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姜抚书昨晚来了卿云殿一趟,但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酒和宁安放在一起,总让她想起一些不太好的回忆。
在太明仙尊和长白仙尊于破岳峰召集所有亲传弟子时,她悄悄来到元邑峰,看看宁安到底出发了没有。
“宁安!宁道友!”
房间内,宁安侧躺在床上,双眸紧闭。卯时的阳光倾洒入室,她的睫羽上泛着淡淡的金,眼底显出一小片阴影来。
耳边的敲门声和叫喊慢慢变得清晰可闻。
宁安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她眸色中的混沌还未退却,身形便先她一步迅速来到门前,抬手打开了门。
“宁...”
随着门被打开,连绵不断的呼喊声终于停了下来。
姜抚书抬眼,视线落到宁安身上。
面前的人扶着门扉,抬起胳膊遮住眼,很是懒散的模样。嘴里还嘟囔道:“抚书,好大的太阳...”
“......”
姜抚书见她发冠未束,乌发披散在肩,如雪的脸上浮现一抹淡红,还以为是昨夜她又饮了酒,仍在醉着的缘故。
于是她从袖口再次掏出一颗丹药,就要给宁安喂下去。
宁安见状,忙放下胳膊,用手背抵住了那颗丹药。
“抚书,我没醉。”
姜抚书喉咙微动,抿唇不言。
宁安垂眸,见人不太相信的样子,直接步伐稳健地回房,分外利落地穿好了自己的黑色外袍。
腰间的暗纹玄妙流畅,衬得她身姿挺秀,清贵无双。
她拿起桌上的荡尘剑,迈步回到门前,看到姜抚书带着几分探究和好奇的神色,盯着自己看。
宁安面无表情,斯斯文文道:“抚书,我们走吧。”
姜抚书发觉这人和往常有些不同,但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同,只觉得她浑身透露出一种奇妙的气息。
好像有些...轻快?
宁安嘴角轻翘,琥珀色的眉眼清亮,慢悠悠道:“走啊?”
“嗯。”
姜抚书咬唇压下心中的疑惑,随她消失在紧闭的门前。
破岳峰。
看着周围陆陆续续集结起来的弟子,宁安打眼一看,便知其零零散散总共二十多人。
这里是修炼场,占地十分广阔,地面以玉石铺设,素白光洁,上面每隔几米嵌有火云石,火云石晶莹剔透,隐隐泛着淡红,呈现出火焰般的暖色。
弟子们分为四列,各自安静地站在修炼场上,听前面站在高台上的长白仙尊宣读符令。
符令是绫锦所制,上面的字迹由轻英掌门亲自持笔书写。
长白身着道袍,仙风道骨,他握着两旁的玉轴,开口淡声道:“接掌门之令,亲传弟子今日全部集结在此,意入剑崖...”
他的声音庄严肃穆,似水波荡漾般慢慢传出训练场,来到场地外侧的弟子耳中。
许多内外门弟子正站在修炼场的白玉栏杆之外,悄悄探着头,想要听清里面的动静。
“哎呦!”
感受到身后有人敲了自己的脑袋,一个看热闹的弟子捂着额角,转身愤懑地想要理论,谁知抬眼一看,周围的同伴早已消失。
只有太明仙尊挺拔的仙姿映入眼帘。
“弟...弟子参见仙尊...”她急忙放下略显滑稽的动作,正身弯腰,拱手行礼,语气有些讪讪。
太明仙尊背着手,沉静道:“若想观剑崖大比,观影壁才是绝佳去处,莫要停留在此。”
那弟子闻言,又行了一礼,语气恭敬:“是。”
待那弟子走后,她抬眼望向修炼场内的宁安,传音道:“姚仙尊如此看重你,莫要让她失望。”
宁安原本正和姜抚书商讨关于剑崖的事情,突然眸色一凝,感觉到远处传来一股灵气波动。
她敛眉细听,面容沉静起来。
旁边的姜抚书见她神色微顿,蹙眉轻声问道:“宁安?怎么了?”
“没什么。”
宁安抬眼,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一般,淡声开口道:“刚刚我们说剑崖总共九层,领悟一层的剑意,就可以在这一层拔出一柄古剑?”
“不错,不过每个人只有一次机会。”姜抚书点头,继续道:“当我们拔出这一层的古剑,就会被剑崖驱逐,不能继续领悟了。如果不挑选剑,就可以进入下一层,继续领悟剑意。”
说到这里,她的语气有些遗憾:“但是剑崖的剑意,从下往上领悟的难度逐层递增,如果选择进入下一层,万一未领悟成功,就会被直接驱逐,是无法得到古剑的。”
宁安轻轻摇头,轻笑道:“看来这剑崖,不光考验人的剑道天赋,还考验我们的心性。”
“嗯,是这样,上古宝剑珍贵,许多人不会选择继续领悟剑意。”
语罢,姜抚书突然笑了笑,对上宁安的眼眸,她启唇道:“宁道友,之前有弟子闯剑崖花费将近一月,才堪堪突破第六层,留下最高的记录。你我这次大比,三天内能到达的最高层,应当就是第三层了。”
宁安赞同道:“我之前在古籍中,看到过剑崖的有关记载,的确如此...”
两人交谈的声音不大,彼此都站在亲传弟子队列中的末尾,还额外施加了隔音的术法,因此鲜少有人发现她们在暗中传音。
元邑峰只有三个亲传弟子。
宁安前面站着她的师姐师兄,秦安和王禾。
这两人管理峰内事务,总是分外繁忙,平日根本不见人影,这次的大比,也是百忙之中抽出空闲来。
秦安感受着后方的灵气波动,微微挑了挑眉。
自己这小师妹回来后,一身纯元境气息在宗门引起了轩然大波,修仙界崇敬修为高超,天赋惊人的修士,有这样的弟子在,元邑峰也算是后继有人。
她悄悄掀起眼皮看向前方,玉台上,长白仙尊仍在念叨着一些规则,这些话大多数亲传弟子都已经烂熟于心,因此没几个人认真听。
“...此次剑崖大比,各峰亲传弟子不可携带任何符篆宝器,连佩剑都不能带入。”
长白仙尊此话刚落,场上就不约而同地响起弟子们交头接耳的声音。
“什么?不让带佩剑?”
“剑崖没有妖兽威胁,不带就不带。”
“道友,你应该未曾进入过剑崖吧?剑崖里不光有古剑,还有交错的剑气,层数越高,剑气越锋锐,不带剑进去,我们打坐时只能以灵气抵御,根本无法全心全意领悟剑意!”
“那这岂不是难上加难?”
“是啊是啊...”
宁安听着周围的话,有些不解:“以前也是这样的么?”
姜抚书摇摇头,蹙眉道:“不是的,在宁道友你入天青宗之前,我曾去过剑崖,那时是可以携剑入内的。”
上一次聚才大会是在三年前举办,如此说来,抚书就是当时的魁首之一。
宁安垂眸,心中隐隐有些向往。
思绪回转,她轻轻摩挲着腰间的荡尘剑柄。
手下的剑身轻颤,里面的剑灵心情不太明朗。
宁安敲了敲,语气淡淡,安慰道:“无妨。”
.
极寒之地距离天青宗甚远且环境极其恶劣,内有上古妖兽聚居,非忘魄境不能抵挡。
那里终日大雪,不见天日。
“姚月,你想好了?”
白茫茫的一片雪地里,白以月看着对面冷冷淡淡的人,忍不住开口问道。
姚月双手轻放在膝上,端坐在地,面容沉静。
她的墨发沾染了一层薄薄的雪粒,就连眼睫也未曾避免。
“想好了,阿皎,开始罢。”
白以月听姚月这般唤她,垂眸神色复杂,冷声道:“别这样叫我。”
姚月闻言,慢慢掀起眼睫,她面如清冰,在细雪的映衬下像是一座玉雕。
“白掌门,可以开始了。”她淡淡道。
白以月还是有些迟疑,她抬眼望向姚月,见其眸中毫无惧色,平淡如水。
想了想实在是忍不住,她终于开口问道:“昨夜,你应该是去见了你那个小徒弟吧?难不成留下了什么遗言?”
“未曾。”姚月闭眼,一字一顿反问道:“为何要留遗言,本尊又不是去寻死?”
话是这样说,想起昨夜的情状,饶是她心境向来平和,此时也禁不住有些心神微荡。
姚月的脸渐渐染上血色,周围冰雪剔透,将她面上的红晕衬得分外明显。
像是雪中未舒展的梅瓣,瑰艳殊丽,动人心魄。
白以月余光见她这般模样,心中升起了一番兴味,挑眉道:“你脸红什么?”
“......”
姚月再次睁眼,这次不光眸色冷了许多,话也清冷:“...白掌门,你到底动不动手?”
“开始开始——”白以月将衣袖整好,然后扯了扯嘴角,启唇笑道:“姚仙尊性子何时这般急躁了。”
话音刚落,她站起身来,慢悠悠走到姚月后方坐下,随之抬手,抵着面前人的脊背。
极寒之地静寂无人,天地似乎永远不变。
“界洞玄妙,却也危险。姚月,你可别死了。”白以月沉下眼眸,恶狠狠道。
说完这句话,她手掌轻转,动作间残影闪过。
周围的雪粒子突然被一股巨大的灵气波动吹起。
簌簌风声里,以她们两人为中心,瞬间清理出了一个方圆百米的土黄空地。
姚月感受着背上强烈的灵气波动,面色如常,唇上的血色却霎时褪去。
全身的血液似乎在焚烧。
白以月抿唇,双臂展开,手腕轻转间素指翻飞。
极寒之地上空,那里灵气荡漾,道气法则涌出。
一个太极状的空洞慢慢浮现。
黑气白气仿佛合在一起永不分离,时时刻刻在追逐旋转,却也不混杂。
姚月忽而抬眼,眸色中寒芒掠过,她的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
大雪洋洋洒洒,很快将这一方地界再次染上纯白。
“你师尊...不会想让你死。”
看着天上收缩消弭的界洞,白以月抬眸,语气淡淡道。
只可惜无人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