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王?”
听到这话,上首的白行烟神态微僵,眼底一抹白光稍纵即逝。
她面无表情地走下玉阶,站在那男修面前,歪头道:“你说,鬼王在宗外?”
“回掌门,是......”
弟子怯怯地低头,不敢去看白行烟。
这白师姐自从继任掌门之位后,性情愈加深沉,众弟子在她面前等闲不敢放肆。
“本座出去看看。”
白行烟听罢,眼底笑意倏然浮现。
她轻轻一笑,似旧忆恍惚,在众修士不解的目光中,淡然甩袖离开。
山门外。
宁安一袭墨色锦袍,正面容淡淡地站在两个守门弟子前,她身上的气息虽内敛着,但境界之高,着实让人难以忽视。
守门人一男一女。
其中,那个女修谨慎地盯着宁安,冷静地示意旁边的弟子快去找掌门。
衣摆的曼陀罗花瑰异非常,金泽熠熠,加之腰间的桑云玉佩。
——是传言中鬼王喜好的装扮。
女修抿唇,暗道这面前的女子,必定身份不凡。
但还没等那弟子踏进山门,一团云雾便飘然而至,银光轻灵闪过,幻化出白行烟的身形。
“宁尊主,好久不见。”
她微微笑着,施然走到宁安身前。
“白掌门。”
宁安拱手回礼。
面前的人在一年前突破天乾境,继任天机宗掌门之位。
聚才大会的盛景似乎就在昨日。
宁安的脑海中下意识掠过些既往旧事,稍微回忆,便生了丝物是人非的感慨。
看着白行烟走近,她毫不拖泥带水,直截了当地说出此行意图。
“道友的宗内弟子捉了鬼界的一抹残魂,因此,本座特来找寻,望掌门行个方便。”
捕捉残魂,不是为了炼丹,就是暗地里施些阴私术法。
白行烟想起刚刚在大殿中那弟子面容惊恐,还带着几分心虚之色,瞬间明了发生了什么。
此事,是她天机宗理亏。
“宁道友,若真的是我宗弟子私德不修,暗习恶法,本座必不会饶他!”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话落,白行烟抬手,一股轻灵流光便瞬间包裹住她们,几息后,两人便站在了掌门大殿内。
天机宗向来与天青宗不和,如果借此事又与鬼界起了隔阂,她都有杀了那弟子的心。
“是鬼王!”
“她...她怎么来了?”
大殿内,众长老神色讶异,皆对视一眼有些不安。
白行烟不理会她们,而是走到那已经瘫坐在地上的男修面前,沉下脸,冷声喝道:“将残魄交出来,本座饶你不死。”
“什......什么残魄,弟子不知道。”
那人低下头,声音颤抖不停,就是不认。
天机宗在修习恶法方面严苛的很,如果被抓住,死罪虽免,活罪难逃。
他可是要被罚几十鞭示众的。
与其被打的半死不活,声名尽毁,还不如咬口不认。
难不成这宁安鬼王之尊,还要为了一抹无关紧要的残魂,而与天机宗撕破脸吗?
白行烟冷冷一笑,便要直接探取这男修的记忆。
宁安抬手阻止了她,想到祈安府邸的人,她可没什么耐心在这里待着。
“不必如此。”她说。
眼底红光浮现,宁安将一抹鬼气刺入男修识海,与此同时,那还在狡辩的人声音一哽,便直接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鬼王!你为何无故伤我天机宗弟子?”殿内,看见宁安这番动作的长老愤懑至极,皆起身惊呼。
白行烟抬手安抚,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这才止住了这番骚乱。
宁安没理会周围发生的事。
瘫倒在地上的弟子呼吸浅浅,一团淡黑薄雾在众目睽睽之下,从他的丹田内漫出,鬼气四溢。
将那团薄雾收回掌心,宁安转身就要离开。
“站住——”
大殿东侧,一个面容极为苍白的人忽然出现。
“师尊?”
白行烟眸色微暗,身形立马愣在原地。
她出来做什么?
一种极为惊悚的寒意从脊髓蔓延,还没等白行烟回神,大殿的门便倏然关闭,无数惊呼惨叫入耳。
宁安回眸,只见那十几个长老七窍流血,趴在地上难寻生机。
“师尊,你!!!”
白行烟大惊失色,连忙攥住何善的衣袖想要制止他,但已经来不及了。
她的脸上血色尽褪。
“一些散修罢了,又不是宗门真正的长老。”何善微微勾唇,语气平淡。
宁安眸光微动,这何善的声音......
怎么是个女人?
“女魄男体。”
转身与“何善”视线交汇,宁安沉默,半响低笑一声,启唇问:“.......界主?”
什么界主?
白行烟看着这满地的血迹,神色僵硬。
身旁,“何善”越过白行烟走到宁安面前,牵起唇角微微一笑。
她凑近宁安,轻声喃喃,眸色似有光华流转,玄妙无极。
“...应该叫主人才是。”
“何善”说完这句话后,随意抬手,身后的白行烟便被抹去记忆,身躯一软,跌在地上。
“只有一个分魄的残体,也算是主人么?”
宁安平静地望着她,忽而笑了笑。
这句话似乎刺痛了身前的人。
“何善”在听到残体时眸色顿沉,她退后一步,嗤笑连连,眉眼间尽是戾气:“残体?下界多是卑弱凡人,修士蝼蚁之能,也配本座亲临?!”
话音刚落,她一掌击向宁安。
后者身如鬼魅,瞬间消失在殿中。
残阳没入云海,漫天霞光璀璨。
宗内羽鸣钟响起,浩浩威压吹落竹叶,席卷各峰——
是掌门的声音。
“传本座符令——”
大殿内,白行烟看着端坐上首,气定神闲地“何善”,喉头微动。
她闭上眼,艰涩沉声道:“鬼王擅闯宗门,残杀长老,夺走天命盘,从今日起,此贼,便是天机宗不共戴天之仇——”
......
“什么!”
月明宗内,白以月两人正在紫玉殿商酌界晶一事,未待荡尘说出心底隐秘,鬼王劫取天命盘,残杀天机宗长老一事,便传入她们耳中。
听完这骇人的消息,看着面前跪在地上神色不安的弟子,白以月忍不住拍案而起,冷下声音:“此事绝不可能!”
“阿皎,莫急。”
荡尘抬手按在她肩头,温声道:“你我去天机宗一趟,此事既出,不论真假,乾清必定已有所耳闻。”
“我们快走——”
闻言,白以月浑身气息冷凝,她拉着荡尘的袖子,须臾踏云而去。
……
祈安城内,宁安刚走进府中,便被阿兰扯到一边树下。
“怀黎!”
她气得面容涨红,语无伦次:“刚刚天机宗在三洲五郡下了追杀令,你看看,这是什么?”
宁安接过她手中的符纸,瞥了一眼,燃烧成灰。
“假的。”
“我知道是假的!”
阿兰从树干上蹦下来,额间的红晶潋滟,“这八百年,天下都道你居于鬼界,一心修炼,如今出了此等祸事,你......”
宁安打断她的话。
“她们若来,杀了便是。”
阿兰气极:“你是觉得天乾境巅峰无人可敌么?!他们的掌门如今已是天乾中期,吾曾夜探天机宗,那里似乎还隐藏着一股极为强大的气息,与你不相上下,敌在暗,我们在明......”
喋喋不休地说了许多,阿兰跟在宁安身后,看着她步履匆匆地走入一静谧偏僻的府院。
“你又来找这里,主人她已经昏迷了八百年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你要回到鬼界去,那里可比人界安全得多——”
一股道气徒然裹挟着她的脖颈。
阿兰抬眸看向冷冷望着她的人,气急反笑。
“宁安!你和吾动手?!!!”
宁安站在屏风面前,淡淡看着她,五指微蜷。
良久,她垂下眼帘,缓缓落下手臂,淡声道:“人界灵气充沛些,时生会更早苏醒。”
阿兰摆脱禁锢,她跑到宁安面前一拳挥过去,灵气如铜墙铁壁,霎时扑向女人丹田,她躲也没躲,硬生生受了这一拳。
“宁安——”
阿兰的脸上不再是青涩稚童的天真,她眉目平和地望向抬手抹去嘴角血迹的人,一字一顿道:“你最好醒醒......”
“你看看床上,还有没有你心心念念的人?”
闻言,宁安眸光一顿。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她神色仓惶地绕过屏风,一抬手,便撩开遮掩床榻的帷幔。
那里面,竟然空无一人!
“醒了.......”
宁安怔然。
她堪堪退后一步,然后大梦初醒般,转身攥起阿兰衣袖。
女人话音微颤,凝声问道:“她醒了是不是……”
“是。”
阿兰眸色淡淡,语气冷硬,说:“但神君离开府邸后,并没有去找你。”
“…离开了?”
宁安失神地松开攥着衣袖的手,眉目怔然。
府外,玉兰花携风而坠,飘然落到千里之外的姚月脚边。
女人弯腰拾起,双袖轻荡如云,随之浅浅一笑,抬脚迈入掌门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