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面上,满目波光起伏荡漾,隐约间映出挺秀俊雅的人影。
姚月坐于亭中,姿态闲适而宁静,正全神贯注地下着棋。
她的手指修长漂亮,与指尖的黑棋在阳光下交相辉映,宛若温玉般细腻无瑕。
半个时辰过去了,自从被带到这里,身旁的人就一直背对着自己下棋,丝毫没有要理会她的样子。
宁安有些懒散地倚在玉柱前,偶尔凝目望向桌上的棋局。
师尊独自一人在棋局上对弈厮杀,不觉得无趣么?
她想。
“怀黎。”
正当宁安神思游离天外时,姚月终于开口说话了。
她淡声问道:“你觉得本尊下的这盘棋如何?”
宁安原本是不懂棋的,但由于曾在祈安城内跟着眼前的人学过点儿皮毛,因此也能略加点评一二。
她看向棋局,歪头道:“黑白两棋各不相让,平分秋色。”
“不。”
姚月闻言,嘴角微勾。她的目光清透如水,内里却深沉无比,似有暗流涌动:“是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话音刚落,她手中的棋子便果断地落了下去。
宁安只闻啪嗒一声,抬眸间,视线便定在了黑白分明的棋局上。
瞳孔微微一缩,她挑眉不语。
棋盘上,原本温和的局势终于露出了久藏的机锋。
——白棋呈合围之势,转瞬间便将黑棋困于瓮中方寸。
“好棋!”宁安忍不住赞叹道。
姚月听了她的话摇头笑了笑,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有开口。
有些事情在真正到来之前,是不需要为人所知的。
“怀黎,我本不想让你今日离开,但师尊有令,不得不从。”姚月咽下棋局的事,话锋陡转:“仙骨已褪,天门的储灵池可使你重得修士之身。”
她恢复了之前的清冷模样,回眸间眉目含秋,面容清浅:“此行,你定要先去那里重塑仙骨。”
“弟子知道,师尊莫担心。”
宁安说完,突然起身来到姚月背后,将人一把抱了个满怀。
冷香依旧,似乎永远不会消散。
她拥着怀中有些清瘦的人,凑近低声道:“时生,待两年后我定会前来寻你。”
“赶在聚才大会前么?”
姚月身体有些僵硬,她轻轻挣了挣,感受到腰部瞬间加重的力道,终是由了她去。
这样的亲近依旧让孤身多年的仙尊有些不习惯。
耳边温热的呼吸撩的人耳根发烫。姚月微微侧头,不动神色地避了避。
宁安察觉到她的动作,不再进一步靠近,而是敛眉看着那淡红的耳廓,猜想亲下去的后果是什么。
良久,她语气极轻极快地在姚月耳边说了一句话。
“你说什么?”
这句话说出的刹那,怀中人的眸色便凝滞住了。
姚月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宁安见状,低头将刚刚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待宁安回来,你我于晏城成亲可好?”
从此千年万年,共赴白头。
姚月似乎被这番话惊到了,但震惊之余,依旧是有些奇怪。
修士向来不讲究人界的婚姻礼数,道侣之间若真心以待,可以对天道立下相守的誓言。
但大多数人什么仪式都没有,誓言也不会特意去立。
因为在修士的眼里,大道渺渺,修仙途中碰到的人不计其数,一颗心怎么会只落在一人身上?现在说的信誓旦旦,未来违誓后岂不是脸上无光?
思绪缱绻,姚月眸色轻动,有些明白宁安的意思。
不过她依旧是故作不知,抿唇轻声道:“为何要成亲?”
语气淡薄,尾音夹杂着一些不自知的上挑。
“立誓亦可以毁誓,而成亲,两人的羁绊可以更深些。”宁安目光沉沉,说完这句话后先是用指尖放在姚月雪白的脖颈处摩挲了一下,继而才不紧不慢道:“师尊也可以这样理解,是弟子想要将你囚在身边,永远不分开。”
感受到指腹的细腻温凉,她如同被蛊惑般,虔诚地在上面又吻了一下。
姚月咬唇,在这样轻如薄羽的碰触中忍不住呼吸加重。
这样有些偏执的话在宁安口中说出来,她竟然不讨厌。
反而欣喜莫名。
真怪。
宁安下巴轻放在她肩头,勾唇道:“好不好?”
“嗯…回来再说?”
她不会为任何人停留脚步,也不喜什么世俗束缚,这样情话十分惑人,她却不能沉溺。
宁安闻言神色不变,只是轻轻扯了扯唇角,似乎早有预料。
“听师尊的。”她淡声道。
天色朗晴,云朵白如素绸。
“唔——”
耳边疼痛的闷哼传来,湖心亭内,身后的人闻声忍不住放轻了口齿动作。
良久,亭中只剩下姚月一人。
宽大的衣袍柔软,纹绣精致而清雅,动作间露出洁白的手腕。
她抬手轻抚侧颈处的薄红,睫毛低垂,堪堪掩住眸中那抹润泽水光。
指腹下,如雪的皮肤上绽开一朵绯红痕迹,如梅瓣晕染,鲜明而旖.旎。
“成亲么......”姚月弯唇笑了笑,继而凝望着腕骨处的红绳,她低眉开口,状若痴然:“也好。”
.
“浅洺道友,你来这里做什么?”
山脚下,两个粗布麻衣满脸灰尘的女子藏在一方巨石后面,附耳说着话。
姜抚书看着身旁散漫地坐在地上的浅洺,继续问道:“也是因为死气一事么?”
“差不多。”
浅洺挑眉,敛眸淡声道。
差不多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人不是为了探查死气一事而来?
姜抚书听了,柳眉微蹙,心神不定。
刚刚在那些巡查官兵发现前,浅洺将她们两人化作村人模样,顺利地蒙混了过去。
想到这里,姜抚书开口就要表达谢意:
“不论如何,此次多谢道友相助。否则...”
“欸——”
浅洺闻声瞧她一眼,抬手打断了面前人的话。
她的目光探究而玩味,语气却无奈的很:“抚书,你怎么还唤我道友?有这么生分?”
姜抚书闻言心神一慌,红着脸直摆手:“不不不...我...我只是...”
“算了,你习惯便好。”
浅洺抬手打断她的话,继而倦懒地倚着后面的石头,目光在前面无尽的密林中探寻,见没什么异常,漫不经心地又添了一句:“不过若你愿意,叫我子七就行,和...宁安一样。”
“那我便唤你子七罢。”
姜抚书眸色轻漾,看着浅洺绮丽深邃的容貌,半晌没作声。
然后她敛眉,像是在喃喃自语:“不过...这样称呼有些奇怪...”
“你刚刚说什么?”
浅洺回眸,挑眉问道。
“没...没什么。”姜抚书压下心中那怪异的感觉,淡声道。
祈安。
“阿月,为师就知道你在这里。”
荡尘边说边缓缓走入湖心亭。
她颇为潇洒自在地倚在了美人靠上,然后掀起眼皮,望向坐在凳子上愣愣发神的人。
自己这宝贝徒弟难不成又在想小怀黎?
人才刚走没多久。
本想开口慰藉,荡尘余光却瞥见了姚月肩颈处的印记。
印记被布料半遮半掩,似乎有些绯红艳色。
“受伤了?”
荡尘沉声道。
见自家徒弟在自己开口后神色愈加不正常,她心中一紧,就要过去好好查探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