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尧,你觉得我的母亲怎么样?”夜司宸问。

  洛清尧自然不会回答,夜司宸自顾回答:“你一定觉得她是一个慈爱的母亲吧?”

  洛清尧一声不吭地向前走,自顾被周围的花鸟虫鱼吸引,并不听夜司宸的话,夜司宸觉得这样也挺好,反正他说什么,洛清尧都不知道。

  他幽幽地看着远处:“曾经,曾经我以为她是……算了,那都是以前的事情,她慈不慈爱已经无所谓了,反正不管怎么样,她的下半辈子我说了算,我想让她慈爱她就能慈爱。”

  洛清尧懵懂地看着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好了,我门去看沙罗花。”

  跟他们一起去看沙罗花的香客很多,不过人虽然多,却并不嘈杂。夜司宸就像是一个普通的香客那般,带着洛清尧在大片的沙罗花里穿梭。洛清尧似乎很喜欢沙罗花,在每一簇沙罗花前都驻留良久。

  “陛下,北境急报!”高鄂找到夜司宸,“傅将军在那边等您呢!”

  夜司宸看了眼沉浸在沙罗花海里的洛清尧,对在远处的顾风招了招手,顾风过来,夜司宸道:“保护好他。”

  夜司宸走了,顾风立在洛清尧身侧,看他懵懵懂懂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至于心中为什么五味杂陈,他也说不清,总感觉应该做点什么,但是现在的洛清尧神智不清,他甚至都不知道洛清尧想要什么,想做什么。

  “糖水冰棒。”洛清尧站起来,忽然道。

  “什么?”顾风一时没有转过弯来。

  洛清尧指着远处一个小摊道:“糖水冰棒。”

  “你想吃糖水冰棒?”顾风问。

  “想吃糖水冰棒。”洛清尧回答。

  卖糖水冰棒的地方距离他们不远,顾风道:“那你在这里不要乱动,等我回来给你带糖水冰棒。”

  “嗯。”洛清尧说完,又开始一朵一朵的数沙罗花。

  顾风大踏步朝卖糖水冰棒的地方走去,走了两步回头看一眼,洛清尧就站在原地,背对着他看花,他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沙罗花又叫彼岸花,虽然好看但寓意却令人唏嘘,洛公子竟然喜欢沙罗花吗?”花丛中,转过一人,身着居士灰袍,轻声细语,完美融入周围的环境中,若不是她口中称呼“洛公子”,谁也看不出来她是跟洛清尧说话。

  洛清尧眨了眨眼,没有转头,继续看花。

  “洛公子,我知道你命途多舛身不由己,但是难道你一辈子想这么装疯卖傻下去吗?”张皇后这句话说得急切了些,但是依然没有得到洛清尧的回应。

  “夜司宸,不用我说,你知道的,他就是个疯子是个变态,想要的东西一定要得到,得不到他就要毁掉。他杀了他父皇,你知道为什么吗?”

  洛清要似乎没听见,继续看花。

  “因为他父皇要将皇位传给他叔叔,所以他恨他父皇,就把他父皇杀了,他觉得父皇就该把皇位传给他。他想要母慈子孝,就把我困在这深山里,没事来看看我,扮演一场可笑的母子情深戏码,你说可不可笑?”

  043 在佛像前干什么呢

  043

  “孩子,我知道,他把你困在身边,让你生不如死。”张皇后道,“对他来讲,你就是他征战沙场的战利品,他把你带进宫,就是收集战力品,他把你带到我面前来,就是想炫耀他过得很好,如今别国的太子都成了他的掌中玩物。”

  洛清尧直愣愣看着沙罗花,对张皇后的话充耳不闻。

  “也许你会觉得他对你不同,心想不如就算了吧,从了他吧,毕竟他身为堂堂一国之君,却与你同吃同睡,亲自照顾你的饮食起居,这是谁都没有的殊荣。”张皇后语重心长,“但是孩子,你要知道,这并不是他对你多么有感情,只是你作为他的战利品,他要时时保证你光彩靓丽才能让他欣赏自己的丰功伟绩,他天性凉薄,谁都不爱,只爱他自己,你千万不要被他骗了。”

  洛清尧微微转头,似是看花,又似是在听她讲话。

  张皇后忽然捉住他的手,往他袖间塞了一包东西,冲他耳语一番,洛清尧眨眨眼,像是听不明白,张皇后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幽幽离去,像是一个寻常的香客或是居士那般,消失在人群中。

  衣袖中的粗糙纸包,像一团火,烙得洛清尧手腕微微刺痛,他低头去看袖腕,看的出神。顾风带着糖水冰棒回来时,看到的就是垂头静思的洛清尧,他的目光平稳沉静,淡白色的沙罗花在他额间鼻翼洒下晃动的花影,洛清尧像是入定了一般,成了一尊俊美的神佛。

  他一直都知道,洛清尧是很漂亮的,但是漂亮出了一股神性的韵态,他还是第一次见。在顾风出神的片刻间,洛清尧抬起头,他的目光定格在糖水冰棒上,眼神清澈天真如三岁幼童,无比渴望看着他手里的糖水冰棒。

  神性倏然不见,刚才的画面如浮光掠影,彷佛只是顾风的幻觉,又或者是他短暂地做了一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梦。

  “你要的糖水冰棒。”顾风主动递给他。

  洛清尧接过冰棒,他很高兴地笑了,像是小孩子终于得到了自己喜欢的东西那样高兴。

  顾风看了一眼四周,见这里香客比较多,还有小孩子在跑,他道:“我们去那边吃吧。”

  他们来到一座小亭子,小亭子周围是湖,湖里栽了很多荷花,不过此时只有碧绿的莲叶,只有零零散散的几多荷花点缀在一片碧绿中。

  这里安静又清凉,是个好地方。

  嘎嘣——

  洛清尧咬了一口冰棒,他坐在小亭子的横栏上,面对湖水,一口一个嘎嘣脆,吃得很惬意,双腿都不由自主晃动起来。

  顾风抱刀斜倚在立柱上,身形慵懒随意,像是一个百无聊赖保护地主家傻儿子的护卫,但是仔细看,却见他的眼神蕴藏着一股精光,他不动声色注视着吃糖水冰棒的洛清尧,微微蹙起眉头。

  人人都知道洛清尧病了,这不是什么秘密。

  是太医院的刘太医诊治出来的,刘太医是宫里的老太医,没有人会质疑他的医术。

  起初,顾风深信不疑,他把洛清尧从火坑里带了出去,但是不得不送他回去,无疑是将他推进了更深的火坑,夜司宸会加倍折磨他,他受不住,精神失常,一切都是那么水到渠成。

  顾风是没有心的,但当他听到洛清尧疯了的时候,他本来不应该存在的良心愧疚了,发痛了,以至于他看见洛清尧和夜司宸在一起时,内心极不舒适,竟然生出了不顾一切要把这个人带走的决心,他戴了二十几年的面具差点就掉了。

  但是不行,不是时候,夜司宸是个一手遮天的皇帝,夜司宸不放手,他就带不走洛清尧,他摩拳擦掌,第一次对这个把自己从泥沼中拉出来的皇帝不满。

  这么多天,他暗中视着洛清尧,在压抑和愧疚里,这种情绪排山倒海压着他,以至于他忽略了很多细节。

  顾风在皇城里能够混到今天,除了他狠厉的手段,还有心细如发的观察力,沙罗花前的洛清尧,一个人静静的带着的时候,那个样子,怎么看怎么也不像一个心智失常之人。

  一个三岁的孩童,会在无人的时候,突然变得像个沉稳的成年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