杀的事,没说完她眼睛就红了,但还带着恨。
她拂袖而去,柏奚低垂着头,眼泪从睫毛一滴一滴往下掉。
后采里,柏奚说:“那段石子路后面,是圣山,非常美的风景。她有一次和我提过,想看圣山脚下的湖,我不想再错过。”
-我哇哇大哭
-其实工作人员一直跟着,没那么危险吧,不懂裴仙怎么发那么大火
-我们柏,太卑微了呜呜
-她只是不想错过和你一起的风景,她有什么错
-别再互相折磨了,你们俩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
节目组给嘉宾租的三层别墅后院,烧烤炉的火还在燃着,桌上烤串吃得七七八八,剩下苏眉月还在吃放纵餐,秦柔手里拿着纸巾。
柏奚给裴宴卿递了一根牛肉串,裴宴卿摇了摇头,示意她吃饱了。
今唱抱起了她的吉他,自弹自唱,气质看起来比在座众人都单纯的女人侧脸染上了歌声的忧郁。
裴宴卿听着她的歌,脑子里全是和柏奚过往的画面。
这首歌实在有点悲伤,唱完了以后大家都很安静地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
连一向充当气氛调节剂的苏眉月也说不出活跃氛围的话,脑海里都是那些年的争吵,即使歌声并不激越。
今唱仍然抱着吉他,弹了最后一段音符,烧烤炉的火焰刚好燃尽,化作冷灰。
今唱道:“这首歌是我写给商的。一年前,我们俩之间遇到了一个很大的难题。”
她停顿后在措辞,但似乎并不是不知道怎么说的那种,而是不敢在镜头面前直接说出来,有所顾忌。
商玉馥温和地接过了她的话:“没关系,我不怕挨骂,我来说吧。”
今唱仍然犹豫,甚至将目光投向了节目组,希望她们关掉摄影机。
节目组自然不会采纳。
商玉馥说:“我不爱她了。”
弹幕果然一片卧槽。
-真渣出现了
-亏我昨天还转发了商大小姐的锦鲤,我呸
-救命救命,这要怎么HE
-你怎么能直接讲出来啊姐,这不是找骂吗?
今唱的神情没有意外,只有余烬过后的落寞。
在座裴宴卿等人的心也凉了半截。
她们不是没察觉到两人之间偶尔怪异的气氛,但都以为是感情淡了,没有激情,七年之痒之类的,没想到她会直接说不爱了。
苏眉月磕磕绊绊道:“有有、有没有可能是错觉啊,就是在一起久了,误以为不爱了,但其实还是有爱的。”
商玉馥摇头。
“不是的,我很确定。”她说,“我对她湿不起来。”
苏眉月看秦柔,秦柔也看她。
她们俩没离婚前在一起十几年也没这个情况,虽然频率低了,但质量上去了。后来吵架,生着生着气也会做起来,实在无法想象。
裴宴卿和柏奚交汇了一下视线,立马移开。
她俩是反面的极端。
弹幕也哑了。
一部分人在叹气另一部分人在刷“这是我能听的吗?”
-裴仙的那一眼内容太丰富辽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厨房、沙发、落地窗,浴室、地毯和大床
-好悲哀的一对
-就是那种努力也徒劳无功的感觉
“是我的问题。”商玉馥看着今唱低垂的头,伸手去握她的手,语气依旧温柔。
今唱没有反应。
亲耳听到恋人说不爱这件事,已经够残忍了。
其他人都不说话,苏眉月只好问道:“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肯定有迹象吧,或者你们有什么矛盾吗?”
“没有。”
面对众人询问的目光,商玉馥很笃定:“我们的生活很幸福,也很稳定,没有大的分歧,几乎不拌嘴,偶尔口角也会很快和好。”
“那……”
“有一天早上,我一觉醒来,突然发现我不爱她了。”商玉馥说。
每一个拥有过爱情的人,可能都在心里有一个疑问:她会爱我多久?我能永远留住这份爱吗?
越是美好越是恐惧失去。
爱会消失吗?它是突然的,还是早有预兆?普遍理论认为,爱不会消失,它会转移。
现在商玉馥的亲身经历摆在眼前,爱是可以突然消失的,一夜之间。
商玉馥道:“我开始觉得她随时发过来的信息是烦恼,报备成了负担。以前出差迫不及待地赶回家,后来宁愿在外面多待几天,也不想面对她。我也不懂为什么会这样,我尝试过抵抗这种不应该有的想法,维持从前的相处模式,可是我很累。
“她可能察觉到了我的变化,有一次一整天都没有给我发消息,我竟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今唱攥紧了自己的手,下唇咬得发白,眼眶慢慢蓄上泪水。
哪怕这些事实她们在来节目前已经坦诚。
商玉馥平铺直叙的话令在座嘉宾毛骨悚然。
九年的恋爱,七年的婚姻最后竟会变成这样。
爱在这里像一个随机的恶毒诅咒。它在某一天利落地抽身而去,看着曾经沉迷于此的人遭受痛苦的反噬。
反观她们自身,究竟是情比金坚,还是因为那个诅咒暂时没有落在她们头上?
裴宴卿和苏秦三人都陷入沉默。
裴宴卿的余光一直放在柏奚身上,首先注意到了她的异常。
柏奚从商玉馥说第一句“我不爱她了”就开始不对劲,眼眶红红的,裴宴卿这几日习惯她老是兔子眼睛,干打雷不下雨的,于是也没问她,只是持续观察着。
商玉馥越说她情绪似乎越难以克制,眼周也愈发红艳,像染了胭脂,又像是泣下的血。
柏奚低头拿起拐杖,不让众人看到她的脸:“抱歉,我先离席。”
她转身太快,裴宴卿手背溅上凉意,一时都没辨清那是什么。
苏眉月推了她一把:“快去追啊!”
裴宴卿被她推得一个踉跄,回头瞪了她一眼,迟疑片刻,还是追了上去。
她本来拿乔,慢慢吞吞地追,谁知道柏奚拄着拐健步如飞,裴宴卿不得不奔跑起来。
“你走这么快干什么?!”她从后面一把攥住柏奚的胳膊,也没敢太用力怕她跌倒,怒道,“你的腿不打算要了——”
她的话音在看到柏奚的脸后戛然而止,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从怒火变成温柔的小心翼翼。
“我也没说你什么,你……别哭啊。”
她越擦柏奚的眼泪越多,裴宴卿心肝揉成一团,柔声哄道:“我错了好不好?我再也不大声对你说话了。别哭,别哭。”
柏奚看着她,越哭越凶残,她费尽心思压抑的情绪在这个深夜暴露得彻彻底底。
明明她知道自己哭是别的原因,但裴宴卿怜惜的眼神让她的脆弱溃于堤坝,无所遁藏。
泪水在她的脸上蜿蜒,哭得没有声音。
裴宴卿只好把她抱进怀里,柔声细语,哄起人毫无底线。
“我没凶你,我是关心你。可能态度差了一点,我向你说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我是太在乎你了,原谅我行不行?”
“宝宝,宝贝,老婆。”
耳边传来扑哧一声,柏奚破涕为笑。
第一百五十八章
裴宴卿这一番变脸惊呆了屏幕前的观众。
有欢呼也有恨铁不成钢的。
-这能离这能离这能离?
-妈妈我的cp终于发糖了!
-我宣布这就是这一期最甜的!我稀巴烂的心得到了治愈,特别好
-姐川剧都没有您会变脸的
-裴仙你【指指点点指指点点
-她只是哭了一下啊,你有必要把大招都交了吗?不争气!
-姐你回望一下自己前四天晚上勾的离婚,有没有觉得很狼狈
-大白天的,我见到活的恋爱脑了
-可是叫老婆好甜,kswl
-小柏笑得也好甜,她超爱
裴宴卿哄人不过脑子,什么好听说什么,说出那句老婆她也后悔嘴快,但是听见柏奚的笑又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反正她们俩还没离呢,于情于理于法律她都是自己老婆。
以后离了再复婚以前,她肯定不会这么叫。
裴宴卿顽强地给自己找到合适的借口。
她两手握住对方的肩膀,把她从自己怀里慢慢扶稳站好,看见她脸上还有眼泪,忍着没有吻她,温柔道:“不哭了?”
柏奚点点头,挂在睫毛上的泪水飞出来。
裴宴卿伸手用手背揩去她脸颊的泪,一举一动都带着爱怜。
柏奚双拐支在腋下,不知她怎么让拐杖不倒的,重新抱住了裴宴卿。
裴宴卿这会儿心肠化成绕指柔,早无力抵御,轻轻拍着她的背。
不远处的工作人员上前,缜密地接过了柏奚摇摇欲坠的拐杖,轮椅也搬到了附近。
二人世界无限延长。
四人组嘉宾那边还在继续。
苏眉月不愿意相信爱会变成诅咒,替二人分析道:“会不会是在一起久了没有新鲜感?我们俩以前也有这样的情况,虽然结婚没有七年,但恋爱谈了不止七年,有段时间我们俩工作都忙,偶尔在家也懒得出门,宁愿休息,生活一成不变,我越看她越不顺眼。后来我们出去旅游了一次,去了很想去的地方,那几天的激情让我觉得她还是我第一次认识的样子。”
秦柔小声说:“原来你还记得。”
苏眉月:“……”
-细说有多激情
-笑死我了秦老板,见缝插针是叭
-我怀疑前面在ghs
-苏大师你别脸红啊,不是吧?前妻说一句话你就脸红了?
-有没有可能她是因为回忆激情脸红的
-可惜裴柏不在,不然肯定有很多共同语言哈哈哈
今唱不想把自己摆在受害者的地位,问题出在她们两个人身上,站在解决问题的主体阵营,和商玉馥同一阵线,会让她好受一些。
她平静了一些,道:“我们试过了。可能和你们情况不太一样,我们不缺少相处的时间,每年都会安排时间出去旅游,以此来维持爱情的新鲜感,可惜没有用。”
苏眉月张了张嘴:“那……也不是说非要旅游,就是做一些新鲜的事,以前没做过的。”
今唱叹了一口气。
她们俩出现问题不是一个月,两个月,也不是半年,而是整整一年,常规的法子自然都试过了。
秦柔走到商玉馥身边,和她耳语了几句,商玉馥看着她,点头,又摇了摇头。
苏眉月问重新坐回她身边的秦柔:“你们俩说了什么?”
秦柔:“你真要听?”
苏眉月的理智告诉她不能再问,但是好奇心害死猫,她咬牙点头。
秦柔的唇覆上她耳朵,吓了苏眉月一跳。
“你凑这么近干吗?”
“不能让别人听见。”
“……”苏眉月警告她,“不准偷偷占我便宜。”
“不会。”她占便宜光明正大。
苏眉月听完,马上笑了一下,似乎觉得不合时宜,抿起薄薄的唇,低头喝了一口啤酒。
弹幕抓心挠肝。
-什么话不能让我们VVIP会员听的?
-我直觉是涩涩
-没有涩涩我要死了
-苏大师又脸红了,尊嘟很可疑
苏眉月乐于助人,也健谈,还在给二人出主意,有的点子确实挺新,有的点子不能过审,场上脸红的人又多了两个。
几人的气氛看上去没那么沉重了。
裴宴卿和柏奚从镜头边缘重新入镜,坐到餐桌,见她们聊得面色红润,裴宴卿:“?”
苏眉月举杯招呼她:“裴总你来了,你错过了一场大戏。”
裴宴卿笑道:“什么大戏?”
苏眉月挤眉弄眼:“反正是你爱听的。”
都一起旅行这么久了,彼此都知道点儿小秘密。尤其是秦柔那个间谍还和裴宴卿睡一屋。
裴宴卿心领神会,错过可惜脸:“下次还有吗?”
苏眉月说:“肯定有,下次我们开个睡衣趴,专门搞那个。”
其他嘉宾:“……”
工作人员汗流浃背,这些女的真是什么都敢说,仗着后期会剪掉,无所顾忌。
而屏幕前的观众果然一脸问号。
-好跳跃的对话,我总觉得我错过了好多
-是节目组剪掉了好多吧
-她们的脸为什么这么红啊?还这么兴奋,聊了什么哦?
-搞哪个?不会是我想的那个吧?听说之前有个30+女性综艺宿舍开银趴
-哇,你们玩好大
-我劝节目组一刀不剪放出来[]
聚餐的最后,商玉馥端起杯子里的茶,道:“我是听朋友的建议来参加节目的,认识大家已然不虚此行。不管最后我们俩有没有找到爱的钥匙,都非常感谢你们,我以茶代酒,敬大家一杯。”
“干杯——”
六个杯子高高低低地碰撞,溅出液体。镜头拉远,星月遥映夜空。
晚饭结束后,众人分别回房。
裴宴卿跟着柏奚去她的房间,其他人见怪不怪,也就裴宴卿自己觉得她有在划清界限,其实眼神就没从对方身上离开过。
秦柔还问了她一句:“晚上回来睡吗?要不要给你留个门?”
裴宴卿仰头看二楼楼梯长身玉立的女人身影,声音笃定:“回!”
苏眉月从三楼丢下一句,替秦柔抱打不平:“你那么凶干吗?会不会好好说话?”
秦柔笑了笑。
裴宴卿把声音降到只有她俩能听见的地步,说:“欠我个人情。”
秦柔会心一笑:“多谢裴总。”
裴宴卿转身离去,进入那扇打开的房门。
晚饭时柏奚哭得太突然了,情绪的爆发也不同寻常,在外面两人抱了半天,她不说,裴宴卿便没有追问。仔细回想,她还是有点不放心,所以追到房里打算再问问。
房间的摄影机是固定的,是一个俯瞰的角度。
柏奚坐在书桌前看书,户主留下不少书,她住了两天已经快翻完一本了。
拐杖放在离凳子三步远的地方,裴宴卿视线在她的拐杖上掠过,微微俯身,从后面半拥住柏奚的肩膀。
-抱得越来越自然了哈
-裴姐你……
-感觉小柏再哭一次裴姐直接不离了
-至今不知道两人什么问题但是似乎要和好了捏
“刚刚在饭桌上为什么哭?”裴宴卿的脸几乎贴上柏奚的脸,没有一点压迫性,轻柔询问。书桌恰好有一面镜子,柏奚从镜子里看她,抽离的情绪卷土重来,清澈的眼睛瞬间被逼红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商小姐和今唱的故事让我很难过。”她眼睫低垂,藏起了真实的想法。
“你知不知道你只要一撒谎就不敢看我?”
柏奚平静地看向她。
“是真的。”
裴宴卿:“……”
她不该对一个演员用这样的把戏。
“但一定还有其他理由,说给我听好吗?”
“好。”柏奚问道,“你爱我吗?”
裴宴卿哑口无言。
她不能坦言说爱,这样她的坚持像一个笑话,然而否定是万万不能的。
裴宴卿委婉表白道:“你知道我们俩之间的问题不是因为不再爱对方。”
“我爱你。”柏奚一语惊人。
裴宴卿表情空白,唇角已自作主张地弯了起来。
她半晌才回过神,抿了抿嘴,克制道:“你不要说这些,是没有用的。”
柏奚的视线里只有她,世界中却仿佛只有自己。
“我很害怕失去你的爱。”她依旧在说。
裴宴卿闪过一缕念头,稍纵即逝:为什么不是害怕失去我呢?
“你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柏奚甚至没有加上“之一”。
裴宴卿前所未有的满足,甚至回应了她一句:“当然。”
柏奚问她:“爱会消失吗?”
裴宴卿刚挂上脸颊的笑容微微僵住,方才商今那段故事确实很震惊,但柏奚受到的冲击似乎比她大得多。
裴宴卿答不上来。
在此之前她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在此之后她也不能给出笃定的回答。
她心目中爱情的典范就是她的一对母亲。
于是她回答柏奚:“我妈妈和乔姨感情很好,我相信我也会一样。”
柏奚:“如果我们俩遇到今唱和商姐姐同样的情况呢?”
裴宴卿矢口否定:“不会出现。”
柏奚神色哀戚。
裴宴卿举正面例子柔声安慰她:“你看秦老板和苏眉月现在感情不是挺好的,不要想得那么极端。”
“极端?”柏奚重复了一遍,喃喃自语:“万一我就是这种人呢。”
裴宴卿没听清。
“什么?”
“没事我有点累了,裴老师能不能抱我去床上?我想先睡一觉。”
“好。”裴宴卿把她抱起来,坐在床沿,褪去外衣,将她的双腿放进被子里,只开了一盏夜灯,在灯下一眨不眨地看她。
“要不要我陪你?”
柏奚在被子外面寻到她的手握住。
裴宴卿垂眼看了看,没有拒绝,反而用手背盖住她冰凉的手。
“我会等你睡着再走。”
“谢谢裴老师。”柏奚躺了下来,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灯下眉眼温柔的女人,合上了眼帘。
时钟滴答,像更漏滴水,叶片被无根水压弯,沿脉络渗进泥土。
小雨收歇,裴宴卿轻手轻脚地带上了房门。
客厅里有节目组的工作人员,裴宴卿在沙发做了后采,嘱咐他们柏奚已经睡了,不要去打扰她,采访留到明天。
别墅的灯渐次熄灭。
节目组和嘉宾互道晚安,一天的拍摄结束了。
柏奚的后采和前采都安排在第二天的早上。
应柏奚的要求,场地禁止其他嘉宾进入,尤其是在附近张望的裴宴卿。
裴宴卿:“……”
清场以后,PD看着柏奚沉静的侧脸,直觉她有重要的话要说。
昨晚裴宴卿猜测柏奚是把自己代入了今唱的角色,才会情绪崩溃,长久低迷,不仅是她,几位嘉宾和观众也是这么想的。爱而生怖嘛。但实际不是的,商今的问题触动了她内心深处最大的恐惧——她不爱我这件事。
调整好摄影机,PD示意可以开始了。
不等她提问,柏奚便自顾自开了口。
“去年我曾经做了一件非常大的错事,成为我们俩感情无法弥补的缺口。”
“是指……自杀的事吗?”PD问,那两个字她处理得非常温柔。
“是。”柏奚第一次正面提及她们的问题。
-原来是这件事
-可是自杀不是因为网友造谣吗?也不能都怪小柏啊
-看不太懂
-难道另有隐情?
柏奚对着镜头说道:“我选择离开,除了你所知道的那个原因,还有一个理由。”
PD反应了一下,才明白她是对着几个月后看节目的裴宴卿说这番话。
她配合地没有打断。
柏奚道:“那个时候,你是世界上唯一爱我的人。没有条件,没有要求,遇到你是我上辈子、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我不敢相信这样的爱会降临在我的头上,神明不会眷顾于我。你对我越好,你越爱我,我越恐惧,恐惧有一天你的爱会收走,就像它来的时候一样突然。”
对于裴宴卿来说,爱消失了就等于她会头也不回地抽身离去。
裴宴卿不爱她这个魔咒,对柏奚日夜的煎熬,甚至大于她追随柏灵的执着。
“我从来不相信爱会长久,对我来说,有朝一日失去你的爱,会比死去更痛苦。所以我想,如果能死在裴宴卿爱我的时候,也算是一种永恒。你的爱会跨越生死,烙印进我的灵魂,它再也不能离开我了。”
“你曾经问我,做下这个决定时有没有想过你。我想过的,每想一次就会更坚定我的想法。我的母亲和你,对我而言,其实并不是一道选择题。”
柏奚看着镜头,慢慢地说道。
柏奚的讲述并不华丽,也不带太多主观情绪,隐约窥见什么的观众却毛骨悚然。
-卧槽,她好疯,我好爱
-为了留住永恒的爱,自己选择去撞山自杀,清醒地发疯第一人
-建议内娱辣鸡编剧来学一下什么叫疯批
-可是我好心疼裴仙
-什么疯批,就是自私!自杀前有没有想过恋人的感受,你是永恒了,你的爱人要一辈子生活在阴影和遗憾里
-+1我总算理解裴仙为什么不肯原谅她
裴宴卿紧紧地攥着手边的电视遥控器。
节目里,柏奚的讲述仍在继续。
“我本来可以不说这些,也打算把过往永远咽进肚子里。但在今天,我决定向你坦诚,我的卑劣,我的极端,我的懦弱,我的自私的本能。”
柏奚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眼底蓄上浅浅的泪雾。
“我的灵魂卑劣不堪,千般不好,唯有一好——她爱你。”
第一百五十九章
《猜不透的她》第五期结束,延续了前四期的热度,讨论量更上一层楼。
又刀又甜节目组基本操作,“爱会消失吗”连上几大讨论区热榜话题,许多人有同样的困惑和烦恼,交流经历,情感专家旁征博引,掀起了网友热议,其中不乏二极管行为骂战,此话不提。
一波浪起,一波更高。本期最令人震撼的无疑是片尾柏奚的自白,出乎所有人的预料,热搜转发条条破万,最高那条两小时破了十万。
主题:【《猜她》第五期:千般不好,唯有一好——她爱你。】
1L:刚看完,震撼到失语
2L:我是粉丝,我好心疼
3L:我是裴粉,我好生气
4L:我是cp粉,现在不知道想BE还是HE,心情复杂
7L:第一次觉得这句话如此应景:她超爱。她的灵魂都爱她。
8L:这么平静的外表下也可以有如此疯狂的心吗?得是多深的执念,又有多缺爱,宁愿带着爱去死,以求永恒
9L:猜不透的她,真的猜不透
11L:纵观前几年她俩的婚姻,我一直以为裴仙是恋爱脑,恨铁不成钢,现在看来柏奚才是那个病得厉害的
15L:恋爱脑达咩,但是恋爱脑X恋爱脑我嗑爆!!!绝配好吗!!!
16L:两个顶级恋爱脑的较量,我可以![]
22L:柏奚不仅是恋爱脑吧,她是疯,她自己也说了,极端懦弱自私卑劣,我不认为这样的人会是好伴侣,裴仙值得更好的人,她选择离婚是对的
23L:但是我被感动到了,可能我也是恋爱脑吧呜呜。如果是我我会选择和她在一起,毕竟她只有我了
25L:如果她随时会选择自杀呢?美其名曰爱你。身边埋个定时炸.弹,一旦炸了你痛苦一生,你还愿意吗?
30L:大家都讨论得好严肃,但是小柏既然说了出来,说明她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啊,也许不会再极端了,否则她上节目挽回干吗?直接再死一次不就好了
35L:30L说的有道理,然而信任这种事是很难修补完好如初的。我私心是想有情人终成眷属,她们俩明明那么相爱,错过天理不容
40L:看后面几期节目吧,才播到一半呢,剧情越来越精彩了是真的
66L:无情的嗑药鸡来啦,本期日记裴仙首次提及柏奚!重大转折——
先来柏·小学生春游进化版·奚:【旅行第五天,自深夜醒来,房间是习惯的空洞。白天的事已混乱记不清,我的思绪仍然被商小姐和今唱的故事占满,物伤其类,我在饭桌上失控了,裴宴卿很温柔地安慰了我,还守着我睡觉,我问心有愧。是过去的我亲手葬送了这份爱,现在的我又想拾起来,是否是另一种自私?但无论如何,我要去爱她。不为弥补,也不是负疚,是因为我爱你,所以我需要你。
【即便有一天你真的不再爱我,我依然会爱我自己,我永远不会再让你失望。】
裴仙版:【终于还是忍不住写她,我的坚持似乎没有意义,算了。其实录节目的第一天开始,我就感觉到了她的转变,一点一滴我都看在眼里。晚饭的时候她哭了,我措手不及,脑子里想的全是我的错,我不该让她岌岌可危的安全感更加缺失。我今天对她太凶了,哪怕我生她的气,也不该不分青红皂白,以后的旅程会注意。题外话:她哭起来真好看。(划掉)
【你知道我们俩之间的问题不出在爱本身,不要怀疑我对你的爱】
90L:啊啊啊啊啊啊啊隔空示爱kswl
91L:本cp粉宣布原地复活
93L:谢谢节目组把划掉的内容大特写,谢谢谢谢磕一个
95L:突然发现,柏奚是对着镜头说的,裴仙应该也是第一次听到柏奚这段自白吧,不知道本人受到的震撼有多大?
98L:千万别BE啊,这对现在追得我百爪挠心
……
电视机的节目片尾名单放完,自动播放下一个综艺。
与之前不同的热闹和综艺音效从音响传出来,坐在沙发上的裴宴卿动了动手指,泛白的指节松开了遥控器。
她看着面前的茶几,手伸出去,却凝滞在半空,似乎一瞬间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
好半天才想起来,她是想喝水。
杯子里的半杯水灌入喉咙,空了,但还是渴。可能是空气太干燥,她起身去中岛台倒水,接好后倚在边缘喝完了玻璃杯的水。
她回到沙发,屏幕一闪一闪,朋友们的消息已经塞满了微信。
【小说女主竟在你身边】
【她好疯,她好爱】
【姐们你,要不然快逃吧?】
【要不要出来喝一杯?我带酒去你家也行】
【看节目了吗?我今天都有空,随时联系】
裴椿也来掺和一脚:【我的女媳,你的老婆,真是了不得】
了不得本人头像静静地躺在置顶,没有发来只言片语。
旅行早已结束,该了解的裴宴卿本以为在那半个月内都已了解,她的心结也早就解开。如今的小曲折,无非是她想体验正常的恋爱流程,想柏奚追她,顺便再多考察她一段时间。
她们终究会复合的。
如果柏奚不在节目里当众说出口,她一辈子都不会知晓此事,也无从得知柏奚曾经的决绝赴死背后,是爱走到极端的偏执。
不是选择题,是她的爱与对柏灵的爱可以两全。
柏奚的爱固然扭曲病态,却也太厚太沉,压得裴宴卿心脏几乎透不过气。
她的手掌撑在沙发坐垫,五指慢慢地收紧,颈椎后仰,大口呼吸,缓解缺氧的压力。
她指尖点进柏奚的语音通话按钮,悬在上空几秒后收回,她起身去厨房。
冰箱里还有柏奚上次炖的高汤,做汤面简单快速,也不需要多好的厨艺,裴宴卿把生面条下进锅里。
滚水沸腾。
裴宴卿的视线被雾气模糊,她挥了挥面前的水汽,后知后觉地开了油烟机。
面端上餐桌,切好的面码还在厨房,裴宴卿来回跑了一趟又一趟,才囫囵凑出来一碗能吃的面。
柏奚的消息终于到了:【中午吃的什么?】
裴宴卿和她一样,假装相安无事地拍了张照片回复她。
柏奚观察了一番,道:【面好像坨了,是在汤汁里浸久了吗?】
裴宴卿:【手艺不熟练,忘东忘西的】
对面“正在输入”了许久,裴宴卿心里浮现的回复和柏奚一字不差。
柏奚:【下次我做给你吃】
裴宴卿对着手机屏幕犹豫,柏奚似乎看得见她的神情似的,催促道:【先吃饭吧,面该不好吃了】
裴宴卿快速回了一句好,搁下手机的同时,感觉自己松了一口气。
今天是周日,上次回国以后,裴宴卿收拾了两天心情,把柏奚叫到家里吃饭,度过了一个平静的下午。没擦枪走火,也没心猿意马,两人就在互有好感的暧昧期试探,虽然不像从前激情难抑,但别有意趣。
裴宴卿认为是有益于她们感情进展的,激情不能长久,落地生根才是生活。她想要和柏奚长久地过一辈子,也自以为看清楚了她们的未来,她们走在正确的必经的路上。
然而柏奚实在太出乎她的意料了,在她们浓情蜜意、抵死缠绵的那三年,她无数次怀里抱着自己,内心是如此阴暗的想法。
那现在呢?
裴宴卿的人生太光明了,星星遮不住月亮的光辉,连一片阴影都没有。
她得到的爱无私,她给予的爱也毫无条件。
她在爱里唯一受到的打击在去年,她以为是输给了柏灵,现在她想,她输给的明明是自己的爱人。
输给她的极端、懦弱、卑劣、自私。
裴宴卿难以接受这样的爱。
如果是她的朋友遇到这种人,她一定会像网友说的那样,送她一句话:快逃。
但她是柏奚,也是千辛万苦和她走到今天的亲密爱人。
她已经改变了。
可心里分明还有一个声音在问:真的吗?你确定她每一次看向你的眼神里没有别的阴暗想法吗?
——不,她的爱纯粹无暇。
裴宴卿与内心的声音争辩,分不出胜负。
面最终只吃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倒掉,裴宴卿给柏奚发了条消息,说她要去午睡。
柏奚回复她:【好】
裴宴卿收拾好厨房,路过客厅,安静的楼道里忽然传来电梯运行声。
裴宴卿鬼使神差地打开了大门,看见正在下行的电梯,数字跳跃,很快抵达一层。
她从手机里找到物业管家的微信,想向她确认刚刚下去的是什么人,最终还是打消了念头。
她环视四周,楼道空空如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叮——
柏奚从电梯走出来,单手提着精致的保温饭盒。
一楼保安向她笑着问好:“中午好柏小姐,送完饭就走啊?”
柏奚说是,和保安道别,转身走出了大厅。
保安目送她离开,心里闪过什么念头,不干他事,懒得多想。
没过多久,电梯里又下来一个人,保安认得她是28层的业主,28层有两位业主,是一对明星妻妻,刚走的就是另一位。
“裴小姐,中午好。”
裴宴卿明明坐的电梯,却仿佛跑下来的,气喘吁吁,一只手扶着墙壁才能和他对话。
“刚刚有没有人下来?”
“有的,就是您太太。”
裴宴卿的瞳孔骤然轻缩。
“她什么时候来的?”
“得有一两个小时了吧。”保安想了想,回忆道。
他眼前已没有裴宴卿的身影。
“裴小姐——”
裴宴卿头也不回地打开大门追了出去。
第一百六十章
沉重的玻璃门被一把推开,裴宴卿的身影追到了楼外。
“柏奚!”她提高声音却不敢叫得太大声,她追出了十几米远,绿化高低荫蔽,四方来路,目之所及找不到熟悉的人影。
裴宴卿面色焦急。
柏奚丢在中控台的手机屏幕亮了亮。
她的车已经开到了小区门口,在杆子抬起来的时候她拿过来瞧了一眼。
年轻女人呼吸微滞。
裴宴卿:【你在哪?】
柏奚把车开出去,就近停靠路边。
口红被咬深了一个色号,柏奚犹豫了一会儿,回复她道:【刚吃完饭,在家】
裴宴卿:【再给你一次回答的机会】
柏奚从后视镜看小区里面,车后,没有半个人影。
按理说裴宴卿不该发现才是,但是……
柏奚:【小区门口】
裴宴卿:【回来】
柏奚:【嗻】
柏奚脸上扬起情不自禁的笑容。
门岗保安只见刚开出去的车转了个弯又掉头开进来,驶上原路。
“……”
柏奚把车停在地上,提着她的保温饭盒,整理了自己的衣服,对着镜子又照了照自己的脸,方迈开浅色烟筒裤包裹的笔直小腿,朝家的方向走去。
裴宴卿本来是站在门外等她,看见她身影的下一刻却独自进去了。
柏奚明眸的笑意浅了些,仍随她脚步先后进了门。
电梯厅的保安也和门岗见识了一样的事,他与二人往来见得多,送二人进电梯时还送上祝福:“裴太太,柏太太,下午心情愉快。”
柏奚话少,但面对裴宴卿是例外,尤其对方一副不讲话的样子。
“你有没有发现小区的保安,单独见我们是一个称呼,看见我们俩一起又是一个称呼。”
裴宴卿鼻音回了她一句淡淡的“嗯”。
她早就发现了,物业也是这样,当时还是她告诉柏奚的。太久了,可能柏奚已经忘了这件事,或者那时她在走神,没听进去,也是如她今日这般心不在焉地回复她。
裴宴卿又想到她在节目里说,随时准备带着她的爱离开的事,心潮迭起。
既然没打算一直在一起,那不注意听她的话很正常咯。
柏奚:“我记得你好像和我说过这件事?”
裴宴卿的表情自冷漠跨越到喜悦,眉头赶在泄露真实情绪拧了起来:“好像?”
柏奚确定道:“去掉好像,就是说过。”
裴宴卿轻轻哼了一声。
“可能觉得这样称呼我们会比较开心。”算是回答了她先前的问题。
是裴宴卿会比较开心。当初她们俩公开以后,裴宴卿马上在业主群也公开了,发红包发喜糖,比结婚还热闹。喜糖送到物业,保安也人人都有。一楼的是她们亲自去送的,当面改口最快。
裴宴卿一听,那个高兴,眉开眼笑地当场扫二维码给几人封了大红包。
吃人的嘴软,也成了传统,往后就都这么叫了。
电梯抵达28层。
柏奚瞧了眼站在里面一动不动的裴宴卿,捉住她的袖子把人请了出来。
大门还是开着的,足以证实追出去的人有多着急。
和女人现在面无表情的样子倒是判若两人了。
裴宴卿在生气。
她仍愿意生气,一切都好说。
其实柏奚预料的结果比这要糟一些,裴宴卿应该要花费几天的时间消化,这几天她可能不想理她,待她平静之后柏奚再来接受她的审判。
但她想着,万一呢?万一裴宴卿想立刻见到她,所以她来了。
现在的进展无疑是好的,可她总觉得自己的出现是不是绑架了她,在裴宴卿还没想清楚的时候,她闯入,裴宴卿那么爱她,怎么舍得她孤身离开?
柏奚关上门,把保温饭盒放在玄关,弯腰蹲在裴宴卿身前,一手温柔握住她的脚踝,替她换家居拖鞋。
裴宴卿盯着面前乌黑的后脑勺,长发从肩后垂下,一些扫过脚背的皮肤。
柏奚直起身来,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裴宴卿依然没什么情绪:“楼道有电梯声。”
柏奚笑道:“早知道我就该和上来一样走楼梯。”
裴宴卿喉咙动了动,似乎有什么话咽下去了。
她们可是住在二十八层。
她的腿……
柏奚察觉到自己的失言暴露,提前道:“我的腿已经全好了,医生也建议我做一些爬楼锻炼。你不用老是担心,我有好好照顾自己。”
两人一直杵在玄关。
柏奚牵着她的手腕引她坐到沙发,接着道:“还有,即使你发现门外是我,也不必追的,我没那么脆弱。早在说出实话那天我就料到了今日,你怎样不接受,我即便伤心,也是应得的。”
她的手顺着腕骨摸到女人的手掌,摩挲几下后眷恋地覆上她手背。
“你总是待我这么好,我才问心有愧。”柏奚温柔道。
“说完了?”裴宴卿抬起眼帘,睫毛落着冰雪。
柏奚愣了一下。
“说完了。”
话音刚落,她便被拉入了窒息的深吻当中。
火热的温度欺进她的唇与齿,卷弄勾连。唇瓣被磨得发红,太阳穴发烫,她的肩被一只手牢牢钳住,按进沙发里。柏奚下意识地张开了嘴。
迎来更深入的吻,纵情的勾起沉寂的,来回吞弄。
柏奚仰着雪颈,折出一个弧度,几乎承受不了。
裴宴卿百般不厌含吮着她的舌尖,柏奚眼角逼出一圈红晕,反手拉过她的胳膊,就要欺上去回应,裴宴卿撤得干净迅速。
柏奚唇上的温度落空,怀里的热度也空荡荡。
“……”
裴宴卿擦了擦自己的嘴,颇有几分快意地道:“话都让你说了,现在还想说什么,说吧。”
柏奚:“……”
柏奚尝试厚颜无耻:“再亲一次?”
裴宴卿回了她一个笑容,抬起身子,坐得离她更远了。
柏奚恨自己瞻前顾后,没有第一时间回应,现在什么都没了。
反倒裴宴卿夺回一城,见她满眼渴求懊悔,堵着的那口郁气总算纾解了一二。
最初的冲击过去,柏奚的突然露面,几番浪潮冲刷,裴宴卿发现,沉淀下来的不是怀疑、恐惧,而是对她的怨恨。
怨她以为坦诚相待,原来她心里藏着这么大的秘密。
怨她没有早点说出来,三年来都活在内心的煎熬当中。
怨……
也怨自己,竟然一丝一毫都没有察觉。
但原谅是不会轻易原谅的,尤其是她跑到门口守着,又悄悄离开,现在又在这跟她长篇大论。
她以为自己是谁?仗着自己喜欢她,好也是她,坏也是她,自私是她,无私也是她,话都让她说完了,把她裴宴卿放在哪里?
只能被动接受的位置吗?
她只有在床上喜欢躺着而已!
柏奚被她丢在一边冷落了半天,这才问道:“你……裴老师,你怎么想的?”
裴宴卿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我怎么想的重要吗?”
“重要。”柏奚底气不足道。
裴宴卿重重哼了一声。
按理说柏奚应该患得患失,但不知怎么,自从上完节目以后,她们俩虽身体不如从前亲密,灵魂却更紧密了,容不进任何缝隙,她们合该要一辈子在一起的。如果有来世,柏奚觉得她的下辈子也是自己的,直到生生世世。
虽然理智告诉柏奚她应该小心翼翼,但情感制造的氛围,让她们俩只要在一起,说什么都像打情骂俏。
裴宴卿在她身边,给她的感觉是安全,或许源于她内心的安全感终于生根发芽,不必依附谁的枝干。四年前裴宴卿用爱浇灌精心呵护的那颗种子,长成盎然大树,也反过来庇佑了她。
柏奚身上多了一种能让人信服的气质。
她们俩已经逐渐成长为彼此的安全型恋人。
即使裴宴卿先前有所动摇,在看见她眼睛的那一刻,就不再怀疑。
她的爱纯净无暇,她的心也只在自己这里。
裴宴卿认真问道:“你在旅行中对我说的话,有没有任何欺骗和隐瞒?”
柏奚举手发誓答:“从未欺骗,隐瞒你的只有这件事,你已经知道了。”
裴宴卿不想承认自己这么快就想原谅她,于是暂且拿乔,绷着脸不理她。
而柏奚的神色微变,似乎想起了什么,并指的手慢慢放了下来。
裴宴卿心弦一跳,皱眉道:“还有别的?”
“确实还有一件。”
“是什么?”
柏奚表情微妙,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
“你还记得吗?那次我们单独旅行……”
裴宴卿跟随她的讲述,思绪渐渐陷了进去……
*
《猜不透的她》第五期的热度一直延续到第六期播出,刚更新便有无数观众蹲点观看。
根据唐甜的记忆,这应该是甜度爆炸的一期,特意给自己设置了彩色弹幕,刷了一排过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裴总绝世美0!
-前面的说什么呢!裴姐是1!!!
-什么?!全网居然还有裴1党?
-谁说自己动不是1呢~
-她们俩性.福就好,我没有意见(
-这期预告巨巨巨甜,从周三期待到现在,嗑死我了
-妻妻分组单独旅行,这和度蜜月有什么区别啊啊啊啊
-起猛了家人们,有朝一日亲眼看我cp度蜜月了!!!
旅行第六天,一大早,六位嘉宾接到节目组的任务卡,苏眉月读出卡片上的字:“请各位嘉宾两两一组,分开旅行……”
苏眉月问PD:“这个两两一组可以自由组合吗?”
PD微笑:“可以的,只要达成一致就行。”
苏眉月想了想,裴宴卿和柏奚肯定分不开,商玉馥和今唱情感危机,她横插一脚算什么事?除了和秦柔一组,她别无选择。
这是老天要亡她啊!
节目组体贴地给了她一个瘫倒的镜头,弹幕一片哈哈哈。
镜头切到三人房间。
“单独旅行……”
秦柔读出了任务卡上的字,笑容同时浮现在她的眼角。
裴宴卿听完用面霜的罐罐遮了一下自己的脸。
-别遮了姐,大伙都看到了
-笑得太不值钱了
-度蜜月就这么开心吗?
-两人欢喜一人愁
柏奚因为早上同时安排了后采和前采,时间比较长,采访结束节目组直接把卡片递给她。
向PD确认完分开旅行的意思,和裴宴卿同样的笑容绽放在了她的脸上。
-也就半斤八两吧
-裴仙粉过来看一下,这位也不值钱
-她俩互相不值钱就好了呜呜呜,我嗑死
柏奚收起任务卡,真心实意地向节目组道谢,眼底隐有泪光,PD也很动容。再次从镜头外走出来拥抱她,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入镜清晰。
观众也亲耳听到了柏奚那句乖巧的:“谢谢姐姐。”
-啊啊啊啊好可爱阿妈亲亲
-你完了小柏
-你管别人叫姐姐!
-裴姐这不1一下说不过去了
-我现在就要看裴仙爆炒小柏
-预告里好像真的有【小声
-什么?!
柏奚拄着拐杖离开采访区,非常“巧合”地在外面碰到了裴宴卿,裴宴卿昨晚刚把她弄哭过,说话的语气态度柔和了不止八个度,道:“我是来问你,早餐想吃什么?我给你拿。”
柏奚颔首道:“和你一样的就好了,谢谢裴老师。”
裴宴卿说:“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吧?”
“也好。”
柏奚跟她一块去院子里,裴宴卿有一搭没一搭和她闲聊:“你接到节目组通知了吗?”
“是度蜜……分开旅行的事吗?”
“嗯。”裴宴卿明知故问,“你想和谁一组?”
“你们有计划吗?我刚刚在备采,没有听到。”柏奚打太极把问题抛了回去。
“听说苏眉月哭得很惨。”裴宴卿步履平稳,不置可否。
“你想和苏姐姐一组?”
裴宴卿听见她口吻自然地又吐出一句姐姐,叫的还不是她,扭过头拉长了脸,转回来面色如常道:“她要是求到我头上,我很难拒绝。”
柏奚语气有些急切:“可是秦姐姐肯定想和苏姐姐一组的。”
裴宴卿欣赏她焦急的神态,同时多掺了一份醋意,故意道:“她们俩都离婚了,还能强行绑在一起不成?节目组说了不强制组队。”
“可是,可是……”
裴宴卿好整以暇。
柏奚伸手扣住她的手腕,暮春的衣袖扫过肌肤带来寒意,沁凉舒适。
像风里颤抖的花瓣,耳边的声音亦柔弱堪怜。
“我不许。”
裴宴卿骨头都要软了,眼神懒洋洋眯起来。
“你凭什么不许?”
“你只能和我。”柏奚攥着她的腕子拖到自己身前,难为她腿脚不便,力气一点不小,裴宴卿差点被她拉进怀里。
她急忙稳住了身形,又去看柏奚的腿,松了口气。
裴宴卿止步,两人僵持在院门口。
裴宴卿依然在说要和苏眉月一组气她,柏奚不吭声,眼眶却慢慢红了。
往日她都是红一红眼圈就罢,昨晚还是第一次哭,但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柏奚安静的眼泪砸在地上,砸在裴宴卿心口,落下一个个小坑。
裴宴卿当时就想:我为什么要和她争呢?
苏眉月从屋子里冲出来,嘴里还嚷着:“我完了裴总你一定要救我,节目组它这个分开旅行要人命啊,晚上两个人居然要住在一起的!你——你们——”
只见二人面对面站在院子里,裴宴卿低下头,正温柔吻去柏奚脸上的泪水。
苏眉月:“……”
裴宴卿如梦初醒,掩饰一瞬间的不自然,回头问她:“怎么了?”
苏眉月:“没事,打扰了。”
她机械地转过身,进入屋内。
裴宴卿抿了抿沾染水迹的唇,搜肠刮肚,脑子里浮现的竟只有苏眉月刚刚的话。
今晚她和柏奚要睡一起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镜头从柏奚哭切远景,再到苏眉月从屋子里冲出来看到二人在院中亲吻,行云流水,富有戏剧性。
但是——
观众不干了。
-我中间那么大一个过程呢???
-我cp辛辛苦苦发口糖你们给我剪了,节目组作恶多端!
-怎么亲上的怎么亲上的细说
-啊啊啊啊啊我要看裴姐口是心非啊
-嘴里的冒烤鸭突然失去了灵魂
-前面冒烤鸭给我留一块
裴宴卿也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就是柏奚一哭她一心软,今天天气晴好,天空像一面湛蓝的单面镜,白云为它镶边。
视线拉近,院子内围种满了花花草草。
好花好景,美人垂泪在怀。
她不心动,岂不是比柳下惠还柳下惠。
好在被苏眉月撞破以后,柏奚并未揪着此事不放,只依然捉住她的袖子,哭过的嗓音带着天然的柔弱:“你还要和苏姐姐一组吗?”
裴宴卿满脑子都是睡一起,别说苏眉月了,旁人都忘个精光,更不记得先前与她故意置气。
裴宴卿嫌弃的意味很明显:“谁要和她一组。”
“那你和谁一组?”
“除了你,还能有谁。”裴宴卿看向院子角落开得正好的一盆杜鹃花,慢慢说道。
柏奚雀跃地咬唇,缓缓抿出一个笑容,小鸟依人偎进裴宴卿的怀里。
-是我的错觉吗?小柏这段有点……
-茶里茶气?
-表演痕迹过于明显了,但是尊嘟我见犹怜
-虽然是演的但竟然一点都不违和啊啊啊啊
-救命,我好吃这套
-裴仙看起来也吃这套
-有个演员女朋友真的太太太爽了,双演员我嗑爆
裴宴卿看着枕在自己肩头的脑袋,视线顺着往下,落在柏奚喜形于色的脸上,她的唇瓣浅浅地咬着,一点都不柏奚,但是柏奚只在她面前演的这一出私人订制,裴宴卿承认她被取悦到了。
本就不点而朱的红唇被咬得水泽潋滟,裴宴卿咽了咽口水。
-节目组特写给得好啊,加鸡腿
-狠狠地给我亲!
-裴姐忍不住了,忍不住就不要忍!你们还没离呢!
-什么时候我能看到这句能不笑
-她闭眼了,她要亲了
-啊啊啊啊啊
正在这时,院子里再次闯入两位不速之客,苏眉月拉着秦柔的手,指着二位道:“我就说她们俩在院子里打啵,这下你信了吧。”
后面还有探头探脑的今唱和商玉馥二人。
裴宴卿&柏奚:“……”
弹幕一片捶胸顿足。
-苏首席:发疯所以决定创死所有人
-但是想看亲亲的观众是无辜的
-都是成年人了,看个亲亲怎么了【打滚
柏奚反应极快:“我眼睛里进了脏东西,裴老师帮我吹一下而已。”
裴宴卿知她给自己找台阶,但一时心气突然上来,冷道:“打啵怎么了,你没有所以你嫉妒。”
柏奚震惊。
苏眉月:“……”
转头找秦柔哭,秦柔轻抚她狗头,同是电灯泡,也不好光明正大偏袒。
她就说不来,苏眉月偏要和她分享热闹。
苏眉月转身背对裴柏的角度,刚好面对今商,昨夜饭桌坦白没有爱的恋人轻轻地接了一个吻,今唱亲的商玉馥。
苏眉月:“……”
苏眉月发出了嚎啕的假哭声。
-只有苏首席一个人受伤的世界再次达成了
-秦老板:
-商今这个吻还挺美好的,搞不好竞争恋爱能重拾爱火
-好一个竞争恋爱,三对速速推广!
秦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裴宴卿不嫌事大地提点了一句:“有的人没有人亲,所以崩溃了,秦老板今晚要加油。”
秦柔玲珑心窍,笑一笑,承情应好。
苏眉月气得跑回屋了。
早餐在外面,秦柔向几位点头,回去哄苏眉月出来吃早饭。
一大早玩闹了一通,虽然没亲上,但裴宴卿承认自己对柏奚有渴望,差点付诸行动且成功以后,身上无形的冰霜融化了不少,也不再喜怒无常,伤人一千自损八百。
至少两人的相处看起来正常多了。
今天要独处一整天,再和从前那样,故意不给她好脸,她也累得慌。
柏奚拿起温牛奶给她倒了一杯,裴宴卿温和地道了声谢,反问她要不要吃鸡蛋,柏奚受宠若惊,马上说了句要。
裴宴卿拒绝了她来接的手,亲自给她剥鸡蛋壳。
苏眉月在边上吐槽:“你们俩现在的气氛随时都能do起来。”
-笑死,好敢说
-这段居然没被剪!我再充一年会员!
-苏首席现在是我唯一的荤菜了
-该说不说,裴柏就是一副要do死对方的眼神
-没错,在我的脑海已经八百回合
裴宴卿的反应不负众望,轻描淡写:“你羡慕啊?”
被怼回来的苏眉月:“呜呜呜。”
今唱叹道:“何必呢。”
商玉馥盯着秦柔再次抚上苏眉月后背的手,声线沉稳好听:“我怀疑苏小姐是故意的,为了让秦老板安慰她。”
苏眉月:“……”
秦柔唇角掀起一个笑。
柏奚藏不住窃喜。
裴宴卿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背,低声道:“别跟她学坏。”
柏奚小小声应了句好,反手用小拇指轻轻碰了一下她的手。
裴宴卿垂眸,落在二人勾着的尾指上。
她心湖轻柔地波动,不能说很饥渴,但实在很想与她有肌肤之亲,这种需求不是强烈的,却十分顽强,不达目的不罢休。
牵都牵了,干吗只牵一个指头?
早餐吃到一半,裴宴卿按捺不住,在桌下趁机捉住了柏奚的手,手掌贴合她的手背,牢牢按在自己的大腿上。
柏奚:“!!!”
她差点叫出声,及时咽了回去,心跳不争气地加快。
苏眉月惊道:“小柏,你的脸怎么突然这么红?”
裴宴卿淡道:“苏老师,你的话怎么这么多?”
苏眉月被秦柔截了下来,饭桌裴柏的一角充满了暧.昧的气氛,其他人都没有打扰。
-发生了什么我靠
-所以为什么柏奚的脸这么红,裴姐做了什么
-不会在底下悄悄做了吧?
-桌底为什么没有摄像头啊啊啊啊
-我不要当观众我要当读者,给我上帝视角啊摔!
-就是,早知道不应聘综艺观众了呜呜呜
柏奚已经太久没有和裴宴卿正经牵过手了,连碰她一根小指头都要鼓足勇气,裴宴卿不拒绝她,她已心满意足。但是裴宴卿忽然主动牵她,情不自禁地抚摸她的手,对柏奚而言无异于全身心按摩,脸红心跳算浅的,她默默地并拢了双膝,努力让自己的呼吸控制在正常范围。
无怪乎观众看到这一幕会想歪,是柏奚先六根不净,满脑子绮念。
裴宴卿也没料到柏奚的反应会这么强烈,她半边身子靠着自己,脸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裴宴卿淡淡抬眸,看了一眼对面的摄像机,摄像机被迫点了点头,关闭了这台机器。
“你怎么了?”裴宴卿干脆把她整个人扶到怀里,伸手去探她的额头。
柏奚的体温都高了起来。
“可能有点发烧。”她因为乍喜,神智飘飘然,确实产生了类似发烧的症状。
“我先扶你回房休息。”
说是扶,但柏奚要拄拐,所以仍旧是裴宴卿将她抱回去的。
二人远去,四位嘉宾看着她们的背影啧啧。
连商玉馥都忍不住说了一句:“我觉得她们俩像来度蜜月的。”
苏眉月:“还有十来天,不知道要吃多少狗粮。”
她怒啃一口苹果。
*
柏奚被放到卧室床上,裴宴卿转身往外走,她抬手拉住对方的手,挽留道:“别走。”
裴宴卿看着她泛红的脸,声音柔下几分:“我只是去关门。”
柏奚松开手,目光紧紧地盯着她。
裴宴卿关好门回来,坐在床沿,伸手握住她的手,道:“睡吧。待会会有医生过来。”
“我没生病。”柏奚道,“我只是……”
裴宴卿及时倾身,挡住了摄像头,也阻止了观众窥探柏奚的口型。
柏奚说的也确实不能让别人听见。
裴宴卿念头滚烫,视线沿着被面下她的身体逡巡了一圈。
柏奚喉咙吞咽:“我想要……”
裴宴卿打断她:“你不想。”
“……”柏奚把脸转向另一边。
还学会闹脾气了?
没多久,柏奚又转回来,看着她:“那你能不能抱一下我?”
“别得寸进尺。”
柏奚眼里盈盈的,多了一层泪光。
“……”
裴宴卿伏低身体,继续挡住摄像头,轻声道:“那你不许脱衣服。”
“不脱。”柏奚允诺。
裴宴卿借着俯身的姿势抱住了她。
柏奚的唇在她耳边难.耐地徘徊,同时发出压抑的喘声。
裴宴卿闭了闭眼,声音散在空气里。
“把摄像头关了。”
总控室的制片人:“……”
柏奚身上的温度更高了,胳膊从被子里伸出来勾住裴宴卿,脸颊胡乱蹭着裴宴卿的颈窝。
裴宴卿撑在柏奚上方:“我数一个数,一。”
摄像头的红点彻底消失。
-我超,又切镜头!!!
-是不是do了是不是do了
-竟然是裴1我滴天,大反转
-啊啊啊啊啊啊我吃得太好了
-我的cp在节目里do了!鲨了我给她们助兴!
-心想事成,裴姐爆炒小柏!!!
敲门声响起来的时候,裴宴卿正把柏奚两只手腕交叠,压在头顶,柏奚在她怀里不安分地扭动。
裴宴卿气喘吁吁,咬牙对她道了声:“有人来了!”
柏奚茫然睁开水汽弥漫的眼,听话地不再挣扎。
外面的人又敲了两下,工作人员道:“裴总,小柏?”
裴宴卿匆忙拉好被柏奚扯得乱七八糟的衣服,两手拢了拢墨青长发,镇定地打开了房门。
但她没来得及整理的皱巴巴衬衣下摆,和布满绯色的脸,实在说不上清白。
工作人员神情微妙。
裴宴卿自动忽略对方的表情,道:“医生呢?”
随行的女医生从工作人员身后走出来,给柏奚量完体温后,从医药箱里拿出了退烧药。
裴宴卿读出额温枪上的数字:“37.6℃。”
果然是发烧了。
从刚刚柏奚不正常的表现来看,裴宴卿就确定她发烧了。在一起的第二年春天,柏奚从剧组杀青回来,换季发烧,在卧室睡了一下午,裴宴卿下班回家,给她煮了粥,回房叫醒她。
生病的人脆弱,也诚实。刚好她们两个月没见,柏奚就像今天一样缠着她死活不放。
粥从八点放到十一点,身体里的水分被榨干,出了好几身汗的柏奚,终于浑浑噩噩恢复了几分清醒。
裴宴卿躺在她身边累得睡着了,又被她推醒。
柏奚急道:“你别跟我睡一起,会把感冒传给你的。”
裴宴卿示意她低头。
柏奚看见密密的红点,到处都是。
柏奚回忆起之前意乱情迷的片段,脸腾地红了。
裴宴卿累得打哈欠,把被子重新给她盖上,道:“要传染早传了,让我睡会儿。”
柏奚不顾腰肢酸软,强行把她推了起来。
“不行,我身上有病毒,你去次卧睡!”
最后还是分房睡了两天,柏奚感冒刚好便飞到外地跑通告,裴宴卿幽怨了整整一个星期,最后以她跑去当了天贴身小助理告终。
柏奚很少发烧,裴宴卿印象里只有那一次,记忆深刻。
但是她在剧组有没有就不知道了,各自报喜不报忧,向来如是。
裴宴卿要是知道她在剧组生病,肯定会飞去探班。
裴宴卿问医生:“她为什么会发烧?”
“平原地区到高原,会发烧不少见,可能是高反,也可能是别的原因。情况不严重,睡一觉就好了,如果迟迟不退烧,再送去医院。”医生顿了顿,意有所指道,“你也要注意,裴老师。”
裴宴卿愣了下,说:“好的。”
-不是,医生这句话什么意思啊?
-医生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刚刚裴姐从小柏房间里出来,衣衫不整,脸颊红润捏
-不管,现在开始造谣,裴姐把小柏do发烧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柏奚昨夜乍悲,情绪崩溃,一直延续到今天早晨,裴宴卿的进一步接受又是大喜,两相冲击之下,她车祸后尚未好全的身子骨在高原缺氧地区便发起了低热。
方才还有力气缠着裴宴卿,这会儿吃了药只有浑浑噩噩睡觉的份。
裴宴卿在床边陪着她,听见她低声呢喃。
她凑近了女人的唇去听,才听清她说“痛”。
“哪里痛?”裴宴卿一手贴着她的额头,一手握着她的手,语气温柔得化出水。
柏奚闭着眼,脑袋在枕头上左右转动,说不出来哪里痛,身上又酸又痛。
“医生已经给你吃了止痛药,很快就不会痛了。”
“裴宴卿……”柏奚依然半昏半醒,念叨的话却换成名字。
裴宴卿伏低身子,贴她更近,拉着她的手抚上自己的脸,轻柔道:“我在这里。”
“不要离开我……”
“我不会离开你。”裴宴卿肯定道。
柏奚眼帘紧闭,颤动的睫毛从眼角滑下一行清泪,她意识混沌,却声音哽咽。
“我们不要离婚好不好……”
裴宴卿身形一僵。
-我不行了,怎么最后还给我来一刀QAQ
-小柏好可怜
-只有睡着的时候才敢说出心里话
-不知道裴仙怎么想的,反正这门亲事我同意了呜呜呜
-你们俩不准离!
-既然答应不离开她,为什么非要离婚呢?
裴宴卿第一次直接地从柏奚口中听到“不想离”这句话,从她们俩那次吵完架,柏奚离开她们的家,协议签署,离婚提上日程,柏奚再没有提过反对。她答应了离婚以后,柏奚还可以追她,于是她们俩都盼着离婚,然后有一个全新的开始。
所以这不是她们俩的期盼,只是她一个人的执着吗?
她没有问过柏奚,但当真完全不知道她不愿意离婚这件事吗?还是故意视而不见,一味坚持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床头裴宴卿的身子僵了僵,过了会儿恢复柔软,她的面庞随之也变得柔和。
她的脸依然在柏奚掌中,手也落在了柏奚脸上。
“你不想离婚吗?”女人轻声地问睡梦里的柏奚。
“不想。”柏奚的呼吸声有点重,鼻子似乎因为快哭而堵住。
“为什么?”
“……”
柏奚没有再回答她,闭合的睫毛越来越湿润,也越多越多的泪水渗进枕头里。
裴宴卿帮她擦着眼泪,许久才从柏奚的哭腔中找到一句低低的断续的:“我不要……”
后一句又过了许久,是四个字:“感情破裂。”
合起来是:我不要感情破裂。
裴宴卿心脏被重锤敲了一下,几乎让她手足发麻,半晌做不出任何动作。
这四个字是她在民政局提交离婚申请那天填的理由,当时写的时候她迟疑了很久,也心痛了很久,最终交上去时,除了麻木的无话可说还有对柏奚的报复。一段感情有了重大的瑕疵,与相爱的初衷完全相悖,怎么不叫破裂?
但是她想不到柏奚会这么在意这句话,在意她说的感情破裂,她烧得身上到处痛,想的还是一个月前她签在纸上的四个字。
边哭边说“我不要……”后四个字她甚至只说了一次,便不再或不敢启齿。
观众听不清柏奚后面的呢喃,只能看到她滚落鬓角的眼泪,源源不绝。
-说什么了哭成这样
-不敢说我和小柏哭得一样惨
-裴姐不会今天才知道小柏不想离吧,她的卡上可全都选的否
-这对也有误会?
镜头里裴宴卿离柏奚更近了,一只手撑在柏奚身侧,温柔地亲吻她的额头、鼻梁、唇角。
“不会破裂的。”
“你相信我好不好?”
“相信……你老婆。”
柏奚的泪应声而止,裴宴卿将和她十指相扣的手牵至唇边,在手背浅浅啄吻。
“睡吧,睡醒第一眼就能见到我。”
柏奚沉沉睡去。
裴宴卿长长的一口气分作几次吐掉,克制自己眼底晶莹的水光。
-别装了裴姐,刚刚哭都被我们看到了
-好心酸
-局外人也没法代替她们原谅,但是明明很相爱
-你的话那么爱她
-原来相爱也不是万能的
-进度条危!
-卧槽这期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
-原来一期播三对,现在三对分开录,当然没办法一期播完了
-好不舍,下期见,三对都要好好的
-苏秦和今商已经出发了,裴柏要加油啊
片尾放出下期预告,《猜不透的她》第六期完。
柏奚坐在裴宴卿家的沙发里发呆,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对裴宴卿说过这些话,更不知道对方在她生病时如此温柔似水,还说了那么多好听的话,怪不得自己当时病好得那么快,一觉起来生龙活虎。
裴宴卿才是她的灵丹妙药。
药到病除本人依旧躲在卧室里看节目,大概怕柏奚看到她泪流满面的样子,迟迟不肯出来。
柏奚在外面把最后一段拉进度条又播了一遍。
她忽然想:要不自己动用特权从节目组那里把未剪辑的完整版要过来?这样就能看到裴宴卿的更多面了。
裴宴卿一出来,便听见客厅音箱播着她那句“相信……你老婆”,僵硬地调转脚步回去。
柏奚已经听见房门的动静,按下了暂停。
刚好停在裴宴卿亲她手的那段。
裴宴卿:“……”
故意的是吧?
柏奚让电视画面停留了几秒,才若无其事地关闭电视,扬起一个笑容道:“裴老师。”
裴宴卿淡淡嗯声,拿着空水杯去倒水。
柏奚在她身后冷不丁悠悠道:“你占我便宜。”
裴宴卿一手打开直饮水龙头,扭头平静道:“你不愿意?”
柏奚:“我愿意,能不能多占一点?”
她用节目里发烧时一模一样的口吻道:“我想要……”
裴宴卿心口热血沸腾,面无表情地打断她:“你不想。”
她顿了顿,道:“你骗我的事我还没有和你算账。”
柏奚心平气和地解释:“不是欺骗,是隐瞒,而且只能算半件事。”
发烧是真的,发情是她故意借机亲近裴宴卿,后来吃完药她也确实翻不出新的花儿来。
裴宴卿已经听她说过一次了,看节目就是重温当时的记忆,可惜刺激的片段在播出来前全都被剪掉了,总归少了点什么。
裴宴卿盘算着:是不是要利用自己的权限让节目组把未播出片段打包发给她。
两人的心思不谋而合。
最终还是决定等全都播完再去要来,完整地看一遍。
至于柏奚隐瞒的另外半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事情之一,则在后续要播出的第七期。
第六期的结尾卡得不上不下,吊足了观众胃口。苏秦这对冤家最早出发,在旅行中默契得如同一个人,在一个当地举行的比赛中,依靠对彼此的信任获得了第一名,苏眉月一激动,在秦柔脸颊亲了一口。
两人都呆住了。
下一秒,苏眉月捂住自己的嘴,秦柔低眉含笑。
……算是彻底坐实了恋综之名。
观众大呼嗑到,当晚第一个冲上热搜。
而因为生病耽搁在原地的柏奚一觉醒来,不仅退了烧,身上的酸痛也好多了,当场就说可以出发继续录下一站。
好不容易有的单独旅行的机会,她不想错过。
医生检查过后,她们午后出发,目的地两个小时的车程,这边天黑得晚,还能赶上录制素材。
节目组和柏奚都同意,唯有裴宴卿面色不虞。
上了车,柏奚精神尚好,唇色仍然有些白,裴宴卿上午亲也亲了,肉麻话也说了,这会儿干脆不装了,嘘寒问暖,生怕她身体有半点不适。
柏奚不记得自己昏迷时的胡话,记忆还停留在她和裴宴卿在床上扭打,裴宴卿按住她手的画面,后来医生来了。
“要不要喝点水?”
“我还不太渴。”
“喝点吧,热的,对身体好。”裴宴卿拧开了保温杯的杯盖,体贴地递给她。
柏奚接过裴宴卿的保温杯,低头寻找什么。
裴宴卿道:“别找了,我今天还没喝过。”
柏奚咳咳,清了清嗓子,慢慢地将杯子凑到唇边抿了一口水。
-找什么找什么?
-唇印叭
-前面的好懂啊
-谢谢姐妹们!不然糖都嗑不明白
-好好好,平时这么玩是吧
柏奚生病没涂口红,喝过的水杯没有任何痕迹,裴宴卿自然地接过去,也喝了一口热水。
这下有淡淡的口红印了。
柏奚赶在裴宴卿关上杯盖之前道:“我还想喝一口。”
裴宴卿目光似笑非笑。
柏奚在她的注视下慢慢红了脸,倒显得气色娇美。
-kswl!
-你俩结婚好几年怎么跟刚谈恋爱一样
-恋爱的酸臭味
-纠正一下,是热恋
柏奚淡白的唇沾上了不均匀的口红,裴宴卿见状,索性从包里掏出自己的口红,捧着她的脸慢慢给她涂。
柏奚的下巴在她掌中,脸凑得极近,睫毛都纤毫毕现。
唇膏像是手指的替代品,一寸一寸揉过对方饱满的唇瓣。
柏奚薄唇微启,仰脸看她的同时,露出里面一截红艳湿润的舌尖。
裴宴卿的手情不自禁在她下巴处摩挲,眼神也从她的鼻尖滑到嘴唇,不自觉地阖动薄唇。
-看得我好热
-这还不亲,柳下惠?
-两个大美人谈恋爱也太养眼了,看完《猜她》别的都看不下去了
-赌一包糖,亲不上,裴姐忍者出身的
裴宴卿尾指在柏奚唇上暧昧地轻刮了一下,自若地收回了视线。
柏奚还沉浸在方才的氛围里,走失的脑子没能从上午完全找回来,倾身用唇去追裴宴卿的手指。
裴宴卿不防,真的被她亲吻到指尖,并且牙齿轻轻咬住。
裴宴卿心跳骤然漏了一拍,慌乱抬眼。
-救命,涩起来了!
-好热好热好热
-在车里do不太好吧,可是好想看
-裴1大旗不能倒啊!裴姐支棱起来!
-可是小柏这个咬手指的动作明明是诱受
-钕铜表示看完这幕真的已经涩晕了
-裴姐求你不要忍!
柏奚松开牙齿,退开到安全距离,轻声地说:“抱歉。”
如果她之后没有加上一句“我没忍住”,她的歉意可能会显得更加真诚。
裴宴卿将手藏进袖子里,食指和拇指捏在一起轻轻一捻,分明感受到指端异常的湿润,如果她没感觉错的话,刚刚柏奚用舌头舔了她的手指。
柏奚今天有点奇怪。
奇怪到裴宴卿觉得她身上蕴含着危险。
非要解释的话,是烧还没退?
裴宴卿探手去摸柏奚的额头,不放心又搂过她,用自己额头的体温去试她的体温。
四目相对,自然又是一番胶着拉扯。
裴宴卿定力十足,说了不碰她,就是不碰她。
车里的氛围回落到正常温度,柏奚在看裴宴卿,裴宴卿在看风景。
她的手机忽然震了两下。
是苏眉月发来的私聊:【我死了,我刚刚亲了姓秦的】
秦柔也给她发了一条:【好开心,苏眉月刚刚亲我了】
裴宴卿前尘旧怨抛到脑后,拿着手机凑过来和柏奚分享:“哈哈,你快看她们俩,苏大师栽得太快了。”
柏奚也笑弯了唇,接着她好奇道:“为什么秦姐姐和苏姐姐都给你发消息呢?”
不发到群聊很正常,但只选裴宴卿是为什么?
裴宴卿当然知道是因为自己可靠、人缘好,最主要的是年纪相仿,但柏奚既然发问了,她必然要回个不普通的,故作不解道:“我也不知道,看上我的美色了?”
柏奚不高兴地哦了一声。
她不高兴很正常,但表现这么明显就不正常了。
昨夜哭的那一场像是打开了她情绪的阀门,平时不外露的也一一表现出来。她或许没意识到,或许意识到了,决定选择放任。
这种行为叫作吃醋,柏奚浅浅地了解一些。
裴宴卿挑了一下眉梢,感到十分新奇。
到了目的地后,裴宴卿决定做个实验。
节目组本来给她们安排了活动,因为柏奚身体欠佳,从拐杖直接换到坐轮椅,时间又紧张,干脆临时取消,只让她们逛一逛街市,明天白天再做游戏。
她们所在的地方是少数民族聚居区,有着各色民族服装,与平时见惯的风景大为不同。
小镇有些商业化了,但在节目组的经费下,两人得到了相对安静的环境,裴宴卿推着柏奚的轮椅在石板路,左右张望看看饰品和衣装。
本地旅游业发达,留下的年轻人也多,裴宴卿的脸老少皆宜,老奶奶就算了,她们俩走在路上,隔壁铺子突然冲出来一个女生,往裴宴卿手里塞了条当地特色的手工扎染丝巾。
在看到柏奚的脸瞬间黑下来以后,裴宴卿把出口的拒绝改成了“谢谢”,还温柔地对女生笑了笑。
那女孩年纪估摸也就二十来岁,穿本地服装,戴银饰,虽不是天香国色,却小家碧玉,别有民族风情。
女孩激动得说不出话,满脸通红地扭了扭,掏出手机想和裴宴卿合照。
裴宴卿说在录节目不可以,但是又一次谢谢了她的礼物。
光这样就算了,女孩看见轮椅里坐着的柏奚,脱口而出道:“你带前妻上节目啊?”
前妻本人:“……”
她有口无心,裴宴卿心里也不太舒服,刚想解释没离,只见柏奚从衣服的带拉链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本结婚证,啪一声展开在对方眼前,嗖一声合上。
女孩:“……”
裴宴卿:“……”心花怒放!
女孩道完歉后迅速跑回了店铺,随后有节目组的人付了丝巾钱,当然这件事柏奚不知道。
柏奚默默把结婚证收好,轻轻拍了拍口袋,木着脸看前面不远的转角楼。
裴宴卿走在她身后,将嘴角的笑意一点一点艰难地压下去。
她隔着风衣摸到自己贴身内侧放着的红本本,也不着痕迹地按了按,故作诧异地问柏奚:“你怎么随身带这个?”
柏奚还在生气,说:“没地方放。”
裴宴卿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但她自己拱的火,这会儿也不好再要求她。
柏奚这天下午简直吃醋吃疯了。
吃小镇向裴宴卿示好的路人的醋,男女老少,有一个算一个。上来给裴宴卿补妆的工作人员都得到了她无差别的一记眼刀。
工作人员:“……”比窦娥还冤!
观众笑死了。
-怎么会这样我们柏
-我的天呢,路过的狗看一眼裴仙都要被小柏哼一声
-可爱死我了
-裴姐别演了,心里开心死了吧
-别光顾着吃醋啊小柏,回头看一下你笑得眼睛都没了的老婆
-此刻我笑得像个变态
终于到了住宿的地方,PD不敢惹新鲜出炉的醋坛子,隔着门将二人送了进去,是个一室的小套间。
裴宴卿把柏奚留在客厅,自己往里走,进门一看,卧室里果然只有一张床。
说不上是担心更多还是窃喜更多。
柏奚自己操纵轮椅停在裴宴卿身边,自然也看清了里面的情况。
她唇线轻轻地抿了一下。
瞌睡来了送枕头,她盘旋的那个念头即刻生根。
过了会儿,节目组来敲门。
先把今天的后采录了,长夜漫漫,万一待会她俩没时间接受采访,事实证明这一举动有先见之明。
柏奚先录,结束时她向节目组提了一个要求,后者讨论一番答应了。
裴宴卿这次去得有些久,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柏奚已经洗完澡了,正在客厅沙发坐着,里面穿的什么看不出来,多披了一件外衣,就看见露在外面的腿修长雪白。
裴宴卿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在家都很少做的事,柏奚怎么会在这里光明正大地勾引她。
她踏进了主卧的浴室。
房间的门被敲醒了,柏奚起身开门。
PD把手里的酒和杯子递给她,咳咳两声,额外提醒了一句:“房间里有摄像头。”
虽然她们肯定不会播出去,但是现场直播总是不好的。
柏奚一笑。
没关系,裴宴卿不会让她们……的画面被拍到的。
柏奚打开了红酒的木塞,深红色的酒液注入酒杯,她二指托起轻轻在眼前晃了晃。
醇香浓郁,比之前喝的酒浓度似乎高一些。
柏奚滴酒不沾,三口就醉的酒量枕边人最清楚,次次都能做出出人意料的事。
裴宴卿洗完澡出来,鼻尖轻嗅,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她走出卧室,客厅里弥漫着酒的香气。
柏奚手边的红酒杯只剩了一个杯底。
柏奚两颊染上薄浅的洇红,耳颈都是淡淡的粉色,在沙发交叠双腿侧坐,朝她望过来。
裴宴卿心里咯噔一声,随即心脏不争气地剧烈跳动起来。
脊柱突如其来攀升一阵痒意,热气冲上天灵盖。
第一百六十三章
睡袍里包裹的身体情不自禁微微发热,裴宴卿站在房门外,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跳。
她泰然自若地走过去,却只敢坐在和柏奚相邻的沙发,目光也只敢放在她脖子以上的地方,虽然她的脸看上去也足够诱人。
香面桃腮,雪玉生烟,饮过酒的脸庞异常娇美。
柏奚道:“怎么不坐我身边?”
裴宴卿强作镇定地笑了笑。
“沙发太小了。”
幸亏柏奚行动不便,在她扶着沙发挪动时,裴宴卿提前站了起来,瞟了一眼她面前的红酒,道:“你酒量不好,别喝了。”
柏奚到底是不是要勾引她呢?还是借酒消愁没别的意思?
裴宴卿仍不敢笃定。
面对裴宴卿的劝诫,柏奚的选择是端起了另一杯酒,单手拄着拐杖一步一步靠近裴宴卿。
裴宴卿头皮都麻了。
作为一个健全人士,被柏奚逼得步步后退不说,她后背撞上墙根停下来,被柏奚圈在墙壁和身体的包围中,身前是年轻女人沐浴的香气,和杯中不断散发的红酒香。
她眼睁睁看着柏奚给自己喂了一口酒,就像是被狐狸精蛊惑了心智,生不出半分抵抗的心思。
这酒闻一闻也会醉人吗?节目组哪里买的?
唇上多余的酒液被对方一点一点地吮去,柏奚在她面前舔了舔自己的唇。
这算不算得上是一个吻。
裴宴卿这么想着,义正词严地拒绝道:“我们现在不适合做这样的事。”
如果她先前有任何抵抗的举动或是抵抗未遂都会显得这句话多一些说服力。
可惜……
在喝了酒的柏奚眼里,直觉是唯一的行动准则。
裴宴卿不排斥,甚至隐隐期待,口是心非,她很明白。
柏奚又喂她喝了一口酒,裴宴卿乖乖咽下,她酒量好,并不会酒后乱性,所以放任本能纵着她。
半杯红酒下肚,眼见柏奚无计可施了,裴宴卿刚要开口,柏奚放下了拐杖,双手抱住了她。她不能独自站立,若无处借力,便会跌倒。
裴宴卿一慌,立刻两手搂住她的腰,她的手像有自己的意识,去细细丈量年轻女人的腰身,掌着她的后腰贴向自己。
两人的距离更近了,柏奚脖颈和发丝散发的香气瞬间俘获了裴宴卿所有的呼吸。
怀里的恋人柔若无骨。
她尚有理智,柏奚顺势吻上她的唇。
凉凉的、软软的,闯进来的时候像一团小小的软体动物。
在触碰到同伴以后,迅速升温。
酒香在唇齿间互渡,柏奚仰着雪颈,吮咬挑逗女人的唇舌,裴宴卿闭上了眼睛,手指缓缓地顺入她的发丝之中。
后背抵着墙壁的变成了柏奚,裴宴卿一手环着她的腰,一手扣着她的后脑勺,极尽温柔地吻她。
怎么都不够。
窗外一片月,蛰虫三两鸣。
唐甜屏住呼吸,把这一段亲亲的片段来回播了三遍,才打开了弹幕。
弹幕果然刷得看不见人脸,占满屏幕。
在一片啊啊啊啊啊啊之间,勉强可以辨认出一些人言。
-亲了亲了亲了啊啊啊真的亲了
-她们两个好会亲!啊我死了
-这是真实的吗?这是可以播的吗?跪求节目组姥姥多来点啊!!!
-亲得真牛()我草
-已经不是恋综天花板了,是我看过的所有影视剧恋爱吻戏天花板!
-有生之年能吃到这样的粮,我进棺材也含笑九泉了
-我的天我的天我的天,我要再看亿遍
-今天是什么日子,柏看不宴的cp粉还好吗?
-谢邀,已经反复去世
-倒戈了,裴1太会亲老婆惹,已经转投一见卿奚阵营
-镇圈之宝出世,谁家再想来碰瓷掂量掂量裴柏的含金量
-进度条拉出火星子,这两分钟我能嗑一辈子
唐甜配合弹幕服用了一遍,去cp超话里发疯,综艺实时看别人发疯十分钟,回来关掉弹幕又看了三遍,方顶着一张激动通红的脸蛋继续播放。
本期正片内容就到这里。
但是后面紧跟着裴柏二人的后采,是在这段吻戏发生之前的。
最值得一提的是,裴宴卿在勾选离婚的卡片上,第一次没有做出任何选择。
她向镜头展开自己的卡片,两个选项前方都是空白。
网络热议,分析文章数不胜数,暂且不提。
时间线回到录制结束以后,观众无法抵达的目击现场。
裴宴卿不止和柏奚亲了两分钟,在第三分钟她想起客厅的摄影机,做了个手势,机器不甘地停止了运转。
屋外的虫鸣一声接着一声。
暧.昧的水渍声也缠绕在二人之间,裴宴卿捧着柏奚的脸,从她的唇吻到腮边,耳后,柏奚仰颈迎合,她却流连不去,又回到了她钟情的红唇。
她的手始终环着年轻女人的细腰,没有半分越界的行动。
柏奚从她唇间退出来,在裴宴卿目光追逐她的唇时,又贴上来轻咬了一下,低哑道:“去房间。”
裴宴卿依言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抬脚越过卧室的门槛,将她放到了床上。
柏奚的双手仍挂在裴宴卿的脖子上,这个姿势很方便继续索吻。
裴宴卿却扭头避开了她。
柏奚耳颈的红晕已经蔓延到了眼尾,比桃花更醉上三分,她迷蒙着眼看裴宴卿,裴宴卿只给她掖好了被子。
裴宴卿找到卧室的机位,严严实实地找了块布包了起来。
之所以没有让人关掉,可能是给自己留下一份保障。有监控在,柏奚总不至于做出太荒唐的事。
应该吧?
裴宴卿没什么底气。
如果柏奚真的喝醉了,神仙姥子也救不了。
裴宴卿莫名其妙地去盥洗室洗了手,冲去泡沫,在镜子里看了一会儿自己和柏奚同样面泛红潮的脸,站在洗手台前发呆。
柏奚在外面催她:“裴老师。”
ⓨⓗ 听起来嗓音没有异样,像是恢复正常了。
裴宴卿应了一声,从卫生间出来。
柏奚躺在属于她的半边床上,规规矩矩。
裴宴卿掀开被子,躺在了另外半边,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虽然各睡各的,但是床就那么大,彼此的香气还是能闻到,唇瓣也残留彼此的湿度和体温。
裴宴卿侧头看了她一眼,见柏奚已经闭上眼睛,道了声:“我关灯了。”
啪嗒。
卧室的灯应声而灭。
监控的红光透过层层叠叠的布已经变得不明显,但隐约能看到在闪。裴宴卿盯着那个红点,视线一动不动,强行让脑子放空,不知过去多久,朦朦胧胧地终于有了睡意。
刚要沉入梦乡,平躺交叠搭在腰间的手上忽然多了一抹体温。
柏奚的手覆在了她的手背上。
这没什么大不了,裴宴卿短暂地清醒了一下,又要睡去。
然而这只是前奏。
这张床宽一米八,两人都睡在中间,一个人的距离过于短浅,手伸过来可以碰到,一个翻身足以抵消所有空隙。
裴宴卿感觉自己被抱住了。
柏奚的风衣丢在卧室的沙发,裴宴卿仍然不知道她里面穿的是什么,但没关系,她此刻已经感受到了。
裴宴卿的手无处安放,因为放在哪里都会碰到她的肌肤。
她只好伸出来,圈着对方的颈项,和从前一样将她抱在怀里,柔声道:“睡吧。”
“我睡不着。”
房间里很暗,裴宴卿看不清柏奚的表情,只能看到她是仰脸朝自己说话,长发散在肩后,也是一件衣服。
裴宴卿抱以一百万分的耐心:“为什么睡不着?”
“想你。”
“我不是就在你身边吗?”裴宴卿失笑。
“因为不止我的心在想你。”
裴宴卿自认听懂了她的意思,不敢再问下去。
“你不问问还有哪里在想你吗?”
裴宴卿那种头皮发麻的感觉又来了。
柏奚肯定还醉着。
裴宴卿更不敢问了。
她不问,柏奚也不逼她,自己给她答案。
她拿起裴宴卿的手按在自己身前,说:“出汗了,好热。”
是好热。
裴宴卿也出汗了。
她再一次道:“睡吧。”小心翼翼地把手收回来。
柏奚未卜先知似的,抢先截住了她的手,按在她的手背。
裴宴卿挣脱不得,不自觉施了几分力,可能抓疼她了,柏奚在她耳边猝不及防地哼了一声。
裴宴卿头皮一炸。
“我不是故意的。”她说。
“我是。”柏奚笑着说,听起来还挺开心。
裴宴卿一面觉得这样不好,一面觉得她喝醉真可爱,唇角擅自扬起来,嗔了她一句:“别玩了。”不见责怪,倒添几分纵容。
柏奚乖乖躺好。
裴宴卿舒了口气,吻了吻她的额头,说:“晚安。”
柏奚也说:“晚安。”
大概又过去了半小时,裴宴卿第二次有困意,耳边痒痒的,像是什么毛绒绒的动物拱来拱去。
她伸手一捞,是一个乌黑的脑袋正在她颈间作乱。
“柏奚。”裴宴卿闭着眼,有些着恼。
明天还要早起录节目,她这样玩下去还睡不睡觉了?
柏奚一反常态没有回应她,而是越来越过分。
裴宴卿刚刚沉寂的心被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撩拨,是可忍孰不可忍地抵住了她造次的唇,心口一个起伏,出口的话却毫无威胁,道:“睡吧,好不好?”
柏奚说:“不好。”轻车熟路地咬住了她的指节。
一寸一寸,再松开嘴的时候已经湿润晶莹。
裴宴卿被她娴熟的技巧勾得呼吸微微急促,反应过来的时候柏奚已经被她扣在怀里,软玉温香。
她勉强留存理智,还想再劝,柏奚已经堵住了她的嘴。
和在客厅一样的吻,不同的是柏奚不再需要她的支撑,完全占据了主导。
一个没有斗志的人上了交锋的战场,只有节节溃败的份。
裴宴卿无处可逃,被迫张嘴与她交缠。不久她便忘了所属阵营,与敌深入纠缠,情难自禁。
柏奚佯退,裴宴卿立刻追了过来。
柏奚内心知道成了。
两人的长发散在枕边,十指相扣,裴宴卿伏在她上方,低头亲吻她冰凉的耳后。
她耳朵凉凉的,裴宴卿用唇齿磨得她升温,才继续往下。柏奚仰颈弯出一道优美的曲线,躬身去迎,却迟迟不见吻落下来。
纱帘照进屋外的月光,星月移转,刚好映在裴宴卿恢复清明的眼睛里。
柏奚:“……”
裴宴卿第三次:“睡觉!”
这回不管柏奚怎么撩拨,裴宴卿都打定主意不为所动。
裴椿有段时间在家抄经,裴宴卿记得其中一段,在心里默念《清静经》。
她可能没注意自己念出了声。
柏奚:“……”
裴宴卿六根固然不净,但是念不懂的经就像听高数课,很快她就把自己念困了。
柏奚也打消了与她共翻云雨的念头。
裴宴卿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
梦没有故事的来龙去脉,她莫名其妙进了一片树林,遇到了一个受伤的少女。
少女的小腿被毒蛇咬伤,渗出血。
她帮这个少女包扎,对方很有些娇气,一直哼哼。
哼得裴宴卿心浮气躁,手下不由更使了几分力。
少女叫了出来。
裴宴卿醒了,后背一身的汗。
睁眼一看,哪有什么少女,什么毒蛇,只有月光更明亮一些屋内影影绰绰的轮廓。
她的思绪还沉浸在梦里,心如鼓擂,那个少女的声音未免和柏奚太相似了。
过了几秒钟,她感到了不对劲。
明明人已经从梦境出来,她怎么感觉声音还在。
柏奚整个人都窝在她的怀里,睡觉不戴麦,小声哼哼的余音只有枕边人才能听到。
柏奚的颈间都是细汗,伴随着不稳的声音祈求她:“吻我。”
手背被打湿一片。
裴宴卿不忍心,也无法忍,倾身吻住了她。
柏奚在她怀里轻轻地颤抖。
掌心的水迹越积越多,柏奚泛红的眼尾也流下泪水,某个时刻,她忽然僵住,避开女人的唇,裴宴卿当机立断,托住她挣扎的后颈,体贴地堵住了所有即将出口的声音。
柏奚许久才平复些许,又牵过她的手,乖巧地蹭她。
裴宴卿说:“等一下。”
她把另一只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找到放在床头的手机,给节目组的总导演去了条微信:【把房间的摄像头关了】
总导演:【回裴总,早关了】
总导演:【董事长夫人让关的】
董事长夫人本人还在卖乖,夹着董事长的手不让她离开。
裴宴卿放下手机,深深地看了怀里的恋人一眼。
罢了,谁让她喝醉了呢。
柏奚被妥帖地又伺候了一次,舒舒服服地睡着了。
深夜的卫生间响起淋浴声。
裴宴卿洗完手,奈何满身是汗,只好又洗了一遍澡。
罪魁祸首本人倒是睡得舒坦,红唇微张,舌尖柔亮。裴宴卿一回生二回熟,也是心里有气,干脆结结实实地占了一番便宜,太过火,差点儿把人弄醒。
柏奚呓语一声。
裴宴卿把她揽进自己怀里,闭眼睡了过去。
第二日节目组体贴地没来敲门,二人睡到自然醒。
裴宴卿从盥洗室洗漱出来,有点想问坐在床边穿外套的柏奚,记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
就算喝酒断片,也该感觉到有些不一样吧。
柏奚转过脸,和卫生间门口的裴宴卿对上视线。
柏奚镇定自若:“裴老师有事吗?”
裴宴卿:“没事!”
她想:柏奚肯定是忘记了。
这种事提起来,对她们现在的关系实在尴尬。柏奚从未做过如此主动的事,万一她知晓后抬不起头,总之……总之……
就当是醉后的一场梦,于二人来说皆是最好的结果。
裴宴卿再没有在柏奚面前提起这件事。
然而事情的真相却不是这个样子的。
“其实那天我并没有喝酒。”柏奚眨了眨眼睛,对面前震惊的女人说。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主题:【《猜不透的她》第七期,尖叫楼,请进】
1L:啊啊啊啊啊啊啊
2L:啊啊啊啊啊啊啊
……
100L:虽然很想跟着发疯,但是我来贡献第一个正常讨论:嗑死我了
102L:鬼知道我把那段吻戏看了多少遍
103L:裴1党站起来了!
105L:柏看不宴,一见卿奚,左右都好嗑,幸福的是我这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
110L:热搜全是我们裴柏的盛世!谁家有这阵仗?
118L:虽然吻戏好嗑,但是更好嗑的不是裴姐第一次没填离婚吗?这可是历史性的转变啊!
120L:感觉是第六期发烧那段让裴姐犹豫了,小柏一说能不能不要离,她立马犹豫了,她真的我哭死
121L:前几期还觉得要BE的我仿佛是个小丑,这能离?我嗑晕
135L:想知道裴姐自己看这段什么感受哈哈哈哈
140L:从这段吻戏,我们可以分析出平时谁是1吗?
141L:回楼上,某组有万字长文逐帧分析这两分钟的,其详细其精准,鉴定是摄像头成精
150L:我超,还有这种好东西,我火速前去
155L:乱中插播一条,苏秦晚上下榻的也是酒店一室套房,苏首席一进卧室,看到是标间双床房,脸都绿了哈哈哈哈哈哈
156L:苏首席的嘴硬懂的都懂,内心巴不得睡一张床
158L:秦老板看起来就床技很好的样子,这是可以说的吗?
159L:可以可以,众所周知秦老板是最会炒菜的(* ̄︶ ̄)
160L:你最好说的是真的炒菜吼
162L:好想被秦老板抱在怀里颠,边颠边炒
163L:……咱们这个楼不会被封吧
165L:不管了,谁不想被漂亮姐姐爆炒!【暴言
168L:炒菜技术排名:秦老板>柏奚>苏眉月>今唱>裴仙>商大小姐
169L:合理怀疑楼上是裴0党,夹带私货!
170L:受不了了,来个姐姐填满我——
190L:无情的嗑药鸡路过被满地的苦茶梓绊倒,爬起来擦了擦汗打开日记本,本期裴柏的日记来啦——
柏·小学生春游版·奚:【旅行第六天,节目组安排我们单独旅行,开心,可以和裴老师二人世界啦。好像度蜜月啊,我们还没有度过蜜月,但我们以后会度真正的蜜月。上午发烧了,做了一些喜欢的事,好喜欢她啊,好想我的世界里全是她。
下午我们逛了一个小镇,有女生送她礼物,哼,还说我是她前妻,我有结婚证,你算哪块小饼干哼。她喜欢我,我不要变前妻,如果最后真的不行的话,希望我很快可以变现任】
【虽然我知道这样说,可能有点道德绑架。但是写在日记里的话,她不会看见,我可以说吗?我不想和你离婚,裴宴卿。】
裴仙版:【白天她哭了,求我不要和她离婚,我的决定是不是错误的?至少没有那么正确,它深深地伤害了我爱的人。我想要的重新开始是换一面新镜子,还是在原来的镜子上又添一道伤痕,我不知道,我要再想一想】
【老婆可爱,想……】
191L:裴仙你等一下,想什么?该不会是我想的那件事吧?
192L:可惜的是日记不是接吻以后写的,不然我们还能读到吻后感
195L:能dream一个下期日记补上前一天的吻后感吗?
196L:不如指望节目组第二天早上采访问一问昨晚的亲亲,先在这里磕一个
300L:家人们,我看完万字长文回来了,吸溜,太会写了,这场吻戏绝对是早有预谋
302L:隐隐约约记得小柏酒量很差,节目里聚餐裴仙都不让她沾酒的那种,喝醉了情不自禁吧,酒真是个好东西
305L:请问哪一个镜头拍到了柏奚亲口喝了酒?
306L:这么一问确实……
308L:没错,她只是倒了酒出来!她根本没有喝酒!
309L:这个女人,她是装的!
……
“其实那天我并没有喝酒。”柏奚眨了眨眼睛,对面前震惊的女人说。
裴宴卿说:“你等一下。”
她在沙发里换了一个坐姿,仿佛是掩饰受到重大冲击后的局促,她平复了一会儿,问道:“你是说我们那天晚上……”
柏奚知道她难以启齿,于是自己明白讲出来:“我勾引了你三次,前两次都失败了,最后一次我趁你睡着,用你的手满足我自己,你被我吵醒了,我们俩就……”
裴宴卿忍不住出声打断了她。
明明做出这种事的是柏奚,此刻止不住脸红心跳的却是裴宴卿。
“你说你全都记得?”
“不能用记得。”柏奚温和地纠正她,“我没喝酒,我的意识全程都是清醒的。”
“可是我明明——”
裴宴卿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明明在柏奚口中品尝到了酒香。
但她同时也记起来了,在柏奚吻上来之前,她先喂自己喝的那半杯红酒。
所以她尝到的酒香,其实是从柏奚从她那里攫取,又反渡了回来,制造出她喝了酒的假象。
这也是她计划的一环。
柏奚与她默契十分,坦诚道:“我怕露馅,事先喂了你酒。在你洗澡的时候,我端着红酒杯在屋子里到处走,就是为了让酒气浓郁一点,我还喷了酒香香水,都是为了不让你察觉,我没有喝酒。”
裴宴卿回想柏奚在客厅里到处挥发酒香的画面,又好笑又感动,更坚定了节目播完后去要完整版的决心。
房间里四处都是酒味,蒙蔽了裴宴卿的感官,以至于她根本没有想过,她自以为的源头,才是最干净的那个。除了在她唇上吃到的酒以外。
裴宴卿:“第二天早上你为什么不和我说?”
柏奚反手打太极:“你没问我呀。”
她智商胜过常人,从前淡薄克制,除了懵懂就是直球,现在她找回了自己的七情六欲,也越来越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
年轻、聪慧、真诚、狡黠、可爱。
她的眼睛温柔又明亮,笑意浅浅。
裴宴卿受不了,伸手盖住她忽闪的长睫毛,冷嘲一声,“你少蒙我,就算我当时问你,你就会和我说实话吗?”
柏奚闭着眼,唇角在她的注视下上扬。
“不会说实话,但也不会说谎。”
“比如呢?”
“你问我昨晚的事我还记不记得,我会说记得。但只要你不问我有没有喝酒,我就不会说我没喝。”
“……”
裴宴卿气笑了。
“你现在就是这样诓骗我的。”
“我没有诓骗你。”柏奚拉下她的手,让她的目光看进自己琥珀色的清澈眼睛里,道,“我承认我对你有所隐瞒,但这件事平心而论,不适合在当时说出来,我不想因为我们俩发生了什么,而让你有所牵绊,影响你的决定。我希望你是发自内心的,想要和我走下去。”
裴宴卿知道她说的有道理。
旅途短暂,每一天接受的变化都是爆炸级的,那晚发生的事会成为深海炸弹,左右她们的关系。
但情感上她接受不了,与其说她接受不了这件事本身,不如说她不能接受做出这种事的是柏奚。
她精心策划了一场醉酒,演了一出这么长的戏,目的就是为了勾引自己和她做.爱吗?还是说……
裴宴卿眼皮倏然抬起。
柏奚从沙发那边坐过来,和裴宴卿肩靠着肩挨在一起,执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腿上,十指相扣。
柏奚的声音温柔沉静。
“第一次分居的时候,我为了摆脱这段关系不择手段,对你说了很多过分的话。”
裴宴卿睫毛颤了颤,脸色也突然冷了下来。
即使隔了一年多,柏奚曾经说过的话,依旧像一柄利剑刺在她的心口。
如今柏奚握住这柄亲手刺进去的剑,一点一点将它拔出来。
“我说你贪图享受,纵情声色,不顾我的感受。我说你欲求不满,癖好众多,我说我不喜欢和你温存,不过是忍受。我把你的爱弃如敝履,肆意践踏……”
裴宴卿和她相扣的手开始挣扎,柏奚牢牢攥住她不让动。
她轻声叹了一口气。
“对不起。”
裴宴卿没有说话,低垂的眼睑蒙起一层水雾。
她制定了“报复”的计划,也从心里原谅了柏奚的过去,但是原谅和仍然在意是两件事。
她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在乎这些话,谈不上执着,但时不时地便会刺她一下,惹得她不舒服,对柏奚生气。
柏奚的坦白向来剖开心迹,赤诚大胆。
“那时我并未说谎。”
抢在裴宴卿恼怒站起来之前,柏奚先按住了她,裴宴卿心口一阵起伏,眼角都气红了,柏奚凑上去讨好地亲了亲她的脸,说:“不要生气嘛宝宝,听我说完。”
裴宴卿通红着眼,一副她再说错一个字就看着办的样子。
柏奚捞过她的手又亲了亲,方抒发道:“我没有对你说谎,因为我骗的是我自己。”
裴宴卿只看着她。
柏奚接着说:“你记不记得有一次,我们俩做了七次。”
裴宴卿问:“哪一次?”
柏奚提醒道:“中途没休息的那次。”
裴宴卿依然想不起来。
柏奚脸红了红,只好说得更具体:“结束后你膝盖疼了一天……那次。”
裴宴卿的耳朵也开始发烧。
她小声道:“好端端提这个干什么?又想挤对我?”
柏奚难得见她如此,调侃道:“你害羞啊?”
裴宴卿捏她的手指,她手下劲使得足,柏奚还没皱眉,裴宴卿先松开了,这可不能弄伤了。
柏奚得了甜头,端正神色道:“那你知不知道我之后做了什么?”
裴宴卿说:“我不知道,当时我应该睡着了,难道你又对我……”
柏奚:“……”
她本来没往这个方面想,但是裴宴卿既然提了,她也好好地回忆了一下,说:“确实想再把你弄醒,但没有付出行动。”
裴宴卿“哦”了一声,说:“原来你是这样的柏奚。”
柏奚说:“当时我不知道我是这样的柏奚,也害怕这样的我,所以躲进次卧的卫生间哭了好久。”
“怕什么?怕你对我的欲.望太强,我满足不了你?”
柏奚被她的笑话逗笑。
“前半句是对的。”柏奚说,“我已经爱上你的灵魂,不可以再爱上你的身体,我们不能太契合,否则我就走不了了。我一直催眠自己,我不爱你的身体,我不喜欢做这件事,是你有需求,我只是在满足你。”
“但那天我什么都没做,也没有向你提要求。”裴宴卿说。
“是我主动向你索取。”
裴宴卿清楚地记得,她连说话的空隙都没有,除了叫,就是哭。
“我失控了。”柏奚沉声道。
意味着她对裴宴卿的感情也失去控制,不在她的掌控范围,她害怕到第二天早早离开家去跑通告,花了近半个月的时间来说服自己。
不是她想要,是裴宴卿勾引她。
裴宴卿:“???”
她气到脸红得赛过桃花,道:“别太离谱了这位柏影后,我只是在客厅拉上窗帘看电影而已。”
“看的什么电影?”
“正经电影!”
“是个谈恋爱的。”
“纯纯恋爱,甚至没有吻戏。”
“你穿了睡衣。”
“在家不穿睡衣穿什么?!我甚至扣了所有的扣子!你自己解开的!”
面对裴宴卿被指控勾引的忿忿不平,柏奚讪讪地摸了摸鼻尖,道:“我那个时候年纪小嘛。”
“年纪小就可以随便污人清白?”
裴宴卿说完这句话自己先扑哧笑出声。
柏奚也忍俊不禁。
她笑着叹了一口气,说:“确实有点离谱哈。”
知道柏奚对她也是一样的渴望,裴宴卿已经没那么生气了。
前尘往事一笔勾销,新添的账还没有算呢。
裴宴卿不自在地勾了勾耳发,道:“那你也不能故意装醉用我的手自给自足,如果是为了道歉或者补偿,就大可不必,我还没那么小心眼。”
小心眼爱记仇本人前阵子还在筹划要原样报复回去。
柏奚都懂,她不来这一遭裴宴卿每每想起都觉得不公平,何况她也不全是为了道歉,她选择性说真话,这不是骗,是瞒。
“为什么不是你勾引我?”
“???”裴宴卿震惊地看着她,“你现在年纪不小了,又想污我清白?”
“你就是勾引我。”柏奚把下巴垫在她身前,从下往上看她,一字一字道,“你出现在我面前,就是勾引我。”
裴宴卿默了默,唇角无声上翘。
柏奚最是知道她爱听什么,一句话哄得她心花怒放,还装模作样地克制。
柏奚继续道:“我装醉就是为了与你亲近,没有别的。我太想你了,你又老是和我保持距离,我不想错过良机,所以想出这样一个法子,我错了。”
先道歉,再表白,拿捏得明明白白。
柏奚道:“我用你的手也不是为了道歉,是因为我想,我想得心浮气躁,睡不着觉。”
裴宴卿耳尖漫上浅粉,有点想让她停下,又想她接着说别停。
柏奚撒娇道:“你不知道我想了你多久,从我们第一次分居开始,我就干涸了。”
裴宴卿笑起来。
柏奚把她们俩十指相扣的手牵起来,用裴宴卿的手背蹭着自己的脸颊。
“仅仅是这样,就让我心猿意马,你躺在我身边,你知道是多大的折磨吗?”
裴宴卿感同身受地嗯了声。
她当然知道。
“所以我忍不住了,你再不碰我我就枯萎了,所以我只好自己来。”柏奚柔着目光回望她,“姐姐会觉得我不知羞耻吗?”
裴宴卿曾经亲口告诉过她,“姐姐”是一句杀器,要留着关键的时候用。
裴宴卿瞬间僵直的身子,让她明白杀器起作用了。
“我……”裴宴卿咽了咽喉咙,口干舌燥。
柏奚和她紧贴的身体更近了,她分开膝盖坐到裴宴卿的腿上,向前抵住她的身子,唇瓣凑近她通红的耳根,吐字绵软。
“姐姐,今晚我可不可以留下来?”
第一百六十五章
“姐姐,今晚我可不可以留下来?”年轻女人在她耳边呵气如兰。
柏奚的一只手贴在裴宴卿的脊背,掌下的身体随着她的吐字愈发僵硬,似乎在昭示着主人防线的步步崩塌。
柏奚乘胜追击,一声声“姐姐”让裴宴卿进一步迷失在温柔陷阱。
裴宴卿抱起了她,两只手托在她大腿。
以前都是公主抱,这样的抱法却是第一次,柏奚两条腿羞耻地勾住女人的腰。
她一动都不敢动,二人间的氛围像一张拉满的弓,弦绷得紧紧的,一旦颤动便会有不容控制的事发生。
这一场蓄意勾引,不知道谁是猎人?谁反过来又成了猎物?
裴宴卿抱着柏奚离开沙发,左边是大门,右边是卧室。
青天白日,但有何不可?
柏奚的视野比裴宴卿高出一个头,只是方向相反。她的眼睛看到的是卧室的房门,但那房门却离她越来越远。
裴宴卿正在往大门的方向走。
柏奚:“?”
她想先在玄关,一路做过去?
柏奚这个成熟的小想法还没成熟,她人已经在大门外。
裴宴卿轻巧平稳地放下了她,柏奚双脚踩在地上,茫然地看着她。
“不可以。”裴宴卿柔声回答了她几分钟之前的问题。
“……”
“回家去吧。”女人笑吟吟道。
“……”
柏奚伸手捉住裴宴卿的胳膊,想再哀求她,理智便提前判定此招失效,遂张了张口,又闭上了。
裴宴卿任由她拘着自己衣袖,和风细雨地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柏奚垂头丧气。
“没事了。”
“那还不松开?”
柏奚放开她的袖子,在彻底离开之前,伸进她袖口里摸了摸女人的小臂。
裴宴卿:“……”
这些小动作,是从哪里进修来的?
裴宴卿忍下了一层层的躁动,待她摸够了收回手来,淡道:“演得不错,但用力过猛。”
柏奚笑起来。
她也不说话,只是年轻的脸庞害羞起来已足够生动,飞霞渐染。
裴宴卿道:“回吧。”
柏奚点点头,说好。
裴宴卿关上门。
先大口呼吸平息心跳,接着趿拉着拖鞋重重踩在地上往里走。
好险,要不是最后挽回一点颜面,这次她在柏奚面前输得一塌糊涂。
歉她道了,爽她也爽到了,现在还想继续爽,哪有这种美事!
裴宴卿倒了杯水喝,刚坐下门铃便响了。
可视对讲里柏奚去而复返。
裴宴卿疑惑地打开大门。
柏奚在她面前抬起眼眸,一步踏进门内,在裴宴卿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吻住了她。
裴宴卿被冲击得连退几步,在她撞上玄关柜子前,柏奚伸手勾过了她的腰,将她带进自己怀里。
柏奚的吻强势又主动,长驱直入,纠缠深入彻底。
裴宴卿几乎没有招架之力,仰着雪颈被动承受,鼻腔里发出嘤咛。
掌心托着的脸颊发烫,柏奚抚着她的侧脸,拇指温柔落到耳后。
裴宴卿浑身无力地被柏奚抱着,两人倚在大门边接吻。
不知过了多久,柏奚放开她,抬起手指尖擦过她过于投入微微湿润的眼角,最后一次亲了亲她的唇,低声道:“我走了。”
裴宴卿还在喘气。
柏奚已经主动替她带上门,干脆地离开了。
大门一响,房子空空荡荡,温暖的怀抱还没习惯抽离后的冰冷。
裴宴卿:“……”
要是刚才柏奚趁机再问她讨一次留下,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拒绝她了。
裴宴卿脱去鞋袜踩在客厅柏奚专属的羊毛毯,把自己卷进薄毯里,搂着抱枕回味唇齿间的温度。
薄毯扭成麻花,她的心跳却半点没降下来。
裴宴卿:【太会了太会了太会了】
姜觅:【什么太会了?】
裴宴卿:【我要被她搞死了,死去活来】
姜觅:【我天,大白天的就这么猛?】
裴宴卿:【不是那个意思,具体的事你不用知道,总之就是太会了,我以后真的要躺0了,亲得我腿软】
姜觅:【﹁_﹁不用给自己找借口的,咱们这把岁数不就图个享受】
裴宴卿:【话不能那么说,我也有当1的冲动】
姜觅:【你十次她一次的那种?】
裴宴卿:【我至少0.4,是什么给了你误解?】
姜觅:【哈哈哈哈哈大意了,不好意思】
裴宴卿:【不说这个了,晚上一起吃饭?】
姜觅:【你大忙人有空不去谈恋爱,还有时间约我?】
裴宴卿:【实不相瞒,刚刚把人赶走了,没人给我做晚饭】
姜觅:【新的play?】
裴宴卿:【别瞎脑补,行不行,行的话我去接你】
姜觅:【OKKK】
裴宴卿在家待不下去,全是柏奚留下的恋爱的气息,她早早驱车到了姜觅的家,用提前录入的指纹打开门进去。
姜觅和她一样,也是继承家业,但是家里有姊妹,她排行第二,为了能接管公司,工作格外拼,和普通社畜比起来,只能说是高级一点的社畜。
周日的姜觅还在书房加班,嘱咐裴宴卿自便。
裴宴卿换了个地方,打开手机想重温综艺片段,尤其是她去卧室洗澡,柏奚在客厅那段。
柏奚刚回到家,手机震了一下。
【你正在登陆荔枝TV,验证码295821,如非本人,谨防被盗风险】
柏奚:“?”
仅仅茫然一瞬,她立刻复制了验证码给裴宴卿发了过去。
荔枝TV是一个以综艺出名的网络播出平台,裴宴卿很少看综艺,也没有时间,并没有开视频会员。《猜不透的她》第一期播出时,她和柏奚待在一起,本来想氪金开会员,但是要一百多块,就问柏奚要了她的账号登陆了平板。
后来也登陆了手机,可能因为账户登的设备太多被挤掉线了,裴宴卿的手在反应过来以前,已经按下了发送验证码。
柏奚:【295821】
柏奚:【又在看节目吗?】
裴宴卿:“……”
今天的丢人量又增加了。
裴宴卿:【特意看看你是怎么骗我的】
柏奚:【没有骗嘛】
裴宴卿:【你又撒娇】
柏奚:【不让撒娇咩】
裴宴卿:【别什么都学,0里0气的】
柏奚:【哈哈,好,我晚上约了苏首席吃饭】
裴宴卿:【好端端约她干吗?她一看就是0,别被她带歪了】
柏奚:【凑巧,她说她心烦,刚好我今晚没有安排,就答应了】
柏奚:【你知道吗?她太好笑了,本来想约你的,看完这期节目她改主意了,可能我看起来比较弱叭】
裴宴卿:【可不是,谁有您会演?不继续当演员可惜了】
裴宴卿不是真的还在生柏奚的气,只是接连被演了两次一无所觉,一时之间很难一笑而过。后半句说的也是实话,裴宴卿第一次亲眼见她拍戏是《耳语》,那时她对爱情一窍不通,演起感情戏和木头没什么两样,短短三年脱胎换骨,一日千里,作为演员的她已经没有短板,这样放弃实在可惜,作为惜才之人,更是惋惜并痛心。
但柏奚实在不喜欢,想去追求别的,作为爱人,她也没有意见。
柏奚:【其实我有时候也会这么想】
裴宴卿:【?】
柏奚:【我有一个想法,吃完饭回去,晚些时候和你说】
裴宴卿:【好】
裴宴卿戴上了耳机,播放手机里的《猜不透的她》第七期,果然镜头没有拍到任何柏奚喝酒的画面。
她那杯红酒里仅剩的浅浅杯底,是因为她只倒了这么多,玻璃杯壁上的酒痕也是她故意制造出来的。
她用小号登陆了微博,全网都在热议她和柏奚的那段吻戏,而三年前上映的《耳语》都跟着上了热搜,平台播放量上涨,狠狠蹭了一波热度。
各个热搜词条下面都是网友在嗑生嗑死。
裴宴卿刷得心满意足,切到大号,在按下转发键之前突然清醒了过来。
自己真把它当恋综了不成?
节目还在播,保密条款严禁剧透,虽然甲方乙方都是她,但总归不好明目张胆地违反,更别提会影响商务部的广告收入。
裴宴卿呼了一口气,幸好,差点少挣了钱。
裴宴卿一一点了收藏,计划等结束以后再秀。
姜觅摘了眼镜从书房出来,便见自己这位发小坐没坐相,半躺在沙发里,听见声音从手机后看了她一眼,道:“可以吃饭了?天都黑了。”
姜觅道:“仙女下凡来,蓬荜生辉。”
裴宴卿嗤道:“下凡很久了,已经快饿死了。”
姜觅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了她许久,感叹道:“卿卿,你果真被点燃了。”
“太肉麻了,吃不吃饭?”
“吃。”
“我定了餐厅。”裴宴卿起身把她的外套递给她,道,“再不去就关门了,她家的甜点挺好吃的。”
“你吃过?”
“吃过啊,本来打算带柏奚吃的,便宜你了。”
姜觅笑着穿上外套,趁裴宴卿背对着她走路,出其不意地上前勾住她的脖子。
裴宴卿站定:“幼不幼稚?”
姜觅:“小时候不都这样?卿卿,是你离开我们太久了。”
裴宴卿沉默了一会儿,道:“要不要玩跳房子?”
姜觅大笑:“那大可不必,主要是忘记怎么跳了。”
裴宴卿提议道:“过段时间,节目播完,大家一起凑个假期,去野外露营怎么样?”
姜觅说好啊。
两人你推我搡挨挨挤挤地出了大门,进了电梯才停止打闹。
进餐厅的时候裴宴卿还抱了一丝“该不会这么巧遇到柏奚吧”的念头,进了包厢她才失笑,滨水这么大,遇到一个人的概率实在太小了。
相遇是偶然,抓住才能延续缘分。
就像她们俩第一次正式遇见彼此,就抓住了对方,才有机会共度一生。
是柏奚的缘分,也是她的缘分。
裴宴卿坐定,姜觅在对面点单,她放在旁边的手机震了一下。
柏奚:【我到餐厅了,刚刚还在想会不会遇到你,可惜没有】
裴宴卿:【好巧,我也是】
柏奚:【我还想到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裴宴卿:【我也是】
柏奚:【我们好般配啊,天生就该在一起】
裴宴卿:【你怎么知道我脑子里想的是这句话?】
姜觅抬起头,便见裴宴卿对着手机笑容满面地打字,她叩了叩裴宴卿面前的桌面,道:“点好了,该你了。”
裴宴卿和柏奚知会了一声,便捧起平板点菜。
她虽然喜欢谈恋爱,但不是会忽略朋友的类型,吃饭中途没再拿起过手机,一直到分别回家。
群里有人在@她,她点进发小群,发现大家已经在热烈讨论露营的分工,消息分分钟99+。
一帮三十来岁的人了,只有裴宴卿一个人结了婚,其他都决定不带男女朋友,又不是家属,免得不自在。
裴宴卿暂时没告诉柏奚这个消息。
柏奚确认她到家以后,给她拨了个视频邀请。
裴宴卿利用自动挂断前的十几秒冲进卫生间整理仪表,才清了清嗓子,接通了视频。
洗过澡的柏奚穿着睡衣,坐在床上,出现在她眼前。
睡衣是小吊带,白皙锁骨全露在外面,清凉可口。
她刚清过的嗓子又变得黏连,呼吸微滞。
“你……怎么这么快就洗澡了?”
“回来得早,苏老师吐完苦水就放过我了。”
“她吐什么苦水?”
“就说这个节目的保密期怎么这么长,之类的。”柏奚含笑道。
“怪不得不约我吃饭,这不是拐着弯骂我吗?”裴宴卿话音刚落,飞快地说了句和上文毫不相关的下文,道,“你把被子拉低点。”
关联性过于离谱,导致柏奚听见了怕是自己的臆想。
裴宴卿一本正经:“别盖被子了,你不热吗?”
柏奚其实还好,但裴宴卿想看,她就把被子揭开了,还买一送二道:“需要脱衣服吗?”
裴宴卿两手交叉,表示禁止。
“拒绝裸.聊,避免受骗。”
“……”
横竖解释权都在裴宴卿手里。
柏奚大大方方展示在屏幕里,睡衣材质是真丝的,柔软贴身,在女人的注视下,没穿内衣也渐渐挺拔起来。
裴宴卿视线落在丝滑面料的两点,后颈发热,先受不了让柏奚又盖上了被子。
两人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柏奚说起她白日的想法。
柏奚签了七年经纪约,她想提前解约走人,星环影视始终不肯放人。除了一开始的不虞,后来柏奚和东家的合作还算愉快,孟山月更是尽心尽力,柏奚也不想和公司闹得难看,目前一直僵着。
裴宴卿一言点醒了她。
她辛苦磨炼到现在的演技,不继续当演员可惜了。更重要的是,这项天赋是她妈妈留给她的。她的脸又和柏灵那么相似,只要她在银幕上一天,柏灵就永远不会被影迷遗忘。
柏奚没有不喜欢演戏,只是厌倦了这个圈子,人心太复杂的地方不适合她,她只想平平静静地和裴宴卿在一起,像一对普通的情侣,可以逛街,饭后散步,过平常人的生活。
不喜欢忙碌地跑通告,不想在镜头前营业,不愿意被包装打扮,做一个世人眼中的明星。
除了对裴宴卿能谈得上热爱,其他的最多是喜欢,她想回去重走科研路,也是不想辜负自己十几年的寒窗苦读,但绝谈不上是科研狂人。
柏灵留给她的遗产足够她安然过一生,她工作不需要挣钱,是为了实现自我价值和社会价值,也为了更好地站在裴宴卿身边,和她相配。
裴宴卿问道:“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柏奚道:“我会和公司商量,不解约,但是把签人改成签影视约,无时间限制。还剩三年合同,算六部戏,我答应他们六部戏的经纪约,什么时候拍完,什么时候解约,十年、二十年没拍完,我的经纪约就一直在他们那里。”
不跑通告,不接商务,只拍柏奚自己想拍的本子,还得等她实验做完的档期,和兼职在娱乐圈打工的素人没什么区别。
裴宴卿沉吟道:“有点欺负公司,但是未必不行。”
柏奚很红,名气很大,经纪约很有价值,就算挂名也会有源源不断隐形的经济效益。
再者撕破脸对星环影视没好处,他们苦口婆心,一直对柏奚怀柔,就是担心得罪柏奚背后的裴宴卿和月亮岛。
他们开罪不起。
不解约,换合同,勉强称得上双赢。
柏奚道:“节目播完后再和公司谈吧,胜算大一点。”
裴宴卿表示赞同,顺便夸了她一句狡猾。
她不由浮起一个新念头:柏奚的智商留在这个圈子也很浪费,她应该去做更有挑战的事。
两人一聊就是很久,裴宴卿道:“我去洗澡,先挂了?”
柏奚本想应好,话到嘴边却改变主意:“我能看着你洗吗?”
第一百六十六章
裴宴卿把手机架在洗手台,直对着淋浴间的玻璃门。
“视野可以吗?”她问柏奚。
“可、可以。”
柏奚的声音肉眼可见的紧张。
即使屏幕里现在什么都没有,但是即将上演的画面让她心跳加速。
主卧的浴室是她和裴宴卿经常会选择的地方,淋浴间、浴缸、洗手台、镜子前,有时候会来一整套。但是今天是她第一次从局外审视这个地方,一副手机屏幕把她们俩隔开了,熟悉又陌生。
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响起,应该在裴宴卿在镜头外脱衣服。
接着柏奚听见了水声,却不是淋浴间的水流。
柏奚:“?”
裴宴卿拿起手机,转过来对着自己的脸,身上还有一件单薄的打底,再转到正在放水的浴缸。
水放到位后,裴宴卿躺进漂浮玫瑰花瓣的浴缸,花瓣聚拢在她肩膀周围,像入水的美人鱼。
重新架好的手机视野刚好停留在裴宴卿的肩颈以上。
不是裴宴卿不愿意给柏奚看她洗澡,监控时代她始终对社交软件安全性存疑,即使泄露的概率万分之零点零一,她也不会拿自己冒险。
“想看的话下次你亲眼看。”裴宴卿对柏奚道。
“好。”柏奚笑着说。
裴宴卿一边玩花瓣一边泡澡,缓解一周以来的疲惫,耳边听得女人声音说:
“其实我也不是一定要看你洗澡。”
裴宴卿不虞睁眼。
“我只是想看着你,无论你做什么。”手机视频里,柏奚看着她目不转睛,仿佛真的那么正直。
“那你在等我脱衣服的那段时间,脑子里在想什么?”
“……”
柏奚沉默一刻后,轻柔地笑起来。
“在想怎么把你压在洗手台上。”
“然后看着我,什么都不做?”裴宴卿把她的话还给她。
“当然不是。”
“那要做什么?”
柏奚依旧是那个在这方面习惯处于被动的柏奚,她的内敛也不允许她主动露骨表达,宁愿采取实际行动,偏偏此刻没办法采取行动,只能在裴宴卿的问话下有一句答一句。
“说话啊。”裴宴卿悠悠道,从水里捞起一枚花瓣,轻飘飘地朝镜头丢了过去。
柏奚轻轻闭眼,那片沾水的花瓣仿佛砸在她脸上,宛如一个露水般的轻吻。
柏奚咽了咽口水。
“我把你抵在洗手台,然后亲你。”
“亲哪里?”
“哪里都亲。”
“说详细点。”
柏奚从裴宴卿在镜头里的部位说到被水掩盖的地方,耳朵已红了一圈。
裴宴卿仍不放过她。
“就只是这样吗?你说的比起你做的,似乎少了很多。”
“是,是少了很多。”柏奚开始舔唇,手机对面的雾气透过屏幕仿佛来到她眼前,熏得她脑子晕乎乎的,颈项跟着染上一层淡粉。
裴宴卿看着她越来越明丽的脸庞,掬水的手慢慢往深处去。
“是不是看着我让你没办法思考?”
柏奚无意识道:“是有一点。”
她脑海中完全是另一幅画面,和现实裴宴卿泡澡的样子完全割裂。
“那就专心思考吧。”
手机屏幕一黑,裴宴卿切到了语音通话。
柏奚:“……”
女人的声音从听筒传出来,轻描淡写:“继续。”
柏奚闭上眼睛,将画面完整地向裴宴卿描述出来。
裴宴卿一开始还能忍住不出声,待柏奚越说越往下,她怕气息声暴露她在做的事,按下了己方的静音键。
柏奚第一次经历这种,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卡壳,裴宴卿就开麦引导她。
柏奚隐约感觉到她声音不对,但以为是为了让自己更入戏故意的,就算她真的是在……柏奚也不敢揭穿,好不容易哄好了。
两人一来一往,棋逢对手。
许久才结束通话,裴宴卿最后没有开口,挂断换文字聊天给她发了一朵小花。
柏奚回了一张照片。
被子好端端盖在腰间,她修长骨感的手伸在外面,指端亮晶晶的。
裴宴卿仔细地放大特写看了好几遍。
“!!!”
柏奚是真学坏了。
*
柏奚的生活规律,主要安排是备考学习,因为合同的保密条款,她不能再去接送裴宴卿上下班,只偶尔出现在裴宴卿家里,给她做顿饭。裴宴卿工作日一般不在家,只有周末能见面。
假如裴宴卿出差的话,她们就会一整周见不到面。
《猜不透的她》共十二期,一晃眼第八、九期都结束了,形势最明朗的是苏秦一对,误会解开以后,全网都看得出苏眉月对秦柔情根深种,然而天下第一嘴硬,加上她脾气冲,有时候对秦柔说话难听,大矛盾没有,小矛盾不断。复合概率高,但保不齐苏眉月不想吃回头草,依旧选择独美。
商今得一番心理咨询的长谈,尝试改变二人的相处模式,似乎起了些效果,但前景不明。
唯有裴柏这对进展反复、停滞不前。
主楼:【《猜她》第九期:只剩下三期了,裴柏还有希望吗?】
1L:严谨点,正片只剩两期了
2L:裴姐,我唯一的姐,你什么时候能想通
3L:想通了,她这一期勾的离婚【滑稽
4L:路走窄了裴姐,这么盘靓条顺的漂亮妹妹,你不要真的不怕被人抢走吗?
10L:第七期裴仙犹豫的时候我以为我已经看到了HE,这集播完我泪洒长江
15L:在加班晚上才能看,有人能给我剧透一下为什么裴姐又改变注意了吗?她不是说要想一想吗?
20L:离谱的就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节目组搞了一个爬山比赛,小柏不是腿受伤嘛,就在山下给裴仙加油。这女人好胜心第一名,嗖嗖嗖第一个登顶,下山的时候小柏送了她一朵用纸折的花,类似小时候编星星那种彩纸
22L:为什么是纸折的?
23L:好问题,裴仙也问了
24L:柏奚的回答:山石里长了很多小野花,她本来是想采一束小野花送给裴仙,但是伸出手又收回来了,说生命不易,她不忍攀折,于是找节目组要了道具,折了一朵玫瑰花,就像她们的爱情,永远不会衰败
26L:卧槽她好会说
30L:没看节目都被吸粉了,不过打动我的点可能很奇怪,她不忍摘花,反而很戳我,谁懂?
33L:懂!这种细节真的会被戳中,好温暖
35L:我们柏真是一个值得爱的人
37L:一个曾经不爱惜自己生命的人最终学会爱惜所有的生灵,包括她自己
40L:楼上也好会讲啊
42L:打个赌,裴仙绝对被感动了
45L:她不仅被感动了,而且秀了整整一天,所有人耳朵起老茧
46L:笑死,是她能干出来的事
60L:苏首席连夜叫秦柔折花
61L:细说,折的是哪朵花?
63L:不是吧,这破路也能开?
99L:but我不理解,这不是挺好的吗?怎么又要离婚了?
130L:无情的嗑药鸡抱着日记本火速赶来,啪叽一声摔倒在地,拍了拍日记本的灰,打开幸好没事,本期日记——
柏·中学生作文·奚版:【旅行第九天,很可惜我的腿还没有完全恢复,只能在山下为她打气,好在她还是夺得了登山冠军,她一直都是第一名,那么遥远,但曾经离我很近。她下山迫不及待地走向我,身上还绑着登山的绳索,就像月亮奔向我】
【谢谢你喜欢我送的花,爱你永不变】
裴仙版:【很久没有爬山了,体力有些下降,有惊无险,我赢了。唯一可惜的是她不能和我一起,以后会有机会的。
【白天我感到久违的轻松,山、水、花、草、树木、虫鱼,还有她在我身边,这就是我梦寐以求的,但越是圆满我越是会想起那道裂痕,它像是一条丑陋的疤痕,华美的袍子上的虱子。我不能接受它留在我的婚姻里。你的爱越美好,曾经越不堪】
【谢谢你送我的花,爱你永不变。但是对不起,我想我们必须分开】
133L:到底是为什么啊啊啊啊???
138L:乱中嗑,这一期的日记她们俩好多相似的话,这就是默契吗?kswl
140L:只要我嗑得够疯,刀就追不上我
145L:第九期了,我仍不知道裴仙过不去的坎是什么?节目组不能争气点挖出来吗?!
146L:毕竟裴姐是顶头上司,打工人不容易啊
150L:第十期能揭露吗?留给节目组的时间不多了
第十期播出的那周裴宴卿刚好在家,今天同样是柏奚的休息天,她起了个大早,满心欢喜地出发,裴宴卿刚起床就看到她坐在客厅里,和她打招呼。
大变活人似的。
裴宴卿一惊过后,也没表现得太意外,她在中岛台倒了杯水,喉咙滚动,缓解睡了一整晚空调房的干燥。
柏奚合上笔记本电脑,问道:“要不要我给你做早餐?”
裴宴卿本来醒了,看到她又有点犯困,本质是身心放松带来的倦意,她嗯了声,折身往回走,留下懒洋洋的一句:“好了叫我。”
主卧的门带上了,柏奚撇了撇嘴。
好几天没见了,虽然昨晚还视频过,但她的态度是不是太冷淡了。
不亲一下也要抱一下吧。
柏奚嘟嘟囔囔地进了厨房,熟练地准备两个人的早餐,一边生裴宴卿小小的气,一边感到幸福。
早饭做好了,知道裴宴卿多半要赖床,柏奚暂时没盛出来,去卧室叫她。
裴宴卿睡在床中央,被子堆到一边,只盖了一个角,一条雪白的大腿伸出来。
柏奚避开不看,捏着被角给她盖好,松了口气。
裴宴卿熟睡的脸透着桃色的浅粉,睡裙下的锁骨半遮半掩,柏奚俯身将她捞到自己怀里抱着,温香软玉享受够了,方贴着她耳朵唤她起床。
“卿卿。”
装睡的裴宴卿:“……”
柏奚便知她仍不愿,换了称呼:“小宴,该起了。”
裴宴卿悠悠醒转,睁眼见是她,又窝进她怀中赖了会儿,方起身洗漱。
柏奚就在卫生间门口看着她,情不自禁地笑。
裴宴卿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一嘴的泡沫又不好开口,只得由着她盯完了全程。
她从盥洗室出来,柏奚给她拿了身家居服,长袖长裤。
柏奚转过身背对她。
裴宴卿边换边道:“你现在的审美变成这样了?禁欲系?”
柏奚的背影笔直,说:“不是,今天我们俩要一起待很久,我怕我把持不住。”
后面突然没有声音了。
柏奚陡然一僵,后背忽然抵上柔软,裴宴卿的手自后圈住她的腰,看见她耳朵在瞬间烧透。
“把持不住会如何?”
“会……”柏奚咽了一口口水,一把攫住她扣在自己腰间的白玉手腕,转过身将她紧紧地带进怀里,反客为主。
她重重地吻了下来,比上次在门口的那个吻有过之无不及。
柏奚被逼出了一份急躁,女人被她咬得唇色艳丽,亲吻的动作像要把她拆吃入腹。
裴宴卿的一只手手腕被她攥着拉在身前,印出淡淡的指痕。
裴宴卿闭着眼,腿软得站不住,但是柏奚的手臂很稳,牢牢地圈着她,强势地给予她更多。
许久她才松开。
柏奚退了一步,喘着气补上后半句话:“……这样。”
她亦不习惯这样的自己,游走在失控边缘,道:“如果你觉得不喜欢的话我向你道歉,以后再也不会这样做。”
裴宴卿不置可否。
她这个人,不喜欢会说不喜欢,喜欢的时候就不一定了。
柏奚一时也不确定。
裴宴卿走出主卧,勾唇笑了笑。
吃早餐的时候,她在给姜觅发消息:【突然发现当诱受也挺好的】
自从上次在门口柏奚亲过她以后,她就念念不忘这滋味,没想到她变得这么好勾引,一句话就上钩。
姜觅:【还说你是0.4???】
裴宴卿:【不,我现在是0.5了】
姜觅:【?!】
柏奚在对面问她和谁聊天,裴宴卿说是姜觅。柏奚又问:“你们在聊什么?”
裴宴卿实话实说:“我说我是0.5。”
柏奚不懂,临时上网查,按照次数来说确实是的。
柏奚点点头:“你们还说什么了,聊我吗?”
裴宴卿收起手机:“有时候吧,一般都是夸你。”
“那就是也有骂我的。”
“哈哈哈。”裴宴卿说,“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没放在心上,看不到就当没有。”
裴宴卿惊讶于她连人情世故都懂了,柏奚见她的表情,笑道:“怎么了?我在你心目中这么小心眼吗?”
“也不知道谁对着路过的狗吃醋。”
“……”
裴宴卿也笑起来,把碗里的牛肉夹起来喂到她唇边,柏奚张嘴吃下。
忙完又聊了会儿天,《猜不透的她》第十期更新了,柏奚在客厅坐下,裴宴卿却没有进卧室,在她不远处停下来。节目接近尾声,她们的问题也终于要解决,这个时刻应该被她们共同见证。
柏奚仰脸看着她,眼神疑惑。
裴宴卿在她身边坐下。
“一起看吧。”
第一百六十七章
《猜不透的她》第十期正式揭幕。
综艺播了两个半月,观众源源不绝涌入,弹幕热情不减反增。
-来啦
-终于更新了,你知道这七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人活着就是为了看别人搞对象
-本期预告看了吗?片头裴柏对视哭名场面终于要来了
-大胆梦一下,这期就复婚!!!
-裴姐(幽幽):我们俩还没离呢
-经典咏流传了属于是
-哇,这期的节奏很轻松的样子
旅行第十一天,分开旅行又重新汇合的六人组交情和默契显然又上了一个台阶。录制地点主要在西南少数民族聚居区,镜头先来了几组明快的民族特色舞蹈,歌舞升平,洋溢着当地人淳朴的笑容。
最后加入了一段古典舞,舞者背对镜头出场,长袖行云,蓝绿织羽,身段轻盈宛如孔雀。
-啊啊啊啊啊
-卧槽,这综艺太值了,是苏首席的新舞吗?
-苏首席:得加钱
-这腰,这身材,我狂舔
-今天是羡慕秦老板的一天
-秦老板今晚千万不要放过她!
苏眉月到节目打了两份工,也是为了给她的工作室打广告,收钱是没有另收的,不付广告费就不错了。节目时长限制,她只跳了其中一段,虽然身在旅途,每天的基本功却没有落下,下台的时候脸不红气不喘。
嘉宾们哗哗鼓掌,秦柔站在最中间,手里端着相机。
相机被一只手盖住,苏眉月道:“人都到眼前了,镜头有那么好看吗?”
秦柔笑笑,收起相机。
裴宴卿在边上道:“秦老板只是看得呆了而已。”
苏眉月依旧冲秦柔:“你不会说,要人家帮你说?”
秦柔不习惯当着众人的面讲这些,便主动牵了她的手。苏眉月使了两下小性子,由她去了。
细细一看,众人身上的服装五花八门,白族、苗族、藏族……皆不是寻常的便服。
今日早上,节目组送来任务卡和衣服,让她们入乡随俗,换上当地民族传统服饰,自然也是让观众大饱眼福的一环。
在座六位不是出色的演员,就是舞蹈家、靠颜值也靠才华的网红博主、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今唱能让见多识广的商玉馥一见钟情,自然不会生得难看。
众人一一从民宿走出来,好比视觉盛宴。
-节目组是懂我们想看什么的
-想去旅游的心已经按捺不住了
-秦老板身前扎的这两条辫子太青春了叭,我死了
-我敢说苏首席的气质是最好的
-商大小姐真的,穿什么都觉得她是家族千金
直到真正的演员出场,弹幕炸开了。
-原来演员和普通人之间真的有壁……
-秒了秒了
-我超,裴仙穿这套白袍也太好看了,有电视剧里圣女的感觉了
-救命救命,柏奚穿藏族的衣服啊,梦回《雪域南山》
-是洛卓央金!拜见王女!
-初恋开始的地方
裴宴卿看向身边的柏奚,心想:也是我初恋开始的地方。
柏奚一身红色的藏族骑装,比传统服饰进行了改良,更适合暮春的天气,她乌发都编在脑后,头戴璎珞发饰,额前缀一红玉,节目组不知道从哪来搞来了一把装饰用的弯刀,一比一复刻她出道的角色,央金公主。
少女央金在剧中神采飞扬,柏奚也一改病容,说不出的意气风发。
苏眉月头晕目眩了一下,及时扶住秦柔的胳膊,道:“我腿软。”
秦柔:“……”
苏眉月无缝开启追星模式,问节目组要来纸笔递上:“求你!签名!不要不识好歹!”
柏奚在本子上给她签了名,在苏眉月接过去之前,裴宴卿道了声:“慢着。”
她把自己的名字签在了柏奚旁边。
苏眉月:“……”
裴宴卿挑眉道:“你不是cp粉吗?”
苏眉月哇的一声。
秦柔对她耳语两句,苏眉月才收起涌到眼眶的眼泪。
-很难不说是演的
-除了两位正式演员外,多了一位编外演员,是谁我不说
-别拿舞蹈演员不当演员,嘻嘻
-苏首席没发现自己越来越娇了吗?
-裴姐我的姐,眼珠子都快黏老婆身上了
拜节目组准备的衣服所赐,柏奚明显感觉到今天裴宴卿看她的次数变多了,目光里有种少见的热忱。
隐隐约约,但柏奚不会看错。
柏奚将目光转向她,她还会避开自己的眼神,假装看风景。
有点像什么呢?
柏奚在自己的记忆里搜索,她学生时代那些暗恋她的男生女生,就是这样。
忍不住小心翼翼偷看她,又在自己与她们对上视线时,仓皇躲避。
裴宴卿暗恋她?
脑海中浮现的这个可能让柏奚摸不着头脑。
《猜不透的她》有三对嘉宾,虽然录制一视同仁,每期时长也尽量控制均分,但是在故事线的讲述上明显是有侧重的。苏秦是最早揭露的,依次是今商,最后是裴柏。
节目快到尾声,两对都讲得差不多,可以预料本期重心就是裴柏二人,特意准备的服装便是佐证。
不仅如此,节目组还安排了骑马。
柏奚左腿的伤势未痊愈,不能亲自骑马,在征询医生意见后,柏奚坐在马上,由当地的牧民牵着缰绳。
刚好弥补了她拄拐的弱点,一身红衣华服,珠玉头饰,腰悬弯刀,更像草原上的公主了。
弹幕已经“啊啊啊啊啊”了一片,尽是虎狼之言。
苏眉月跃跃欲试要签名,被马儿牵制住。
她们都对骑马不熟练,能控制方向让马儿小跑几步便足够兴奋。
耳边突然响起嘚嘚的马蹄声,越来越快,一阵风一样掠过苏眉月身边。
苏眉月抬头望去,只瞧见一抹白衣背影。
裴宴卿出道多年,演员生涯里精通了各项才艺,马术数一数二,花了一段时间和马沟通感情。随后只见她单手持缰,轻夹马腹,马儿便如离弦的箭蹿了出去,蹄声阵阵。
马刚洗过澡,鬃毛漆黑发亮,健壮的四肢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黑玉一样的光滑。
裴宴卿白袍的袖口被风带得鼓起,上身挺拔,修长的双腿贴在马肚,她策马飞驰,马蹄溅起水珠,和蹒跚学步的嘉宾们比起来简直是炫技。
-不愧是演员啊【目瞪口呆
-裴姐,yyds!我已经说腻了!
-路过被扣好无助
-先前造谣我姐骑马是替身的看看这段呢
-还有这种洗脑包?裴仙这身段一看就是能打的啊,还有以前训练的录像呢
-可惜小柏腿没好,她在《雪域南山》好多马戏,帅哭我
嘉宾们露出惊叹的目光,过了一会儿不约而同将视线转向柏奚,露出羡慕的眼神。
——别人家的老婆。
柏奚弯起眼睛,与有荣焉:“谢谢大家。”
柏奚心念一动,拉了一下缰绳,牧民停下来,柏奚和节目组交涉了一下,节目组面色迟疑:“这……主要是裴总那里,我们不好交代。”
柏奚又说了几句话,大概是她来负责。
牧民听女导演的,放开了缰绳,挽到了柏奚手中。
-她该不会是……
-卧槽
节目组挑选的都是性格温驯的马,柏奚俯身耳语两句,抚了抚马儿修长的脖子,便纵马出了队伍。
御马完全掩盖了她腿脚的不便,驾轻就熟的马术引得苏眉月在身后尖叫。
裴宴卿一个人跑远了,又绕圈跑回来,迎面撞见柏奚的身影。
她皱眉:“你……”
柏奚提前抢话道:“我会骑慢一点,很久没骑马了,我想放松一下,好不好?”
裴宴卿紧锁的眉头一点一点抹平,浅浅一道,说:“有不舒服要说。”
“好。”
裴宴卿驱马掉头,和柏奚并肩,两匹马慢慢朝远处走去。
柏奚逐渐适应左腿的发力,踩着马镫渐渐提速,她并不冒进,裴宴卿观察着她,配合地提到同一速度,并适时提醒。
“我没事。”柏奚最后提了一次速度,耳边的风声起来了。
裴宴卿依旧和她并肩而行,墨发散落在身后,纵马驰骋过草原。
她们各自穿的衣服不仅具有地域特色,而且红白在电视剧里是经典配色,像是在现实目睹一场短暂的穿越。
-白袍圣女和魔教妖女谁懂?
-懂,已经脑补八百集,进展到大结局HE
-嗑不到的有难了
-合理怀疑节目组有内部人士,给大家谋福利
-这下真成红尘作伴、潇潇洒洒了
-两位演员在这part真是如鱼得水,苏首席等人还在玛卡巴卡
-那也得是正经演员,现在光靠近景特效大头的马戏还少吗?
-柏奚·年轻演员的清流,伤好速速接戏
柏奚左脚感到乏力的第一时间便放慢速度,马儿踏步回了队伍,牧民重新牵住她放下来的缰绳。
裴宴卿对此感到欣慰。
柏奚的腿不行,但她很行,剩下的时间她也不走远了,骑马围着柏奚绕圈子。
-裴姐尊嘟很像那种开屏的孔雀
-她是不是没发现今天自己有点兴奋
-从早上柏奚换了这身衣服她就不对劲
-我记得她讲过单方面对柏奚有好感,就是从柳牧导演那里看到了柏奚的剧照,一见钟情
-那个时候柏奚还不认识她
-我懂了,所以她又兴奋又害羞的,相当于见到了当年还不认识她的初恋
-攻心计都用上了,节目组为了这对真是煞费苦心
裴宴卿或许意识到了,明知是节目组故意为之还是往里跳了,她没办法拒绝二十岁拍第一部戏的柏奚,就算给她一万次反悔的机会,她也会选择一次次重复遇见她,向她求婚。
柏奚也感受到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今天的裴宴卿格外温柔。旅途即将终结,她究竟是选择了自己,还是做最后的补偿?
一行六人晚上在草原上举行篝火晚宴,肉串炙烤流油,盛放在底部用蜡烛加热的烤盘里,摆明要促膝长谈的架势。
苏眉月彻底被节目组收买为卧底,充当主持人。
主持人手边一个纸盒,开口仅容一只手伸进去,道:“节目组安排了一些小游戏。由我来抽,决定玩什么,各位没意见吧?”
无人异议。
苏眉月出手果断,捞了张纸条,读出来上面的字:“国王游戏。”
节目组迅速送上扑克牌,按照人数分配。
六人抽完,苏眉月哈哈一笑,说:“我是国王。”
国王可以指定场上任意两个人完成任务,苏眉月毫不犹豫地指了裴宴卿和柏奚。
裴宴卿挑眉,不以为意。
不就是另类大冒险吗,她和柏奚有什么不能做的?
苏眉月想了想,对裴宴卿道:“你亲她一下。”她本来想说接吻,但怕惹怒裴宴卿,退而求其次。
裴宴卿勾唇,眼神分明写着:就这?
前几天单独旅行的时候她俩尺度可大多了。
苏眉月:“……”
弹幕齐刷刷痛心疾首。
-苏首席你!
-我恨不得穿进去给她看第七期的回放
-哎呦喂,气得我心脏疼
裴宴卿捞过柏奚的腰,在她唇上蜻蜓点水地亲了一下,不忘嘲笑苏眉月道:“本来我可以亲脸过关的,便宜你了。”
苏眉月气得哇哇大叫。
第二轮抽卡。
苏眉月探头往秦柔手上一瞧,再次哈哈大笑:“又是我们!”
秦柔弯了弯唇。
苏眉月便要提要求,这次她一定要提个大尺度的,被秦柔拦下,秦柔也指了柏奚和裴宴卿。
她还问了节目组,能不能换成真心话。
节目组说可以。
秦柔便问裴宴卿:“你最不能原谅她的一件事是什么?”
裴宴卿看似很平静地回答:“她撞山自杀。”
可她眼底分明没有了半分笑容,唇角也冷峻地往下凝固。
-果然是这件事
-但是答得太简单了,还是摸不着头脑啊
第三轮,国王牌到了商大小姐手里。
商大小姐同样指了裴柏,同样选真心话,继续问道:“你不能原谅她的理由是什么?”
裴宴卿:“……”
弹幕发出爆笑。
-组队吃瓜了属于是
-裴姐:瓜主竟是我自己
-快问快问,我也想知道
-有没有可能其他人都被节目组策反了,联手打破砂锅问到底
旅行至此,裴宴卿的抵触心理没有那么强烈,身边又是那年二十岁的心上人,她努力保持着平常的语气,答道:“我以为我对她很重要,实际我排在很多东西后面,在她的心里,和她追求的事情相比,我永远是第二位,甚至更低。她一次又一次地选择了放弃我,我们俩的感情脆得像纸,不堪一击。即使现在她变了,对我而言,那段婚姻里的爱面目可憎。”
苏眉月满头雾水:“你搁这猜谜呢,听不懂啊。”
弹幕纷纷表示嘴替。
裴宴卿谜语人,不愿直说。
柏奚垂下眼帘。
游戏到第六轮,国王牌又回到了秦柔手中。
秦柔问柏奚:“你同意裴宴卿的说法吗?”
柏奚看了裴宴卿一眼,说:“我……我不知道。”
秦柔柔声道:“你不是这样想的?”
柏奚这次答得很坚定,摇头道:“不是。”
裴宴卿没有抬头,看似不为所动,实际握紧了手里的杯子。
苏眉月插话道:“展开说说呢?”
柏奚果真展开说了,她讲得远比众人想象得要长远和详细,包括裴宴卿,都没有亲耳从她口中听到过从前的事,她只从裴椿那里看过一份资料。
这是柏奚第一次,主动坦然地提起过去,神色平静。
“我五岁的时候,我的妈妈柏灵因旧疾去世,我因为目睹了她的尸体,失去了五岁之前的记忆。这是后来裴老师找到了家里的保姆,她告诉我的。我的表舅和表舅妈,为了侵占我继承的遗产,夺取了我的监护权,趁我失忆冒认我的父母,担心我发现真相,藏起了所有有关柏灵的照片。”
开头寥寥数语,便让众人震惊得说不出话。
-养父母就是宋得昌那两口子吧,藏照片太无耻了吧
-我记得他俩入狱是因为侵占财产,数额这么大也才判了五年,真特么该判死刑
-算计一个小孩子,真有他们的
柏奚道:“我的妈妈应该很爱我,所以即使失忆,我的习惯仍然让我去向表舅妈寻求母爱,喜欢黏着她,她对我很不耐烦,动不动让我不要说话,也讨厌我离她太近,有时候她在客厅看电视,怕我烦她,就把我反锁在房间里。后来她出门打牌,忘记这件事,我饿了一天,晚上在里面敲门她才给我开门,还骂我是哑巴,不会叫。”
这些细节在调查的白纸黑字里都不会有记载,她只存在活生生的记忆和一个人无法磨灭的过去。
裴宴卿眼圈微微泛红。
柏奚的讲述没有停顿,也没有太多的感情。
她曾经有丰富的感情,比常人更细腻,但是都成了刺向自己的利剑,干脆全部抹去。
“类似的事很多,有些事我也记不清了,他们不想应付我,所以送我去上很多课,我花了很长时间来说服自己,天底下就是有不爱自己小孩的父母。没关系,我还是会爱他们。直到几年后,他们有了自己亲生的孩子。他们把所有的爱灌注在这个小孩身上,扮大马给她骑,给她讲故事,把她的摇篮放在卧室里,我只能在一边看着,妹妹笑了他们会给我好脸,妹妹哭了我就会受到打骂。
“小学毕业的暑假,他们带着妹妹全家去外地避暑,一走就是三个月。家里的阿姨半个月后就不来了,从那时起,我学会了做饭。”
柏奚笑起来,过去太久,再重的东西也会变得很轻很轻。
苏眉月抽纸巾抹脸。
裴宴卿捏着玻璃杯的指节用力到泛白,那些很轻的东西,风吹了十年,落到她心上再次变沉,坠得她不住下落。
她不得不暂时别开脸,克制地呼吸。
“我终于明白,他们不爱我,没有任何理由,只是因为我是我,我不是妹妹。”当时的柏奚阻止自己再往深处想,否则她恐怕早已在这种无望中提前自毁,甚至没有机会触摸到身世的真相。
“于是我又想到了一个借口,至少他们愿意花钱培养我,钱也是爱的一种。直到十六岁那年,我偷听到自己的身世,发现他们纸醉金迷的优渥生活都是通过变卖柏灵的珠宝古董得到的,而他们花在我身上的,不过九牛一毛,而那本来是我妈妈留给我的。”
柏奚自嘲一笑,手背按了按自己湿润的眼角。
-太惨了太惨了,孩子不忍心听下去了
-没有爱,钱是羊毛出在羊身上,羊是被圈养的自己
-我被刀子捅穿了
-一个人真的可以经历这么多事还好好活着吗?
-我的柏崽,阿妈好心疼
苏眉月骂了一句脏话,一边流眼泪一边气得浑身都在抖。
“我以为我只是没有了心,不明白它同时造就的还有我的偏执。我求不到爱,于是把爱的幻影投射到我未曾谋面的母亲身上。倘若世上还有一个人爱我,或许是她呢?也只有可能是她了。我想去找她,但我毫无办法。所以当那个机会出现在我面前时,我抓住了。”
柏奚一笔带过了法庭对峙那段,时间线来到大四实习。
“有人向我递了一张名片,我决定进娱乐圈,我不记得母亲所有的事,我至少可以走她走过的路。《雪域南山》播完后我因故被雪藏,裴宴卿帮了我,我们俩就此结了婚。”
苏眉月不知道该不该接这句话,求助的目光看向秦柔。
秦柔一针见血:“所以你们的婚姻是一场交易?她是你用来达成目的的棋子吗?”
观众们卧槽一声。
苏眉月疯狂拽她的袖子。
-秦老板太敢说了
-实不相瞒我心里一个激灵
-但是结婚的时机真的很巧,难道裴仙心中就没有怀疑吗?
-她那么坚决地想离开这段婚姻,有没有这方面的原因?
怀疑是人之常情,裴宴卿当然会有这样的念头,她亲口质问过柏奚,柏奚似乎心存顾忌,没有给她明确的回答。裴宴卿在心中说服自己,不是这样的,柏奚没有把她当棋子,把一切推到命运和造化头上,否则她会更无法面对这段感情,也永远无法原谅她。
她们之间更大的问题掩盖了这个问题,不代表这个问题不重要,柏奚始终欠她一个答案。
秦柔帮她问出了口。
相比上次被提问的猝不及防,几个月后的柏奚可以坦诚地诉说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没有任何伪装。
人是会被自己欺骗的,柏奚的自我防御机制太强,在医院醒来后,她重新接纳这个世界的过程中,也包括漫长的对顽固自我的瓦解和重构。
她否认道:“不是的。”
裴宴卿坐在她身边,眼睑低垂。
柏奚看着她垂下来的眼帘,道:“你向我求婚以后,我考虑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你还记得吗?”
观众已无心去尖叫是裴宴卿求婚的爆料,摄影机和所有嘉宾的眼睛都落在裴宴卿的身上。
裴宴卿缓慢地抬起了头,也是第一次在镜头前表现她的冷漠:“记得。”
她非常在意柏奚的答案。
至此,这场坦白局正式决定了她们婚姻的去留,甚至是感情的生死。
她们必须得说清楚,容不得半点含糊。
第一百六十八章
柏奚道:“那时我被公司雪藏已久,经纪人奔走无用,如果我谋求的是你的地位和资源,为什么要等一个多月才答复你?”
裴宴卿少见的针锋相对:“为什么不是你想通了呢?”
柏奚道:“我确实差点想通了,不过不是答应和你结婚,而是回去读研。”
彼时暑假即将结束,柏奚正常入学,会成为一个在读研究生,彻底离开这条演员之路。她没有那么强烈的执念要留在娱乐圈,但那天晚上她喝酒了,给裴宴卿打了电话。
——我想好了,我愿意和你结婚。
这才是一切的开始。
柏奚说:“我的酒量你清楚,我不能喝一点酒,否则我的心就会背叛我的理智。假如我足够清醒,是绝不会给你打那个电话的。”
裴宴卿能想象柏奚接下来的话,但还是想听她亲口说。
柏奚认真道:“我答应和你结婚,只是因为你是你,你是裴宴卿。当下那一刻,没有一丝一毫的杂念。”
不是交易,更不是利用。
即使最初一见钟情的情分只占据她当下冲动的很少一部分,也绝不涉及利益交换。她第二天酒醒过来,才想到很多,这也是她的理性回归后,防御机制在起作用。
柏奚想起一件旧事,从未和裴宴卿提过。
“《演3》总决赛收官的庆功宴,我曾经坐凌晨的飞机去给你探过班。”
“什么?”
“那天晚上我想试试酒量,喝了几口酒,结果断片了,第二天醒过来在去你剧组的出租车上,孟姐说我离开庆功宴,吵着要去给你探班,给我订了机票。”
“那为什么我没有见到你?”
“因为我酒醒以后,选择了掉头回去。”柏奚顿了顿,说,“我就是这样一个,生怕别人看到我的感情,这样他们就不会伤害到我,的被害妄想症,一个……一个怪物。”
裴宴卿毫不犹豫地握住了她的手。
柏奚眼眶微微泛红,勉强朝她露出一个笑容。
-呜呜呜小柏
-这不是朝我心窝子捅刀吗?
-妈妈不允许你这样说自己
-我命令你把话收回去!
裴宴卿柔声道:“这不是你的错。”其他嘉宾纷纷附和。
柏奚却道:“但你更没有做错什么,我不该用别人的错误来伤害你,你是无辜的。”
裴宴卿一愣。
她浮现出向着柏奚的第一个笑容,道:“可我们是一体的。你也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来伤害自己,好吗?”
愣住的轮到柏奚了。
-这样也能吃到狗粮
-你俩真的别太爱了
-听到探班又幸福了我的姐
-妻妻本是同林鸟,这不就是伴侣的意义吗?共担风雨
柏奚感到害羞,别扭地转移了话题,小声说:“你可以向孟山月求证。”
裴宴卿道:“不用求证了,我相信你。”
柏奚道:“如果你不相信我说的其他话,我可以喝了酒来回答,但我不保证不发酒疯。”
裴宴卿失笑:“不必,你说我就信。”
柏奚好像已经微醺,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我发过誓,再也不对你撒谎。”
“什么时候发的誓?”
“就是……”柏奚脑子里的“酒”瞬间冷下来,觑着她的脸色道,“住院那段时间。”
裴宴卿的笑容果然一点一点地消失。
柏奚意料之中,不能触碰的总要去触碰,伤口的腐肉已经长了一年,看似新生的表皮下暗疮糜烂,揭开便流脓,须得刮去腐肉,才能流出鲜红的血,缓慢愈合。
气氛冰冷凝固。
苏眉月战战兢兢道:“再来一局游戏吗?”
柏奚说:“不了,我的故事还没讲完。”
裴宴卿重新握住了自己的酒杯。
柏奚道:“结婚那天,我非常开心,你们可能想象不到的开心,那种灵魂落地的感觉,我终于有家了,家里有两个人,我和裴宴卿。裴宴卿是个很好的人,第二天早上她就给我煮面吃,面特别好吃。我嘴上和她说,不要对我太好,你会后悔的。心里却在疯狂地祈求,求求你,以后也给我煮面吃好吗?”
她的心声被屏蔽在心防之内,柏奚从不让她出来,只能日复一日地碰壁。
那个声音说:“我非常非常喜欢裴宴卿,非常非常想要和她在一起。”
柏奚却冰冷地说:“不要靠近。”
她一次一次的拒绝在拍摄《耳语》时被攻破心防,那个柔软的如同刚刚降生的灵魂从缝隙里挤出来了一点。
仅仅一点,足以在柏奚心脏制造出海啸,向着引力的中心呼啸。
裴宴卿就是那个世界里的恒星。
柏奚道:“我一直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格健全的人,我努力让自己在人群中像个正常人,尽管那很难,也差一点就会度过‘平凡’的一生。直到接过那张名片,踏进圈内,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偏执,我的想法和其他人不一样,出名以后,我脑海里浮现一个计划,没来得及成形便因雪藏而破产。第二次意识到,是在和裴宴卿相处的过程中,我从来没有这么渴望和一个人在一起,从而极度恐惧有朝一日的分离。”
-这是不是第五期柏奚坦白的那段
-所以她决定带着裴仙的爱去死,永远在一起
-按照时间线,在旅行的裴仙应该还不知道这件事
裴宴卿确实不知道,她的重点放在第一段,而且她自动认为柏奚恐惧分离却还是选择主动离开,依然是因为她不够爱自己,在天平的两端,她被放弃了。
柏奚的过去造就了她的性格和思维,她对柏灵的执念如果不存在了,所有的寄托都会压在裴宴卿身上,没有人能承受起偏执病态的爱。裴宴卿也不行,柏奚不可能也不愿意将这样的爱给予裴宴卿。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风险,她也决不能毁了裴宴卿。
于是她把所有的矛头都指向自己,她决定坚定不移地执行原计划。
她来人间一趟,遇到裴宴卿,已经足够了。
如果可以,她希望裴宴卿从没有遇见过她。
柏奚道:“结婚以后,我依旧活跃在圈内,我得到一些机遇,事业发展得很好,我的计划终于可以提上日程。”
苏眉月一个多嘴:“什么计划?”
裴宴卿冷冷地看着她。
苏眉月呜一声,躲到了秦柔身后,秦柔抬手拍了拍她的胳膊。
秦柔的语气一直没变过,有种理智的温柔:“和你撞山自杀的事有关,是吗?”
“是。”
柏奚余光看到裴宴卿的手攥紧了,但还是说了下去:“我一开始进圈,是想追逐我妈妈的影子,随着我越来越红,也越来越接近心中的母亲。我对自己的失忆无法释怀,对自己的身世充满怀疑,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造就她苦难的最后一环,她的自杀会不会与我有关?最重要的是,她是爱我的吗?我有太多的问题想问,但她早已去世,我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去找她。”
苏眉月心想:怎么找?难不成去找鬼魂啊?
她环顾四周众人忽然变得凝重的表情,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寒战。
不会吧?
苏眉月欲言又止。
弹幕也罕见的一片沉寂,没有人说话。
“你们或许猜到了,就是你们想的那样。”
柏奚平静道:“我知道三年后宋得昌和陶金枝出狱后一定不会放过我,他们会向媒体爆料我的身世,而这三年间我的事业和名气一定会更上层楼,可能比不上当年的柏灵,但也能家喻户晓。我一手策划了自己的死亡,我要死在舆论最鼎沸时,同我的母亲一样毁在无法自证的谣言里。我不记得她,至少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她一点表情也没有,情绪也没有丝毫起伏,正因为如此,才让众人不寒而栗。
柏奚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
苏眉月条件反射地一把攥住秦柔的胳膊,第一次流露出本能的畏惧。
商玉馥和今唱也握紧了彼此的双手,互相安慰。
沉寂的弹幕开始爆发。
-苏首席演我
-卧槽卧槽脑子跟不上了救命
-柏奚的自杀是有预谋的?!!!
-这位姐真的好疯,比第七期更疯了赤激
-关键她疯的同时还能冷静地制定死亡计划,复刻妈妈的剧本,同样毁于谣言,死亡,这哪止简单地在一起,她会和柏灵永远捆绑在一起,各种意义上的在一起,谁也别想分开她们,这就是高智商疯批吗?
-有病娇那味儿了
-你见过哪个病娇不害别人只伤害自己的???
-我发现我竟然可以理解她,我要是经历她的事我恨不得创死全世界,仅仅是自毁已经很强大了
-她没有做错任何事,唯一做错的就是辜负了裴宴卿
-是的
-所以裴仙不原谅她也情有可原
-怎么办想不到怎么破局了,不要BE啊
现场唯一镇定的是裴宴卿,但细细观察,她的手指也在不由自主地颤抖。
柏奚彼时的内心想法她早有猜测,只是从未在明面提及,此刻猜测落实,除了果然如此,还有不知道为什么的茫然。
不是不知道柏奚为什么这么想,而是为什么在这段婚姻里,她以为琴瑟和鸣的背后,柏奚一直如此痛苦,比她想象中的更加痛苦。
或许在漫长的三年,一千多天,她没有一天真正快乐过。
柏奚是无辜的,自己也是无辜的,她们甚至算是善良的人,没有做过一件坏事,为什么要承受这些?
命运虚无缥缈,为何不去折磨坏人?要让相爱的人互相伤害。
秦柔是第二个冷静下来的人,这些天她和柏奚作为唯二会做饭的人,经常一起待在厨房,说直觉也好,歪理也罢,秦柔觉得一个做饭好吃的人不会是坏人,而且她还那么小,这个年纪她本来还在读书呢。
柏奚的思想陷入极端有一部分原因,甚至可能是很大的原因,在于她遇到这些事的时候太小了,没有成熟的心智去处理它。从小到大身边没有正常的环境,但她从书本或者其他地方汲取力量,一个人也努力好好地长大了。
有的事她明知是错,但活着对她来说已经费尽力气,实在无力再让自己变成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但她遇到了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那个人还是改变了她。
秦柔看她就像看自己的妹妹一样,因为知道她的遭遇反而更怜爱,温柔道:“你现在坐在这里和我们聊天,说明你的计划失败了,而且你也不打算再执行那个计划,对吗?”
“对。”柏奚答得毫不犹豫。
秦柔没有再问她,反而将脸转向一直没有开口的裴宴卿:“裴老师知道理由吗?”
裴宴卿摩挲了一下玻璃杯。
“或许吧。”
“这么不确定?”秦柔含笑道,“介意说说吗?两个人的故事不好一个人讲完,万一有遗漏呢?”
裴宴卿默了默,放下酒杯。
“好。”
-秦老板控场能力简直了,不愧是白手起家的老板
-苏眉月呆滞的样子笑死我了
-可我对着镜子看我自己,我和她的表情一模一样
-好好跳舞吧苏首席,打工的事还是前妻姐比较专业
裴宴卿沉默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才出声道:“在……我们第一次闹离婚的半年前,我去给柏老师探班,在她书房的抽屉里发现了离婚协议书。当时我的感觉就像做梦,一场噩梦。然而那不是梦,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俩感情恩爱,昨晚她还是我的枕边人,背地里却早已计划好了离婚。
“她忘戴婚戒接二连三地上热搜,我调查了她,知道了她的所有过去,除了失忆这件事。最关键的一环,导致了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
“那天傍晚,我接到了她车祸自动发送的紧急联络人短信,赶到了医院。手术室的灯亮了一晚上,我坐在外面的椅子上,求遍了九天神佛,凡是我记得起名字的,全部都哀求了一遍,她脱离危险以后,我让助理去最近的寺庙宫观全都上了一遍香还愿。”
节目组捡了柴枝添进篝火,火焰旺了些。
现场安静得只能听到裴宴卿一个人的声音。
“我从宋得昌那里得知柏奚失忆的事,就一直在想办法寻找知情人,因为隔得太久,找起来有些费时间。在柏奚入院一周后,我得知了她家保姆的下落,我在医院脱不开身,我父亲亲自飞了趟澳洲,把人请了回来,当年的事真相大白。”
-呜呜呜我们裴姐也太好了
-她真的做了好多
-真相是说柏奚是不是强.奸犯的女儿这件事吗?
-还搁这强.奸犯呢,这么爱提不会是强.奸犯的粉丝吧,这年头什么人都有人粉
-这么爱造谣不如去看陈淑仪(柏家保姆)的访谈,也就二十几分钟,都说了她生物学父亲是个英俊的英裔画家!姓安!
裴宴卿道:“她想要一个答案,我替她找到了答案,宋得昌夫妻俩藏起来的照片我也帮她拿了回来,她并非母亲的耻辱,柏灵生前非常爱她,想必也希望她能好好活着。”
裴宴卿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秦柔:“就这样?”
裴宴卿慢慢端起酒,无意再提:“就这样。”
裴宴卿脑海闪过监控录像那道减速的车影,是关键时刻她松开的那脚油门救了柏奚的命。
一切都发生在柏奚得到答案之前。
她为什么最后关头选择了减速,会是……因为我吗?
临死之前她有没有想到我?
这个问题在裴宴卿心中盘桓已久,但她永远不会问出口。
她怕自己高估了她在柏奚心目中的地位,自取其辱,她不过是又一次抉择中的弃子。
宁愿相信她是求生的本能作祟。
“不是这样。”年轻女人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
她们俩坐得很近,柏奚近似在她耳边说话,裴宴卿端着杯子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只好放下,藏进看不见的桌底。
她的心高高地提起来,心跳加速。
柏奚道:“最终让我放弃计划的,不是这件事,而是一个人。”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裴宴卿。
裴宴卿下意识反驳道:“不是我。”
柏奚说:“就是你。”
裴宴卿:“……”
本来是严肃的坦白局,因为一来一回的机锋众人都哈哈笑起来。
裴宴卿拿杯子挡住了自己的脸。
-裴姐表面真的吗我不信,实际上心里乐开了花
-又幸福了我的姐x2
-只有我在心疼她那句毫不犹豫的“不是我”吗?
-不相信爱人会为自己求生,唉
柏奚原本对那日犹豫不知道怎么开口,重新变得轻松的氛围也让她的难以启齿容易一些。
“我在海边呆了好几天,每天都开车出去兜风,也是踩点,这是我计划的最后一环。我筹划了三年,每天都在我的脑子里演练一遍,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她痛苦的无望的人生,她患得患失的朝露转瞬的爱,都会伴随这一切结束。
她会和母亲重逢,带着爱人的爱,一起走向永恒。
“这一天终于到来,我以为我会感到轻松,如释重负,但事实不是这样的。”
柏奚说:“首先是我的计划推迟了,我选好了地方,就应该执行计划了。可是我多看了两天的落日,我不知道是留恋还是什么,我在海边一圈一圈地来回走,拍了很多照片回去。
“第三天,我和我的助理道别,她在路边挥手和我说再见,笑着和我说记得拍落日回来。我说好,没有和她说再见。我的助理是一个很可爱很重感情的女孩,离开的时候我想,待会传来我的死讯,她会不会哭得很伤心?”
她留恋世间,担心唐甜,这些都没能阻止她,唯独有一个人她不敢想,一丝一毫的分散思绪都不敢。
她从来不敢把裴宴卿真正放上天平,因为毫无疑问会压过一切的重量。
然而存在就是存在,轮船脱离港口一意孤行驶向黑暗的大海,她的锚还在,即使相隔万里,也死死锚定住她。
柏奚驱车前往目的地,山与海的交界,阴阳割昏晓。
她对着远方的山壁踩下油门,引擎的轰鸣声鼓噪她的耳膜,她向着自己既定的路一往无前,摒除杂念,奔赴已知的旅程。
或许灵魂最接近天堂的那一刻,人才无法对自己说谎。
她一生的尺度,二十三年,时间无序组合,化成一片片镜子。
每一片镜子里都映出裴宴卿的脸。
她在白光里流下眼泪。
所有的抵抗注定徒劳。
她的锚勾住驶进深海的船,她不让她沉没。
……
篝火橙红跳跃,自白光里挣脱,倒映进年轻女人清澈的眼瞳。
“我畏惧的并非死亡,也不是你不再爱我,而是……再也见不到你。”柏奚在裴宴卿的脸慢慢抬起时,注视她墨色的眼眸,道,“所以我松开了油门。”
裴宴卿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
柏奚看着她,目光沉静又温柔。
“我的母亲,是我求死的决心。而你,却是我生的勇气。”
柏奚如释重负地笑了,眼底慢慢泛上泪光。
她只做了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选择题,她选了裴宴卿。
第一百六十九章
“我畏惧的并非死亡,也不是你不再爱我,而是……再也见不到你。”
柏奚的声音从电视机里传出来,客厅坐着的本人有些难掩的局促,捏住了衣角,不敢看身边的女人。
即使她说的是实话,没有这样的契机,她也很难将自己完全剖白。
这就是参加这档旅行节目的意义。
裴宴卿是第二次听见这段话,当时她没看过柏奚在第五期片尾“卑劣的爱”的自白,对中间那句没有太多的触动,现在才幡然大悟。
她不止赢了柏灵,也赢了柏奚她自己。
听起来好像不可思议,但确实是这样的。
爱是毁灭,也可以是新生,她种下的因结出了无比甘甜的果。
她何止没有输,她简直赢得不要太漂亮。
裴宴卿和画面里的裴宴卿露出同样难以置信的神情,但不同的是,现实的裴宴卿是全知全能的。
目视前方的年轻女人脸颊被二指轻轻捏住。
“藏得挺深啊柏老师。”
柏奚露出幸福无奈的笑容。
“还有什么瞒着我的?”柏奚的脸被带了过去,看向裴宴卿的眼睛。
“真没有了,我发誓。”
“说谎手指短两厘米。”
柏奚大惊失色,还没来得及低头看手,面前的女人便改口收了回去:“这条不算,换个惩罚。”
柏奚提议道:“说谎换我躺0?”
裴宴卿竖起眉毛:“你还说没跟苏眉月学坏?”
柏奚:“……”
她想了想,道:“说一次谎换你一个要求,这样可以吗?”
裴宴卿笃定道:“你果然还有事瞒着我。”
柏奚的无奈更深了,道:“真没有,我不是顺着你的话接的吗?”
裴宴卿将信将疑:“说一次谎就要答应我一个要求,还有,你躺0,随便我做什么。”
这买卖亏到没边了。
柏奚还是笑着应道:“好。”
裴宴卿刚刚忘记按暂停,把进度条倒回去,从那段重新开始看。
……
苏眉月和观众同步抹眼泪。
而裴宴卿一直以来的成见不会因这三言两语轻易垮塌,她也想相信她,但是她不敢。
所以在一开始的震惊过后,她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她的侧脸被篝火映着,反而有种不通人情的冷漠,但不代表她没有任何触动。
她固守的心防裂开了一条缝隙,任由它裂开,不作理会。
需要她面前那个人再主动往她心里走一步。
秦柔看向柏奚,示意她接着说。
柏奚不是能言善辩型的,最想说的说完了,她就像个在火旁的木头桩子,好半天,笨拙地去握裴宴卿的手。
-柏啊,手怎么抖成这样?
-不就是牵一下老婆的手吗?又不是当场做0,不要害怕
-当场做0不是应该高兴吗
-柏1地位堪忧
-明明很感人的一副画面,给你们整得我哭不出来了
裴宴卿的手在柏奚碰到之前收了回来,藏进外套口袋里,她保持着冷静的语气道:“我有问题想问你。”
“你问。”柏奚连忙道。
她不怕裴宴卿问她,就怕她没有问题,那她的答案将毫无意义。
裴宴卿抬起眼帘,静静地看了她许久,方艰涩开口。
“如果我们没有结婚,你是不是没有机会去复刻你母亲的结局,是不是不会……走到那一步?”
“如果没有遇见你,我的人生将毫无意义。”
柏奚答得出乎意料的快,伴随裴宴卿心中又一座块垒的轰然倒塌。
人活一世,还是一个有意义的瞬间,柏奚选择后者。
裴宴卿的眼眶里慢慢有了水光。
“如果第一次见面,我没有向你求婚,而是让你做我女朋友,你会答应吗?”
“不会,我只想要一个家,不想谈恋爱。”柏奚想了想,说,“而且我应该会彻底离开这个圈子,选择另一个可能。”
而那个可能性里,没有裴宴卿存在。
“结婚是我们唯一在一起的路吗?”
“是的。”
“所以我们在一起了。”
“所以我们在一起了。”柏奚认真重复了一遍她的话。
千千万万个选择里,她们选择了唯一正确的那条。
裴宴卿含泪笑了出来。
柏奚一只手去握她的手,没有被拒绝。她另一只手伸向秦柔递过来的纸巾盒,抽了两张纸巾温柔地给她擦眼泪。
“那个时候,你问我,我们的婚姻,对我来说是什么?我现在可以给你答案。”
“是什么?”
裴宴卿抬起泪眼朦胧的视线。
“是礼物。”
裴宴卿的心被轻轻地击中了。
柏奚道:“起初我想,是不是老天觉得太亏待我了,才让我尝到人生中唯一一点甜。后来我明白了,其实是我妈妈。”
裴宴卿看着她,一知半解。
柏奚笑起来,漂亮安静。
“如果我妈妈不是个演员,我就不会进圈,不进圈就不会遇到你,所以一定是她在天有灵,挑了一个天底下最好最好的人给我。她耐心地等到我长大,在我二十岁那年,一份大礼从天而降。”
“Surprise。”柏灵敲门道,“宝贝,妈妈给你的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柏奚吸了吸鼻子。
裴宴卿泪流满面,现场只有断续的抽泣声。
-哭死我了
-我要哭晕古七了
-救命啊,这期怎么会这么好哭
-虽然柏灵早就去世了,这些也只是小柏的幻想,还是被母女情感动到了
-一定是妈妈在保佑小柏的,逢凶化吉,一生平安
-呜呜呜呜呜杀我别用亲情刀
裴宴卿哭得泪流不止,干脆将脸埋进柏奚肩窝。
苏眉月情绪容易上头,比裴宴卿哭得还凶,又不肯对秦柔示弱,秦柔一边给自己擦眼泪,一边还要给她递纸巾。
今唱和商玉馥离波澜起伏的爱情太远了,但不影响她们受到了深深的触动,手里都捏着纸巾。
许久之后,众人才渐渐从情绪中抽离。
裴宴卿还伏在柏奚肩头,已经听不到抽泣。
柏奚抚了抚她的后背。
裴宴卿坐直了身子,嗓子有些沙沙的,哑声道:“那天我在病房里对你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吗?”
时间指代模糊,但柏奚奇异地明白:“是我和陈姐聊完天,你把照片给我的那次吗?”
“对,我对你说了什么?”
柏奚依然明白她的话,一字不漏地复述:“你说,我不是承受灾厄的人偶,我是我母亲的爱和希望。”
裴宴卿道:“也是我的。”
也是我的爱和希望。
柏奚愣住了。
裴宴卿看向她,温柔道:“遇见你也是我的幸运,柏奚。”
即使经过很多波折,很多痛苦,她还是这样认为,且从来没有后悔过。
这次流泪的轮到柏奚。
裴宴卿将她拥入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
但不管谁哭,观众都要陪一个。
-呜呜呜我怎么又在哭,我是专业陪哭吗?
-她们一人哭一次,我要哭两次,好好好
-我何德何能嗑到这样的cp
-只要她们俩能解开心结,我哭十次都行
-至少还有苏首席陪着我们
一切如云烟散去,裴宴卿换了个新杯子,倒上和柏奚一样的水,笑容里再无阴霾。
“干杯。”她举起水杯,眼睛却只看向身边的人。
“干杯——”
众人举杯。
往事谢幕,星星在天顶连成线。
裴宴卿在日记里写下:【难以忘怀的夜晚,我和她之间原来有这么多的错位和误解。我们都是想爱却不敢先说出口的懦夫,她比我勇敢。
【最后一次,你还是选择了我,对吗?】
柏奚坐在帐篷外面的旅行椅里,看了很久的星星,牛羊早已歇息,牧民归家,万籁俱寂,又有草虫嘶鸣。
一轮接着一轮,昼夜交替,人间四季轮转。
裴宴卿从帐篷里出来找她,柏奚合上日记本,镜头定格在之前的最后一行。
——我总是要去往你所在的人间。
裴宴卿手里拿着羽绒服,不顾柏奚穿得厚厚的,又给她裹了一层,道:“回去睡觉了。”
柏奚仰起脸,盛进她伸过来的掌心里:“好。”
节目的最后,裴宴卿接过递来的卡片。
【今天结束,你还想离婚吗?】
裴宴卿低头勾了一下,对着镜头展开卡片。
她的选择变了。
观众睁大眼睛,节目组放大特写。
她选了:【不离】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离啊啊啊啊
-喜极而泣,圆满了圆满了
-谁懂啊现在外面正在放炮,一定是在恭喜我的cp修成正果
-是第二次修成正果!赢两次!
-我好幸福!!!
裴宴卿关闭了电视机。
柏奚有所预料,但看到她做出的选择,还是感叹道:“原来你是这期才改变主意的。我看了前九期,每次结尾心都悬着。”
裴宴卿说:“你应得的。”
柏奚好脾气道:“是,我应得的。”
裴宴卿捧过她的脸,在她微微惊讶的目光里,亲了她一口。
柏奚倾身靠近她,想亲回来,被裴宴卿挡住,说:“等会,我还有件事没告诉你。”
柏奚目光盯着她的红唇:“什么事?”
裴宴卿只好拧了她一把,把她的思绪从不正经里抽回来,道:“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家里有很多柏灵的蓝光碟,我小时候天天看她演的电影。”
柏奚回想了一下,说:“没有。”
她们俩闹离婚之前,裴宴卿假装不知道她的身世,而柏奚更不会主动提,柏灵这个名字在二人间相当于禁区。
裴宴卿说:“我把她的电影看了几十上百遍,就因为她长得太美了。而众所周知,一个人审美观的形成和年幼时的阅历有很大的关系。”
柏奚隐隐约约地懂了。
“所以?”
“所以你妈妈早就给我们做了媒。”
“我妈妈在天上真没少忙活。”柏奚笑道。
“就为了撮合我们俩。”裴宴卿也笑。
“没错。”
“过阵子我们回去给她扫个墓。”
“好。”
柏奚眼神又落向她的唇,裴宴卿往后躲,被柏奚握住她手腕,她凑近了,却不挨上,问道:“让不让亲?”
裴宴卿不说话,气息就一直呼在她唇上,又暖又痒。
她投降了,开口:“让。”
唇舌便被闯入,裴宴卿措手不及,轻轻地哼出了声。
柏奚抬手,穿进女人后脑的发丝,掌根抚着对方的侧脸,娴熟的吻技让裴宴卿抵抗了没一会便无力招架。
而且柏奚最近似乎摸到了她的喜好,偶尔强势起来,裴宴卿根本不想抵抗,只会更加兴奋。
你来我往了许久,裴宴卿头脑发热,唇分的间隙呢喃道:“今晚留下来。”
“只能是今晚吗?”柏奚的唇来到她耳后,喘气道。
湿热触感突然传来,裴宴卿声音都变了。
“什么——”意思还没有说完。
柏奚撕烂了她身上的睡衣。
第一百七十章
清脆的裂帛声响起,扣子崩了一地。
裴宴卿听懂了她的话。
只能是今晚吗?能不能现在。
客厅的窗帘开着,里面拉了一层纱,二十八层的高度在密度小的高档小区几乎看不到邻居的动向。
透光的白纱微微掀起,阳光和煦,正是中午。
大白天行荒唐事,换做平时裴宴卿不一定会答应,但是柏奚把她睡衣撕了。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第一次,裴宴卿怎么会错过?
但她性情使然,还要装模作样地拿乔两下。
“天还亮着。”她眯了眯眼,看向外面的日光。
柏奚语音操纵客厅的窗帘关闭。
“现在不亮了。”
裴宴卿笑了一声。
柏奚头先动作过火,但尊重她的意识根深蒂固,没听见她答应或者暗示,不越界半分。
但她也不似之前那么木讷,只会傻傻地等她要求,而是主动亲吻她的耳颈。
裴宴卿仰了仰白细的脖颈,指尖顺进她的墨发,被温吞的小火来回烤着,胸口闷出细细的汗,几缕发丝也黏在上面。
柏奚挑开碍事的长发,凑近,鼻尖抵着她,要碰不碰的。
裴宴卿抬手往上,猛地按住了她的后脑勺。
柏奚嘶了一声,鼻子撞得生疼,眼泪差点下来。
裴宴卿连忙道:“没事吧?”
柏奚眼圈和鼻头红了一圈,道:“没事。”她说,“还好没咬到舌头。”
裴宴卿:“……”
她又羞又恼,重新把柏奚的脑袋摁了下去。
柏奚本来和她一起坐在沙发上,后来变成在她面前跪下,裴宴卿被她捧着,荡得很高很高。
点心吃得差不多,柏奚擦了擦嘴,裴宴卿像猫蜷在沙发里,也想让她给自己擦一擦,柏奚却拉开了抽屉,从里面拿了两个。
裴宴卿有些愣。
“你不去做午饭吗?”
“晚一点。”柏奚给自己的手两步清洁,重新坐回来把女人抱进怀里。
她学乖了,不问她,只问自己:“我可以继续吗?”
裴宴卿头晕脑胀,哪有拒绝的份。
“可以。”
柏奚让她分开膝盖,跪坐在自己腿上。
她的坐姿也没有并拢双膝,反而向外打开。
风带来凉意,裴宴卿烧热的理智冷却回笼,头皮瞬间发麻,口吻急促道:“等、等等,我好像不可……”
已经来不及了。
进攻的号角吹响。
……
当事人就是后悔,十分后悔。
裴宴卿披着毯子窝在沙发边缘,看着柏奚走来走去地清理,上衣和长裤腰那一段的布料根本不能看。
裴宴卿回望自己,再看看衣冠整齐的柏奚,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怎会如此?
她就这样被一而再了,柏奚除了脸比之前红了一点,根本没什么变化。
裴宴卿:“……”
不行,今晚得找回场子。
裴宴卿心里想着,人却像个大玩偶被整只抱到了隔壁的单人沙发。
柏奚开始拆沙发套。
裴宴卿看不过去她眼里没有自己,不满道:“你就不能等会再收拾?”
柏奚说:“我担心里面会被泡坏。”
裴宴卿气道:“坏了就买新的!”
柏奚三下五除二把沙发套拆了扔一边,回来连毯子带人一块抱住,哄她:“好了好了,都收拾完了。”
“你再这样我就……”裴宴卿捏着她那只搅风搅雨的手。
“你就怎么样?”柏奚耐心问道。
“我就……”
裴宴卿想放狠话想了半天,没说出来,身体还是得承认是喜欢的。
她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眉,小声妥协道:“不可以经常这样,太……太刺激了。”
“我会征得你的允许。”
“不!你不用我允许,随你的心情。”裴宴卿立刻道。
“啊?”
裴宴卿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冲她的小腿轻踢了一脚,催促道:“快去做饭,我饿了。”
“可是我还没给你拿衣服。”
“我自己去,顺便洗个澡。”
裴宴卿双手拢着毯子站起来,在柏奚的目光里慢慢走进了卧室。
柏奚重新打开窗帘,去冰箱拿食材的时候,低头看见衣服上的水迹,按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转身朝卧室走去。
裴宴卿正在里面洗澡,柏奚在进去一起洗和晚上再说之间犹豫选择了后者,今天还很长,不能只顾着喂一张嘴,口腹之欲也很重要。
她换好衣服出门,刚好捕捉到裴宴卿在浴室唱歌。
柏奚停下脚步,侧耳细听,微微睁大了眼睛。
想听到裴宴卿的歌喉难于上青天。
至少在她们结婚的三年间,柏奚一次也没有听到过。
坊间有传闻,以及据裴宴卿的发小爆料,裴宴卿唱歌之难听,世所罕见。
上帝给她开了无数扇门,唯有这扇窗用水泥糊得一丝缝隙都没有。
旅行的时候,她们几个人玩过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苏眉月让裴宴卿唱歌,裴宴卿宁愿耍赖也不肯,还是柏奚替她唱了。
柏奚也不知道到底有多难听,总之她站在浴室门口,完完整整听裴宴卿唱完了一首儿歌。
姜觅周末吭哧吭哧加班。
手机在桌子上震了一下。
姜觅点开新消息,发现居然是柏奚发来的。
柏奚:【我听见裴宴卿唱歌了】
姜觅:【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一句“怎么样是不是巨难听”还没有发过去。
柏奚:【挺好听的】
姜觅:【???】
柏奚:【是真的,不是反话】
姜觅:【[小丑竟是我自己.jpg]】
柏奚发完消息就进厨房了。
过了十几分钟,她被人从后面抱住,两手圈着她的腰。
裴宴卿的脸在她后颈蹭来蹭去,格外黏人,也欲言又止。
柏奚说:“我真的觉得你唱歌好听。”
裴宴卿哎了一声,脸不争气地红了,既尴尬又害羞。
她刚洗完澡出来,就收到姜觅转发过来的聊天记录。
裴宴卿平时都很注意,但凡家里有第二个人存在,绝不开口唱歌,一个人的时候也要能忍则忍。但今天太开心了,一时得意忘形,就被柏奚听见了。
但是柏奚会对姜觅这么评价她很意外,所以忍不住来找她。
柏奚又道:“说谎我手指短两厘米。”
这个誓言真的很狠毒了。
裴宴卿不得不信。
可她同样觉得神奇,道:“连我妈都说我唱歌不好听。”只是裴椿爱女,不会像别人一听就皱眉。
柏奚沉吟道:“可能是爱情的力量。”
裴宴卿:“爱情的力量有这么伟大吗?”
柏奚说:“不知道,但在我这里有。”
裴宴卿又哎了一声,抱着她很久没说话。
柏奚在备菜,许久没听到声音回头看,连忙放下食材,道:“你怎么哭了?”
裴宴卿摇头,哭得倒不厉害,自己擦了擦眼泪,眼眶泛红。
“没事。”裴宴卿自己说起来也不好意思。
她就是被感动到了。
关于柏奚很爱她这件事。
爱是个抽象的字眼,我们说爱,其实是说爱的表现。柏奚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会认为她唱歌好听的人,不会再有别人了。
裴宴卿眼睛又红了,声音还带着哽咽:“你好爱我。”
柏奚笑起来,说:“对啊,你才知道吗?”
裴宴卿点点头。
柏奚:“我也是刚知道不久。”
裴宴卿破涕为笑。
但她们的余生还有很长。
裴宴卿再抱她妨碍她干活,又不想离开她身边,便道:“我给你打下手吧。”
柏奚拍了两颗蒜,让她剥蒜。
裴宴卿一边剥蒜一边哼歌,偶尔看一眼对方,柏奚满脸笑容地回视她。
两颗损耗量高达三分之二的蒜受尽折辱,从裴宴卿手里逃出生天,柏奚接过来,夸道:“宝贝好棒。”
裴宴卿不解:“这也是爱情的力量吗?”
柏奚道:“说谎我手指短两……”
裴宴卿打断她:“不要再用这个发誓了。”
柏奚闭嘴。
过了一会儿,她说:“可是我就是觉得你哪里都好,做什么都好。”她还有点委屈。
裴宴卿已经快被蜜罐淹死了。
她不得已逃出厨房。
怎么柏奚谈起恋爱是这个样子的啊?裴宴卿两手捂住自己发烫的脸。
柏奚以为她生气,追了出来。
“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你没有,但你先别说话了。”裴宴卿道,“晚点说,让我缓一会儿。”
柏奚观察了一会儿她的神情,确定她没有生气,才继续回去做饭了。
裴宴卿坐在干净的沙发上,深呼吸,咬嘴唇。
姜觅又发过来一条消息:【靠,我明白了,我说柏奚平时都不联系我,怎么夸你唱歌好听特意到我这来拐弯抹角一趟,就是为了让你更相信她的话,合着我就是你俩爱情的工具人】
裴宴卿嘴唇咬不住了,弧度一点一点地上扬,压都压不下来。
裴宴卿:【为了姐们的幸福生活,忍一忍】
姜觅这就不得不问一句:【开张了吗?】
裴宴卿:【开张了,一碟前菜一碟正餐】
姜觅:【大餐今晚?】
裴宴卿:【今晚】
姜觅:【终于,我去给你买挂鞭炮,庆贺一下】
聊完这段,裴宴卿忍不住道:【你知道吗?她真觉得我唱歌好听,我也有唱歌自由了】
姜觅:【虽然很不可思议,但她证明了情人眼里不止可以出西施,也可以出邓丽君,恭喜你,卿卿】
裴宴卿:【有没有可能是我唱歌真的变好听了,要不我给你录一段?】
姜觅:【对不起,你的消息已被拒收!】
裴宴卿:“……”至于吗?
裴宴卿自己用录音软件录了几句,打开播了一遍,觉得还可以啊。
她转头发给了殷惊鸿。
殷惊鸿片场休息,手机贴到耳边,瞳孔地震,差点甩手丢出去。
殷惊鸿哆哆嗦嗦,给她发了句颤抖的语音:【裴总,就算我超预算你可以炒了我,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折磨我】
裴宴卿:【[微笑]】
她发消息给卓一雯:【派人去查殷惊鸿的账,看看她又在搞什么名堂】
卓一雯:【好的裴总】
裴宴卿又向裴椿炫耀了一轮,饭菜也做好了。
两人吃了有史以来最轻松的一顿饭。
午睡起来,裴宴卿在客厅看电影,柏奚去书房学习。
下午五点,柏奚从书房出来,因为开了投影,客厅窗帘紧闭,只有幕布的光忽明忽暗,映出对面沙发的人影。
裴宴卿换了身睡衣,扣子扣得严严实实。
这一幕似曾相识。
柏奚走过来,坐在她身边,朝幕布瞟了一眼,问道:“什么电影?”
裴宴卿说:“一个谈恋爱的,连吻戏都没有。”
柏奚说:“你看过啊。”
裴宴卿:“看过。”
柏奚伸手揽住女人纤细的腰,脸埋进她肩头长发里,喃喃道:“你好香……”
裴宴卿目不斜视:“你是不是又要说我勾引你了?”
柏奚闷闷地笑了一声,然后说:“嗯。”
裴宴卿关了投影,把她的脸从自己肩膀抬起来,一根纤纤玉指在柏奚肩上轻轻一点,柏奚便如同风吹的稻穗倒了下去,仰躺在沙发里。
女人抬起长腿,跨坐在她腰上。
“这才叫勾引。”
第一百七十一章
柏奚不出裴宴卿所料地咽了咽口水。
要她忍也可以,但眼下已没有忍的必要。
裴宴卿从她的腰扣开始,一点一点地把她剥开,她躺在沙发里,衬衣枕在身下。
裴宴卿想了想,又给她把衬衣扣子扣上了。
柏奚:“?”
扣得也有讲究,只扣中间两颗,从衬衣外面能看到手的动作。
柏奚:“……”原来如此。
由她去吧。
裴宴卿满足了自己的新趣味,就地把柏奚弄乱,原先柏奚还能咬住自己纤细的指节,这会儿被推到极致,也不由泄出一声轻哼。
裴宴卿俯身撩开她黏在颈间的长发,低头亲了亲。
“你的表现让我不太满意。”她咬着柏奚的耳朵说。
她顺着那只湿濡的耳朵往下。
柏奚眼睛里雾蒙蒙的,似乎听见了,但无力应对,喉咙轻轻地滚动,发出小狗一样的呜声。
“不过没关系,总会让我满意的,夜晚还长。”
裴宴卿把尚未从余韵中恢复的柏奚横抱起来,朝卧室走去。
盛宴提前开始。
两人的手机都留在客厅,被主卧房门隔绝。
晚上八点。
裴宴卿的手机屏幕亮了亮。
姜觅:【马到成功[干杯]】
20:15
姜觅:【啊?这么早就开始了?】
21:30
姜觅:【牛哇姐妹[大拇指]】
22:00
姜觅:【[视频]新花样,分享给你】
22:15
裴宴卿:【已收藏】
姜觅:【这么快?柏老师不行啊】
裴宴卿:【她确实不行了】
姜觅:【[惊讶]你不会0.6了吧?】
裴宴卿:【大胆猜,是1】
姜觅:【!!!】
裴宴卿:【中场休息点个外卖,积攒体力下半夜当0】
姜觅:【刮目相看,不打扰你了,我先去睡觉,明天上班】
裴宴卿:【嗯,我明天不去公司了】
姜觅:【……】
她奋战到天明姜觅都不羡慕,唯独这个说不上班就能不上班的底气,她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她打鸡血又做了一份策划,两点才上床睡觉。
裴宴卿把茶几上的凉水壶里的水都喝了,才坐在沙发里大喘气,一边按揉手臂隐约酸疼的经络。
柏奚耐力太好,要让她真正开口求饶,达到身体和精神的承受极限太难了,差一点她就先废了。但是第一次她从柏奚那里感受到的反馈是百分百真实的,原来她的需求是这样,她在床上也会很粘人。
裴宴卿没想到结婚第四年,熟悉的人,还能带来铺天盖地的新鲜感。
她被冲昏了头脑,后果就是现在只能用左手点单。
点完外卖,她回到卧室。
柏奚正在床中央睡觉,身上有沐浴露的香气,刚洗过澡,但浴室一片狼藉,裴宴卿懒得收拾,后半夜还得用。
裴宴卿支着手肘侧卧在她枕边,指背滑过年轻女人柔滑细腻的脸庞,停留在唇瓣,裴宴卿收回手,调了个半小时的闹钟,抱住被窝里不着寸缕的恋人,闭目睡了过去。
半小时后,酒店的外卖到了。
柏奚睡醒一觉,气色红润,坐在餐桌对面吃饭,看着裴宴卿,偏一言不发。
裴宴卿:“怎么不说话?”
柏奚道:“不消耗没必要的体力。”
裴宴卿笑起来。
“记仇啊?”
“没有啊。”柏奚咬了一口热气腾腾的芝士黄油小面包,她已经吃了好几个了,虽然很久没拍戏,但她还保持着演员的自律,大半夜疯狂吃碳水补充体力,看得出她对几个小时前的事“耿耿于怀”。
裴宴卿刚才简直疯了。她说自己求饶就可以放过她,结果越求饶她越不放过她,反而大感新奇,越来越过分地折腾她。
裴宴卿吃了一整块牛排,有了饱腹感,但为了后半夜,还是勉强多吃了一些。
点的餐一多半都被柏奚吃了。
裴宴卿一手托腮,在对面看她,长睫毛一眨一眨的。
柏奚终于也没有辜负她的期待,给了她完美的夜晚体验,哦不,还有早晨。
昼夜颠倒,晨昏难辨。
主卧的纱帘荡起,傍晚落日的火光映进她深色的瞳孔,裴宴卿一只手搭在额前,懒洋洋地眯眼看着。
柏奚自身后抱她,手扣在女人腰间,低头落下细密的吻,不带情.欲。
两人先后起床,基于节目还在播出,她们不能出门,只能在家里待着。
裴宴卿打开床头的抽屉,拿了样东西,出了卧室。
柏奚在客厅里,手边放着她昨天带过来的放学习资料的包,一手藏在身后,神神秘秘的。
裴宴卿见她的样子,便不急着把东西给她,挑眉道:“藏什么呢?”
柏奚藏不了一点,本来也准备给她的,她掏出两张连座票,举止大方但笑容腼腆。
苏眉月的舞剧巡演票,日期是《猜不透的她》结局播完后第二天。
她曾经对自己的爱好讳莫如深,甚至不允许自己去直面,到现在终于可以和一切和解。
这是一场邀约,也是她们的正式约会。
裴宴卿接过巡演票,神情难辨。
柏奚连忙道:“你没空的话我们可以改期,也不是一定要那天去。”
“不是这个意思。”
裴宴卿把背在后面的手拿出来,赫然也是苏眉月的演出票,日期是同一天。
好不容易知道柏奚的一个明确爱好,她想着投其所好,又能哄女朋友开心,又能约会,特意托苏眉月要了两张VVIP。
现在想起来,苏眉月当时的反应还挺奇怪的。
然而是微信聊天,她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便没多想。
柏奚:“这不是坑咱钱吗?”
裴宴卿忽然被逗笑。
“倒也不必这样说,转手还能卖高价呢。”再说苏眉月根本没收她钱!
裴宴卿把四张票都拿在手里,目光微动,意味深长道:“我想到出给谁了。”
过了几天,裴宴卿刚好带生意伙伴去秦柔的餐厅吃饭。
谈完事,裴宴卿多留了一会儿。
秦柔洗了手,走过来打趣道:“多谢裴总照顾生意。”
裴宴卿摆摆手。
她这私厨出名的难预约,裴宴卿还是走的私人关系,谁借谁的光不好说。
秦柔坐下,道:“我送裴总人情,裴总是不是该还我一个?”
“怎么还?”
“举手之劳。”秦柔从口袋里掏出两张巡演舞剧票,道,“我以前一直偷偷看眉月的演出,这次我想坐在她能看见的地方。我怕她看见我掉头就走,想麻烦二位陪……你怎么了裴总?”
裴宴卿神情复杂,目光难以言喻,从包里掏出四张票。
“全剧场最好的位置都在这里了,你想要哪张?”
秦柔:“……”
秦柔顿了顿,问道:“贵公司最近资金链是不是?”
裴宴卿面无表情:“是啊,老总改行,亲自下场当黄牛。”
“……”
秦柔满脸笑容,大方地从裴宴卿手里买走了两张VVIP的座位票,多出的送给工作室小伙伴。
晚上柏奚发来消息询问:【票转出去了吗?】
裴宴卿:【我办事,你放心】
柏奚:【秦老板大气】
裴宴卿:【那我呢?】
柏奚:【我喜欢有商业头脑的】
四张票都是苏眉月送的,裴宴卿空手套白狼,一分没花还赚了一笔。
除了约会还能现场吃瓜,谁不说是桩稳赚不赔的好生意?
*
《猜不透的她》六月开播,历时三个月,终于来到了大结局。
无数观众在屏幕前蹲守。
唐甜买了一大堆零食饮料,问娜按时敲开了她家的门,两人并肩蹲点。
九时整,节目页面跳出第十二期的更新。
唐甜按下播放。
-呜呜呜呜呜
-怎么这么快就最后一期了,好不舍
-没有柏看不宴我怎么活啊
-强烈要求再开一个特别季
-付费点播付费点播,我愿意出钱
-节目组求你圈我的钱!!!
按照离婚综艺的流程,最后一期就是三对嘉宾面对自我,作出最终抉择的时候。
是离开还是走向彼此,婚姻的结局不是人生的结局,它只是人生的一部分,笑着来,也要大笑着走,虽有遗憾,并不后悔。
录制的前一天晚上,嘉宾们被提前分开,分组是按照第一期大巴来的。
柏奚、秦柔、今唱。
裴宴卿、苏眉月、商玉馥。
观众摸不着头脑。
-怎么分组又换回来了啊?
-只换秦老板,为什么?
-是不是苏首席悄悄滑0了啊,一下子给干回0组了
-谢谢前面的,有被笑到
-根据之前的经验,节目组总有她的道理
这次一对一分开,分得挺远的,彼此在城市的另一端,节目组甚至要求不能有任何联系。
柏奚组少了最能聒噪的苏眉月,三个人坐在天台花园看月亮,各有各的心事。
秦柔先收回视线,道:“你们有没有觉得这种提前分开,有点像另一件很重要的事?”
今唱怀念地说:“像结婚前一天。”
秦柔道:“对,仔细想想,是不是挺异曲同工的。紧张、害怕,又期待。”
今唱幽默地笑:“还是有点不一样的,现在害怕的浓度过高。”
秦柔注意到始终沉默的柏奚,问道:“小柏,你怎么不说话?”
柏奚的心情五味杂陈。
“我们没有办婚礼。”她顿了顿,黯然道,“差一点有,但是被我毁了。”
“总会有的。”今唱安慰她,“你们俩肯定不会分开,裴老师那么爱你,一定会选择你。”
“真的吗?”柏奚看着她的眼睛反问。
今唱哑然。
秦柔也叹了一口气。
话虽这样说,但不到最后一刻,没有人敢肯定。节目组断了她们的联系,就是为了让彼此单独冷静一下,也放大这种不安的心情。
万一裴宴卿仔细想想,觉得柏奚的性格太偏激,她不想用余生来冒柏奚已经改变这个险。
她的人生一帆风顺,也该永远平安顺遂下去。
柏奚重新仰望那轮格外明亮的明月。
“你们都会选择往前走吗?还是转身离开?”
秦柔肯定地说:“既然我来了节目,就是冲着终点去的,没道理最后叛逃。”
今唱犹豫片刻,道:“我想再给我们的婚姻一次机会。”过了会儿,她又垂着眼帘说,“我不知道。”
-上帝视角的我都紧张死了,不敢想当事人的感受
-救命,不会真的要BE商今这对吧?
-你以为苏秦就稳了?苏首席嘴硬心软但是个有主意的人
-那我的裴柏呢?上一期不是很甜吗?
-她们闹离婚前比这更甜
-裴仙做什么决定我都理解,没有人规定一定要当爱人的救世主,不是吗?
-该不会……最后……都BE了……吧……
-前面的叉出去!!!
柏奚两手撑在身后,头仰得很高很高。
“假如苏首席没有出现呢?”
“还是要往前走啊。”秦柔弯着眼,温柔自若地笑道,“一个人也要走下去。”
“不会难过吗?”
“会习惯的。”秦柔的声音变轻了。
她说的是会习惯,而不是会好的,等这种难过渗进骨子里,化进血肉里,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不再分离。
“你已经习惯了吗,秦姐姐?”
“没有,所以我来找她。”
“我肯定习惯不了。”柏奚的头低下来,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她好难过,一想到明天裴宴卿可能会不选她,她们还是要走进民政局离婚,哪怕也许将来她们会复婚,她也不可自抑地痛苦,心如刀绞。
就像眼睁睁看着有人拿了一把刀,要在这面镜子上划下深可见骨的伤痕,她却无能为力。
她又一次流下泪水。
秦柔抬手给她擦眼泪,含着深深的悲戚道:“这从来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沉默许久的今唱从旁道:“可是总得习惯,不是吗?”
不是吗?
因为爱是两个人的事。
裴宴卿也在看着同一轮明月,不过她站在阳台。
剩下的一个在屋子里发呆,一个早早地洗漱休息了。
她们和柏奚组不一样,秦柔年纪大,柏奚岁数小,今唱心理年龄也不大,不自觉把秦柔当主心骨。这组三个人都有主意,根本不讨论明天的选择。
裴宴卿回屋取外套,路过坐在过道中间当木头桩的苏眉月,踢了踢她挡路的小腿,苏眉月木然地看了她一眼,连人带椅子挪开位置,继续发呆。
裴宴卿穿上长羽绒服,重新来到阳台。
月轮皎洁,挂在天边,一点一点变得不再醒目,融进泛白的底色。
晨曦在天地晕开。
裴宴卿在阳台站了一晚上,吹得鼻尖和脸颊通红,转身朝屋里走去。
柏奚收起天台的折叠椅,戴着大大的羽绒兜帽,双手揣进衣兜里,身后橙红色的日出染红了她的小半张脸。
最终抉择时刻到来。
第一百七十二章
六位嘉宾收到了最后一轮的规则,也依次来到了最后的录制地点。
观众们在屏幕前不约而同地哇了一声。
-这是在哪里取的景?
-该不会是现搭的吧,节目组大手笔
-好像爱丽丝梦游仙境啊
由无数藤蔓、树木和花丛织就了一片森林,而进入林中的路径就在嘉宾面前。
路径深处是一座圆形的小木屋,就像童话故事里公主的寝居,朝南开了一扇窗户,小径自北进入森林。
在不同时间来到森林前的嘉宾按照分组,收到了不同的规则。
柏奚组:柏奚、秦柔、今唱。
她们从南边的小径进入木屋,在木屋中等待,十分钟内,如果恋人敲响了木屋的门,而自己也愿意打开门,迎接对方,则代表选择彼此。
-这话说的,坐在屋子里的还有不愿意开门的吗?
-万一有临时后悔的呢?十分钟够一个人反悔很多次
-那种事情不要啊
-所以说敲门也不一定会敲开,而等人的人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来
-靠北,太折磨人了吧
-我是嘉宾的话,这应该是我人生最漫长的十分钟
裴宴卿组:裴宴卿、苏眉月、商玉馥
作为敲门组,她们从北边进入森林,从入口到小木屋的路程步行三分钟,代表她们有七分钟的犹豫时间,决定自己要不要去敲响那扇门。可以在入口犹豫,也可以在木屋前犹豫,北边看不到木屋的窗户,更瞧不见木屋里的人。
一切都是盲选,你只能做出属于自己的选择。
心究竟在说什么,此刻便分明。
……
三组嘉宾分批录制,苏眉月第一个站在北边的曲径前,她手里握着节目组给的计时器。
定时十分钟,在当下的那一秒立即开始,飞速倒流。
倒计时:9:59
苏眉月眉头跳了一下。
她朝着森林深处若隐若现的木屋望了一眼,选择在原地停留,时间的沙漏不断漏下。
她站在入口处,一动不动站得像座石雕,和昨晚有异曲同工之妙。
昨晚裴宴卿在阳台站了一晚上,她知道,因为苏眉月也一夜没睡,前半夜当木头,后半夜闭着眼睛睡不着。
她透过窗帘的月光看着阳台裴宴卿的影子,可能想别人的事能让自己的脑子变得没那么疼,迷迷糊糊眯了一会儿。
到了现在什么方法都不奏效了,她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说实话她现在生活挺好的,虽然忙,虽然有时会为经济拮据,想办法挣钱,但是她的一切都走在正轨,也走在自己实现梦想的道路上,她很充足,也感到很满足。心缺一块的感觉她习惯了,以后会更习惯,也许有一天她连做梦也不会再想起她。
她们之间就彻彻底底地结束了。
可是……可是……
苏眉月不禁抱怨道:“你们节目组是不是过于鸡贼了?”
镜头后面的女导演微微一笑,没有发表任何言论。
导致苏眉月现在这么犹豫的,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节目组给她的卡片上写的,根本不是“你愿不愿意和她复合(复婚)”这类的,而是“你想要和她有一个新的开始吗?”
要是前者,苏眉月肯定掉头就走,虽然玩得很开心,在秦柔身边也让她很怀念很感动,但是现阶段复合?她只会说节目组想多了。半个月的旅行能代表什么?妄图改变一段破碎了两年的婚姻,又不是太上老君的灵丹妙药。
但是后者,她真的无法说服自己,她完全不想。
-哈哈哈哈哈哈苏首席中了圈套但是拿节目组没办法的样子,真的很好笑
-无能狂怒hhhh
-我也觉得节目组这个卡片写得好好,当场复婚的概率真的微乎其微
-这下悬念不就有了?
-只剩五分钟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倒计时只剩五分钟了!走过去就要三分钟,万一路上出点岔子,她赶不到怎么办?
苏眉月也是这么想的,刚跳到“4”字头拔腿就走,步伐居然有些急促,弹幕纷纷取笑她追前妻的脚步口是心非,你的脚步还爱她。
苏眉月看不到弹幕的打趣,她步履匆匆,想着剩下两分钟到木屋前犹豫也不迟,进可攻退可守。
秦柔坐在窗边,双手交握,她闭上的长睫毛轻颤,颊边沁出细汗。
紧张的氛围蔓延到了屏幕外。
两分钟实在太短了,苏眉月前一眼看到的还是“2”字头,第二眼便成了“1”。
她太害怕错过时间,干脆站在木屋门前罚站。
-重新定义进可攻退可守
-这样就算时间到了,秦老板开门也会撞进她怀里
-不愧是你,苏老师
-但她是不是不知道
PD适时出声提醒:“苏老师,如果你没有在时限内敲门,秦老板会从另一道门离开。”
苏眉月瞳孔地震。
“里面还有一道门???”
“有的,通往反方向。”
“……”
苏眉月一咬牙一闭眼。
叩叩叩。
秦柔从椅子里跳起来,几乎是跑到门前打开,从敲门声响起到开门不足两秒。
苏眉月一个眨眼的时间,木门便从里面打开。
秦柔喘着气出现在她眼前,眼睛里还有紧张潮湿的泪水。
她心里的后悔烟消云散,朝秦柔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好久不见。”
*
-啊啊啊啊啊啊
-第一对成了,我好嗨森
-好耶,奖励自己今天吃一顿欺骗餐
-毫无悬念,这是最有悬念的一对
观众欢呼雀跃间,商玉馥也来到了森林小径前。
商大小姐听完规则,接过节目组的计时器,毫不犹豫地踏上了小路。
-我靠
-这么迅速的吗?
-不愧是珠宝世家的掌权人,出手果断
-姐姐好帅!!!
-怪不得昨晚早早睡了,敢情人压根就没有纠结过
-今唱应该会很开心吧呜呜呜
-第二对cp也成了,
-为什么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商玉馥的步伐从容,穿花绕树,不快不慢,刚好在三分钟抵达小木屋。
她心有丘壑,气度沉稳,敲门的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
叩叩。
商玉馥安静地等了一会儿,无人回应。
叩叩叩。
女人站得离门近了一些,没有做出以耳贴门的失态举动,但距离足以从隔音不好的木门听见里面的脚步声。
屋里没有传来任何脚步声。
商玉馥蹙起精心绘过的秀眉。
她扭头对节目组道:“把门打开。”上位者的气势尽显。
按理说这不合规定,但是节目组的人很快找到钥匙开了门锁,商玉馥推开木门。
镜头推近商玉馥的脸。
很难去形容她现在的表情,错愕,震惊,尘埃落定的接受,还有隐约的一丝哀伤。
一个环视镜头从商玉馥转到木屋内,里面人去楼空。
——哪里有今唱的身影。
弹幕刷过一大片问号卧槽,抓心挠肝。
画面闪回。
几分钟前。
今唱按照节目组的要求来到了小木屋,倒计时的电子时钟坐落在木屋窗前的书桌。
和外面嘉宾的同步开始。
滴。
倒数开始。
刚过去不到一分钟,今唱站了起来,她通过木屋里的摄像头问导演:“我可以离开吗?”
“嘉宾不可以提前汇合。”节目组公事公办道。
“不是去找她,我自己离开。”
节目组沉默了几秒钟,回她:“可以。”
今唱提起盛装打扮的裙摆,打开木屋的南门,森林的风吹到她的脸上,她闭上眼睛,眼尾湿润。
她一步一步踏上林中小路,长裙裙摆拖在身后,她嫌碍事干脆绑在腰上,风拂过她的脸,鸟在林间惊起,她大步跑了起来。
她身后是自北向南朝她走近的商玉馥,步履从容,不会为任何事更改她的步伐。
今唱跑着,二人的距离越来越远。
商玉馥抵达木屋,今唱出了森林,走在大路上,天地广阔。
她仰起脸轻松地笑起来,继续往前跑,越跑越快,越跑越快,再不回头。
画面里闪出节目组的瘦体行楷文案——
【不必在原地等待被爱,我若盛开,我正盛开】
……
-我的预感成真了:)
-救命,我又哭了
-我好难受,但是为今唱高兴,她可以走出这份无爱的婚姻了,唱唱以后会更好的
-婚姻的结局并不是人生的结局,结束也许是新的开始,算是开放式吧,永远心怀希望
-或许dream一个追妻火葬场?
-终于轮到我们裴柏啦!!!
-刚刚商今BE了,整得我现在七上八下了
-柏看不宴要是BE了,我就不活了,吊死在节目组门口
-不会的,这个作者从来不写BE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裴仙来了
-她的衣服有飘带!稳了稳了稳了[吸一口氧]
待节目组的镜头移到裴宴卿的全身,弹幕刷满了惊叹号,满屏的文字只能辨认得出两个——好美。
-好好好,见老婆就这样隆重是叭
-第一次看裴仙这种打扮,我不行了,前面氧气借我吸一下
-也借我
《猜不透的她》最后一期的妆造是由节目组做的,但嘉宾有部分选择权。裴宴卿在推来的衣架扫了一圈,选中了这条和柏奚最喜欢的那条异曲同工的上衣,白色真丝飘带衬衣,下身则是明制墨色织金马面裙。
她的墨发用碧玉簪子挽在脑后,耳戴同色翡翠,长身玉立,拢了一身的江南烟雨,眉眼如谪仙,仿佛从画里缓缓走出。
节目组说规则的声音都变得柔和了,女导演全程没敢看她的脸,生怕忘词。
“裴老师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裴宴卿看了一眼木屋的方向。
“这是计时器,倒计时十分钟。”女导演按下开始键,交到她手中,彻底退到镜头外。
裴宴卿低头看着掌心的计时器,问道:“两边的时间是同步的吗?”
“是的。”
裴宴卿抬起头,看向林间笔直的小路。
她没有停留太久,一只脚踩了上去,朝森林深处走去。
周遭安静,只有她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和航拍无人机微弱的声音。
倒计时:5:37
裴宴卿来到木屋前,她停了下来。
她没有像苏眉月一样堵在门口,也不像商玉馥直接上去敲门。
她确保时间充足,把计时器放在门边的地上,自己站在离门两三步远的地方,从侧兜里摸出了……一枚婚戒。
她郑重地把婚戒戴上自己的无名指。
-我怎么忽然有点感动
-这该死的仪式感
-好喜欢裴姐呜呜呜
-有没有人注意到节目组一直没给柏奚的镜头,她不会跟今唱一样溜了吧
-靠,别说了,把前面的乌鸦嘴撕烂
-没走没走没走,信女愿一生荤素搭配
倒计时:3:32
裴宴卿整理了自己的衣着仪容,抱着当初第一次求婚的心情,叩响了那扇木门。
一门之隔传来脚步声。
裴宴卿握了握手心,发现自己竟然紧张得出了汗。
她努力调整出自己最游刃有余的笑容,抿出浅浅梨涡。
在看到开门的人那一刻戛然而止。
她的表情裂开,观众也跟着裂开。
柏奚真走了???
史无前例大反转!
裴宴卿并不知道嘉宾还可以提前离开,她看着面前只从门缝里露出一个脑袋看她的唐甜也很意外:“柏奚呢?”
唐甜说:“在里面。”
裴宴卿忽然想起来柏奚腿脚不便,所以让唐甜代为开门也是情理之中,但她拄拐走路不是挺利索的吗?怎么不来见她?
裴宴卿这么想到,伸手便去推门。
唐甜说:“等一下。”
她扭头似乎在确认什么,才抿嘴一笑,打开了屋门。
柏奚不亲自开门确实是因为腿脚不便,不能拄拐走路,而她不能拄拐的原因是……
随着木屋门大开,裴宴卿仿佛被一道闪电击中,愣在了当场。
她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的场景,提前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几乎热泪盈眶。
柏奚在门开的瞬间抬起眼,观众也惊呆了。
什么样的盛装也比不上柏奚如今的盛装,她穿了一身洁白的婚纱,一字肩和锁骨的曲线毕露,云纱似的裙摆层层叠叠,缀满了珍珠,光芒照亮了身后的半个房间。
也映在了裴宴卿错愕的瞳孔里。
不仅如此,她手边没有任何支撑,她是站在那里的。
在录制节目的每一天深夜,每一次单独安排的住宿其实别有深意,她独自一人在咬牙辛苦地坚持复健,汗水和泪水一起。
节目组回放了一些素材片段。
观众果然泪洒当场。
-看着都好疼
-太苦了我的宝
-原来在我们看不到的角落,你比我们想象的还爱她
-不敢看第二遍了,好虐
幸好,在最后一天,她做到了,她可以真正站在裴宴卿面前,虽然她还不能走几步路,需要唐甜代劳。
但已经足够了。
真的足够了。
柏奚披着圣洁的婚纱,提起裙摆,朝她慢慢地走了一步,走出第二步。
很慢,也很痛,但她露出灿烂的笑容。
裴宴卿大步朝前走去,将她拥入了怀里。
裴宴卿的眼泪落在年轻女人的颈窝里,滚烫。
柏奚并不想她哭,但她自己也是个脆弱的人,怕还没劝出口,她先哭起来,于是温情地摸了摸裴宴卿的后颈。
裴宴卿怕她久站不好,很快克制住,让唐甜搬来椅子,她扶柏奚坐下。
婚纱的裙摆非常大,两人费了一番功夫才整理好,柏奚手持捧花坐着,更像个待嫁的新娘了。
唐甜自觉地退出了木屋。
裴宴卿拉着柏奚的手,左右端详,虽然她准备了婚纱,但柏奚不知道,所以选择这身衣服,她是抱着想嫁给她的心情来的。
裴宴卿:“怎么想到穿成这样?”
柏奚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想嫁给你。”
“不是已经嫁过一次了吗?”
“想再嫁一次。”柏奚在她说话之前又道,“每一次。”
这是她们俩之间的又一个痛点。
裴宴卿一直想和柏奚办一场真正的婚礼,在她发现那纸离婚协议前已经着手准备,她满心憧憬,柏奚却在计划离婚。最终婚期没定下来,先抬上日程的是离婚事宜。
严格来说,柏奚没有“嫁”给过她,没有宣誓,没有对她亲口说过一声“我愿意”。
这是裴宴卿的遗憾,也是柏奚自己的。
可能不久的将来会补全,也可能在很久以后,但人生短暂,柏奚想在当时当刻,向她诉说“我愿意”的心情。
裴宴卿看到了,也接收到了。
“如果今天我没有来呢?”
“节目播出的时候你也会看到的。”不管裴宴卿当下愿不愿意,柏奚总是愿意的。
“那幸好我来了,不然就错过了。”
裴宴卿说着庆幸的话,眼眶却跟着红了。
“你永远不会错过我。”
柏奚的话就像一颗催.泪弹,裴宴卿实在很不想当着镜头的面哭,柏奚站起来朝她张开手,笑中带泪,将她紧紧抱进了怀里。
……
-啊啊啊啊啊啊圆满了
-喜极而泣
-妈妈我嗑的cp结婚了!又结一次!
-此处应有《结婚进行曲》
-有没有人看清小柏抱过来的口型,她是不是喊老婆了?!
-回放了十遍的人表示,是真的!!!
-坏消息:裴姐好像没听见
后采。
两人并肩坐在备采室,面前是熟悉的机器和两人的PD,心情已和来时截然不同。
柏奚牵着裴宴卿的手,十指相扣,人也依偎在女人怀里。
她一向旁若无人,好不容易和好了,要不是在录节目,她可能已经躺下了。
裴宴卿完全没有去扶正对方的意思,幽默道:“见笑了。”
-裴姐:你们怎么知道我老婆黏人的?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大秀特秀!
-其实她俩公开后就很少合体了,更别说合体秀恩爱了,节目组配享太庙
PD问道:“现在二位的心情如何呢?”
裴宴卿沉吟片刻,道:“还不错吧。”如果不看她的笑容,大家就信了,只是“还不错”。
PD:“柏奚呢?小柏?小柏?”
柏奚坐正身子,礼貌道:“不好意思,你说什么?”
PD:“……”
-笑死,根本没在听是吧
-柏树开花!
-柏奚满脸写着怎么还不下班
-[]
-节目组别打扰小情侣谈恋爱!!!
在柏奚无心采访的情绪影响下,后采匆匆结束,两位嘉宾离开工作间就不知道去了哪里,也不再有镜头,但观众坚信二人肯定是去大do特do了。
《猜不透的她》节目的LOGO放大出现在屏幕,本季到此全部结束。
某种程度上观众的猜想也没有错,只是推迟了几个月。
裴宴卿给了柏奚重新追求她的机会,以婚姻为基础的恋爱,进可攻退可守,她们有一生的时间去探寻爱情的真谛。
人会老去,但爱不会。
综艺结局后,网上掀起了热烈的讨论。凌晨时分,两人在播出期间不敢有任何剧透的微博几乎同时更新。
柏奚V:
【我这一生,没有来路。】
裴宴卿V:
【我做你的归途。】
第一百七十三章 春回
主题:【《猜不透的她》第十二期(大结局)讨论帖,进进进进进!】
1L:每期一啊啊啊啊啊,结局也不能没有啊啊啊啊
31L:唰的一下30层没了,抖抖刚进的瓜子可乐
34L:来瓶快乐水,谢谢
35L:不敢相信,追了这么久的节目就这么结局了呜呜呜呜
36L:谁懂啊,我跟失恋了一样,电脑面前哭湿了半包纸巾
40L:每对都好好哭嘤嘤嘤
43L:苏秦和裴柏都HE了,死而无憾,
44L:开门后小柏穿着婚纱等待的那一幕,我真的嗑死,这个女人她好会
45L:原地结婚!
47L:但是复健真的好痛啊宝宝,听说比骨折还痛,节目组放的视频我都不忍心看第二次,不敢想象裴仙该有多心疼
48L:可她也更能感受到小柏的爱了,我的cp太配了,仙品
99L:只有我觉得今唱的选择很震撼吗?我看了好多遍
105L:雀实,以为待在小木屋的都是被选择的人,但停在原地等待不是唯一的路,不仅是爱情,生活也是,我们的眼界要打开
106L:如果是节目组剧本的话,只能说策划有一手,如果是今唱自己的选择,佩服得五体投地,我辈楷模
122L:看完节目,刚和对象分手的在这里
130L:姐妹,你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135L:成了的两对能不能接着录恋综啊,我真的很需要@节目组
136L:一人血书
240L:报!今唱发新歌了《做自己的光》
242L:火速赶去支持
245L:报!堪比阿姆斯特朗登月!苏首席回关了秦老板!
247L:我去了我去了,我蹦跶得像瓜田里的猹,上蹿下跳
……
1392L:裴姐这么爱秀的人,怎么到现在微博一点动静都没有啊?
1982L:来了来了,两个人一起更新的!!!
2000L:这个更新时间,她们俩该不会是……
2002L:是的,我的cp又do了啊啊啊啊!
*
这天早上七点。
叮咚叮咚叮咚——
裴宴卿抱着被子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门铃声锲而不舍地响着。
今天是《猜不透的她》结局,也是柏奚的休息日,昨晚她们俩打视频聊得有点晚,裴宴卿想得厉害,辗转反侧又拖延了两个小时才睡觉。这会正是睡得深的时候。
叮咚叮咚叮咚——
门口的人显然不打算放过她。
裴宴卿把被子拉到头顶,脑子一片混沌,在继续睡和去开门之间摇摆了一下,果断选择了前者。
就在她即将再次陷入深度睡眠之前,一个突然的念头让她短暂地清醒了一下。
假如小区安保不是形同虚设的话,这时会按门铃的只有一个人。
裴宴卿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踩进床边的拖鞋,倒履相迎。
柏奚站在大门前,不紧不慢地按着门铃。
她身后两个大行李箱。
即使里面许久没有回应,她也始终面带微笑,耐心十足,今天没什么能影响她的美好心情。
咔哒——
门锁从里面解开,裴宴卿穿着睡衣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
“早上好啊。”柏奚和她打招呼。
“早上好。”女人浓浓的倦意,欢喜被哈欠盖过去。
柏奚抬指抹去她眼角的泪水,心疼道:“怎么困成这样?”
“问你自己。”
“我错了。”柏奚马上想起自己昨夜种种黏人,明明今天就可以见面了,非要赖着不肯挂视频。但是裴宴卿这周又出差,很少有时间和她聊天,昨天才回来,她们好不容易能视个频,柏奚就没忍住黏了会儿。不长,也就四个小时。
裴宴卿在床上都不止坚持四个小时。
虽然熬夜视频影响休息,但裴宴卿显然也是喜欢的,她对粘人的柏奚还有一种莫大的新鲜感和满足感。而且她自己也这个德行,要不是柏奚黏得更过分,她的发挥空间都被压制了。
所以她只嗯了一声,轻轻带过,疑惑道:“你不是有指纹吗?怎么按个不停?”
“想要一点仪式感。”柏奚羞涩笑道。
裴宴卿视线落在她手边的两个大行李箱,恍然大悟。
节目今天完结,只要播到结尾,她们的保密期原地结束,意味着柏奚可以不再离开,堂而皇之地和她相处,牵手,出门,约会,出现在公众面前,有了公开的名分。
以前她们俩也隐婚过一段时间,柏奚的感触是无所谓,做姐妹也不是不行,柏拉图也无所谓,现在简直度日如年。
她一天也不能忍受没有裴宴卿的日子,不能亲到她,不能触碰到她,不能每晚睡在一张床上。
那么第一步,就是搬过来住,名正言顺地同居。
柏奚昨夜就睡了四十分钟,眯了一觉,起来精神抖擞地收拾行李——哪怕两个星期前就收好了,她又检查了一遍。
要不是怕打扰裴宴卿睡觉,她凌晨三点就过来了。
殊不知她那时来就好了,裴宴卿想她想得还没睡着。
柏奚在门口礼貌问道:“我可以进来吗?”
裴宴卿忍住笑,怒了努嘴,故意道:“你可以,行李不行。”
接着柏奚做出了令她大跌眼镜的事。
她走进来,抱住女人的腰,两手贴在她腰后侧,掌心的热意传进薄薄的丝质衣裙,伴随耳边一声撒娇的“不要嘛”,裴宴卿心旌神摇,差点儿沁出两滴。
大早上的,太犯规了。
柏奚伏在她的耳廓,又软下声音:“姐姐……”
裴宴卿哆嗦道:“可以了,进来吧。”
柏奚莫名地愣了一下,总觉得她这句“进来吧”不太像单纯地让她进门。
但柏奚得了允许,立刻把自己的两个大行李箱推了进来。
关上大门。
裴宴卿暗暗平复着自己的心跳,柏奚却在这时候看向她,目光里带着悸动的热意。
“你好漂亮。”
“……”
不是裴宴卿不愿意接话,而是她根本无力招架。她刚起床,不施粉黛,素面朝天,这时候被恋人夸她除了脸红心跳还有别的招儿吗?
柏奚走近她,把她抱起坐在了玄关台面。
“我没洗手,但是我忍不住了,可以吗?”
裴宴卿闭上嘴。
柏奚来吻她,迫她张嘴,一边和她纠缠弄出水声一边含混问道:“好不好?”
裴宴卿闭上眼睛,不想承认她在柏奚面前越来越弱势,但更不想拒绝她。
这次是默认了。
柏奚用嘴里里外外伺候了她一遍,才抱女人去卧室。
主卧开了空调有点冷,柏奚把被子搭在自己身上,她贴着裴宴卿给她取暖。
用温水洗过的手指比体温略低一些,但是已经没有那么冰,裴宴卿的手攀在柏奚肩上,比起推拒更像迎合。
柏奚以前这种时候不爱说话,实在动了情会一边亲她一边喊她的名字,裴宴卿主动的时候话比较多,有的能说,有的稍稍不堪入耳,每每听得柏奚皱眉,又情不自禁产生令人惊喜的反应。
现在她把裴宴卿的话也学去了,暂时学的不多,但效果显著。
然而以柏奚的天赋和智商,很难说她是没学完,还是故意藏拙,想循序渐进。
新鲜感不止有她带给裴宴卿的,也有裴宴卿带给她的。
恋爱是两个人的事,蝴蝶效应是互相的。
一条雪白的胳膊伸出被子,慢慢地盖住了湿润的眼睛。
柏奚把湿巾丢进垃圾桶,又抽了两张纸巾给裴宴卿擦眼泪,裴宴卿不轻不重地拍开她的手,用背对着她。
柏奚自后抱着她慢慢平复。
她已不会傻到以为裴宴卿哭是因为不喜欢,恰恰是因为太喜欢。
但她还是问了,下巴抵着女人的肩窝,脸贴着脸,温柔道:“怎么了?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说那些话,下次不说了好不好?”
裴宴卿果然:“不行。你按你的节奏来。”
柏奚的语气平静中带着心疼:“好,那你受不住的时候要说。”
裴宴卿:“我怎么受不住,我受得很。”
她一生要强,又忠于自己,毫不造作,性格就是这样,只要捏准了,就能从她口中听到爱听的。
柏奚就很爱听这番话。
女人也是有虚荣心的,柏奚的虚荣心都在满足裴宴卿身上。裴宴卿给她打满分,她就高兴。
柏奚心满意足,给她掖好被子,道:“我去做早餐,你再睡会儿,好了叫你。”
裴宴卿拉住她:“等等。”
柏奚回头:“嗯?”
裴宴卿盯着她的眼睛,目光灼灼,说:“再来一次,这次我一定不会……”哭。
柏奚:“……”
这女人确实也太要强了些。
柏奚放水,让她赢了一次,不是她怕裴宴卿生气,裴宴卿决不会因为和爱人做快乐的事生气,在床上柏奚怎么对待她都行。是再耽误下去早饭吃不成了,上午还有节目更新呢。
今晚她就住这儿了,以后也会一直在这里,有的是时间慢慢探索裴宴卿的新领域。
裴宴卿在柏奚走后,没有立刻睡着,脑子里胡思乱想,闪过的都是片刻之前的画面,还自带环绕声。
她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脸。
柏奚她……
柏奚走出房间,在客厅止步,后知后觉用手盖住发烫的脸。
她们俩一星期最多见一次,谈得跟异地恋似的,更别说她俩刚心意相通,正是干柴烈火的时候。导致柏奚每次见裴宴卿都很冲动,荷尔蒙上头的感觉就像烧坏的电线,火花暴烈地闪烁。
理智被极致的激情坍塌摧毁,不堪一击。有时候清醒过来,都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事。
但柏奚已不会再为这种失控后悔,她乐在其中。
极度理智的人生没有激情可言,自然也没有意义。
柏奚倚在中岛台倒了一杯水,慢条斯理地饮尽。
但下次还是不要一直让裴宴卿跪着好了,对膝盖不好。
她笑了笑,放下杯子走进厨房,准备爱心早餐。
第一百七十四章 春回
“起床了。”
裴宴卿耳边有个温柔的女声道,伴随着阵阵热气吐在她的耳窝。
裴宴卿闭着眼也知道是谁,她向后仰起雪白的细颈,柏奚温存的吻便往下,女人一阵一阵地哼哼。
倒不是真要做什么,谁不喜欢大清早和恋人赖在被窝里耳鬓厮磨。
“早餐要凉了。”柏奚将她半抱在怀里,由着她的意,用唇取悦她。
裴宴卿享受得差不多,睁开眼睛。
她伸出双手,柏奚给她套上准备好的真丝睡袍,一条细细的带子拢住腰。
她走到盥洗室,柏奚给她挤好牙膏,送上电动牙刷。
刷完牙她便凑上来第一时间接吻。
裴宴卿被她抵在洗手台边缘,一只手环在后腰,极尽温柔地索取。
待两人吃完早餐,九点已经过了一刻了。
幸好节目不是直播,柏奚切好果盘,待在厨房陪她的裴宴卿和她一块来到客厅,打开了电视机。
这一期对她们来说观看体验是乐趣度最高的,因为除了自己那part,她们不知道其他人发生了什么。
别人的热闹总是好看的,尤其是裴宴卿在旅途中热衷吃瓜。
第一对就是苏眉月和秦柔。
裴宴卿轻松点评:“节目组心机深啊。”
柏奚说:“是咱家公司制作的节目。”
裴宴卿马上说:“不愧是我司的王牌团队,多发一份年终奖。”
在她和柏奚和好的道路上,《猜她》节目组居功至伟,就当喝她们喜酒的红包了。
裴宴卿是个好老板,立刻拿出手机交代卓一雯,给《猜她》团队全体成员多算一份绩效,年底奖金不菲。
苏眉月最终选择了走向秦柔,迈向新的开始,也在二人意料之中。
毕竟线下都能约饭了,就是秦柔小心翼翼的态度有些过头了,连看个舞剧都要拉她们俩陪同。
爱之深忧之切,裴宴卿还是挺看好她们和好的。接下来月亮岛有个项目,要和秦柔合作,她打算也给苏眉月发一封邀请函,把舞蹈融入到美食文化里,一举多得,具体的还在等底下的人交方案上来。
今唱出走的行为不仅震撼了观众,也震撼了电视机前的二人。
柏奚递到裴宴卿嘴边的柚子瓣她都忘记张嘴。
柏奚震惊过后,说:“我理解今唱姐的选择,其实前一天晚上她就犹豫了。”
裴宴卿咬住柚子,慢慢地咀嚼。
爱会消失吗?
她曾问过乔牧瑶,乔牧瑶没有给她明确的回答,但她和裴椿在一起二十多年,激情仍在,爱意深浓,已经寻觅到了让爱永不褪色的法则。
然而感情之事如人饮水,经验之谈作用不大。
柏奚在旅途里因为今唱和商玉馥的爱情破裂大受刺激,裴宴卿咬着柚子垂眸,咽下了到口的疑问。
她有时是想和柏奚讨论一些深刻的问题,毕竟生活不能只有风花雪月和卿卿我我,再甜的糖吃多了也会腻,需要灵魂碰撞的火花。以前没有时间,现在她又怕刺激到对方。
今唱奔跑的身影留在画面里,文案也在她身旁浮现定格。
【不必在原地等待被爱,我若盛开,我正盛开。】
柏奚用遥控器按下了暂停。
她自然而然地开口道:“我看过一篇文章,关于爱突然消失,里面有一个比喻很形象。”
裴宴卿:“嗯?”
柏奚说:“你开一段长途,在高速公路出口扣费,是突然的行为,但其实你走的每一段路都在计费,只是在扣费那一秒,你意识到了。”
裴宴卿问她:“所以呢?”
柏奚看着她,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将问题抛给了她:“裴老师觉得爱会消失吗?”
“不会。”
裴宴卿心中有自己的答案。
这个比喻她没看过,但她不相信有无缘无故的不爱,就像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一样。就算一见钟情,也必定是对方满足了某方面的需要,好比她最开始喜欢柏奚的脸,她的声音,她的身段,还有出色的演技。
在相处的过程里,她又爱上了她,爱给她带来巨大的情绪价值,柏奚的依赖、真诚、喜欢都是良性反馈,让这份爱越走越远,历久弥新。
她不仅觉得爱不会突然消失,而且想象不出她有朝一日会不爱柏奚。
有个新闻说一对夫妻有个人意外失忆,清醒的第一秒见到恋人,还是爱上了她。
这才是裴宴卿认知中的自己。
柏奚说:“裴老师会有一天不爱我吗?”
柏奚的神情不那么严肃,总是较真也很累,所以裴宴卿换了一个幽默的回答:“你觉得有一天我会对你湿不起来吗?我妈妈六十岁了,还大风大浪呢。我家基因挺好的。”
柏奚笑了笑。
裴宴卿轻快地反问道:“那柏老师有一天会不爱我吗?”
柏奚露出苦恼的神情。
“很难回答吗?”女人挑眉道。
“很难。”柏奚一直以来把自己放在被爱的客体,虽然主观能动性越来越强,思考角度仍然不熟练。
“不行。”柏奚摇头道,“我不能想象,如果有一天我不再爱你,我一定变成了一个很糟糕的人,连我自己都讨厌的那种人。”
“为什么不是我变得糟糕?”
“你不会。”
“你也不会。”裴宴卿说,“所以,闭环了。”
她向柏奚勾了勾手指。
柏奚会意地凑过去亲她,因为今天显然要做点什么,所以柏奚特意给裴宴卿挑了件清凉的真丝睡袍,亲着亲着手自然而然地越界。
裴宴卿被她揉得魂荡神飞,在她的怀里气喘吁吁,道:“你不应该想会不爱我这件事,应该想一想你最近是不是太爱我了。”随时随地!给的比裴宴卿要的还多,她快有点受不起了。
柏奚速战速决,完毕后吻了吻她的唇,道:“我会克制一点。”
“……”
如果她在几分钟前说这句话,会多两分可信度,也仅仅两分而已。
柏奚用湿巾擦了手,给她清理后重新系好腰带,隔着衣服亲她肩头,又亲她的脸,发出可爱的啾啾声。
裴宴卿被她黏得动弹不得。
“哎。”她笑了一声,陷入甜蜜的烦恼。
恋爱浓度过高,再这样下去,柏奚的爱淡一分她恐怕都会不习惯。
“看电视了。”她向后拍拍年轻女人的脑袋。
柏奚依然抱着她不放,亲了她几口,说:“我觉得今唱姐和商姐姐走到这一步,是有迹可循的。”
“怎么说?”
“她们俩之间的地位和人格不平等。”
旁观者清,六人朝夕相处,自然能瞧出许多当局者看不透的迷雾。商玉馥久居上位,充满掌控欲,即使不那么极端,甚至是温柔的,但她对今唱的掌控是方方面面的。
类似的掌控欲裴宴卿也有,她也是温柔强势的人,但柏奚和今唱不同在,她的性格非常独立,有时偏执极端,另类的强大,过往的经历造就了她人格的复杂,如果对方不是裴宴卿,她说不定会反过来掌控她。
这种偶尔的掌控感,让另一个灵魂甘愿为爱俯首,又不能真正控制住对方,令人深深着迷。
今唱被控制住了,从身到心,自断双翼,住在她温柔打造的黄金鸟笼里,日复一日地给她唱歌。
柏奚说:“再好听的歌喉,也有听腻的一天。不会飞的鸟,又有什么意义。”
裴宴卿惊讶于她的敏锐。
她以为柏奚世情淡薄,对她以外的人和事物都不感兴趣。没想到……
柏奚道:“我观察了她们两对好久,除了吃瓜,一直在分析。”怎么说她也是优秀的演员,情感观察手到擒来。
裴宴卿好奇:“分析什么?”
柏奚道:“总结错误的经验教训啊,她俩不是活生生的反面教材吗?”
裴宴卿不置可否嗯了一声,意味不明道:“你去一趟节目,倒是收获不少,什么都没耽误。”
“你生气了?”
“没有啊~”
又是波浪号,柏奚不明白她为什么生气,决定用百试不爽的美人计,裴宴卿又被她亲得七荤八素,暗潮汹涌,受不了地自己解释道:“没生气,我就是吃醋,你每天花那么多时间在别人身上。”
还以为她满心满眼只有自己呢。
柏奚圈着她的腰,牙齿松开她锁骨的睡袍,道:“只是手段,最终目的不是为了能好好和你在一起吗?再说也只花了我一点点时间,我心里可一点没有停止过想你。”
裴宴卿勉强满意。
“那你觉得这些经验有用吗?”
“唔。”柏奚笑起来,“其实没什么用。”
她们是并肩越过高山的鹰,有遮天的羽翼,不是牵线的风筝。
以上讨论,柏奚试图从感性和理性两方面证明,她们之间的爱是不会突然消失的。
裴宴卿喜欢这样的对话。
她奖励性地主动亲了亲柏奚的唇。
柏奚回答了她上一个问题:“但人生就是由很多无用的事组成的,我喜欢和你说这些,我感到满足。”她和裴宴卿的距离更近了一点。
“我也是。”
柏奚按下了遥控器的播放键,节目重新流动。
演员看自己的影视剧会不习惯,看综艺同样别扭,要不是有裴宴卿/柏奚,她们才不会期期蹲更新。
为了悬念,节目组前期没给在木屋的柏奚镜头,都是裴宴卿,裴宴卿不想看自己,就窝在柏奚怀里,看她看自己的表情。
柏奚对着电视里的裴宴卿也含情脉脉,让现实的裴宴卿又暗暗吃味。
柏奚的右手指端传来痛感,裴宴卿在用牙齿咬她的手指。
柏奚面不改色:“小宴,你可以换一张嘴咬。”
裴宴卿说:“真的吗?”她凑近柏奚的耳朵,一点一点看着它染上绯红。
裴宴卿:“你不行啊,说句话就脸红,仍需努力。”
柏奚的脸顿时更红了,束起的领口露出来的皮肤都是粉的。
又菜又想逗裴宴卿,结果反过来被将一军。
柏奚把账记在心里,晚上慢慢算。
看电视要紧。
裴宴卿也是这么想的,刚好播到了柏奚,她将目光转到电视上。
柏奚穿着象牙白的婚纱出现在现场。
当时裴宴卿感动了一次,现在在屏幕外又感动了一次,尤其是节目组放到柏奚深夜一个人复健那段素材时,屏幕内外的裴宴卿都在流眼泪。
裴宴卿道:“我忽然有点后悔,你复健那段日子,没有陪在你身边。”
柏奚没有回应,只是握了握她的手。
对她们来说,以前走的每一步,都是当下最好的选择,也获得了最完美的结局。
没什么后悔可言,彼此心知肚明。
裴宴卿不过是太心疼她。
电视里继续传来对白——
“如果今天我没有来呢?”
“节目播出的时候你也会看到的。”
“那幸好我来了,不然就错过了。”
“你永远不会错过我。”
裴宴卿眼眶通红,柏奚站起来朝她张开手,笑中含泪,口中说了句什么,将她紧紧抱进了怀里。
电视机外的裴宴卿忽然睁大眼睛。
“等等。”
裴宴卿抢过了柏奚手里的遥控器,嘴里还不停说着“等一下”,把进度条往回拉。
柏奚在抱住她之前,似乎说了一句话。
那时她只顾着感动,根本没看到。
裴宴卿回放了一次,确定她开口了,口型是两个字。
而那两个字是……
她来回看了好几遍,惊喜但又不太敢确定。
“老婆。”耳边传来低柔的声音,和电视里的柏奚口型合在了一起。
裴宴卿心脏被闪电击中,心尖传来轻微的麻痹感,她缓缓地扭过头,柏奚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又唤了一遍。
这一声整整迟到了四年。
裴宴卿再也忍不住眼泪,任由它从面颊滑落。
柏奚却没有让她的泪落在地上。
眼泪咸涩化在舌尖,盛不尽裴宴卿从前的委屈,这也将是最后一次。
电视机里传来欢快的尾声,节目组向观众道再见,柏奚在被推倒在沙发里的前一秒,按下了关机键。
客厅窗帘缓缓闭拢。
柏奚以为她会趁机用刚得到的称呼来逗弄她,结果只是普通地来了一次,就放她去做饭了。
下午柏奚补了个觉。
昨晚只睡了四十分钟,虽然她精神还行,但晚上需要大量的体力,她得养精蓄锐。
夜晚照例从傍晚五点开始。
柏奚还没从床上起来,就被卷入了滔天的大浪之中。
裴宴卿也并非善解人意地放过了她,而是都留到了晚上。这天晚上,别的称呼裴宴卿都当听不见,柏奚有任何要求,开口都得从“老婆”开始。
柏奚被翻来覆去地颠炒,不记得叫了多少次老婆,也不记得求了多少次饶,反正她越喊老婆,裴宴卿越兴奋,几乎头晕目眩。
但是她闭口不言呢,只会迎来更过分的对待。
除了叫,只有叫,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兴奋到半夜,裴宴卿记起来她们俩保密期都过了,自己还没来得及上网秀恩爱,于是两人中场休息发了那条微博。
后半程柏奚翻身做主,秉承了裴宴卿的原则,开口必提老婆,又温柔又过分。这样那样的,裴宴卿都分不清哪里哭得更厉害一些,到处都在哭,湿漉漉的。
柏奚吻着她流出来的泪水,喝得干干净净。
裴宴卿昏睡了过去。
柏奚起身,强撑着困意去收拾了浴室,回来抱住女人,也睡了过去。
第二天是周一,裴宴卿正常上班,但是推迟了两个小时。
傍晚柏奚开车去她公司接她,没有再掩人耳目,而是径直走到前台,道:“我找裴宴卿。”
前台:“你好,请问你有预……啊,你是——”
柏奚摘下墨镜,微微一笑:“没有预约,但我是她老婆,可以上去吗?”
第一百七十五章 夏长
董事长夫人莅临公司视察工作的消息火速传遍办公大楼,每一个员工群私底下都在疯狂八卦。
电脑下方的群聊闪烁不停。
不少人比董事长本人还早得到这个消息。
前台的电话拨到办公室,秘书向里面传达,原话转述,一字不漏。
——没有预约,但我是她老婆,可以上去吗?
裴宴卿听完头晕目眩,连秘书都没带,快步离开,一个人下了电梯。
前台给柏奚倒了茶水,请她在大厅里面的会客沙发坐着等,柏奚接了杯子道谢,就站在电梯大堂出口不远,确保第一时间能看到。不多时,顶层的专属电梯直达一层,步履匆匆走出来一个人。
柏奚被裴宴卿激动地一抱,悬而又悬地抬了一下右手,才勉强保住了纸杯里的水。
柏奚左手摸了摸她上午出门前吹过的栗色卷发,发质柔软。
要不是大庭广众,裴宴卿就要亲她了。
“我们上楼。”
裴宴卿迫不及待地牵起她,往电梯走去。
前台举起手机,咔咔拍了一大堆照片。
两人牵手的。
裴宴卿给柏奚整理头发的。
裴宴卿接过柏奚手里的水杯。
裴宴卿摸了柏奚的脸,还温柔捏她的鼻尖。
裴宴卿在电梯门关上前一秒,把柏奚逼到了电梯角落。
前台在公司群里发出尖锐爆鸣:【裴董是1!!!】
照片发到群聊,人证物证俱在,所有群都沸腾了。
柏奚退到了电梯角落,裴宴卿仗着鞋跟1公分的身高差,微微俯视柏奚,柏奚抬手挡住她的嘴,说:“有监控。”
裴宴卿露出的上半张脸眨了眨眼睛。
柏奚松手:“怎么?”
裴宴卿倒打一耙,掐嗓道:“你这个人心好脏呀,我不就是想看看你。”
柏奚盯着监控摄像头,道:“裴总,你人设要崩了。”
裴宴卿笑道:“没事,监控不收音的。”
柏奚看了她的脸一会儿,下结论道:“你有点开心。”
裴宴卿冲她摇了摇手指。
“我不是有点开心,我是特别开心。你第一次来公司找我。”
“好像不是第一次吧?”柏奚回忆。
“但是第一次从大厅上来,还对前台说是我老婆,这下全公司都知道我有老婆了。”
裴宴卿的笑逐颜开对小学生来说有点幼稚,对董事长来说却刚刚好。
裴宴卿道:“趁着还没下班,我带你视察一下公司?”
心知肚明的柏奚:“……好啊。”
这下真成视察公司了。
公司总群董事长办公室下发通知,董事长携夫人即刻视察工作,因为快到下班时间,所以超时算四倍加班费。
名为视察实为秀恩爱,从群里知道裴董是1的员工们找到了更多的证据。
柏奚人一多就有点社恐,所以一直贴着裴宴卿,活脱脱一个小娇妻。
视察了三层,柏奚抬手看腕表,提醒她道:“我们和秦老板约的时间快到了。”
裴宴卿:“啊?”她回想了片刻,“哦。”
柏奚:“那我们走?”
她来接裴宴卿是因为今晚要去看苏眉月的舞剧巡演,还有个从裴宴卿手里买票的大冤种拖油瓶秦柔。
裴宴卿:“行,走吧。”
董事长办公室再次下达通知:董事长携夫人约会去了,视察下次继续,大家集体下班。
员工们:“……”
我们也是你们play的一环吗?
裴宴卿亲自在总群发言,今年年会她会携柏奚一起出席,奖品绝对比去年只多不少。
员工异口同声:欢迎董事长夫人再次莅临。
月亮岛股价年年上升,裴宴卿又是个大方的老板,自她接手以后公司年会年年上热搜,同行业从业人员眼睛都羡慕红了。
“对了,我让《猜她》的制作组把未剪辑原片发我,明天就会到你邮箱。”裴宴卿勾着柏奚的手走出电梯,进了负二层的地下停车场。
“为什么是我邮箱?”
“显得我俩感情恩爱嘛。”
柏奚忍俊不禁。
“要不你把结婚证打印一下,贴在公司大堂吧,来往的人都能看到。”
“那不行,我不想那么多人看你。”
“你还真想过?”
“想过。”裴宴卿扭头把下巴垫在她的肩窝里,半撒娇道,“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柏奚怜爱地摸着她的脸。
“这要是被员工看到,你刚立好的人设又要塌了。”
“什么人设?”
“你是1,群里都这么说。”
“群里说的你怎么知道?”
“唐甜告诉我的,唐甜是问娜告诉她的,问娜在群里。”
“……”裴宴卿哼笑一声,“有点儿意思。”
银顶迈巴赫停在面前,柏奚开了后座门,把裴宴卿半推进去,随后坐上车。
和司机之间的挡板放下。
裴宴卿立马稳住了人设,又1了起来,捏着柏奚的下巴和她接吻。
柏奚在家以外的地方,大部分时候都显得比较弱势,完美地助长了裴宴卿在外的人设。
她仰起脸含吞承受,低声嘤咛,接着被裴宴卿抱到了腿上。
晚饭定在剧场旁边的一家餐厅,下车的时候,柏奚唇上的口红深浅不一,车里光线一般,反正也要戴口罩,裴宴卿建议到了餐厅再补。
六点一刻。
秦柔在包厢见到了两位大明星,摘下口罩,如出一辙的咬唇妆秀了她一脸。
秦柔:“……”
她有前妻,她才不羡慕!
因为时间紧迫,秦柔先点好了菜,两人一狗用餐。
演员保持着晚餐进食少的习惯,裴宴卿很早便放下了筷子,择日不如撞日,她道:“秦老板,我们公司的美食节目,是不是已经有人找你对接了,听说条件谈得不太拢?”
在商言商,秦柔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说:“我又要出钱又要出力,又要策划又要带着团队到处跑,只能分到两成,苛刻点了吧裴总。”
裴宴卿笑道:“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们有专业的摄影团队和指导,有合作的播出平台,有百万文案,《猜她》上线你也看到了,整个行业我司的综艺制作水平都是顶尖的。”
“但这是你们第一次做美食节目,这是两条不同的赛道。”秦柔很清醒,说,“否则你们大可以自己来,为什么要找我合作?”
“看上了秦老板的颜值。”
秦柔笑了一声。
桌子底下柏奚捏住了裴宴卿腰间的软肉。
裴宴卿惊讶地看了她一眼,柏奚波澜不惊地拧着轻轻转了半圈。
裴宴卿心花怒放,差点就答应秦柔的条件,及时冷静下来,道:“我们拟邀请一位舞者参与制作,把古典舞蹈融入美食文化。如果你同意的话,我们会去邀请苏眉月。”
柏奚:“……”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月亮岛不是早就定了请苏眉月吗?
这就是狡猾的商人吗?
秦柔果然露出犹豫的神色。
“你们真的能请到苏眉月?”
“尽力而为。”
秦柔咬了咬牙,说:“把这条列入合同,我就答应。”
裴宴卿笑眯眯。
“成交。”
柏奚拿起手机,给裴宴卿发了一串省略号。
裴宴卿回她:【她还得谢谢咱呢】
秦柔倒了一杯茶,举杯真心道:“谢谢裴总。”
裴宴卿朝柏奚投去一眼,优雅地和秦柔碰了杯。
“客气。”
柏奚:“……”
她果然不适合这个圈子,但是工作时的裴宴卿也真的很有魅力。
柏奚明显又黏人了一些,坐得离她更近,在去剧场的路上,趁走在前面的秦柔不备,还亲了裴宴卿的脸颊一口。
因为隔着口罩,裴宴卿略感不满足。
揣在同一个兜里的两只手互相摩挲对方的手背,对视的眼神火花四溅,仿佛随时都能接吻。
秦柔回了一次头,决定还是再也不要回头的好。
剧院开场一般在19:30分,观众陆续进场,几人卡着点,在剧场关灯以后才偷偷摸摸地进来,坐到第一排。
裴宴卿途中顺便观察了一下,基本满座。落座以后,她感受到了坐在她身边的柏奚的兴奋。
柏奚第一次来看线下,还是和自己的伴侣一起。
剧院不好喧哗,也怕别人听见,认出她们的声音。
柏奚给她打字:【从来没有想过我也会有这样的一天】
裴宴卿牵着她的手,用另一只手回她:【这会是我们无数个平凡的一天之一】
柏奚的脑袋枕向女人的肩膀。
剧场广播最后一次提醒观众将手机静音收好,一分钟后,拉开帷幕。
作为首席演员,苏眉月第一个登台亮相,舞台的光慢慢亮起来,北宋年间的人情风土跃然纸上。
苏眉月饰演的是一位闺秀,灵动烂漫,自由豪放。
舞剧《李清照》是苏眉月很久以前的灵感,经过几年的潜心创作,第一次搬上舞台便广受好评,人气口碑双丰收,一票难求。
但是第一排观赏体验绝佳的VVIP座位,却空了一个,取而代之的是一束需两手合抱的金纸包着的粉玫瑰。
台上转场,灯光暗下,苏眉月看见第一排熟悉的人,把复杂掩饰在了完美无缺的表情之下。
只要上了舞台,她就是最敬业的演员。
裴宴卿没有涉猎过舞剧,但表演是共通的,在她的角度,苏眉月也是一个非常出色的演员。尤其在《如梦令》那章,李清照“沉醉不知归路”,她的仪态万千,她醉酒的表演胜过一大片职业影视演员。
这实在是很难企及的天赋。
这章以乐景写哀,联想到李易安后来的命运,伴随音乐,裴宴卿竟不自觉落下眼泪。
秦柔擦去面颊的泪水。
这部舞剧的灵感诞生,早到什么时候呢,早到苏眉月和她刚结婚的时候,每一个创意都一起讨论过,每一个篇章名也是那时定下的,某种意义上是她们共同的女儿。
落幕时掌声一片,雷鸣久久不息。
很多人都流了眼泪。
出品方让大家留在座位里,一起打开闪光灯和舞蹈演员们合个影。
演员们背对观众,秦柔抱起了花,镜头里刚好站在苏眉月身后,大合照。
裴宴卿早已和幕后打好了招呼,三人旋即被领去后台,扑了个空,方得知本场有SD,苏眉月在前面给观众签名呢,秦柔在原地踟蹰,裴宴卿推了她一把。
“快去吧,万一还能合影呢,大庭广众她不会拒绝你。”
秦柔连忙去前台了。
裴宴卿看着她的背影,道:“磨磨蹭蹭的。”
她在节目里也被苏眉月推过,就当还她的了。
签名队伍排成长龙,苏眉月上完《猜不透的她》以后人气暴涨,原本就难买的票变得更难抢了,好在剧场容纳有限,不到半个小时,队尾的秦柔就看到不远处苏眉月坐着的身影。
一个一个的观众过去,以女生居多,或紧张或自然地向她表达喜欢,苏眉月用签字笔在剧票上签名,温和道谢。
“谢谢。”
“感谢你的喜欢。”
“下场你也买了?运气真不错,下场见幸运星。”
也有人请求合影,因为余下队伍不长,苏眉月答应了,还主动帮女生举着手机,以显得远大近小。
女生激动又感动,眼泪都要下来了。
“我会永远支持你的苏姐姐!”
“期待下次见面。”
苏眉月在对待她的舞蹈事业和与其有关的事,总是格外的温柔。
终于轮到秦柔了。
“你好。”苏眉月抬起头,眼珠微动,表情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
她化了很浓的舞台妆,只一双眼瞳漆黑,有着摄人的光彩。
“你好,苏小姐。”秦柔把自己的剧票递过去,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说,“我非常喜欢你。”
苏眉月低着头,看不清她的表情,但笑了一声。
“你抖什么?”
她余光看到秦柔把颤抖的手收回去,潇洒地在票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秦柔接过票,杵在原地不动,又咽了咽口水。
后面的观众莫名其妙,并出声催促。
苏眉月探出半颗脑袋,道:“我和她合个影,请稍等。”
噢噢,合影。
秦柔赶紧掏出手机。
苏眉月似乎白了她一眼,接过手机,巧的是秦柔手机还在锁屏状态,而苏眉月的指纹解开了。
苏眉月:“……”
她一边打开摄像头,一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都这么有钱了,还不换手机?”
秦柔讷讷的,但总算说出了一句话:“比较念旧。”
“换一个吧,都卡了。”苏眉月说。
“好。”
苏眉月按下拍照键,秦柔戴着口罩的脸贴着她的脸,唇角的温度隔了一层传到她唇上。
苏眉月垂了垂眼。
秦柔拿回手机,说:“再见。”又小声道,“我在后台等你。”
她走出几步远,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柔的——
“姐姐再见。”
秦柔蹦了起来,猛地回头,苏眉月的身影已经被新的观众挡住了。
现场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在秦柔身上,似乎认出了她,有人向她走过来,表情喜悦,好在她不是公众人物,没有遭受围堵,立刻跑了。
秦柔回到后台,春风满面。
裴宴卿玩笑道:“秦老板这么高兴,分红再让一成呗。”
秦柔马上变脸:“休想!”
等她和苏眉月复合了,有的是用钱的地方,决不能让裴宴卿这个奸商再占便宜了!
裴宴卿说:“我给你助攻。”
秦柔有了两分底气,挺直腰杆道:“我自己可以。”
“恭喜秦老板,贺喜秦老板。”
柏奚棒读重复。
秦柔痛心疾首:“小柏,你也跟着她学坏了。”
柏奚恢复正常说话,无脑护老婆:“她不坏,是聪明。”
秦柔:“……”
裴宴卿悠悠道:“既然秦老板这么有底气,那我们俩就先走了?”
秦柔:“再等等。”
她不是不想和苏眉月独处,她太紧张了,两个人的时候她都说不出话。而且裴宴卿虽然狡猾了点,但她是真助攻啊,让的利不是白让的。
苏眉月回来了。
秦柔一副要晕倒的样子。
裴宴卿不禁好奇,低声问道:“你们俩以前谁是1?”
秦柔没听清,也没心思听她讲话。
“你说什么?”
柏奚碰了碰裴宴卿的手,耳语道:“回头我帮你向苏苏姐打听。”
苏眉月走过来。
裴宴卿把准备好的红包拿出来,道:“巡演大吉,讨个彩头。这是我们俩一起的,务必收下。”
苏眉月不和她们客气,和气道了声谢。
裴宴卿笑道:“第一次看线下水准就这么高,以后我可怎么办。”
苏眉月:“可以再看一遍。”她看向柏奚的笑容明显更深一些,“小柏,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苏苏姐。”
苏眉月和她拥抱。
秦柔杵在一边,眼睛黏在她身上。
裴宴卿清了清嗓子,冲她口型道:花。
示意了半天,秦柔连忙把花抱过来,一大束粉色玫瑰,苏眉月淡定地接过,说:“谢谢。”
她随手把花放在座椅上。
正在这时,剧组的几位工作人员抱了一大堆花进来,玫瑰、满天星、茉莉、百合什么都有,都是剧迷送的。
瞬间把那束粉玫瑰淹没在花海。
苏眉月单独把秦柔送的挑出来,主动道:“我请你们吃宵夜?”
秦柔还沉浸在喜悦里,这会终于赶上了,反应过来说:“我请吧。”
四个人开了两辆车去吃饭,中途裴宴卿和柏奚便借口告辞,留下她们俩二人世界。
未知后续,但应不致有问题。
到家不久,裴宴卿收到秦柔的微信:【谢谢裴总】
看来进展不错。
裴宴卿挑了挑眉,去浴室洗澡,顺便把柏奚拉了进去。
正式同居第二天,两人久旱逢甘霖的激情得到了纾解,两次后便休息,柏奚抱着笔记本在看英文论文,裴宴卿上网冲浪。
果不其然,这场舞剧冲上了热搜。
裴宴卿、柏奚、秦柔、苏眉月的名字也纷纷挂在榜单前列。
在剧场和苏眉月工作室的官方微博里,晒出的今晚演出照片,第一排戴着口罩的柏奚和裴宴卿分外醒目,虽然只露出一双眼睛,但网友化成灰也认得出来。
还有秦柔和她存在感强烈的玫瑰花。
网友大呼《猜她》售后太好,堪比满汉全席。
【这还不嗑这还不嗑?嗑拉了家人们】
【好好好,昨天刚播完,今天就集体秀恩爱是叭】
【天杀的,我把票转给别人了啊————】
【我在SD现场,秦老板去找苏首席要签名了,还合影了[照片]】
【啊啊啊啊啊啊】
【是复合了吗是复合了吗?】
【听这场的观众群里有人听到苏首席叫姐姐了】
【纯爱战士应声倒地】
这场观众看到热搜纷纷晒票根拉仇恨,还有大合照照片,统一文案:
@文里的观众朋友:
【我和我的cp合影了啊啊啊啊!!!】
第一百七十六章 夏长
在A大读书时,柏奚的保研资格只能推迟一年的入学期限,如今已过四年,她要重返校园读书,只有一个办法,和众多学子一样加入考研大军。
她原来的计划是考T大,在联系上本科同学和曾经同实验室的学姐以后,她又和以前的导师沟通了一次,导师发话只要她通过初试,仍然愿意收她入门。
思量再三后,柏奚决定报考母校A大。
研究生阶段导师有时比择校更重要,她本科后两年都跟在导师手下,人品和科研能力知根知底,实验室的硕士学姐学长都成了博士,勉强能算熟人了,和“回娘家”差不多。
何况她的导师也是数一数二的行内大牛,学界翘楚。
最最重要的是,她不用和裴宴卿异地了!
虽然裴宴卿表示,她如果去首都念书,她就住到首都去陪她,一周回一次滨水处理公司的事,其他的事都线上解决。
但柏奚认真想了想,她们的根都在南方,也在江南长大,皮肤适应了江南的气候,胃适应了南方的饮食,将来读完书她也是要回来的,不可能一直留在首都,月亮岛也不可能集体搬迁到北方。
不如一直留在滨水,就算懒得拓展经营人脉,也能在南方学术圈混个脸熟。跟着导师有肉吃。
“你觉得呢?”柏奚当着裴宴卿的面把自己的分析说了一遍,问道。
“把其中关于我的因素剔除呢?”裴宴卿说。她不希望柏奚为了她放弃更好的选择。
“我还是选A大。”
“那就报A大吧。”
决定报考学校的时间是24年夏季,柏奚已经提前了近半年复习,她读书的时候基础打得牢,就算中途跑去演戏,还保持着高强度的阅读习惯,学习能力一点没落下不说,专业书籍也在她广泛的阅读列表中,重新捡起来可谓手到擒来,除了复习刷题以外,柏奚还在恶补最新发表的成果论文,确保入学第一时间追上进度。
后半程是对报考院校的针对性复习,本校毕业的人脉让她在这项如鱼得水。
计划严密,执行到位,柏奚对考试一点都不紧张,反倒是裴宴卿在家忐忑,还跑去宫观给她求文昌符、考试灵符,开了光让她佩戴。
柏奚:“……”
老婆忽然迷信怎么办?只能宠着了。
除清北以外,A大是全国高校毫无疑义的第一梯队,工科某些专业甚至平分秋色,柏奚想报的那个导师莫平澜裴宴卿悄悄上网查过,在院士候选名单里。
裴宴卿:“……”
马上又去寺庙拜了佛祖,请了一串主持开光的菩提回来。
怕佛道打架,所以她自己戴着,心里让佛祖保佑柏奚。
裴宴卿就像孩子考研但不知道结果的家长,消息捂得死死的,谁问都不好使,柏奚在干什么,问就是不知道,连裴椿和姜觅都瞒着。
姜觅几次叫她俩出来聚餐都被拒绝了,她不由得发散道:“姐们,你天天把柏奚绑在家,不会一直在do吧?”
裴宴卿:“啊对对对。”
姜觅:“你真有瘾啊?”
裴宴卿:“对对对,我们俩忙着造娃。”
姜觅:“???”
裴宴卿:“你不用管了,年底我再找你。”
只要柏奚顺利上岸,她一点名声坏了有什么要紧。
为了柏奚的考试,她甚至可以不开张,清心寡欲当柳下惠,但柏奚不行,至少隔天要一次,按她的说法叫劳逸结合。
她极度自律,学习看起来也很轻松,但在她床上就喘得很厉害,裴宴卿不太确定做她属于劳还是逸。
最亲近的人都不知道柏奚在做什么,网友更不知道了,网友只知道柏奚自打去年车祸以后,就跟退圈了似的,一次面也没有在公众面前露过。
除了上了个离婚综艺,但是她节目后也没影了,节目里连个口播都没录过,更别提广告了,钱都让苏眉月和她前妻挣去啦。
该不会真的退圈了吧?那种事情不要啊!
影迷追到公司官博下去问,官博被转了上万条,终于含糊其辞道:暂时没有小柏退圈的消息哦。
——以后就不知道了。
高管抹了抹脸上的汗。
网友又去裴宴卿的微博追问,裴宴卿忙着搞玄学,哪有空理会众人。
知道柏奚在准备考研的只有她本科室友一位,埋头在实验室的师姐,根本不会到网上爆料。
一晃来到了秋季,初试前一个月。
星期天,柏奚给自己定的休息日,她决定带裴宴卿出去约会,上周休息日一直在床上互相玩弄,好久没出门了。
裴宴卿脱口道:“还约会?你不复习啦?”
柏奚默了默,迟疑道:“妈?”
裴宴卿丢了个抱枕给她。
克制了自己操劳的心,裴宴卿安安分分地和老婆出门约会,吃吃饭看看电影,晚饭被姜觅逮到,抓去聚餐。
一进包厢,几双眼睛齐刷刷亮晶晶看过来。
姜觅:“哟,今儿不造娃了?”
柏奚:“啊?”
裴宴卿的另一个朋友牵起柏奚的手腕,情真意切道:“辛苦你了,小柏。”
裴宴卿背手,冠冕堂皇道:“有小孩在呢,说话注意点。”
姜觅马上招服务员:“再开一桌,我们这有小孩。”
朋友们起哄道:“我和小孩一桌。”
柏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笑得挺开心。
服务员也笑着离开了。
柏奚最后上了大人的桌,还要被一群30+的女人逗。
“小孩能不能喝酒啊?”
“肯定能啊,不然怎么酒后乱性。”
“有人听到酒后乱性眼睛都亮了,是谁我不说。”
“喝一口不要紧的,不会醉。”
“再喝一口再喝一口。”
“三口了!再接再厉!”
柏奚喝完第四口,整个人就不对劲了,眼睛直直地盯着裴宴卿。
裴宴卿紧张地看着她,生怕她做出惊人之举,好立刻阻止她。
柏奚看了她许久,歪了歪头,露出一个甜笑:“老婆……”
裴宴卿心都化了,唇角自然地扬起来,她张开手,柏奚迅速扑到她怀里,蹭她的锁骨。
“老婆好香……”
伴随而来是包厢里的女声四重尖叫。
裴宴卿旁若无人,摸了摸年轻女人的长发,道:“回家再闻。”
众人羡慕:“……”
裴宴卿平时吃得也太好了。
既然柏奚喝醉了,裴宴卿就此告辞:“我们先走了啊。”
姜觅说等一下,一屋子人开始从包里往外掏东西,大大小小的礼物盒堆在沙发里,姜觅腾了个最大的包出来,都装进去,递给她道:“这是我们给你俩准备的复合礼物,一直也没来得及送。”
裴宴卿接过说谢谢,道:“年底,不,明年我一定请你们聚一聚。或者你们单独约我出来,我不会拒绝的。”
姜觅好笑又好气:“你干吗非得等明年?”
裴宴卿说:“有重要的事,腾不出时间。”
姜觅:“对对对,造娃是叭。”
另一个朋友说:“按你这个逻辑,娃还是柏奚怀的。”
裴宴卿笑:“这样说也没错。”
小醉鬼又在闹她了,手在她腰上摸来摸去,裴宴卿道:“我真得走了,有空再约。”
“走吧走吧。”
临出门前,包厢里有个朋友趁机说:“小柏,说姐姐再见。”
柏奚从裴宴卿肩膀抬起头,一双眼毫无焦距,但语气很乖还很甜:“姐姐再见。”
裴宴卿黑了脸。
听取笑声一片。
把柏奚塞进车后座,挡板一放,裴宴卿开始找她算账,“管谁都叫姐姐是吧?能认清我是谁吗?”
柏奚醉酒和其他人不一样,乍一看跟没醉似的,她脸颊浅粉如桃花,一眨不眨地注视了裴宴卿三秒钟,道:“姐姐。”
裴宴卿:“我就知道!你根本就是乱叫!”
柏奚忽然:“卿卿。”
裴宴卿愤怒的眼神变成了疑惑:“诶?”
带着酒香的舌尖钻入了她的唇缝,柏奚按着她的肩膀和她接吻,女人张嘴迎合,激吻不断,弄出纠缠的水声,方才的质问抛之脑后。
热意升腾,一层层爬过裴宴卿的后背,化作鬓边渗出的汗珠。
打低的空调形同虚设。
柏奚的手撑在她腿间的座椅上,被并拢的膝盖夹住。
裴宴卿出了更多的汗,从她的唇间退出来,却不是主动的,而是柏奚的嘴有了别的用途。
司机把车开进车库,按照指示先离开了。
裴宴卿的手触碰到柏奚的肌肤,感觉到她比平时更高的热度。
到处都是湿的,像骤来的雨。
她唤柏奚的名字,问她自己是谁。
柏奚笑道:“我只是醉了,又不是失忆了。你是裴宴卿,我的爱人。”
裴宴卿探入指尖,不断挤出丰沛的雨水。
柏奚抱她很紧,仰着脸和她接吻,哭着说我好爱你。
还是和平时不大一样的,她醉了。
……
裴宴卿摸着柏奚熟睡的脸,让她的脑袋枕在自己腿上,开了一点点窗,安静地在车库等待。
这么睡觉还是不舒服的,半小时后柏奚醒了过来,和裴宴卿一起上楼。
荒唐了一夜。
翌日早起,柏奚睁着眼睛回忆了很久,把昨晚的片段一点一点捡了回来,包括结婚四年终于解锁的新花样。
裴宴卿仍睡在她枕边,柏奚想着想着蠢蠢欲动,正把裴宴卿折腾醒了,裴宴卿一手顺着她的发,阻止她的唇贴上去,微微笑道:“周一了,去学习。”
柏奚:“……”
柏奚从她腰腹抬起头,控诉道:“你变了。”
裴宴卿不置可否:“我只是变得更能忍了。”
“裴下惠!”
“彼此彼此。”
裴宴卿连早餐都不要柏奚做了,直接定了酒店外卖,每天不带重样的。
在裴宴卿的“敦促”下,柏奚以初试第一的成绩进入复试,已经是来年春天了。
A大是高校学子考研热门院校,复试过后,网友突然发现,A大官网公布了研究生拟录取名单,在王牌专业微纳电子系,有一个叫作“柏奚”的名字赫然其上。
@2025不上岸不改名:【我是不是眼花了,怎么看到柏奚的名字啊?是我知道的那个女明星柏奚吗?[图片]】
一石激起千层浪。
【卧槽】
【我家正主背着我考研了?】
【同名同姓吧,全国这么多人呢,不过这个柏奚也挺厉害,居然考上了A大,这名字是不是风水好啊】
【我现在改名叫柏奚我也能上A大吗?】
【你们是不是忘了柏奚本科就是A大毕业的啊,还是优秀毕业生,学霸考本校研究生怎么了?!】
【起猛了,女明星考研名校上岸了!!!而我还没有:)】
【回楼上,我们只是网友,你僭越了】
【啊啊啊啊有没有人求证是不是同一个人啊,急急急】
柏奚关掉官网网页,转身把裴宴卿按进了沙发里,忍无可忍问道:“现在可以了吗?裴下惠。”
裴宴卿严肃道:“再等等,录取通知书还没到呢。”
第一百七十七章 秋浓
去年冬天,柏奚参加初试时,裴宴卿亲自送她到考试地点,在车里等她考完。
结束考试,柏奚胸有成竹,想着终于可以让裴宴卿放松一下,没错,不是她自己放松,而是裴宴卿。但是裴宴卿说听说复试比初试更难,要等复试,她才能松懈,并继续敦促柏奚好好准备复试。
柏奚忍了。
今年春天复试,导师亲自面试的她,结束后还一起吃了饭,不说板上钉钉也十拿九稳,裴宴卿仍然不放心,说录取名单还没公布,万一有变数怎么办?她的人脉又不在高校里,安排个角色好说,安排个学位……她不干这种有违公众道德的事。
柏奚也忍了。
现在拟录取名单都公布在官网了,裴宴卿说要等录取通知书。
恐怕录取通知书发下来了,她还担心柏奚能不能顺利入学。
裴宴卿如果是她的家长,一定是特别会制造焦虑拖后腿的那种家长,但她不是,是老婆。
柏奚不生她气,但也忍不下去了。
她手下使力,裴宴卿又报废了一件睡衣。
裴宴卿慢半拍地眨了眨眼。
好久没这么激烈了,她有点没反应过来。
柏奚把她推倒在沙发里当场大做特做,裴宴卿被睡服了,踏踏实实的不再絮叨,嘴也腾不出空讲闲话。
柏奚耳根清净,听着她娇声哼哼,身心愉悦。
过后,她把裴宴卿抱在怀里,一边摸她的头发一边亲她,目光迷恋。
裴宴卿缓过气来:“你们那录取通知书什么时候发?”
柏奚一怒之下,把她抱进卧室,翻了过来按在床上。
又一轮疾风骤雨。
裴宴卿的声音断断续续:“我不是……那个意思……嗯!柏奚!”
“你就是那个意思!”
“你等等!唔!”
柏奚没给她解释的机会,裴宴卿只好把脸埋进枕头里,默默承受。
柏奚的手摸到她的下巴,把她的脸转过来,看她微微涣散失神的瞳孔。
“还说不说?”
“没说……”
“心里是这么想的,对不对?”
“不对。”
柏奚手指的力度更重了几分。
裴宴卿的眼泪被刺激出来,现在哪是说这些的时候,妥协地说一句错了,她勾过对方的脖子急不可耐和她接吻。
可能真的备考太久,裴宴卿紧张过度的身体还没适应,柏奚的手动弹不得。
柏奚亲了亲她的唇,道:“放松一点,我动不了了。”
裴宴卿慢慢松懈下来,搂住年轻女人的脖子。
“乖。”
柏奚低下头亲吻她,夜,不,白天还很长。
*
然而柏奚这次是真的误解了裴宴卿。
网上因为A大官网公布的研究生拟录取名单有柏奚的名字,掀起热议,不少媒体跑去询问柏奚的经纪公司和学校,星环影视一问三不知,学校对学生信息保密,虽然没有公开说,但据确切消息,并非同名同姓,就是同一个人。
柏奚跑去考研,而且顺利上岸了,听说初试复试成绩都是第一,导师还是那位大牛莫教授。
粉丝狠狠涨脸,黑子大骂假新闻炒作,吃瓜网友不明觉厉。
他们不约而同地涌向了裴宴卿的微博求证。
裴宴卿的微博毫无动静。
她这么爱秀老婆的人,居然不发微博,哈哈,肯定是假的。
黑子逮着机会嘲上天。
粉黑大战真真假假混战了两个月,新闻热度都要过去了,裴宴卿更新了一条微博。
@裴宴卿V:
【老婆太棒了!你是我的骄傲![图片]】
配图是柏奚的A大研究生录取通知书十八宫格,全方位,多角度,出图精美绝伦。
——秀恩爱虽迟但一定到!
【锵锵,闪亮登场】
【啊啊啊啊啊小柏真的上岸了】
【哈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裴姐不会放过一切秀的机会!】
【不敢相信裴仙这条微博憋了多久hhhh】
【不久,也就从去年憋到今年叭】
【你老婆真的很棒[点赞]】
【转发这个小柏,你也能考研上岸^_^】
裴宴卿把摊在书桌上的录取通知书整齐地叠好,收起来,看向身边的柏奚埋怨道:“我就只是想用这个发条微博而已,你上次那么对我那么凶。”
柏奚没说“我凶了吗”,而是问道:“你不喜欢吗?”
裴宴卿咳了一声。
那还是喜欢的。
以前想让柏奚对她“粗暴”一点她都要一句一句教,现在她无师自通,裴宴卿快乐加倍。
话虽这样说,但柏奚确实误解了她。
当晚柏奚就让裴宴卿为所欲为地“报复”回来,快乐三倍,乐不思蜀。
通知书也到手了,最后一块石头落地,裴宴卿彻底放松了。
她广发邀请帖,请发小们聚餐。
姜觅几人也终于知道她去年在憋什么大招,柏奚还真怀了,十月怀胎,三年学硕。
地点是裴宴卿定的,她带着柏奚第一个到。
姜觅公司最近,下了班第二个赶过来,推门而入,一句话还没说。
裴宴卿挑眉道:“你怎么知道我老婆上岸了A大研究生?”
姜觅:“……”
柏奚:“……”
姜觅在发小群里疯狂@所有人:【没来的大家,不要来了!别怪我没警告过你们!】
发小们:【还有这种事?我非得来看看!】
几十分钟后。
裴宴卿对着最后进来的一位朋友微笑道:“你怎么知道我老婆刚上岸了A大研究生?”
柏奚缓缓闭眼。
最后一位朋友恍然大悟:“怪不得都叫我别来了。”
姜觅说:“她疯了!”
裴宴卿微笑看着她。
今天是她的大喜日子,说什么都不生气。
裴宴卿把朋友一网打尽,大秀特秀,柏奚的脸已经木然了。
吃完饭,裴宴卿站起来道:“为了庆祝这桩盛事,我决定继续请大家去K歌。”
一个小时后。
所有朋友都麻了。
来之前只说请她们唱歌,没有说裴宴卿自己也会唱。
早知如此,应该听劝不来的。
关键是柏奚怎么能听得一脸陶醉???
你醒一醒啊,你越这样裴宴卿越不肯把麦放下啊啊啊!!!
就当是为了我们!!!
魔音穿耳,绕梁三日。
姜觅忍住吐血的冲动,在群里发言:
【我将用一生去治愈今晚的伤痛】
【+1】
【+2】
【+10086】
【谁有静音耳塞,救命啊撑不住了】
【我叫了跑腿,大家再坚持十五分钟!!!】
【跑腿到了!我现在出去拿!】
【我去我去我去!】
裴宴卿一扭头,包厢里的人一涌而出,她暂停歌喉,问柏奚:“她们干吗去了?”
柏奚说:“不知道,去洗手间了吧?”
裴宴卿哦了一声,看着众人你推我搡地回来。
她放下麦克风,道:“姜觅点的歌到了,接下来我就不唱了,免得大家难受,今晚也是太高兴了,一时忘形,不好意思。”
姜觅嗐的一声,把静音耳塞摔在地上。
其他朋友也纷纷内疚。
不能因为一个人唱歌难听,就剥夺她唱歌的权利吧。认识了多少年,她就被不准唱歌了多少年。
姜觅:“你唱吧,好不容易有人欣赏你。”
朋友们附和:“对啊对啊,我们可以的。”
裴宴卿:“真的?”
众人点头:“千真万确。”
友情的力量和爱情一样伟大,爱情使人盲目,友情使人清醒地盲目。
姜觅:我好恨自己长了耳朵。
裴宴卿在外面唱了一晚上歌,回到家在柏奚的床上又唱了一晚上。
第二天起来嗓子哑了一个小时。
她和裴椿打过招呼,今天要回家吃饭。
傍晚下班,柏奚到公司接她,一起迎着夕阳回家。
刚进门,母女俩打了个照面,像电影画面一样同时定格,站在客厅两端,裴宴卿甫一张嘴,裴椿抢在她之前开了口,语速飞快,口齿清晰,演员的台词功底可见一斑。
“我怎么知道你老婆刚上岸了A大研究生?我是从新闻里知道的!”裴椿讲完,轻描淡写地拍了拍肩膀不存在的灰。
“……”
K.O.
裴宴卿完败。
姜还是老的辣。
裴宴卿哼了一声,牵起柏奚去找乔牧瑶。
裴椿在她身后嗤道:“也不看看你乔姨拿了多少奖,你这点段位,都是我当年玩儿剩下的。”
裴宴卿生气地回头看了她一眼。
柏奚想了想,说:“我以后会多发论文的。”
裴宴卿:“没事,我们不理她。”
她又拍拍柏奚的手背,道:“有成果当然更好了。”
柏奚和刚出厨房的乔牧瑶对视一眼,闪过无奈的笑意。
柏奚道:“我去厨房帮忙。”
留下母女俩在客厅,不知道说了什么,裴宴卿涨得满脸通红。
柏奚担心她,乔牧瑶道:“去呗,她一个人斗不过小椿,你帮帮忙。”
柏奚好奇地说:“你不担心裴姨受气吗?”
乔牧瑶温柔一笑。
“没事,你们俩加一起也斗不过她。”
“……”
金秋九月,研究生入学时间到了。
以裴宴卿的性格,当然要陪柏奚到学校报道,顺便熟悉环境,以后她可是要常来的。
值得庆幸的是,A大研一新生入学和本科生错开了几天,没有让裴宴卿感受到大一人潮汹涌的新生大军,但是有提前蹲守的媒体和学生拍到了裴宴卿和柏奚戴着口罩的身影,兴奋地发上网。
惹得网友好一番艳羡。
【从来没有这么想当A大的学生过】
【是我不想当吗?是我考不上[苦涩]】
【现在努力还来得及,万一柏奚成了A大的老师呢】
【这下真成柏老师了】
【裴仙是真的宠,形影不离】
【有没有可能她是为了秀恩爱】
负责迎新的是先前柏奚联系上的那个读博的师姐,带她参观了教室、实验室,还有宿舍。裴宴卿没有让柏奚取消宿舍,现在她俩住在一起,柏奚当然不用睡宿舍,万一她去外地拍戏,做实验又免不了熬夜,就近休息比回家方便,平时累了也有个落脚点。
裴宴卿见了莫教授实验室的其他人,也请大家吃了饭,今年莫教授只收了柏奚一个门生,对博士们来说柏奚也是老熟人了,众人亲切地称呼她小师妹,庆贺她终于入门。
在见惯了娱乐圈形形色.色的老油条以后,裴宴卿看这些搞科研的都像无害的小白兔,环境单纯,适合柏奚。
莫平澜是位杰出的女性科研工作者,终生未婚,手下的硕博生也以不婚不育的女生居多,柏奚英年早婚,在众人中倒像个异类。
一顿饭后,裴宴卿凭在娱乐圈锻炼的口才将众人收得服服帖帖,一口一个小宴,亲如一家。
莫平澜更是亲口许诺,她们俩办婚礼的时候,她一定参加。
不仅是她,其他人也纷纷表示要去。
柏奚忽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她也要有家人了。
她更知道,这一切都是裴宴卿有意为之,她本可以不讨好任何人,但为了她她可以做很多事。
晚上九点,裴宴卿又更新了一条微博。
@裴宴卿V:
【见家长咯[大合照]】
柏奚坐在正中间,身边坐着裴宴卿和导师,身后是围成一圈的实验室同仁,所有人都笑得很开怀。
第一百七十八章 秋浓
有人欢喜有人愁。
裴宴卿和柏奚的朋友自然恭喜她开启新人生,粉丝脸上也狠狠有光。但同时,一个盘旋已久的疑问在粉丝及网友心中成形,并问出了口。
——柏奚是不是真的要退圈,不再演戏了?
星环影视的官博又一次被轮了万转。
随着柏奚的顺利入学,身上的代言也陆续到期,这件事经纪公司不得不公开表明态度。
星环影视宣布,与柏奚的经纪约就此解除。但是,但是——
众人扼腕叹息下,把视线投向声明的后半段。
大家不要着急,柏奚的影视约还是签在我们公司哒。
什么意思?
就是说柏奚退了,但是没完全退,以后她就不跑商业通告了,也不会接代言和广告,有可能会演戏,她还欠我们六部戏呢,但啥时候接不清楚。
【有可能接,也就是有可能不接咯?】
【薛定谔的退圈】
【主业读书,副业演戏,娱乐圈兼职第一人了】
【只有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吗?当科学家不是比做演员贡献更大吗?娱乐圈不缺一个演员,但国家需要更多的科研工作者】
【娱乐圈是不缺演员,但缺柏奚这样的好演员,苦丑人流量久矣QAQ】
【突然想起来,都说科研人员工资低,演员片酬畸形,那我们小柏岂不是……】
【支持像柏奚这样从事科研的演员拿高价片酬!!!】
【???】
【支持演员去科研界卷!谁多发一篇SCI提高片酬!!!】
【好家伙,未曾设想的道路】
【顺便可以提升九漏鱼的学历素质,广泛抬高娱乐圈平均文化水平】
【燃起来了!!!】
星环影视也不想轻易放人,但柏奚前几年给公司挣了很多钱,也算互不亏欠,再者柏奚路人缘非常好,又有月亮岛在,他们再不见好就收,一旦闹上法庭,伤敌一千恐怕要自损一万,得不偿失。
于是星环影视的老总大手一挥放人,但他们留了个心眼,影视约的合同里规定,一定得是柏奚主演的片子才作数,配角和客串不算在内。
六部戏,先前在裴柏的设想里,如果两年拍一部,也就是十二年,演员的十二年裴宴卿已经走过,弹指一挥间。
粉丝也是这么想的,还拍戏就好,大不了拍得慢点嘛,她们等得起。
事实却并非如此。
柏奚的微博一到寒暑假评论区就跟病毒式复制似的。
【这个寒假拍不拍戏啊姐?】
【小柏,放寒假了,你看那个拍戏是不是……[对手指]】
【女人,快进组,别逼我求你!】
【小柏姐,我是新粉,有没有新电影啊?】
【我从春等到秋,从冬等到夏,放暑假了,姐姐一定进组了吧?[星星眼]】
众人一片痴情,终究是错付了。
笑死,研究生根本没有寒暑假!
莫平澜的实验室已经算不错的,给她们放了一周半,柏奚还得用来哄老婆,一年来还很难接受现实的裴宴卿。
柏奚!怎么会!这么忙!
不就是读书吗???
裴宴卿不理解。
起早贪黑做实验,录数据,写论文,读文献,当演员如果不搞流量那套,也就进组那几个月忙,柏奚她是一年从头忙到尾啊。
这书咱不读了!回家躺平!
裴宴卿睡前暗暗后悔,但一觉起来又元气满满。
虽然柏奚的学业很忙,晚上有时候都没时间和她缠绵太久,但她的生活相对规律,不像以前天南地北到处飞,她们再也不用异地,每天都能见面。
忙碌、充实,且偶尔能好好恋爱。
裴宴卿成了A大的常客,早上送她去学校,如果在实验室熬夜就去送早餐,顺便白天接她回家睡觉。
常常纵情声色是不行了,但延迟满足也是爱情的一种保鲜方式。
“小宴来了。”
柏奚所在的重点实验室是单独的一栋楼,离教学区比较远,她刚一走进来,便有一个长发女生和她打招呼:“来接小柏吗?”
“对。”裴宴卿笑道,“师姐好。”
面前的女生二十六七岁,比裴宴卿还小几岁,但裴宴卿外表看起来和她们差不多,她随柏奚叫。
要不就得叫“裴老师”,但是这里边教授扎堆,博士成片,拉出来都是真正的高校老师,最次也是助教,叫的人不介意,听的人却不敢不脸红。
一来二去众人都习惯了。
家属嘛。
分外年轻的师姐说:“小柏在实验室,应该快结束了,我送你上去还是?”
裴宴卿亮了亮自己胸前的门禁卡,说:“我自己去吧。”
师姐说:“那好叭。”
裴宴卿:“我去啦,师姐再见。”
师姐和她道别,出了实验楼,左右四顾,低下头拿出手机和自己的好朋友发疯。
【啊啊啊啊啊啊啊】
【裴仙又双叒叕来接她老婆了!】
【谁懂啊,一年了我还会这件事激动!我嗑生嗑死!】
【差一点我就能现场嗑,虽然我上次和上上次已经亲眼嗑过了嘻嘻】
【谁能和自己的cp同桌吃饭啊?我!我不仅上桌吃,我还要参加她们的婚礼!我大吃特吃!】
【学习是有用的!学习就是最强的!学到头应有尽有!】
【晚上一起写论文,不见不散~】
裴宴卿畅通无阻地上楼,接受到同门的款待,包括但不限于零食、奶茶、咖啡,每一个人看到她都跟她说一句,小柏实验快结束了,让她稍等一会儿。
裴宴卿含笑应好。
半个小时后,柏奚出来了。
她是跑过来的,显然刚听到消息。
她连实验室的白大褂都没有来得及换下来。
裴宴卿心满意足地眯起了眼睛。
读研固然闹心,但在实验室工作的柏奚令人性.欲大增。
“你怎么来了?”柏奚惊喜地停在她面前。
“提前下班,想过来接你,晚上有空约会吗?”裴宴卿手指勾了勾她的衣领,说道。
路过的同门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匆匆跑走。
“有两个小时。”柏奚想了想,严谨地说道。
“包括吃饭吗?”
“不包括。”
“那先去吃饭。”
“我去换个衣服。”
“等一下。”
“嗯?”
裴宴卿抬手整理她的衣领,从她的脖子看到衬衫里的锁骨,夏天刚好和白大褂的领口持平,裴宴卿舔了舔唇,轻声道:“去吧。”
柏奚的耳朵莫名地痒了一下。
她的背影摇了摇头,摆脱这种突然的感觉。
裴宴卿快把A大的食堂摸清了,熟门熟路地去了某食堂的二楼小炒,身边来往的都是风华正茂的学生,感觉柏奚读书,她也跟着年轻了不少。
最近一次回家,裴椿也说她眼神有种大学生的感觉。
裴宴卿知道那个梗,清澈而愚蠢嘛,裴椿夸她也要拐弯损她,但透过现象看本质,她就是变年轻了,她妈妈羡慕却不肯承认!
背地里说不定让乔姨也去考研呢。
乔牧瑶:……对不起,打扰了。
饭后两人在校园散步半小时。
柏奚抱着笔记本跟她回家,她盘在沙发看文献,裴宴卿在边上刷购物软件,下单了几样东西。
十点整,柏奚结束,离十一点半睡觉还剩一个半小时。
运动之后,裴宴卿意犹未尽,手还不肯拿出来,咬着柏奚的耳廓道:“这周日休息吗?”
柏奚说:“提前安排好,我可以调休。”
裴宴卿不说话,估计是生气了。
柏奚道:“马上放暑假了,我有十天假期。”
裴宴卿夸张道:“哇,居然放十天这么久,那地球少了你们会不会就不转了呀?”
柏奚笑得胸腔震动。
自打她入学以来,因为忙碌程度超乎想象,裴宴卿有时会阴阳怪气她。以前她跑通告时比现在还忙,裴宴卿温柔体贴,一味地包容她,明明想她也很克制,自己默默消化。现在她完全不会了,有不满就说,柏奚也能针对她的诉求调整磨合,发展更加健康的关系。
裴宴卿嗔她:“还笑。”
柏奚握着她空着的那只手,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柔声道:“少了你,我这颗星才不会转。”
裴宴卿:“……讨厌。”
柏奚把她往怀里带了带,说:“研一的课程比较紧,之后会好一点的,我保证。”
裴宴卿嗯了一声。
她在柏奚里的手有点别扭,想收回来,柏奚却握住她的手腕,挽留道:“别走。”
“但已经十一点半了。”
“就这样放着吧。”柏奚调整了睡姿,让她的手摆放自然。她关了灯,贴近女人的身体,声音还带着轻喘,面对面说道:“我喜欢你带给我的感觉,只有你可以给我。”
裴宴卿在黑暗里不禁悄悄红了脸。
再喜欢也不能放太久,裴宴卿在柏奚睡着后,小心翼翼地把手拿出来,睡梦里的柏奚微微蹙眉,裴宴卿及时吻上她的眉心。
盥洗室传来水声。
裴宴卿重新爬回床上,把柏奚揽进怀里睡觉。
裴宴卿到底没让柏奚调休,反正快放暑假了,她把快递收起来,留着暑假再打开。
柏奚放假当晚,一进家门,客厅沙发放着一件实验室的衣服。
干净整洁的白大褂,甚至是定制款,和学校的一模一样。
柏奚认真思索裴宴卿把家里其中一间房改成实验室的可能性,无限趋近于0。
裴宴卿把酒店送来的外卖摆在餐桌,道:“快来吃饭。”
柏奚走过来,云里雾里:“怎么点外卖?不是说买菜我来做吗?”
裴宴卿说:“你的手留着做更重要的事。”
柏奚明白了,又看了一眼沙发的白大褂工作服。
她开始揣着明白装糊涂:“做实验吗?”
裴宴卿撩起眼皮,道:“做我。”
棋差一着,柏奚差点呛到。
于是做了个昏天黑地。
短时间拍戏是不可能拍戏的,和裴宴卿卿卿我我还嫌时间不够。再去拍戏,裴宴卿的怨气能冲天,柏奚也不愿意和她分开。
但裴宴卿是要接戏的,虽然尽可能挪到了第二年,分居两地,柏奚难捱相思之苦,找同门调休,凑了五天假,去剧组探班当贴身助理,形影不离。
顺便客串了个出场只有三分钟的角色,过了把戏瘾,也挣点外快,片酬直接打老婆卡里。
裴宴卿授意导演采访“不小心”透露出去,众人大呼虐狗。
研二的秋天,两人举行了盛大的婚礼,宾朋满座。
柏奚并不是一个科研狂人,她做一件事就会做到最好,在她心目中最重要的永远是裴宴卿。习惯了新生活的节奏以后,柏奚逐渐找到了平衡,慢慢踏上正轨。
柏奚没有大段档期接戏,但是几年间零零碎碎的配角演了几个,裴宴卿见到人设出彩戏份又少的,也会给她推荐。演了两次裴宴卿白月光之后,但凡裴宴卿戏里的白月光,大家都默认是柏奚。
柏奚精力旺盛,博士毕业后她有了更大的自主权,接了一部反派,当年拿下最佳女配角。
尔后沉寂几年,一心埋在课题里,所有人不注意,她又冒出一部新作品。
@月亮岛V:
【改编自无限流小说《专栏预收》的双女主剧今日开机,已确定演员阵容有@裴宴卿@演员柏奚,她们会为我们带来怎样的精彩呢?未完待续……[期待][期待][期待]】
网友:
【我嗑的cp又要合作啦!!!】
第一百七十九章 冬安
“卿卿,走,带你去见偶像。”
因为裴椿一句话,十一岁的裴宴卿就坐上了和她一起去机场的车。
裴椿以前在香港有一位惺惺相惜的故人,阴差阳错对方早早退圈,引为憾事。故人深受往事的精神折磨,为求自救,联系了昔年的朋友,消息辗转到裴椿这里,裴椿给她介绍了滨水的一位心理咨询师,并邀请她离港换换心情,远离故土,或许对她的病情有好处。
那位故人叫作柏灵,前香港著名影星。
也是裴宴卿的偶像。
国际航班到达出口。
人流往来,各国混杂的语言里,飘着几句粤语。
一身素服的柏灵戴着简单的棒球帽,手边牵着一个小女孩,女孩甚少出门,紧紧贴着妈妈的腿走路。
脸也藏进卫衣的帽沿,只露出一双浅琥珀色的眼睛,偶尔朝四周张望。
裴椿扬手。
一边催促道:“快。”
十一岁的裴宴卿木然地举起了手里的牌子。
【欢迎柏小姐】还是彩色的。
柏灵牵着女儿停在裴椿面前,入乡随俗地用普通话道:“好久不见,裴小姐,麻烦你了。”
她的长卷发压在棒球帽底下,口罩也只摘了一半,说完就戴上,不似从前落落,用后来的话来说就是有点社恐。
只是一瞬间,也足够裴宴卿看清她美丽的面容。
被迫举欢迎牌的怨气消散得无影无踪。
她把目光投向了到柏灵腰间的小孩,小孩低着头,裴宴卿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白皙的额头,花瓣一样娇嫩的皮肤。
她兜帽里露出几缕发丝,是淡金色的。
裴宴卿纳闷地心想:外国人?
柏灵似乎忘记介绍了,裴椿心知肚明没有追问,只有裴宴卿蒙在鼓里。
见到偶像的第一面,是大社恐带着小社恐。
四人上了停车场的六座车,刚好都坐在后面。柏灵把小女孩的帽子小心摘下来,满头的金发映入眼帘,裴宴卿情不自禁地张开了嘴,不仅是因为这个小外国人长得实在太好看了,而且小外国人长着中国人的面孔,和身边的人缩小比例复制。
裴宴卿下意识抓住了裴椿的手。
小外国人,不,小女孩的身份呼之欲出。
柏灵理了理女孩脸侧的长发,目光柔软,转过来向两人介绍道:“这是我女儿,柏熹。”
柏熹从来没有和除了佣人以外的外人接触过,维持友好的表情已经是极限,看了她们一会儿,没有开口。
柏灵也没有像一般家长一样训斥她,而是把她抱进怀里,对她们解释道:“她有点怕生。”
裴宴卿往柏灵的怀里看,刚好对上金发小女孩悄悄观察她的视线。
裴宴卿笑眯眯地嗨了一声。
柏熹顿时像受惊的小鹿一样睁大了清澈的眼睛,紧接着鸵鸟似的一头扎进了柏灵怀中,过一会儿又好奇地探出脑袋,打量对面的小姐姐。
裴宴卿一看她她就躲,不看她她就冒头。
路上裴椿和柏灵聊天,裴宴卿在和柏熹玩捉迷藏,笑眼弯弯。
“卿卿,卿卿?”
裴宴卿如梦初醒地应了一声:“嗯?怎么了妈?”
裴椿道:“你柏姨和你说话呢。”
裴宴卿收敛了一下面容,道:“不好意思刚在走神,您说什么?”
“没什么。”柏灵摸了一下女儿的脑袋,温柔道,“她好像对你很好奇,你是她见到的第一个同龄人。”
……差六岁,也勉强吧。
裴宴卿说:“我也是第一次见妹妹,早知她来,我就带一份礼物了,妹妹喜欢什么?”
柏灵:“Angel自己说?”
柏熹接触到妈妈的视线,摇了摇头。
她打开水杯喝水,两手捧着坐在那里,把沉默进行到底。
但观察她的肢体,已比刚来时放松了许多。
裴宴卿笑了笑。
*
在裴椿的盛情难却之下,柏灵带着女儿暂时歇在裴家。
柏灵同裴椿一起去见约好的咨询师,裴宴卿在家看着妹妹。柏妹妹寡言少语,给她一本图画书能看一整天,所以裴宴卿没给她。
她拿来了一本相册。
是她们一家三口的,裴椿、乔牧瑶和她。
裴宴卿向她介绍另一个妈妈,四五岁的柏熹震惊了,以为她是她们俩生出来的,有没有可能自己少的不是一个爸爸,而是一个妈妈呢?
裴宴卿哪知道她在想什么,一张张照片往后讲。
有一张背后有点故事,她就展开来讲了,讲半天柏妹妹一点反应都没有,反而眼神透出一种呆呆的迷茫,仿佛CPU过载。
裴宴卿:“?”
柏熹的大脑渐渐恢复正常运转,小脸还有点白,拉了拉姐姐的袖子,怯声道:“唔好意思姐姐,我听唔明。”
这是裴宴卿第一次听她开口,软软的,糯糯的,小女孩的细嗓音,还有点甘蔗的清甜。
她听唔明,裴宴卿是明了。
她默了默,艰难开口道:“你该不会是听不懂普通话吧?”
柏熹的脸变得红扑扑的,不知道是不是不好意思,比了个手势,用纯正的粤语发音道:“少少。”(一点点。)
轰的一声,晴天霹雳成了真。
有语言障碍这怎么沟通?
裴宴卿会吴语、普通话和口语一般的英语,粤语会听不复杂的,完全不会说。
柏熹会粤语和英语,普通话稀烂,听都费劲,一个字不会讲。
要不讲英语?
苍天啊,她妈妈出门前也没告诉过她啊。
只能讲English了。
裴宴卿深吸一口气,切换到英文模式。
她放在茶几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姜觅打来的。
裴宴卿:“hello,觅,what's up?”
姜觅满头雾水:“你发颠?”
裴宴卿:“……”
她换回中文,说:“怎么了?”
姜觅:“你先说你发什么颠?”
裴宴卿瞧了眼沙发坐着的小姑娘,道:“我妈给我领了个二胎,还是个混血。我忙着带小孩。”
姜觅:“???”
姜觅:“还有这等事,你等着我去你家找你!”
裴宴卿:“不是,你先等一下——”
电话已经挂了。
裴宴卿发了个短信过去:【记得带礼物,空手不让进门】
姜觅已经出了家门,看到短信又冲了回去,拣了样自己的珍藏当礼物。
姜觅进了裴椿家,一进门就满地方找妹妹。
“哪儿哪儿呢?”
柏熹没地方躲,自然地站到了裴宴卿身后。
姜觅看清她的长相,道:“我靠,天使!”
裴宴卿指着她:“Speak English!”
姜觅:“wokao,Angel!so beautiful yangwawa!”
裴宴卿:“……”
身后传来轻轻的笑声。
裴宴卿瞬间原谅了她没文化的发小。
多了个人带孩子轻松许多,而且有了姜觅,三人行必有二人组,柏熹显然和她更亲近了,和她一边。
姜觅和她开玩笑说进了裴家的门,以后住在内地,好歹要学会一门语言。
柏熹茫然地看着裴宴卿,一知半解地点了点头。
裴宴卿怀疑她根本没听懂。
总之两人开始了愉快的授课之旅。
柏灵回来时,柏熹正和裴宴卿坐在沙发看电影,正好是柏灵的蓝光碟。柏熹在家没有看这些的机会,柏灵都锁起来了,她看得目不转睛,连客厅进人都不知道。
裴宴卿站起来:“妈,柏姨,你们回来了。”
她体贴地按了暂停。
柏熹毫不犹豫地朝门口的人奔去,口中还喊着:“Mommy!”
跟一年没见似的,热情地扑进她怀里。
和对旁人简直判若两人。
“你肚唔肚饿啊?”柏灵蹲下来,揉了揉女儿扁扁的小肚子。
“我唔饿啊,你食咗饭未?”柏熹晃着妈妈的手,娇声娇气道。
柏灵一笑。
“冇啊,等Angel一齐。”
柏灵想带女儿离开住酒店,裴椿挽留之下,才留下来一起吃了晚饭。
大人坐一边,小孩坐一边。
柏熹手短,裴宴卿看她的眼神,用公筷帮她夹菜,柏熹和她对上视线就笑弯了眼,连“谢谢姐姐”都说得很甜。
这也是她下午刚学的,结合实践,一口一句,越来越标准。
对面的柏灵很惊讶。
她以为柏熹内向,很难交到朋友,没想到一个下午就和“同龄人”打成了一片。
托柏熹的福,她第一次认真地打量了坐在餐桌对面的少女。
和柏熹一样,裴宴卿完美继承了母父双方的基因,虽显稚嫩,但五官早早长开,相比裴椿的美艳,她的眉目更淡雅温柔。
人也比同龄人耐心温和,怪不得柏熹会喜欢她。
饭后,母女俩送另一对母女出门。
门前灯光下,裴宴卿站在母亲身边,肖似出色的容貌,个子到她肩膀上方,被浅色运动服包裹的身材纤柔,如雨后生长的青竹,还是少女的身段。
柏熹恋恋不舍地往回望了一眼,坐上了车。
回到酒店。
柏熹洗完澡,把自己的玩偶从行李箱找出来,抱在怀里。
柏灵收拾完浴室,穿着睡袍出来,见到的便是女儿坐在床上发呆的样子,她掀被上床,两只手从后面环住柏熹的肩膀,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紧密拥抱,就像在母体中一样。
柏熹在她的怀里很踏实,反过来抱住妈妈。
软软的一团,也给了柏灵最大的心理慰藉。
从她出生起,她们俩就互相依靠彼此,也只依靠对方取暖。
但柏灵的人生早已到暮年,女儿的一生才刚刚开始,她不能跟着她一起腐朽。
她还没有开口,柏熹已问道:“妈咪,我们要回去了吗?”回到那座她从有记忆起就没离开过的家。
“Angel想回去吗?”
“我都听妈咪的。”
柏灵想了想,问:“Angel喜欢白天的那个姐姐吗?”
柏熹捏了捏怀里的兔子玩偶,点点头。
“那我们再多待几天好不好?”柏灵摸着女儿柔软的发丝道。
柏熹猛地抬起头,似乎不敢相信,她仰起脸,浅琥珀色的眼睛亮晶晶的,“嗯!”
她用力地回应了一声。
柏灵失笑。
用童话故事将女儿哄睡了以后,柏灵收回给她拍背的手,慢慢从床上起身,轻手轻脚地去了另一个房间睡觉,反锁上门。
她犯病的时候会很难控制自己,为了不伤害到孩子,母女一直分房睡。
房门关闭,主卧的灯暗下来,本该熟睡的柏熹睁开了眼睛,看着门口的方向,抱紧了怀里的玩偶。
妈妈……
*
“姥姥姥爷,这是柏熹。”
柏熹站在裴宴卿半个身位后,鼓起勇气道:“姥姥姥爷好。”
相对于裴椿的房子,裴姥姥这里才是裴宴卿长大的地方,如鱼得水。裴椿常年在外面拼事业,谈恋爱以后,家里有人管了,裴宴卿见乔牧瑶的次数都比见她多,这段时间乔牧瑶在国外,母女俩单独待在一起,久了互相看不顺眼。
姥姥摸着裴宴卿的胳膊,心疼道:“怎么瘦了这么多。”
裴宴卿道:“你打电话问我妈。”
“回头让姥爷给你好好补补身子。”姥姥习惯性忽略她对裴椿的指控,目光落向柏熹,和蔼道,“小熹爱吃什么,姥爷一块儿买菜。”
柏熹张不开嘴,裴宴卿替她一并答了:“清淡的,买只鸡,晚上给她炖个汤。”
姥爷收拾收拾出门了。
裴宴卿带柏熹下楼玩。
按理说大孩子是不爱带小孩子玩的,但柏熹只认识她一个人,裴宴卿人又好,最主要的是妹妹赏心悦目,带出去也有面子。
裴宴卿的发小都住在附近,正好放暑假,除了个别上兴趣班的,都闲在家里长蘑菇,一个电话全叫出来了。
柏熹:好多人
她一边躲在裴宴卿身后,一边眨巴眼睛观察她们。
她的手背一暖,似乎被修长的指尖碰到,她还在愣神间,小小的手就落进了一只相对大些的手掌心。
少女侧身望她。
“牵好我,别走丢了。”
柏熹睁着大大的眼睛,肉眼可见地涨红了脸。
“好、好。”她结结巴巴地回道,咬住了自己的下唇,紧张得心都不会跳了。
一帮小学毕业的女生能去哪儿玩,拿着家里给的零花钱逛商场、买吃的、抓娃娃、看电影。
姜觅和其他人在买奶茶。
裴宴卿牵着柏熹的手站在外围。
柏熹每隔半个小时,用按键手机给柏灵报平安。
姜觅拿了两杯丝袜奶茶过来,裴宴卿插好吸管,送到柏熹唇边,柏熹看着她的眼睛喝了一口。
姜觅期待地问:“怎么样味道正不正?”
柏熹点点头。
其实她也不知道。
但是大家都因为她的答案很开心,好像哄她高兴是一件意义很重大的事。
于是柏熹也笑起来,又喝了一大口。
姐姐的朋友也是很好的人,好喜欢姐姐。
裴宴卿感觉自己的手被用力地握了握,柏熹仰着脸望她。
姜觅脸大地把功劳都揽在自己头上,道:“是不是我提名的这家?就说是不是吧?”
众人嘁了一声,说:“散了散了。”
没人注意到身后,裴宴卿弯下腰轻轻地抱了一下小女孩。
“是不是想要这样?”
柏熹连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的想法,但对方却知道。
她搂紧了少女的脖子,第一次和母亲以外的人这么亲密,她的脸贴着少女颈间温热的皮肤。
热带的风迎面吹了过来。
姜觅去买电影票。
等候区,柏熹抱着少女纤细的腰肢,脸也贴在她胸腹的位置,姐妹情深。
姜觅回头:“?”
这下真成二胎了。
都是未成年,不到五岁和不到十二岁的小朋友们能挑选的电影有限,最后挑了个爆米花电影,柏熹一边看爆米花一边吃爆米花,哪哪儿都新鲜。
电影是看不懂的,爆米花是好吃的。
柏熹嚼嚼嚼。
两耳温热。
影厅特效轰炸的声音被隔绝大半,柏熹扭过脸,看见光影变幻里裴宴卿专注的侧脸,优越的骨相,她的两只手正捂在自己的耳朵上。
过了好一会儿,裴宴卿将手放下来,指了指耳朵,凑到她面前说话:“电影会不会太吵?”
柏熹道:“一点点。”她说,“姐姐捂着就不吵了。”
裴宴卿:“那姐姐待会继续给你捂。”
柏熹有点不好意思,又舍不得她手掌的热度。
裴宴卿倒不在意这些,她最擅长的就是对人好,偶像的女儿,漂亮的妹妹,怎么对她好都不为过,这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裴宴卿帮她捂了一个小时的耳朵,结束的时候趁柏熹不注意在背后甩了甩酸疼的手。
晚饭后柏灵到姥姥家接女儿,裴椿陪她一起来的。
小孩子觉多,柏熹吃饱后在裴宴卿房间睡着了,被抱起来的时候还迷迷糊糊的,闭着眼第一句喊的居然是“姐姐”,而不是“妈咪”。
柏灵:“……”
裴宴卿留在姥姥家睡。
裴椿送柏灵母女俩回去,三人坐在后座。
柏灵已经在滨水待了一段时间,除了心理治疗外,也有了别的想法,在见到柏熹适应这里的生活以后渐渐清晰。
她低头望着怀里熟睡的女儿,软软的发丝遮住白净的额头,清浅恬静。
柏灵抬起脸,看向身边的裴椿,道:“裴小姐,我打算让熹熹在这边上学,你觉得可行吗?”
柏熹的教育之前都是柏灵亲自教导,带到四五岁已经是极限了。
她迟早要走出家门,新的环境对母女俩来说都轻松。柏熹已经踏出了第一步,她作为妈妈也要加油才是。
裴椿说:“你决定好了的话,我会让人帮你们办手续。”
柏灵道:“可能还要买个房子。”
裴椿笑道:“我妈妈那个小区还有栋空房闲置,不如卖给你们,互相有个照应。”
柏灵道:“……那就打扰了,谢谢裴小姐。”
其实她本来也想问有没有离她家近一点的房子,看柏熹那么喜欢姐姐,没想到直接住到同一个小区了。
柏灵停顿片刻,又认真地向裴椿道了一次谢。
说到底她们其实没有多大的交情,只是多年前同时闪耀过。
一人光辉依旧,一人寥落成灰。
但没关系,有人会永远记得她闪耀的样子,也心疼她的坠落。
裴椿按了按柏灵的肩膀,尽在不言中。
柏灵回视她。
往事一笑而过,无须再提。
柏熹第二天才醒过来,柏灵问她想不想留在这里,柏熹第一反应回答想,继而又问:“那陈姐怎么办?”
陈姐叫陈淑仪,是她们家的住家保姆。
对于一直生活在半山别墅的柏奚来说,陈淑仪是除了妈妈以外最亲的人,是亲人。
柏灵道:“妈妈会打电话给她,问她愿不愿意来,她来的话我们还可以在一起。但是……”柏灵不得不让她考虑最坏的可能,柔声道,“陈姐要是不愿意来呢?你会想回去吗?”
柏熹扑进她的怀里。
“我只想和妈妈在一起。”
柏灵想起昨晚的事,逗她:“你不要和裴姐姐在一起了吗?”
柏熹像个小动物在她怀里拱来拱去,就是不肯开口说话。
柏灵把她的脸抬起来,红通通的,不禁扑哧一笑。
柏熹仿佛一只海豚在床上来回翻滚,生气地喊妈咪。
柏灵连忙哄她道:“以后也可以和裴姐姐在一起了,我们去和她做邻居。”
柏熹眼睛一亮:“真的吗?”
柏灵含笑点头。
“真的。”
柏灵带着柏熹搬进了新家,和姥姥家直线距离五十米,亮起灯都能从窗户看见对方的影子。
裴宴卿暑假一直待在姥姥家,柏灵每晚准时上门接孩子,有时候一起蹭饭。
九月份,柏熹入学国际学校,普通话在暑期恶补下卓有成效,实在不行也能说英语,适应良好。
她有了新的朋友,但最喜欢的还是裴宴卿。
裴宴卿上了初中,妈妈说她学习很忙,还要上表演课。
柏熹把姐姐的号码设在快捷拨号,很想她了才会拨一次电话,裴宴卿每次都很耐心温柔地问她最近怎么样,做了什么。
柏熹把记录的小本本拿出来,一件事一件事都告诉她。
然后再记录,攒到下一次通话。
每一天都十分期待。
这年冬天很冷,前一天还下了大雪,刚好碰上周末,裴椿邀请柏灵母女俩来家里打火锅。
火锅是乔牧瑶准备的。
柏灵牵着女儿上门,柏熹喊了一声裴姨,又跑到厨房喊乔姨,紧接着目光往楼上瞟,脚却站在原地不动。
裴椿扬唇道:“姐姐在楼上,喊她下来吃饭。”
柏熹一溜烟跑没了影。
柏灵看着她的背影,不自觉露出笑容。
裴椿招呼她坐,道:“来,尝尝我新泡的茶。”
柏熹刚上楼,便撞进了少女怀里,裴宴卿及时扶住她的胳膊,柏熹站稳了身子,仰脸露出灿烂的笑:“姐姐。”
裴宴卿不知为何沉默了一下。
她缓过神来,低头打量她有没有受伤,方温柔道:“跑慢一点。”
柏熹站到她的面前,兴奋地说:“姐姐,我长高了!”
“是吗?”裴宴卿看了看她到自己胸口的位置,故意道,“没有啊。”
柏熹说:“不可能的,我在家里量了。”
少女隐藏自己的恶趣味,面色自然道:“你上次是不是到我这里,现在还是到我这里。”她伸手比了比。
柏熹仔细回想,确实是这样,脸一下子垮了下来。
裴宴卿唇角翘了翘,牵着妹妹下楼。
妹妹上去的时候兴高采烈,下来的时候霜打的茄子。
柏灵&裴椿:“?”
柏灵把女儿叫过来,柏熹垂头丧气地和她说了事情的原委。
柏灵:“……”
在旁边听完经过的裴椿道:“她骗你的,因为姐姐也长高了,而且她很快就不会长了,你很快就可以追上她,甚至超了她。”
裴宴卿:“……过分了妈。”
少女双手抄在家居服兜里,眉头紧蹙。
柏熹眼睫微湿,看向她:“真的吗?姐姐。”
裴宴卿把手拿出来,展颜露出一个笑容:“真的。”
柏熹很容易就被哄好了,腻在妈妈怀里,不时看一眼在和裴椿比赛大眼瞪小眼的姐姐。
乔牧瑶:“吃饭了。”
四人作鸟兽散,又围到桌前。
裴宴卿揉了揉酸疼的眼睛,乔牧瑶看到问了一句,要不要帮她吹眼睛,裴宴卿说不用,一扭头被柏熹踮脚吹了一脸风。
还是奶香味的。
呼,呼,呼。
少女闭着眼睛笑起来:“可以了。”
柏熹牵着她的手来到座位,扶她坐下,往她手里塞了一双筷子。
裴宴卿的视线恢复正常。
火锅热气蒸腾,熏湿了席上几人的长睫毛,像是很多年前一直在落的雨水,但每个人都是笑着的。
裴宴卿用柏熹给她的筷子,给她夹了第一筷羊排卷。
客厅的大落地窗外飘起了雪花。
又下雪了。
柏熹扭头看着窗外,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雪,不由忘记了吃饭。
柏灵叫了她一声。
柏熹回过头,娇娇地喊了声妈妈。
柏灵含笑应了她。
裴宴卿又给她夹了一筷子。
“多吃饭,多长高。”
雪落后,银装素裹,天气预报说这是今冬最后一次寒流。
最寒冷的冬天已经过去了。
柏熹平安度过了五岁的冬天,往后她会有无数个温暖的冬天,和她的妈妈一起,和裴宴卿。
第一百八十章 冬安
柏奚决定带裴宴卿回去一起给柏灵扫墓。
她知道墓园地址,旧报纸登的新闻里写过,却不知道具体的位置,还是从裴椿那里得知的。
柏奚十六岁得知自己的身世,二十岁踏进演艺圈,直到八年后,她的二十四岁,才敢来给母亲扫墓。
以她的女儿的身份。
若不是裴宴卿找到陈淑仪还她真相,柏奚恐怕一生都要抱着她会不会是柏灵的耻辱的怀疑,不敢出现在她的面前。而柏灵死后,墓前来往的人影经过,永远等不到她心爱的孩子。
柏奚的腿伤在第二年的秋天好得差不多,扫墓这件事还是裴宴卿主动提起的。
在繁忙的复习备考中,只有这件事能让裴宴卿暂时摆脱唠叨形态。
“下个月就是你妈妈的忌日,但可能会撞上你的考试时间,要不我们提前回去一趟?”
柏奚正在厨房洗菜,细白手指包裹在沁凉的水流里,好半天没有应声。
裴宴卿放下交叠的长腿,从厨房门口走过来,弯腰看向柏奚低垂的脸。
睫毛上的泪水滴进水池。
裴宴卿双手捧起她的脸,看向她泛红的眼圈。
“如果你没有准备好的话……”
柏奚打断了女人温柔的话,喉咙沙哑道:“我准备好了。”
她已经迟了太多年。
裴宴卿拭去她眼睫下的泪,道:“好,我来收拾,过两天我们就出发。”
柏灵离群索居,去世的时候已退圈十余年,她昔日的旧友却没有遗忘她,尸骨得到了妥善的收敛和安置,丧葬事宜也由香港的友人操办,虽从简,但走得并不算太凄清。
裴椿因在国外,无法出席葬礼,事后第一时间赶到墓园祭拜。
五岁的柏奚高烧生病,身体孱弱,又被宋得昌夫妇俩蒙骗在家,没有参加母亲的葬礼,也无从认识那些故人。
根据裴椿的详细说明,两人顺利找到了柏灵的墓。
令人意外的是,柏灵的墓十分干净,墓前还有一束白玫瑰,上一个祭拜的人应该走了没几天。
裴宴卿道:“可能是她生前的朋友,也可能是影迷,有人一直记得她。”
柏奚嗯了一声,把带来的白色郁金香放在旁边。
她半蹲下来,手扶在墓碑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上面的黑白相片。
柏灵留下的生活照很少,大多是和柏奚的合照,所以遗照用的是她经典的银幕形象,永远热烈的二十岁。
裴宴卿退到十几步开外的地方,将身子转了过去。
身后传来弦断般的泣声。
山风拂过,从裴宴卿的指尖绕过去,轻轻落在了柏奚的脸颊。
像温柔的手。
柏奚的哭声渐渐止住,裴宴卿依旧背对着她,等她平复,却被叫了一声名字。
裴宴卿回头。
柏奚说:“你来。”
裴宴卿走过来,柏奚也从墓旁起身,和她一起站在柏灵的墓碑前。
虽然她长眠在此,但裴宴卿还是感受到了一种见家长的阵仗。
裴宴卿控制不住地紧张道:“阿姨好。”
她看了一眼身边的柏奚,接着认真道:“我一定会照顾好熹熹的,请您放心。”
柏奚凝视黑白照片上女人的脸:“你好,妈妈,好久不见,这是我的伴侣裴宴卿。”
裴宴卿才想起来自己忘记自我介绍了。
“……”
柏奚继续道:“谢谢你为我准备的礼物,让我在二十岁的时候遇到了她。我们一起经历了很多事,决定要永远在一起了。很遗憾您不能亲眼看到这一天,所以我带她来见你,也想请你亲眼见证。”
“这是我爱的人,是我决定共度一生的人,我会获得幸福,我会过得比你希望的最好还要好。”
裴宴卿以为她说的见证就是带自己给柏灵看看,于是称职地扮演一个好妻子的角色,紧紧地牵着柏奚的手,眼神坚定。
柏奚的手却从她掌心滑开,裴宴卿诧异地看着她,更令她诧异的是对方接下来的动作。
柏奚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了戒指,在她面前单膝下跪。
裴宴卿睁大了眼睛。
“你愿意嫁给我,让我爱你一生一世吗?”
求婚可以有很多地点,很多形式,无数种华丽,但对柏奚来说,没什么比在柏灵面前,更加珍惜和郑重的了。
裴宴卿当然伸出手,让她把钻戒套上了自己的无名指。
“我愿意。”
她重新牵着柏奚的手站在墓前。
“我们会在一起一生一世,也会永远幸福。放心吧,妈妈。”
……
回程的车上。
裴宴卿抬起手,从车窗透进来的光满意地端详自己的钻戒,问道:“什么时候准备的?”
“去年。”
“什么时候打算当着你妈妈的面求婚?”
“不久前。”柏奚说,“我们刚和好没多久,我担心你会拒绝,还好你答应了。”
“我怎么从你脸上看不到担心?”
“因为没演。”
裴宴卿伸手用虎口卡住柏奚的下巴,对方只看着她笑。
“我们都结婚四年了,拒绝你也是我的妻子,大不了下次再求。”柏奚笑道。这才是她真正的底气。
已婚了不起啊,sorry,已婚就是了不起。
裴宴卿轻哼了一声,放开了手。
柏奚不着痕迹松了口气。
担心裴宴卿拒绝是不担心的,她担心的是另一件事。幸好,赶在裴宴卿之前求婚了。
她们俩办婚礼以前,因为缺少求婚这个流程,势必要补上。
裴宴卿肯定也准备了,就是计划没有完备,或者没来得及实施。
裴宴卿冲自己的手拍了几十张照片,精心挑选了几张发到发小群里。
姜觅:【!!!】
发小2:【这是被求婚了?】
发小3:【恕我确认一下,是同一个人吧】
姜觅:【废话,罚你把《猜她》最后一期再看十遍】
发小2:【我裴痴心不改,天地可鉴】
姜觅:【你先被求婚了,那你的求婚怎么办@裴宴卿】
裴宴卿:【嗐,再议吧】
姜觅:【开心吗?】
裴宴卿:【\\开心//\\开心//\\开心//】
裴宴卿还陪柏奚回了一趟半山别墅,雇人重新打扫了一遍,以后有空每年回香港小住一段时间。不管是去扫墓祭拜,还是和裴宴卿爸爸联络感情,都方便许多。
回滨水不久,柏奚就去参加研究生考试了。
初试以后等成绩,裴宴卿的压迫相对轻松了许多,裴宴卿果然按捺不住求了婚。
她的求婚就隆重许多,所有的朋友都在,柏奚的生日宴上,裴宴卿亲手为她戴上了戒指,在一片起哄声中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什么?接吻?那要等到婚礼了。
婚期原计划定在研一的暑假,但柏奚入学后的学业压力超乎想象,根本没时间和裴宴卿一起商讨婚礼细节,但她也不愿意让裴宴卿一个人操心。研二的柏奚对学习和生活的节奏掌控力强了许多,两人有商有量,陆陆续续地敲定了所有细节。
婚礼在海岛举行,广邀朋友,谢绝一切媒体。
夏秋之交,热带气候的小岛简直是浪漫的代名词,沙滩、海边,吃不完的美食,玩不腻的冲浪,捡不完的漂亮贝壳。
比起婚礼,更像一群人的狂欢。
对裴宴卿来说,婚礼是幸福的事,既然如此,她希望所有参加婚礼的人都感到快乐。
柏奚的同门就快乐到乐不思蜀。
机票全免,直升机送达,海边日光浴,沙滩度假,对于痛苦的科研生涯来说何等的放松。
暗搓搓嗑裴柏的cp的师姐已经在朋友圈和各个群里发疯了无数次。
学习就是最有用的!她还要学!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等她参加完婚礼回去,她能做实验三天不睡觉!
现在?先让她在海上飘一会儿。
海水好暖和啊。
直升机的嗡嗡声响在天边,旋翼制造出小片的黑色阴影,草浪倒伏。
师姐趴在游泳圈上,看见它降落在远方的草坪。
直升机里下来两个人,裴宴卿上前,亲密地挽住了一个女人的胳膊,另一个站在她旁边的,裴宴卿五官和她有些相似。
师姐:“!!!”
她狗刨到岸边,拿起手机拍个不行。
裴椿和乔牧瑶也来了啊啊啊啊!
同门的另一个师姐路过,她连忙叫住对方,道:“快!师姐快,快给我掐人中!”
大师姐:“?”
师姐从极度兴奋的缺氧中醒过来,这样下去她明天得带氧气瓶观礼了,边看边吸氧。
婚礼如期而至。
因为朋友众多,地点还是选在了草坪,风和日丽的艳阳天。
海岛像是一个巨大的奶油蛋糕,甜香弥漫在空气。
观礼台下白色的座椅坐满了宾客,裴椿站在裴宴卿身边,柏奚的手则被牵在乔牧瑶手中。
一家人再次变成一家人。
红毯的末端,新人的手被牵到一起。
两条婚纱的款式不同,却又互补,是裴宴卿请设计师专门为她们设计的,设计师也到场了。
裴宴卿的裙纱铺在红毯上,拖出长长的尾,犹如为她加冕的皇冠,她得到了最宝贵的珍珠,镶嵌在她的婚礼。
柏奚不当明星以后,很少再穿抹胸的礼服,这条婚纱自腰部束拢,蔓延到胸口的曼妙曲线,不需要繁杂的设计,已足够展示她的美丽和圣洁。
设计师看着自己完美的作品眼含泪光。
裴宴卿幻想了很多次婚礼的场景,她在心里演练了无数遍“我愿意”,结婚也第六年,她以为自己到这个时候应该会相对平静地讲出这句话。
可她吐出第一个字的时候还是哽咽了。
姜觅在下面给她打气说:“别哭。”
裴宴卿让这句话的结尾变成含泪的笑。
“我愿意!”她大声回答,所有人都清晰听在耳朵里,笑容祝福。
“我也愿意——”
柏奚的声音比她还大,像在对天地宣誓。
“还有,永远爱你。”她看着裴宴卿,柔声说道。
两人在祝福的掌声中拥抱,在起哄声中忘情地接吻。
婚宴摆了几十桌。
有一桌格外瞩目,站在全场智商的最高点,散发着知识的光芒。
那就是柏奚的亲友桌,人均博士,虽然只有一桌,但却是最显眼的,全场最靓。
正开着席,海岛来了一群新客人。
姜觅道:“不是谢绝媒体吗,她们是谁?”
裴宴卿拨过她的胳膊,看向前方笑道:“是我和柏奚素未谋面的朋友,来吃喜酒了。”
姜觅也笑了,道:“原来如此,那不得招待一下。”
你站在婚宴现场,身边的人不断越过你往里走,有说有笑,熟悉得像是赴朋友的宴会。
因为突如其来的宾客,里面热闹的声音传出来:“都坐都坐,未成年的往右走,坐小孩那桌。”
你还在愣神,不远处裴宴卿和柏奚正笑着看你。
“愣着干吗?快来啊,婚宴开始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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