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又如何?”
浅洺脸上并无担忧的神色,她向来如此,什么事情喜欢藏在心里,隐忍不发,平时只露出个混不吝的模样,仿佛天大的事也不过如此。
但只有对宁安是不同的。
表明心迹,是她这辈子做的最肆意妄为的事,无关过去种种。
宁安看着她,忽然觉得有些话说不出口。被困在这个殿宇中好几日,由于禁制是忘魄巅峰修士布设,她想要出去,几乎毫无办法。
“你穿红衣,着实好看......”
浅洺垂下眼睫,抬手勾住她的袖子,呢喃出声:“宁安,和我结为道侣好不好?我会一直陪着你,不会让任何人伤你的......”
话落,宁安的视线从她身上扫过,这才发现面前的人也穿了红衣,她本就生的高挑,容貌绮艳,这么一身红色衣袍更将她衬得如火灼烈,冶丽非常。
宁安挣开她的手。
随着这番动作,浅洺眼睫上下一眨,看着那在空中飘荡的袖袍,嘴角的笑意很快散去。
而后她眉梢冷漠,竟要上前强行吻宁安。
可宁安哪里是任她施为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一股剑意瞬间冲向她的肩头,宁安避开浅洺的丹田,下手也比之前狠了许多,只听一声闷哼,年轻的帝王扶着乌木桌,气息喘喘间,捂着肩膀,失魂落魄地抹去嘴角血迹。
“子七。”
宁安听着她低笑出声,面无表情地走上前去,随后一下子攥起她的手腕。
“冷静了吗?”她温声问道。
闭上眼睛,宁安另一只手扬起张薄纸,语气几乎有些咄咄逼问。
“这样的字迹,是你亲手所写,对不对?”
那是张传音符,上面的红色玄文密密麻麻,流光溢彩的黑色笔墨覆盖其上,字形却极丑极拙。
是下笔者故意为之。
浅洺眉眼弯弯,笑看着那张符纸,不可置否。
“还记得我初入天青宗时,你我于树下练剑,掌门传音,命我去剑崖找师尊,可我遍寻不到,却收到了一张附在箭矢上的纸条...那纸条上,便写着时生的踪迹。”宁安松开她的手,退后几步,脱力般倚在桌边,半晌,侧眸看向她,倏然开口:“是你吧...子七...”
浅洺闻言目光怔愣,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她低下头,露出一抹释然的笑。
“是我......”
“我竟忘了,至灵之体若突破纯元,对灵气的感知,已到了极其敏锐的地步...早知如此...”
浅洺的眼底涌现出奇异的色彩,她嗤笑一声,道:“当初...我就不该将界晶毁掉,放过姚月。”
她这两句话说的语气轻轻,带着些自嘲。
宁安却在其中捕捉到了极为关键的字眼。
“界晶?时生?”她几步来到浅洺身边,低头望着那红衣上深色的血迹,唇瓣微白:“什么意思?”
浅洺看着她,丝毫没应她的话。
然后,她措不及防地吻了宁安的脸。
温软冰凉。
她舔了舔唇,看着宁安瞬间沉下的眼眸,忽而笑了。“你难道就没有察觉,这些年来,天地间的道气,已经愈加稀薄了么?”
.
卿云殿。
白以月平息灵气,她收回手后,看向床上依旧昏迷不醒的姚月。
“你姚仙尊真是能的很,徒弟都被人虏走了,还在这殿内睡得昏沉!”
“你知不知道那人皇觊觎你徒弟很久了?她看宁安的眼神...本尊都能瞧出来!”
恶狠狠说完这些话后,白以月看着床上仍双眸紧闭的人,坐在床边,长叹一声,终是无奈道:“时生...你如今困于心魔,可如何是好...”
正当她闭眼绝望时,床上的人却有了动静。
不知是先前的一番话实在太吵,还是姚月真的听到了,在白以月泛出喜色一眨不眨的视线下,床上的人秀眉微皱,神态徒然生动鲜活起来。
见状,白以月再接再厉,语气不由得加重,隐含期待:“再不醒,你姚月恐怕连道侣和别人成亲的喜酒都赶不上了!”
“......喜酒?”
入目看到眼眶微红,眼尾有些水迹的人,姚月雪白的脸上慢慢恢复血色。
她牵唇笑了笑,语气难掩轻弱。
“...阿皎,你真是如师尊所言,是我们这小辈里...最爱哭的一个了。”
白以月侧头抹了一把泪,又忍不住移回视线看她。
她破涕为笑,手指放在姚月的手腕处,探进灵气。
“舍得醒了?”白以月问。
姚月扶着床边缓缓坐起,耳边的发丝长而柔顺,堪堪垂至腰侧,她气息依旧有些不均。
“......什么喜酒?”
还能记得这个,看来没什么问题。
白以月收回手,抬眸弯唇,淡然点头道:“不错,神息再生,丹田平稳...但修为未完全恢复,只有忘魄巅峰的样子,再过些时日,应该就能回到归元了...不过,能从这种罕见状态中苏醒...”
她顿了顿,微微一笑,不走心地夸赞:“也算姚仙尊的本事。”
“所以——”
刚刚意识恢复的仙尊,声音都有些病气,疏懒暗哑。
姚月学着她的模样,也牵起唇角,眼底却不见丝毫笑意。
“阿皎,你刚刚说的,是谁的喜酒?”
白以月挑眉,将她昏迷时发生的事娓娓道来。
……
“原来,你刚刚的话,是在诓我?”
姚月凝眸。
白以月讪讪:“这不是希望你快些醒来么?”
闻罢,姚月抬手幻形。
白色发带轻软素洁,瞬间环绕指尖,出现在她的掌心里,然后被一双白皙的手灵活缚住青丝,末端垂落腰际。
姚月起身,顺手将玉台上的玉簪攥在手心。
她回眸看向白以月,声音淡淡:“阿皎。”
“帮忙和掌门说一声,本尊和怀黎去紫玉山了,让她莫担心。”
白以月看着身形徒然消失在原地的姚月,暗道这人修为还没完全恢复,就又要去战场除妖,真是半刻都不得停歇。
她不由得悲从心起,同情几分。
但没时间伤春悲秋。她很快遁光远去,赶往破岳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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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到皇宫正门,已是漫天寒星。
夜里冷寂,守门的士兵也在偷偷打着盹。姚月的身形如水般穿过去,丝毫没引起他们的注意。
循着微弱的气息,她来到宣化殿。
推开门一看,里面却早已空无一人。
原来急报从战场传来,紫玉山突发妖兽潮,妖王带领几千恶邪,将整个山脉都包围了起来。
——修士死伤惨重,士兵尸骨遍野。
人皇大怒,御驾亲征,独赴紫玉山。
按宁安的性子,天下遭难,她应该也去了那里。
思及此,姚月垂眼,余光忽然看到屏风后的花。
它被珍之重之放在玉瓶中,正肆意地伸展着细腻柔软的花瓣。
月华洒在它身上,皎洁清艳。
姚月唇瓣镀上一层光影,看着看着,在上面传来的熟悉灵气波动中,她怔然启唇。
“桑云花?”
.
“白将军。”
夜深露重,宁安坐在山头一座高地上,脸颊染了些尘土。
她随意抹了把脸,俊秀的脸上一派从容之色。
“这紫玉山的妖邪怎么如此奇怪?像是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