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辞忍不住在心底骂了一声阳教的守卫,一个个都是饭桶,防守措施跟纸糊的一样,谁都能来她房里逛一圈。
她藏住手里的五指环,凝神看向门外,只见一个青色衣衫的年轻女子飘然进屋,她有一张异域风情的面孔,碧绿色的瞳眸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不是青衣是谁?
穆清辞上次见她,还是在桥安镇。
当时青衣在邱无心手中负了重伤,宋韵衣不解带地照顾她了几个日夜。可青衣一醒来,连当面道谢都没有,就匆忙赶回京师去了。
穆清辞当时还托青衣为素问寻琵琶,两人关系算不上多好,但至少,也算得上是朋友了吧,却不想再次相见,却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她虽然不清楚青衣的身份,但也知道青衣和仪鸾司牵涉莫深,她此来定然不是为了和她叙旧的。
穆清辞掩下心中的猜测,就好像真的是旧友重逢,脸上扬起热切的笑来,“青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许久未见,若不是我无暇分身,我一定请你喝酒吃饭,谢谢你上次帮我。”
“不必了,想谢我,拿你的命来——”青衣冷笑了一声,将手一扬,手中一点寒光激射而出。
穆清辞只觉肩头一痛,半边身子都麻了,脚下站立不住,一个酿跄,跌倒在地。她低头一看,只见一枚碧绿的银针穿透衣服,明晃晃扎在右肩上。
该死!这青衣不会真的是想杀了她吧?
偏偏秋青和竹黄被她支使去照看江芷姌了,不过再等半刻钟,江无厌会过来和她汇合,一同出席武林大会。
穆清辞咬紧牙,用还能活动的那只手撑起半个身子,背靠着桌子,坐起来。
她微微喘气,脸上扬起一丝谦和的笑,“青衣,是我哪里得罪你了吗?如果我有做的不对的,我给你赔罪。就算你要我死,看在咱们往日的交情上,也叫我死个明白,行吗?”
青衣看她脸上的笑意就觉得刺目,声音更冷,“你不用在这里跟我装笑卖傻,我当初许你皇女之位,你不要。转头却来假扮皇子欺骗世人,号令江湖。你的野心可真不小啊!”
穆清辞心里暗叫冤屈,神情愈加恳切,“那你应该知道,我也是被江无厌所逼。你为何不去杀他,要来杀我?”
青衣眸色一沉,杀气毕露,“我先杀了你,再去杀他!”
穆清辞只觉肩膀处的那点痛和麻逐渐扩散开,呼吸越发艰难,她深吸了口气,笃定道,“所以……你果然是皇帝的人……”
青衣脸色微变,眼中闪过一丝不自然的赧意。
穆清辞捕捉到她这点微妙情绪,脑中闪过一个离谱的念头,猜测道,“难道你爱慕那个皇帝……”
青衣立即沉了脸,穆清辞看她反应不太像是这么回事,当即否决了这个猜测。青衣潜伏进仙音阁时尚且年幼,不至于爱上狗皇帝那个老男人。
“可你是个女人,你再拼命,朝廷也不会给你官当……除非……”
穆清辞倏地想起来,青衣的母亲是罗刹人,是最低等的奴隶,但是她的父亲……她从未提起过她的父亲。
穆清辞猛地明白过来,惊诧地看向青衣,“你是皇帝的女儿!”
青衣听到这句话,瞬间怔愣住,过了半晌,那张冷漠的脸上缓缓浮出一个怨恨的笑,“没错,我才是真真正正的公主!”
“而你,我的姑姑,我以为你是真的不在乎权利富贵,我甚至让父皇以为沈临江就是那个真正的皇子!我为你遮掩身份,可你做了什么,你大张旗鼓地祭奠先帝,还要召开武林大会,你把这一切都毁了!”
穆清辞看着她愤怒的面孔,心里一颤,生怕她一时激动,再飞一根毒针出来,把她扎死。
她飞速思考着,青衣所说的“毁了”,究竟是毁了什么。
青衣帮皇帝解决了沈临江,又拿回了先帝信物,自然是大功一件,皇帝必然会给她奖赏。
谁知转眼又冒出个三皇子来,皇帝肯定觉得被她欺骗了,不要说奖赏,能不受责罚就不错了。那青衣,究竟想要什么……
穆清辞回想起青衣之前言辞间吐露的端倪,不由得叹了口气,“就算,你现在杀了我,皇帝也不会承认你是他的女儿,更不会给你公主的封号。”
青衣出身微贱,为了获得皇帝的嘉许,心甘情愿潜伏在仙音阁多年,好为他找出当年潜逃的惠妃之子,解决他多年来的一桩心病。
青衣听到穆清辞的话,眼中怒意更甚,“你胡说!”
她快步走到穆清辞身前,抬手就要朝她头顶拍下,只是见她神情坦然,手到半空,又顿住了。
穆清辞早已是汗透衣裳,她自然清楚那句话会激怒青衣,不过是在赌她还有一丝理智,以及——
她抬眼看向青衣身后,瞥见一道漆黑的身影,瞬间松了口气,她的帮手到了。
青衣正要再与穆清辞分说,忽然觉得身后空气异常流动,当即将身一闪,朝旁边躲开。
就见江无厌周身衣衫鼓动,早放出杀阵,一掌朝她脸上拂过,刚才若不是她反应迅速,早死在这人手里了。
穆清辞见她们两人打斗起来,立刻伸手撑在旁边的椅子上,勉强站起身来。抬眼看向镜中,只见她脸色乌黑,一双唇泛着紫色,显然中毒已深。
她立刻拉开抽屉,从里面翻出一包解毒丸,含在嘴中,这才勉强压制住毒气。
穆清辞再转过身,发现青衣和江无厌已经斗到院子中去了。青衣显然不是江无厌的对手,只是她身法灵活,飘来飘去,江无厌一时竟抓她不住。
穆清辞举起右手,暗道,“正好让我试试阴阳傀儡戏的厉害。”
她扭动五指,倏忽间就变换了七八种手势,缠住红线的五指环在阳光下变得异常艳丽。
场中,江无厌忽然变换了招式,像是换了个人,身法迅敏快捷,叫青衣错愕至极。忽然,江无厌右手疾伸,一掌击中她的心口。青衣身形一晃,向前跪倒在地。
穆清辞这才缓步从屋子里走出来,招了招手,江无厌就如提线木偶一般,顺从地退到她的身后。
青衣看见此景,连痛都顾不上了,惊讶不已,“你……他为何会听你的话?”
穆清辞冷着脸道,“我可是你姑姑,你怎么称呼的?还为着个公主封号,要来杀我,真是大逆不道!”
青衣的脸色瞬间灰败下来,偏过脸道,“是我输了,你要杀就杀。”
穆清辞俯身,伸手抓住她的下巴,叫她直视自己,“我偏不杀你,我还要把你带去武林大会,叫你好好看看,什么是真正的野心。”
青衣望着她摄人的眸子,莫名生出丝畏惧来,不过是几月未见,这人竟变了好多。
忽然,一阵热烈的喝彩声从远处传过来,穆清辞闻声看去,发现声音是从城主府后面传来的。
那里是一个给兵士操练的广场,场地非常宽阔,正好可以用来容纳武林各门派的来客。
穆清辞心里一紧,时间临近,武林大会快开始了。
此时,广场上已经坐满了各路的武林人物。
诸多门派,有的是想来争抢武林第一帮派的宝座,有的是要扬一扬门派威名,还有的,纯粹就是来凑凑热闹。
会前闲着无事,有的人坐不住,就找人比划起武功来,惹得众人围观,发出阵阵喝彩。
圣素问坐在广场西北角的棚子下面,身侧站着宋韵和姚荟,另外还有数十名弦音门门徒,都是武功好手。
圣素问在棚子下坐了许久,宋韵都把场上的人,都是何门何派给她讲完了,还不见穆清辞出来。
她心里略有些焦躁,时不时转头朝广场入口望去,担心穆清辞是不是又遇上了什么麻烦。
她拿上手中的铁琵琶,正要起身,就看见阳教教众走入广场,在中间隔出一块空地来,江无厌缓步走入场中,他后面跟着两人,一个是穆清辞,另一个是许久未见的青衣。
圣素问大为诧异,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她一直和穆清辞在一起,竟然从未见过她?
青衣看起来脸色苍白,好似受着极大的伤痛,很快就叫人扶到一边坐下了。
穆清辞走到广场中央,神情严肃,“感谢各位武林人士赏脸,来南阳城参加武林大会,我倍感荣幸,若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我先行致歉。只是在会前,有一件极重大的事,需要宣布给诸位知晓——”
穆清辞还未说完,忽然有一道浑厚的声音,在人群中叫喊起来,“你这小子是哪里冒出来的,我们来这里是敬重崔教主英雄侠义,要他来主持武林大会,可不是来听你放屁的!”
其余人也纷纷叫嚷起来,语含讥讽,“就是就是,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地,一个毛头小子,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真是惹人发笑!”
圣素问听着他们讥讽穆清辞,心中烦躁,狠力拨了一下琴弦,铮铮琴音立刻传扬开来。
会场众人耳朵只觉耳朵被琴音刺了一下,瞬间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