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辞振振有词道,“我和素问方才救你老上来,之所以要将你捆住,就是不想你再受沈临江欺骗。素问知道你固执,不会相信我们,才出此下策。”

  然而这在袁啸天听来,十分的荒谬,“你是说,沈临江欺骗了我,他不是惠妃之子?”

  若是穆清辞在他被下狱之前说这话,他还能信几分。可现在他已经上了沈临江的船,牺牲了太多,回不了头了。

  哪怕沈临江是假的皇子,他也要把他的身份做成真的!

  因此对于质疑沈临江的人,他只有一个选择——杀之。

  袁啸天期待得看着穆清辞,期待她说出那个必死的答案。

  而穆清辞丝毫没有察觉他的想法,依旧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就好像她现在不是被刀架在脖子上,而是坐在溪水边赏花看景。

  “不,沈临江是不是惠妃之子我不清楚,但是我可以断言,他对元帅你,不诚。”穆清辞微微含笑,眼里流露出一丝悲悯。

  袁啸天被她看得莫名,心里不知道为何竟有些发毛,“你究竟想说什么?”

  “不知道元帅听没听过这样一个故事。在古时候,有一个叫褚燕的人,聚众起义,纠结起上万部众。当时有个叫作张牛角的将军,手下也有一众人马。”

  “褚燕主动率兵投靠张牛角,并推举他为首领。结果没过多久,张牛角就在一次战役中被流箭射中,死了。随后褚燕便改姓为张,收服了张牛角的部下。”

  “后来,张燕被曹操诏安,封侯袭爵。而一开始助他发迹的张牛角,早已是黄土一捧。”

  “袁大元帅,狡兔死走狗烹的典故你肯定比我清楚。你焉知沈临江不是故事里的张燕,对你百般奉承不过是想要你手中的袁家军?”

  袁啸天沉默不语,他身后的张流却叫喊起来,“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沈将军若是真的图谋不轨,这次就不会派人去刑部营救元帅!”

  “是啊,沈临江如此费心费力地营救咱们袁大元帅,张将军可感动了,袁家军众部将只怕也是对他信服不已。万一咱袁大元帅出点意外,这袁家军岂不是要唯他是从?”穆清辞阴阳怪气道。

  张流自觉失言,悄悄去看袁啸天脸色,果然脸都黑了,立刻找补,“元帅,你知道的,我只听你一个人的命令。”

  穆清辞眼见袁啸天被说动,立刻再添把火上去,“握在别人手里军队哪里比得上握在自己手里踏实?如今沈临江是人心所向,只等一个意外……”

  她叹了口气,“张牛角就坏在孤家寡人一个,没个亲人,毕竟人都死了,除了家里人,谁还关心他是真意外还是假意外呢?”

  素问及时出声道,“伯父,就像你说的,当年的事都过去了,何必再揪着不放呢?我若是真的恨你,又怎么会救你上来。”

  她方才哭了一场,声音都沙哑了,听起来犹为可怜,“这世上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真的忍心要杀了我吗?”

  袁啸天终究还是被穆清辞和素问说转了心思,有些迟疑了。毕竟沈临江的确需要防范,而素问的身手也的确不错,可以做他的助力。

  “哎……”他叹了口气,一瘸一拐地走过去,将素问扶起来,“素问啊,是伯父误会你了。”

  素问垂下眼眸,低声说,“我不怕伯父误会,我只怕伯父不肯再认我这个侄女了。”

  袁啸天慈祥地笑,“怎么会呢?”

  于是两人握手言和,又恢复成从前感情和睦的样子。

  只是各自心里究竟是如何想的,那也只有她们自己清楚。

  张流等人早安排了落脚的地方,穆清辞和圣素问便随着他们一道下山。

  …

  天黑时分,穆清辞一行人到了一处隐蔽的宅院。

  从外面看,这宅子只是寻常,进去内墙,才发现里面修筑得十分精致华丽。

  穆清辞猜测这是袁啸天某个手下的私宅。果然当官的没有不贪的,这人也不知道吃了多少孝敬,暗中买下这样的豪宅。

  一个老嬷嬷引着她们去房中休息。几人穿过宽敞的天井,走过两道门,便到了一个雅静的院子前。

  “梅花小筑,”穆清辞念出院门上的字,两边还贴着对联,“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一个武将还附庸起风雅来了?”

  梅花小筑里自然少不了梅花,正值隆冬,院里十几株梅树,开着红的花衬着白的雪,好看极了。

  圣素问靠坐在窗前的软榻上,静静望着窗外的红花白雪,闻见雅淡的花气,纷繁的心绪都沉静了下来。

  一只手伸过来,将窗户关上。随后,一个滚烫的汤婆子塞进素问手中,“还吹冷风?你是嫌自己命太长了是吗?”

  穆清辞将滑落腰间的毛毯扯上来,将人紧紧裹住。

  她有些不满瞪着素问,“圣婆婆说了你不能再动武,你不听就算了,还把自己搞得一身伤!你就不能多爱惜爱惜自己的身体吗?”

  素问偏过脸去,轻咳了两声,“咳咳……方才那样的情形,我又能怎么办?”

  穆清辞在榻边坐下,闻言扬起得意的笑来,“那你说,我是不是很厉害,不动刀兵就拿下了袁啸天!”

  素问爱看她得意飞扬的笑,便顺着她道,“是,你最厉害。”

  穆清辞瞬间来了劲,扑过去压在素问身上,得寸进尺道,“不对,你应该说,清辞姐姐,你最厉害!”

  素问立刻想起自己哭着喊她“清辞姐姐”的羞耻模样,瞬间红了脸。她那时以为两人必死无疑,才会如此。

  哪怕穆清辞的确年长她四岁,她也没办法喊这幼稚鬼作姐姐,毕竟这人平时看起来就轻浮不靠谱。

  素问压低声音,“你别闹了。袁啸天只是暂时放下了对你我的杀心,他素来谨慎多疑,你这挑拨离间的办法只怕拖延不了多久,我们得尽快想个法子逃走。”

  穆清辞不以为然,“你放心吧,沈临江可没那么容易打消袁啸天的疑心,我们对他的威胁不大,他不会再来对付我们的。”

  她定定地望着素问,“我好容易说服袁啸天这老贼放过我们,这么大的功劳,不值得你喊我声姐姐谢谢我吗?”

  素问只觉得别扭,微抿嘴唇,“你换一个。”她仰起脸,伸手搂住她的脖颈,慢慢凑近去,近到她一低头就能吻住她的嘴唇。

  穆清辞很是顽强地抵抗住了诱惑,退开寸许,坚持道,“不换,我就要这个。”

  素问颇有些怨愤地瞥了她一眼,接着将嘴唇凑在她耳边,轻声唤道,“清辞姐姐——”

  穆清辞被她这声姐姐唤得舒服极了,整个人都飘飘然起来,双手环住素问的腰身,“再喊一声,我刚才没听清。”

  袁素问微微抿了下嘴,脸颊红得厉害,“咳咳……没听清就算了……”

  穆清辞听她咳得厉害,便不再闹她,起身说,“我刚让那老嬷嬷去熬参汤来,你喝了药就睡吧。其余的事你不要多想,交给我就行。”

  素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点头道,“好。”

  穆清辞颇为意外,原来素问竟这样信任她吗?她忍不住将她双手握住,紧紧放着胸前。

  她看着她的眼睛,发现她眼底的孤寂与冰冷在此刻竟已消融不见,只剩一张熟悉的脸庞倒映在她的眼中。

  穆清辞忽然觉得心跳加快了,莫名感觉到一丝紧张,但她还是无比认真地说,“素问,我爱你。任何时候,我都不会丢下你不管的,我会拼尽全力救你。”

  “所以,哪怕是为了我,你也要好好的。好好吃饭,好好治病,再也不许动武受伤,也不许写什么诀别信了,好吗?”

  素问目不转睛地望着她,怔愣了半晌,方才微笑应下,“……好。”

  穆清辞便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心满意足地走出门去。走到半路,她才觉得有些不对劲,怎么感觉像是立了个flag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