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一暖,她垂眸看着姚月的素白袍角,不知要如何回应,喉头几番滚动,也没挤出一句话来。
姚月见她不语,肩背往后轻靠,闲适地倚在后面的软垫上,然后自然而然将话头引到了宁安身上:“本尊料想,宗门对仙迹的宝剑并无寻获之意,此事不必担心。倒是冷域海险恶万分,进入者寒气入骨,必定染上...”
宁安听到这里,带着些许诧异抬眸。
姚月见她眼中带着几分疑惑,并没有担心受怕的样子,这才启唇状似不经意道:“必定染上血寒之症。”
说这话的时候,她捏着杯身的手指骤然加重了力道,骨节泛白。
“会死么?”宁安敛眸问道。
“不会死。”
“那弟子就放心了,既然不会死,好好活就是。”
姚月看着她唇角处上扬的笑意,眉梢轻挑,像是没有想到宁安这般豁达地就接受了此事。
她张口好像要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是点了点头,侧眸淡声道:“你能这样想,本尊便放心了。血寒之症会使人畏惧严寒,发病时头痛欲裂,难以安眠。但只要以后莫去极寒之地,便不会发病。”
“嗯,明白了,师尊。”
“你昨日醒来不去寻本尊,怎么出去了?”
徒然转变地话题让宁安一时间怔在原地,回神后她脸上的神色颇为复杂。
想起昨日在石室中苏醒,感受到周围有姚月的气息,她便猜想到自己可能被师尊所救。
于是她艰难起身,从一块奇怪的红色石头上下来,慢慢等到自己意识完全恢复清晰且动作也没多大问题后,就打算出去找姚月。
宁安当时在石室里面左找右找,才终于发现了隐藏在角落中的机关,好不容易按下去打开石门,走出石室后却迷了路。
偌大的府邸里,走廊过道错综复杂,院子一个接着一个,她灵力未恢复,只能慢吞吞地走,到后来看着一扇门越来越熟悉,才发现这地方之前走过。
原来是她迷了路。
最后好不容易发现了主院,进去后里面却空无一人,她心想师尊此时可能并没有在府中。
于是走出了大门,打算出去看看。
宁安之前在人界几乎没出过村子,记忆里唯一的一次出村,还是她随阿母去城内,采购过年的物资。
说是物资,其实仅仅是几件保暖的衣物和少量的肉罢了。
底层的百姓清苦,一生平平淡淡都非易事,更不必说追求什么修身养性。
她们那些平时藏在心中,难以表露的热切念想和殷切期许,大都寄与一年中最为隆重的日子。
师尊有些微冷的话音还萦绕在耳边,宁安突然一声轻微的、杯瓷碰撞桌面的声音惊得回神。
她抬眼见到姚月已经放下了把玩的酒杯,拢袖静静看着她。
见此她连忙拱手解释道:“弟子...弟子迷了路,意外走了出去,发现此地热闹繁华,一打听才发现这里是人界的都城祈安,于是在外逗留了些许。”
说完这话她低头不敢看师尊的表情。
姚月闻此,眸光机不可察地一怔,连唇角都忍不住勾起了淡淡的弧度。
室内一片寂静,窗外的鸟鸣清脆好听,将这安静的氛围衬托得更甚。
宁安一直没得到回应,咬牙掀起眼皮,打算瞧瞧师尊的神色时,姚月已经恢复了平时冷淡的模样。
“祈安的确繁华,素有人界青城的美名,有机会多走出去看看确实不错。不过,莫要忘记修炼。”
“宁安记得了。”
迈出门槛,宁安转头看向紧闭的门扉,很快就出了院子。
昨日她在街上碰到了一位老人。
那是个穿着道袍的妇人,看见宁安的第一眼就说她眼熟,走到她面前非要让宁安收下她的玉佩,说是可以保佑身边人平安。
身边人,她的身边人目前只有姚月。
她当时没有收下,对于街头莫名出来的陌生人,宁安向来秉持警惕的心思。谁知她转头离开没走几步,就感受到后腰上有什么东西。
抬手一摸,原来腰带上竟然不知何时被人系上了一只玉佩。
就是妇人想要给她的那只。
想到那人奇怪的表情和深沉的眼神,宁安加快步子,想要去那条街上碰个运气,看看还能不能再见到那个神秘的妇人,将玉佩还给她。
“哎呦!”
宁安走的急没注意旁边突然出现的身影,肩头撞到了人,她回头刚想要道歉,却瞬间顿住了步子。
“怎么是你?”
她眼眸睁大,眨了眨眼。
“哟,小娃,是你啊,走这么快干什么?幸亏撞得是老妇我,换成其他人,指不定借此敲你一把呢!”
这个人依旧穿着她那身洗的泛白的青色道袍,眼角的皱纹随着她的笑加深,倒是显得慈祥温和。就是一双眼睛明亮炯炯,眼珠子围着眼眶这么一转,泛着精光,显得有些市井气。
“还你玉佩。”宁安转身正向着她,从怀里掏出那玉佩,抬手递过去。
“这东西给你了,老妇不要。”
妇人颔首,示意她收回去。线逐付
宁安不听她的话,直接弯腰将玉佩塞到了她手里,眉眼清浅,轻笑道:“无功不受禄,况且,这也不一定是禄。”
妇人听了这话,眼中微光一闪,举起那枚玉佩笑呵呵道:“你确定不要,这玉佩圆润明泽,可是上品。”
“你是谁?”
宁安没回答她的话,反问道。
“我?老妇不过是一个市井俗人罢了。”
她指了指自己,然后将玉佩递回去,声线突然变得低沉:“这个玉佩能在将来救你一命,你信么?”
救她一命?什么神棍?
宁安面色如霜,冷声道:“不信。”
她转头就要走,却在听见身后的低语后骤然转身,沉声道:“你说什么?”
“你的血亲已死...怎么?你还要让你的身边人失去性命么?”
老妇的脸色隐藏在正艳的日光下,让人看不分明。
宁安回头时,就见她抬眼盯着自己看,语气轻飘飘:“我说,你的血亲...”
“闭嘴...”
宁安喃喃,眸色深沉,垂眸低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妇人呵呵一笑,拍了拍袖子上的尘土,没理会她的无礼,淡声说:“你不必警惕我,警惕也没用,我还知道你昏迷了三年呢。老妇也只是提醒你,那些看似不寻常,但却的确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最好还是要在心里深思一番。还有,不要盲目拒绝我。”
“收下我的玉佩如何?”
那妇人直直对上宁安冰冷的眼神,面上没有一丝惧色,反而柔声道:“老妇绝没有戳别人痛处的习惯,只不过是想让你相信我而已。”
三年,是啊,宁安昨日看到城门口张贴的告示,下方的年份赫然映入眼帘,她才得知自己竟然昏睡了整整三年…不过此事这人是怎么知道的?
看见宁安没有再说话,妇人将玉佩再次系到她腰间。
直到老妇人在满目惊疑的路人目光下大笑着离去,宁安才低头盯着悬在腰间摇晃的圆形白玉。
它温润无比,在阳光下泛着淡淡流光,绝非凡品。
.
天色渐晚,姚月缓缓走进石室,来到了火石旁。
素手从石床光滑的表面滑过,她端坐其上,双手合十反转,然后静静附在腹部。
“唔...”
一道隐忍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寂静。
鲜红的血迹从她唇角溢出,随之滴落在地,瞬间消失不见。
此刻,她丹田磅礴到深不可测的灵气沸腾般灼烧起来,一股气流在她体内乱窜,让她全身泛起细密的,针扎似的痛。
姚月面色苍白,却神色未变,反而无奈地轻笑一声。
这样的皮肉之痛在荡尘先祖仙逝后,有多久没有感受到了?
不知怎么,她突然想起了宁安,想起了三年前在冷域海见到的一幕。
年仅十五的少年人在无边的海中漂浮不定,身体不由自主往下沉,她臂膀上的伤口往外泛出血色,染红了一方水域。
应该很疼罢。
姚月想。
沉浸在回忆中,一股熟悉的灵力波动瞬间让她回神,姚月抬眼间认出了来人的身份,淡声道:“白掌门。”
“给。”
一个精致圆润的瓷瓶从远处向她扔来,姚月抬手接过,看清楚是什么后,拱手道:“多谢。”
白以月冷哼一声,上下瞧她一眼,然后皱眉不可置信道:“以你的修为,一趟冷域海而已,怎么搞得如此狼狈?”
“还伤得挺重。”
看着姚月虚弱地阖眼不说话,她也没再自讨没趣,坐在地上冷眼看着姚月疗伤。
“你如何发现的?”
半个时辰后,姚月的面色恢复正常,看见远处坐在地上的白以月,淡声问道。
“本尊感受到天地气运有些变化,能影响天下道运的,除了你还有还有谁?”白以月勾唇笑道,不过笑容着实有些凉意。
姚月敛眸不语,让她看的有些好奇起来。
“你就那么在乎你那个小徒弟?至灵之体罢了,虽然罕见,咱们又不是没见过,至于为了她将自己搞成这般模样么?三年了,身体还没彻底恢复。”
说完这句话后,她像是想到了极其有趣的东西,道:“你说,她要是死了...”
白以月话音未落,一双冰冷至极的眸光就向她射来,她看着姚月的目光微微愣了愣,然后眉眼一弯,勾唇道:“原来你姚仙尊也有在意的人。”
“白掌门送药的这份情本尊领了。”
姚月声音冷淡:“如果没有别的事,就请回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