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奚回想自己喝醉之后的记忆,脑海隐隐约约浮现一些片段。
深夜的保姆车上,拨过来的电话。
裴宴卿担心她,柏奚给她报了平安,声音愣是没让对方听出半点破绽。
别说裴宴卿了,连柏奚自己也没觉得异样。
事情是从挂断电话之后逐渐变得离谱的。
柏奚在后座里闭目养神,突然睁开眼睛说:“我要去机场。”
孟山月都快睡着了,被她惊醒道:“去机场干吗?”
柏奚睁着眼,眼神清明无比。
“我要去探班。”
她还能探谁的班?当然是她如花似玉、如胶似漆、如隔三秋的姐姐。
孟山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打开手机查机票,道:“现在只有早上五点的航班了,要不你先回去睡一觉?明天白天我陪你去。”
柏奚平静但坚定地说:“现在去。”
孟山月:“……”
她想起裴宴卿秘书的叮嘱,狐疑地打量起柏奚。
她是不是喝醉了?这么不同寻常?
但是柏奚的表象非常能唬人,看不出半点微醺,她只能将原因归结于爱情的力量。
孟山月妥协:“改道,去机场。”
之后就是买票,安检,漫长的等待,值机,降落,坐上去片场的出租车。
这些片段放电影一样,剪辑过后在她脑内形成完整的脉络。
柏奚:“……”
柏奚第一时间去翻自己的手机,谢天谢地她没有给裴宴卿发任何说要去探她班的消息。
再翻通话记录,只有凌晨的那一通。
“孟姐。”柏奚忽然扭头,目光锁定住孟山月。
孟山月一个激灵:“怎、怎么了?”
“你没和她说我来这里了吧?”
“没有。”孟山月皱眉道,“这种事不是要给对方一个惊喜吗?”
她敢自作主张破坏小情侣的情趣,裴宴卿还不得记她的仇?
再说即使抱上了裴宴卿这条大腿,她也是柏奚的经纪人,柏奚没让她说她怎么会乱说。
“谢谢你孟姐。”
柏奚松了一口长气,如释重负,对司机道:“你好,麻烦掉头回机场。”
孟山月:“???”
司机:“???”
……世上竟有这样的冤大头。
***
两人重新坐在J市机场的VIP候机室吃早餐。
孟山月心中郁闷。
柏奚回了裴宴卿的微信。
柏奚:【早上好】
柏奚:【昨晚回来得有点晚,睡到现在才起】
她抬起头,对面坐着的孟山月低着头正在用筷尖戳着盘里的玉米蒸饺。
“对不起孟姐。”柏奚向她道歉,“我昨晚喝醉酒了,任性妄为,连累你陪我跑一趟。”
“你醒了以后做的事更任性一点。”
“……”
孟山月放下筷子,看看其他人都坐在角落开外,直白地问道:“你和裴……究竟是什么关系?”
以为是在谈恋爱,但柏奚的状态忽冷忽热,行事也捉摸不透。
按理说孟山月不该干涉她的感情状态,但是像昨晚这种事再来两次她真要生气了。
古有陪太子读书,今有她陪公主恋爱,她图什么啊。
“我们……”
柏奚不知道如何开口。
约定要隐瞒婚姻事实,但除此以外,她们之间竟然没有一个恰当的词来定义。
“是法律意义上最亲密的关系。”柏奚在心里补充道:是对方遗产的第一顺序继承人。
孟山月陷入沉思。
所以原来还是骨科?
裴宴卿上次否认的是血缘关系,还有可能是重组家庭的姐妹。裴椿再婚了?可是裴椿有一个感情稳定的同性伴侣,早就在国外领证了,是人尽皆知的事。
是香港她爸爸那边?
一个姓白,一个姓柏。
这个似乎更接近真相一点。
孟山月沉吟道:“你是香港人?”
柏奚眼皮子倏然一跳。
她不明白自己只不过随口说了一句,孟山月怎么会突然联想到那边?
她到底知道多少?
柏奚在桌下掐住自己的指节良久,伸手去端咖啡杯,淡道:“我在Y市长大。”
孟山月点头。
“我知道。”
柏奚的资料显示她籍贯在Z省,东南沿海鱼米之乡,一路升学,来到滨水,寥寥数笔,带过人生。
有没有可能她在香港出生、内地长大?她是白家的私生女?
娱乐圈滥用“豪门”这个词,仿佛有点钱就能跟豪门沾边。真正称得上顶级豪门的,除了钱,还有政商各界的影响力,社会地位,名流,底蕴等等,缺一不可。
香港的白家就是顶级豪门的代表,声望更在四大家族之上。当年的裴椿风华绝代,奖项全满贯,追求者无数,不乏豪门贵胄,最终嫁入白家,媒体三天三夜铺天盖地的头版头条,用的词竟然是“高攀”,足见白家之显贵。
这个层面已经不是孟山月所能想象的世界了,她轻轻地吸了一口气,没敢追问下去。
柏奚观察孟山月的表情,发现她的眼神也透着迷茫,过后又低头吃早餐了。
按理说孟山月也接触不到之前的事。
那裴宴卿呢?
她又知道多少?她会知道吗?
算了,柏奚摒除涌上来的念头,低头搅拌杯里的咖啡。
“孟姐,我不会再喝酒了。”她向孟山月保证道。
“嗯,吃饭吧,一会送你回家休息。”
……
探班乌龙以柏奚和孟山月的联手隐瞒而告终,裴宴卿自始至终不知道柏奚曾经降落在她的城市,离她只有半小时车程。
她在片场专心拍戏,晚上收工回酒店有空就和柏奚聊天,但柏奚始终拒绝开视频。
不知道是害羞还是不想再进一步打破她们的平衡。
裴宴卿在剧组顾不上,也没办法看到她的神情,分辨她的情绪,好在十天不到,她就可以杀青回去了。
裴宴卿杀青当天,刚抱着花和剧组成员合照,脸上也被抹了蛋糕,就听到场务跑来跟她说:“裴老师,有人来给你探班,已经请过来了。”
她神色异常激动,没几步路跑得气喘吁吁,一句话分作三次断句。
是谁来了?
难道是柏奚?!
她改变主意想公开了?
裴宴卿心跳剧烈地跳动起来,接过问娜手里的湿巾把脸擦了,金纸缎带包着的花束塞她怀里,急匆匆往外走。
问娜小跑跟上。
剧组入口,一个戴着墨镜的女人自外往里走,露出的下半张脸看不出她的年龄,优越的下颌线一直延伸到颈项。
真正的美人是有气质的,小美人和大美人也是有区别的。
眼前这位,一看就是容貌天成、屹立神坛几十年不倒的那种风情万种的绝世美人。
剧组其他人站在两侧,窃窃私语,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大美人如入无人之境。
导演和制片听说她过来,惊得烟都掉了,连忙往入口处赶。
一个女人,旁若无人地往拍摄中心走,而她所到之处,人皆让道,不远处剧组的主要人员,全都大步流星赶过来。
从航拍镜头看,十分具有冲击力。
裴宴卿赶到的时候,导演和制片组的人已经到齐了,剧组几位主要演员站在外围,仰着脑袋不远不近地看着,大美人被簇拥在中间,看见视线里的裴宴卿,向外摆了摆手。
寒暄套近乎的导演等人识趣让开。
裴宴卿眼中的失落一闪而过,接着燃起惊喜:“妈!”
裴椿摘下墨镜,露出那张岁月沉淀后依然风华绝代的脸,眉梢扬起。
裴宴卿三步并作两步,在扑进裴椿怀里之前,及时将抬起的手放下,克制道:“妈。”
裴椿知道她的德性,越长大越不好玩,道:“杀青了?”
裴宴卿:“对。”
裴椿道:“可以走了吗?陪我吃饭。”
裴椿发话了,谁敢说不是。况且裴宴卿不是主角,本来也不用举办杀青宴,导演在一旁忙道:“可以的可以的,这里没有需要麻烦小裴总的事。剩下的东西我们会整理好送到酒店。”
裴椿牵起她的手,说:“走。”
裴椿的助理向在场诸位点头,周全礼数:“刘导再会,各位再会。”
“再会再会。”导演陪着笑。
……
“不是说让你回国前打电话给我吗?我好去接你。”裴宴卿坐在商务轿车的后座里,手挽着裴椿的胳膊。
“有区别吗?我先杀青就过来找你了。”
“你都一把年纪了……”裴宴卿故意道。
“傻女。”裴椿用粤语叹息着说出这两个字,又道,“没有我这一把年纪,哪里有你的风华正茂?”
裴宴卿始料未及地一怔。
她本来是想打趣裴椿,裴椿损她两句,没想到她这次改走煽情路线了。
裴宴卿猜测道:“你和乔姨闹矛盾了?”不然她怎么这么感性。
裴椿屈指弹了一下她的脑门。
“我们俩好着呢,说说你吧。”
“我什么?”
“你的惊喜啊。”裴椿道,“否则我为什么千里迢迢来探你班?”
“我以为你是想我了。”
“我确实想你,但我更想知道惊喜。”裴椿伸手,似乎笃定她会给她什么东西。
“……”
裴宴卿让她闭上眼睛,拿过侧边的包包,放在自己腿上,从里面掏出一个本本,放在女人的掌心。
“好了。”
轻飘飘的,像是几张纸的重量,表面触感又有些厚度。
裴椿睁开眼,看见红本本上金色的“结婚证”三个字,中间印着国徽。
“卿卿,开窍了。”裴椿叹道。
“可不可以装一下惊讶?你这样显得我瞒了这么久很傻。”
“我是看到结婚证才确定的,先前只是猜测。”裴椿道,“你看不出我惊讶吗?我演技倒退了?那怎么找我拍戏的越来越多了?”
裴宴卿哼了一声。
裴椿翻开结婚证,吹了声口哨:“靓妹仔!”
和她二十多岁的时候拍香港电影,街边混混的语气一模一样。
裴宴卿:“……”
裴椿在香港的那几年十分辉煌,事业巅峰、结婚、离婚,她尤热衷早茶,有时会专程飞过去吃,即使这么多年不生活在那里,偶尔依旧会蹦出几个粤语词句。裴宴卿成年后每年会去香港探望她爸爸,但是没有粤语环境,除了基本用语,其他的大部分能听懂但不会说。
裴宴卿:“她是我老婆,你注意一下。”
裴椿讶异道:“我以为你想通了,找了个工具人结婚,难道不是?”
裴宴卿脸色稍微变得有些难看。
……
裴宴卿:【我妈妈回国了,她不会在这边待太久,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见她?】
柏奚手头放了一堆剧本,除了殷惊鸿的,还是裴宴卿筛选过后给她的,也是名导制作班底。
她这几天除了通告,就是窝在书房看剧本。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她刚看完,裴宴卿下一条消息紧接着弹出来。
裴宴卿:【你可以拒绝,没关系的】
柏奚秒回:【要】
[系统消息:My wife撤回了一条消息]
柏奚:【可以,什么时间?】
裴宴卿手机没离手,自然看到她撤回的那条“要”,柏奚罕见的斩钉截铁,为什么?
她按下思绪,打字道:【明天吧,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飞国外】
柏奚:【好】
当天裴宴卿回到家里,两个人小别胜新婚,自然得寸进尺地亲昵了一番,最终以裴宴卿去洗澡结束。
商务迈巴赫驶进花园别墅,缓缓停下。
裴宴卿绕到车门那边,牵起柏奚的手,摸到她掌心的汗,用手绢给她擦干。
不知是单纯还是意有所指地安抚她道:“我妈妈很随和的,不用紧张。”
裴宴卿没直接开锁,按了门铃。
裴椿打开了大门。
“卿卿来了。”
她转眼看向柏奚,脸颊带着淡淡的笑意,礼貌温和道:“宋小姐。”
柏奚脸色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