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宴卿一愣。
女人修长指节不由自主地曲了曲,指腹的触感更加明显,凉滑似绸缎,却不比锦缎是死物,绵软热意自掌心中央散发。
她口中说道:“抱歉。”便要收回手。
柏奚隔着衣服按住她的手背。
“没关系。”
热意席卷过女人的耳廓和脸颊,周遭空气像是被抽干,她屏住气息,好似呼吸便会引动埋伏的天雷。
柏奚本来就穿的睡袍,系带随意打了个结,在方才两人的追逐打闹中不留神松了,衣袍大敞,春光流泻。
裴宴卿抱她的时候没个准头,碰到了不该碰的地方。
——也没什么不该碰的,至少柏奚不觉得,反而有些享受对于目前来说两人越界的亲密。
喜欢一个人,哪有不愿意和她亲近的,自是越亲近越好。
最好融进骨血,你中有我,不必分离。
她没有多余的念头,只想和裴宴卿亲密接触,不惜主动出手挽留。但在她身后抱着她的,是个发育成熟的女人,在许久以前就对她有想法,迟迟未能如愿,好不容易最近心意相通,像是枯燥无比的干柴,一点火星都能烧起来。
柏奚肆无忌惮往这堆柴上放火。
裴宴卿握着她久了,她觉得有些痒,于是带着对方的手动了动。
裴宴卿将一口长气慢慢吐了,克制着自己的嗓音没有异样,低声道:“你再这样我不客气了。”
她不信柏奚什么都不懂。
白天在休息室调戏自己的时候可是轻车熟路。
柏奚仰起脸,后脑枕在裴宴卿肩膀,刚好将视线落在她布满绯意的脸上,道:“裴宴卿,为什么我们不能单纯地抱在一起呢?”
“你试试你换到我这个角色?”
柏奚眨了一下眼睛。
“刚刚是谁手有自己的意识。”裴宴卿道。
“是我。”柏奚承认道,“但我没有你这么……嗯……”
她想不到合适的形容词,说急色不够恰当,明明是自己不让她放开的,说****,她又不是男的,是和自己同样的生理构造。只能归结于需求不同。
柏奚又想起她房间抽屉里的那些,道:“需求旺盛。”
裴宴卿:“……”
她比哑巴吃黄连还苦,明明一次都没有认真满足过,被扣上这么大一个帽子。
小朋友果然还是小朋友。
裴宴卿握住她的手腕,把自己被当成工具的手抽出来,解释道:“我喜欢你,想和你肌肤相亲不是在情理之中吗?”
柏奚道:“你想的明明是上床。”
裴宴卿自认有理,且名正言顺,在柏奚清澈的目光下却无端有些羞耻。
女人咬了咬唇。
“我们都结婚这么久了,不可以想吗?”
“可以。”柏奚点了点头,也回答不出别的话。
她并不反感裴宴卿想要她这件事,只是友好地讨论,毕竟这人还有自称性冷淡的前科。
裴宴卿:“你不喜欢的话,我可以只在心里想想,不表现出来。”
柏奚:“是因为年纪到了吗?”
柏奚的话和她同时响起,裴宴卿听清了,表情再一次凝固。
柏奚说嫌她老的事该不会是真的吧?不是开玩笑?她才二十七岁,风华正茂,哪里老了?
裴宴卿慢慢坐到小沙发里,不想说话。
别的裴宴卿都可以努力,唯独年龄差努力不了。如果柏奚真的介意自己比她大六岁,她只有更用心地保养这张脸,让她们俩在外表看上去差距不大。
不是说妹妹都喜欢姐姐吗?时代变了?
柏奚扭头:“嗯?你怎么去那边了?”
裴宴卿摆手,也没有兴致和她聊天。
柏奚不解,仍坐到她对面,道:“要是一眨眼能跳过这六年就好了,直接到我的二十七岁。”
裴宴卿道:“二十几岁是精力最饱满,人生最有希望的时光,为什么要跳过?”
“我想去未来……看看。”
“看什么?”
看看我和你,是不是还会有结局。
柏奚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说:“没什么。”
裴宴卿的心思不在这段话上,她记挂刚才的事,不甘心道:“你真的嫌我比你大六岁?”
柏奚微怔,又觉得好笑,忍俊不禁:“没有,我逗你玩的。”
“真的?”
“千真万确。”柏奚觉得这一刻裴宴卿有点可爱。
她都没觉得自己年纪太小配不上她,她怎么会这么想?
“那你喜欢我吗?”
“我喜欢和你在一起。”柏奚答了,又仿佛避开了话题。
“我想和你上床呢?”
“我也想。”
“下次一定。”
“哈哈哈。”
柏奚送裴宴卿出房间,出去之前把睡袍整理了一遍,衣领掖得密不透风,裴宴卿把她按在门板上吻她,又被柏奚下意识回应的动作扯散,有来有往了几次,已经深夜。
“不能再……”裴宴卿一只手搂着年轻女人的后腰,将她紧紧抵在门边,边吻边喘道,“会影响你明天在片场的状态的。”
“那你放开我。”
“最后一次,我马上就走。”
“好。”柏奚两手攀上女人的脖子,主动轻咬她的唇瓣。
女人闭眼轻哼出声。
明明可以放肆,却不得不克制,一次又一次的激吻因为即将到来的时限,非但不能满足,反而愈发的空虚,只能由彼此毫无阻隔的体温,迫不及待地填满。
柏奚设定的睡眠闹钟响了。
裴宴卿睁开眼睛,把头靠在门上,静静地平复。
“我回去了。”
“晚安。”柏奚手背替她擦了擦唇角,牵好衣领,打开房门。
“晚安,明天见。”
裴宴卿站在对面的房间里向她挥手。
柏奚关上房门,又从猫眼看出去,直到对方也关上了门。
她小步蹦着往床边走去,走到中途恢复了正常步速,把自己扔到了床上,面朝下躺着,唇角微翘,片刻,又咬住嘴唇。
过了会儿,唇角的弧度一点一点往上扬,压都压不下来,左右无人,索性由它去了。
她拉过被子,把自己盖了进去。
风拂动窗帘,丝丝缕缕地吹入梦中。
*
片场。
裴宴卿一贯来得早,柏奚到了以后便长在化妆间,裴宴卿化妆,她就搬个凳子坐在一旁看剧本。
化妆师互相挤眉弄眼,又朝镜子里的裴宴卿使眼色。
裴宴卿泰然自若,恨不得向全世界公布旁边那位是她妻子。
“好了,裴老师。”
眼见裴宴卿立刻拉起柏奚的手握住,化妆师们窃笑着悄悄出去了。
出门撞见来巡视的殷导,化妆师还拦了一下,道:“她俩在里面卿卿我我呢,殷导你就别去打扰小情侣谈情说爱了。”
两人老交情了,殷惊鸿停下脚步,道:“如胶似漆?”
化妆师道:“如假包换。”
殷惊鸿先是笑,然后意味不明地轻哼了声。
化妆师:“?”
殷惊鸿转身走了。
现场开拍。
“《耳语》第X场一镜一次,Action!”
宋成绮那日从百乐门落荒而逃,哪还意识不到自己对红玫瑰起了异样的心思。她在女学上过生理课,知道这种冲动是男人对女人有的,而不是一个女人该对另一个女人有的。
她是宋公馆的千金,若出了这样的事,败坏门楣、有辱家风不提,对谢云烟来说也是一场灾祸。
所以她必须将这个苗头掐灭在摇篮里。
可感情的事哪由得理智做主,宋成绮出去骑马,去西苑去茶馆,转移注意力。但一空闲下来,脑子便被一个人塞满了。
往日喜爱的东西,也都兴致缺缺。
贴身女使路君见她愁云惨淡,边替她倒茶,问道:“小姐,你怎么了?”
宋成绮端起茶杯,叹了一口气,却不说话。
天外一声“卡”。
柏奚把茶杯放下,扭头道:“殷导。”
殷惊鸿拉着脸:“你不像为情所困,倒像是马上就要和人夜奔。”
柏奚讷讷咬唇。
一场失情落寞的戏,给她演得眼角眉梢都是春情,好像骗过这小丫鬟和一干人等,她今晚就能和意中人长相厮守,海角天涯。
裴宴卿扑哧笑出声。
殷惊鸿斥道:“你还笑,罪魁祸首就是你!”
柏奚不懂她还不懂吗?演了十来年戏了,还不知道怎么帮对方调动情绪?肯定是俩人搞过头了,飞跃式进展,从暧昧期一步跨到了热恋期。
柏奚道:“是我没演好,不关裴老师的事。”
殷惊鸿:“用不着帮她说话,我骂的是你。”
柏奚哑口无言地低下头。
殷惊鸿:“自己调整一下,再这么春风满面的,你看我怎么骂裴宴卿!”
柏奚诧异地抬头。
怎么又有裴宴卿的事?
裴宴卿背对着殷导,在旁边扮可怜,柏奚忍不住露出笑容。
怕殷惊鸿看见,马上抿唇故作正经,闭眼酝酿情绪去了。
一个抬眼的镜头拍了三十次,差强人意,殷惊鸿大发慈悲地让过了。
连日这样高强度的拍下来,柏奚每天收工累得气喘吁吁,坐在椅子里喝水。一天,见裴宴卿向殷惊鸿走了过去。
两人一块进了休息室。
裴宴卿开门见山:“殷导,实不相瞒,我们俩除了最后一步,该做的都做了。”
殷惊鸿一手保温杯,吹了吹表面的枸杞,斜她道:“年轻人,干柴烈火,谁没有过?”
裴宴卿震惊:“你有过?我怎么不知道?”
殷惊鸿咳咳咳嗽起来。
“打个比方而已。喂,你那什么眼神,我以前也谈过恋爱的好吧。”
“谁?”
“大学同学,你不认识。”殷惊鸿一笔带过,转移话题道,“说说你们,如火如荼的,柏奚能切换过来吗?戏里你俩恋爱可还没谈上呢。”
“我就是担心这个问题才来找你的。”
殷惊鸿下巴点了点不远处的沙发,“坐下说。”
哪怕是纯粹的体验派演员,表演时也不需要完全契合当下内心的情感。演员的大脑有自己的储存卡,但凡有过的经验、阅历乃至情感,都可以被记忆保存,在需要的时候调动。
柏奚在裴宴卿身上找到了心动的感觉,以后再演爱情戏便不会捉襟见肘,融会贯通,最近拍的几场戏也都不错。
裴宴卿道:“但是后面那场床戏,我担心她不行。”
殷惊鸿语出惊人道:“难道她性冷淡?”
裴宴卿额角青筋跳了跳。
殷惊鸿好奇:“那你们为什么不做到最后?”
裴宴卿忍了忍,把泼她一脸保温杯水的冲动压了回去,道:“不是,只是她对我没有那么强烈的欲望。那场戏又是她强迫我,非常激烈,我怕她情绪推不上来。”
“那你为什么不做到最后?你是躺0?”
“殷惊鸿!”
殷惊鸿大笑两声,连忙求饶,才勉强保住自己的性命,正色道:“我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吗?”
“有。”
……
柏奚望眼欲穿,终于盼到裴宴卿和殷惊鸿双双从休息室出来。
殷惊鸿的手还搭在裴宴卿肩上,两人有说有笑。
柏奚突然五指用力,捏扁了手里的矿泉水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