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辞看江无厌还未完全屈服于鸳鸯虫的控制,还能拒绝她的命令,心里颇有些惊讶,这死老头的意志倒是顽强。她只能再次施展阴阳傀儡戏,扭动五指,江无厌的手脚仿若被无形的线牵扯着,提线木偶一般,举起双掌,朝自己胸口拍去。
一开始,他的动作还有些僵硬,慢慢地就越来越迅捷凌厉起来,一连拍出十余掌,接连拍打在胸前,强劲的内力令他心肺俱裂,立时呕住鲜血来。
江无厌眼中渐渐漫上惊惧,在这样下去,他非要将自己打死不可,“住……住手!我听你的就是。”
穆清辞这才停住手,走到江无厌跟前,伸手擦去他嘴边的血迹,微微笑着说,“外公,可不要被属下瞧见了笑话。您应该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对不对?”
江无厌咬紧了牙,忍着怒意道,“当然。”
穆清辞收起笑容,冷声道,“那还不快去!”
江无厌攥紧了拳,恨不得将眼前这人一拳捣碎,可是脑子里总是绷着弦一般,拼命压抑住他的念头。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温顺得像是另一个人发出来的,令他毛骨悚然。
“是,我立刻就让人去喊三堂主成玉过来,此人精通医术,定能医好江芷姌。”
江无厌缓步走出门去,门口的护卫见同伴进屋后就没有动静,心里惊异不定,见教主出来,立刻恭敬行礼。
江无厌想要让他去请王三虎过来,帮他对付穆清辞,可是说出口的却是另一番话,“去请三堂主过来,有人受了伤,需要他医治。”
护卫不敢多问,立刻领命而去。不多时,成玉就拿着药箱过来了。
穆清辞已经将江芷姌扶在床上躺下,看着她昏迷不醒呼吸微弱的样子,心中十分担忧。她听到门外脚步声响,立时站起身,看到一个身形瘦长的中年男子走进来,忙道,“成堂主,你快来看看她的伤势,救一救她。”
成玉望了眼江无厌,见他束手站在一侧,并不说话,心道教主应该是默许了此事,否则不致于一大清早的,就派人来劳动他。他坐到床前,先给江芷姌把脉,随后便是一阵沉默不语。
穆清辞看他神情迟疑,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以为江芷姌的情况很不妙,颤声问,“成堂主,你可有法子救她?”
成玉一探江芷姌的脉象,就猜到她是被江无厌打伤的,心里惊疑不定,完全搞不懂眼下是什么情况。他用眼角余光偷偷瞄了一眼江无厌,再看向穆清辞,欲言又止,“三皇子,这个,这个……”
穆清辞把他脸上的细微神态都看在眼里,猜到他是因为江无厌,不敢说实话,立即道,“成堂主,我和崔教主都希望医治好她,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她看向江无厌,“我说的是不是啊,崔教主?”
江无厌皱紧眉头,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住,指甲刺入掌心,他挣扎了一番,到底没能扛过鸳鸯虫的控制,顺着穆清辞说,“三皇子说的不错,成玉,你照实说就是。”
成玉斟酌了一会,他对江芷姌的身份有所猜测,却不敢明说,缓声道,“这位老夫人受了很重的内伤,不过这倒也不打紧,开一剂药慢慢调养,也能好起来,只是……”
“只是什么?”穆清辞都要急死了,听着他慢吞吞的调子,恨不得抓住他晃上一晃,把他脑子里的话都晃出来。
成玉却好像看不出她的急迫,说话的语速更慢了,“只是老夫人还中了一味,一味毒药……这毒性已浸入骨髓,若不抓紧时间清除体内毒素,只怕是……无力回天啊。”
穆清辞知道他说的是逝颜丹,立即转脸看向江无厌,“你还不快将逝颜丹的解药拿出来?”
穆清辞当着下属的面,对江无厌疾言厉色,一点脸面也不给他留。这让江无厌的脸色立刻难看起来。
偏偏,他还不得不好声回答,“我手里确实没有逝颜丹的解药。”
看到这一切的成玉,不由得暗暗称奇,在先帝的祭礼上,这位三皇子看起来实在羸弱,完全是以教主唯命是从。可如今才过去不到半个月,两人的强弱地位就彻底颠倒了过来。
毕竟是皇族后裔,哪怕厉害如教主,都不得不对三皇子俯首称臣,看来他也应该及时改变态度才对。
成玉道,“三皇子,这逝颜丹的毒,可以用百年灵芝来解。”
“百年灵芝?”穆清辞又燃起了希望,可转念一想,这生长百年的灵芝必定珍贵异常,哪里是那么容易得到的呢。
“这百年灵芝要到哪里去找?我只怕她撑不了太久……”穆清辞看着江芷姌苍白的面容,忧心忡忡。
成玉已在心中决定攀附三皇子,日后也好挣个封妻荫子,当即为她排忧解难道,“三皇子,此事不用担心。我听闻李将军送给其千金的及笈之礼,就是一株百年灵芝。再过几日,等李小姐进了门,你再向她求要,想必李小姐也是通情达理的人,自然会应允。”
穆清辞根本就不认识这个什么李小姐,况且她一个女人,做什么要去娶另一个女人啊!本来她控制了江无厌,正好可以借机解除这门婚事。
可现在看来,她要是敢退婚,必定会得罪李岩,倒时候莫说借百年灵芝了,他不发兵来攻打南阳就不错了。
穆清辞扶住额头,脑袋又开始隐隐作痛了,难道说,她真的非娶这位李小姐不可了吗?
忽然,脑海中闪过一些模糊的画面,悬灯结彩的礼堂,满堂来贺的宾客,还有立在她身侧,一袭大红锦衣的女子,却怎么也看不清面容。
那人是谁?穆清辞心中一颤,不知为何竟想到了弦音门门主圣素问,那张清丽出尘的脸,实在令她难以忘怀。她抬手,拇指轻轻摁住唇角,上面的牙印已经消了。
“三皇子?”成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穆清辞骤然回过神,将脑海中那些莫名的念头扫去,眼下还是救江芷姌要紧,“我知道了,教主已为我择定了这月廿六的吉日,成婚的一应物事都预备起来吧。”
她应下这件事,心里却总觉得怅惘,既觉得此事对那李小姐不公,又隐约觉得心中另有个让她牵挂的人,对她不住。显住腐
……
三月廿六日,李将军的千金李幼芳,暂住在阳教水军头子王三虎的宅中,当日便从此处出门,嫁入城主府。
李幼芳坐在梳妆镜前,镜中照出一张略显忧郁的脸庞,侍女站在她身后,为她梳头装扮。
一旁的桌上,整齐摆着凤冠霞帔,衣上的金丝绣线和冠上的珠翠闪烁着流彩的光芒,烨烨华彩将室内的烛光都压了下去。
侍女看着镜中,李幼芳愁眉不展的样子,劝道,“小姐,大喜的日子,你也笑一笑吧。”
李幼芳摇摇头,“我听闻这阳教的人,都是土匪强盗,那个什么萧公子,怕也不是什么好人。爹爹和他们勾结在一起,就要把我卖给他们,我如何开心得起来?”
“小姐,这话可说不得,要是传到那个虎大王耳中……”侍女脸色仓皇,不敢往下说了,“小姐,咱们还是快些换上新衣吧。”
她将李幼芳扶起来,转身去拿嫁衣,忽听到窗外一声轻响,她转眼看去,就见窗户被人推开,从外面飞入一个人来。
她张开嘴,正要惊呼出声,那雪白的人影就晃到了她面前,一指点住了她的哑穴。
李幼芳倒是镇定,知道此处是阳教的地盘,料想贼子也不敢猖狂。她仔细打量来人,发现是个年轻的女子,好奇比害怕多些,壮着胆问,“你是什么人?”
来人正是弦音门门主圣素问,她从风水秀那里得知,穆清辞要和李岩将军千金成婚一事,既气恼,又担忧。
恼的是穆清辞背弃了同她的山盟海誓,忧的是穆清辞被江无厌控制,记忆全失。
她派人去调查了这位千金的底细,知道她就是位不出闺阁的文弱小姐,再无别的,便打算在成婚这日将李小姐劫走,由她以身代之。
圣素问在窗外听了许久,现在看李幼芳并不怕她,便放弃了打晕她的念头,微微笑道,“李小姐,你似乎并不想嫁给萧公子。”
“我……”李幼芳把头低了下去,小声道,“我不嫁也得嫁。”
“若是我能帮你逃婚,你走不走?”
“啊……”李幼芳眸光闪动,但又立刻晦暗下来,“可是……我从未出过家门,就是逃,能逃到哪里去呢?再说,此事若是叫爹爹知道,他不会轻易饶过我的。”
圣素问走到李幼芳身前,抬手拔下她发上的珠钗,轻声道,“李小姐,这些你都不用担心,江湖偌大,你想去哪就可以去哪,我可以替你安排。而且,你爹爹也不会知道的,因为——”
她反手将珠钗插在自己发上,接着道,“我会代替你,嫁进城主府。”
话落,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来迎亲的媒人在门外催促道,“李小姐,还没装扮好吗,可别误了吉时!”
李幼芳听到这话,下意识就往后退了一步。她前半生困于庭院,后半生也要如此吗?她咬住唇,心里忽然就涌起一股冲动来,看向圣素问的眸子坚定起来,“好,我走。”
圣素问微微一笑,心里定了定,可旋即又抿住了唇,目光落在那身华彩熠熠的嫁衣上,颇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