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步步往里走,终于看见了予一。
他正赤脚蜷缩在地上,换了一身衣服,手里攥着手术刀,膝盖撞青了。
柏逸微微拧眉:“撞到墙壁了?疼吗。”
予一眼神惊恐,用手术刀对着他:“别过来!”
柏逸往前的脚步一顿,“我不过来,你小心一点儿,别伤着自己。”
予一又开始流泪。
“你一直都在骗我!你是不是打算玩够我了,再把我的眼睛、心脏又或者是手弄下来成为你的收藏品?”
柏逸很想解释,他一开始的确是这样想的,可他现在已经爱上了予一,根本不可能再做这样的事。
瞧见他欲言又止,予一心渐渐冷了,他不管不顾地冲出去,一边跑一边哭:“我再也不要看见你了!”
柏逸没敢拦着,怕他出什么事,紧紧跟在他的身后,见予一进了电梯,径直走了紧急通道,心里想着事,没注意到沿途一个人都没看见。
等他到了大厅,已经被包围了。
而他心心念念的人正站在包围中央。
他们毫不掩饰自己虎视眈眈的眼神,柏逸置若罔闻,这个场面,他早就料到了。
他站在予一五步开外,看看他赤着脚,小心翼翼地问:“脚没伤到吧?”
予一没答话,眼见柏逸一步一步地走到他的面前,举着手术刀,对着柏逸的胸口,激烈地大吼:“你别过来!”
柏逸恍若未闻,蹲下身,检查予一的脚。
除了有点红,没有被弄伤。
他站起身,看着予一警惕的眼睛,轻轻笑出声,“我能再抱抱你吗?”
予一满眼复杂地看着柏逸,就算他一开始不知道,到现在肯定明白,一切都是他策划好的。
他都快要死了,为什么还在关心他有没有受伤?
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
予一倔强地不肯说话。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柏逸噙着笑,慢慢上前,把予一抱在怀里。
而那把手术刀,分毫不差地插进了他的心脏。
予一怔怔地仰脸:“你在…干什么…”
柏逸轻轻叹息一声,吻掉他的眼泪。
“别难过。”
“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我的小画家,不要哭,我爱你。”
予一感觉呼吸有点困难,他固执地否认:“我才没有哭。”
他抬手摸了一把脸,手心满是湿痕。
他为什么会哭……
柏逸眼前已经模糊了,他倒在予一的颈侧,唇边挂着淡笑:“小画家,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予一愣愣的,感受到对方逐渐失了力气,他心里像被针扎一样密密麻麻地泛疼。
他死死抱着柏逸,眼泪一滴滴砸在地面:“我忘记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只记得任务。
他是贪欲,是原罪,本来就该被抹杀的。
可是为什么心会很痛。
柏逸突然抖了一下,眼底清明一闪而过。
“白榆。”他最后一次抬手用指腹擦掉予一的眼泪,“我的小阿榆。”
周遭的环境陡然变换,查克拉等人开始逐渐消失,整座旅店也像流沙一样垮塌陷落。
柏逸成了一抹虚影,渐渐消散,变成一个纯白空间,要不是予一衣服上的的血迹,还以为一切都是幻觉。
脑子里还是一片混沌,唯一的一丝清明,是柏逸告诉他的名字。
他在一片纯白空间中,慢慢地闭上眼。
……
“嘿!小心一点!要是让食物洒出来,你就滚回镇子里乞讨去!”
长廊里,庄园的管家正在训斥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少年垂着脑袋,被管家疾言厉色吓得抖了一下,差点让杯子里的牛乳洒出来。
见状,管家更气了,有人小跑着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看了眼时间,不耐烦地挥挥手,眼珠一转,对着少年不怀好意道:“今晚由你给亲王大人送餐!”
这话一出,众人皆是用同情的眼光看着少年。
少年不明所以,怯怯地应了一声,然后跟着众人继续前往庄园亲王的住处。
豪华的水晶灯,昂贵檀木做的长桌,一盘盘样式精美的菜品,一个长相艳丽的女人接过少年手里的托盘,轻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扭着水蛇腰端了进去。
少年跟众人站在餐厅门外,看不见里面的情景,中午令人犯困,他有点想打个呵欠,不过忍住了。
正在他昏昏欲睡之际,餐厅传出一声尖叫,在最高点陡然停止,像是点燃的炮竹突然哑火了一样。
里面安安静静的,片刻后,仆人拖出一个被血糊住的人。
少年心头一跳,看到指甲上的水晶,立刻想起来,她是刚刚从自己拿走牛乳的那个女人!
她怎么死了?
管家倒是神色如常地叫仆人来更换地毯,对他们挥挥手,这是让他们收拾餐盘的意思了。
少年跟着大家进去,小心地把餐桌上的东西撤走,有些和来时一样,几乎没有动过。
那位亲王大人正立在餐椅边,拿着毛巾擦手,少年瞄了一眼,又赶忙收回视线。
毛巾上一片鲜红,是血迹!
他心下一凛,想赶快从这里出去,收拾餐盘时不免有些慌张,一不小心,手滑将价值五十金币的瓷盘摔在了地上。
众人齐齐呼吸一滞,空气都凝结了。
正当他们以为少年会落得和那个女人一样下场时,亲王冷冷瞥了少年一眼,声音是控制不住的暴躁:“滚出去!”
众人立刻收拾好残局离开,整个餐厅只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少年精神紧绷,跟着众人到了外边,才松了口气。
管家不在,他们开始小声交谈。
“传说亲王残忍暴戾,喜好折磨人,杀人如家常便饭,稍有不顺心就会打杀仆人,一点都不假!刚刚可吓死我了!”
“你没看见他脸色,眼睛都是红的!”
“今天是月圆之夜!你们听说没有,每年这个时候庄园都会拖出十几具尸体!那亲王……”
“嘘!这你都敢说,要不要命了!”
几人步伐快速地回到后厨,少年是第一天来到庄园,并不了解他们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看着面前碎成两半的瓷盘,抠抠手指,五十金币,太贵了。
他在庄园里工作一个月,也才能拿到十个金币,一百个银币,而这里的薪水已经比镇子里绝大多数工作高了。
幸好,亲王大人没有要他赔偿。
否则他得工作好几个月才能还上。
亲王大人真是个好人。
少年弯了弯眼眸,旁人瞧见了,暗自摇头。
“都要死了还能笑得这么开心,是个傻子不成?”
少年并未在意,他洗干净餐盘之后,回到仆人房里,困意来袭,直接睡着了。
午后太阳懒洋洋的,少年睡得全身放松。
忽然,房门砰地一声巨响,他心慌地一抖,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还在睡!也不看看几点了!像个仆人的样子吗?”
是后厨管理他们的女人,她指着少年怒斥,胸膛上下起伏,看起来被气得不轻。
少年无措地垂着头,还有点懵,因为管家说过后厨人员只需要在备菜时准备好,其余时间可以自由安排。
今天不该他留守,他不明白女人为什么会这么愤怒。
瞧见他一副傻呆呆的样子,女人翻了个白眼:“管家说这两天由你照顾亲王的饮食起居,快点收拾东西,跟我走!”
少年一愣,点点头。
他们住的地方和亲王大人有一段距离,亲王的城堡除了几个仆人和管家,只有他一个人住着。
亲王住在三楼,而除了管家,谁都不能上去。
只有每年的月圆之夜除外。
那时候,城堡里一个人都没有,清冷的不像话。
“管家会派人按时将三餐送到门口,你到时候下来拿,记住,你的本分是照顾好亲王,别想趁着这两天没人偷奸耍滑!”
女人声音陡然变得严厉,目光仔仔细细地在少年身上巡视,见少年怯怯点头,哼笑一声,领着他进了城堡。
中午送餐时少年来过,里面铺着昂贵的地毯,仆人来来往往,虽然肃静沉重了些,但好歹有些人气。
不像现在,人全被赶出去了,空荡荡的,稍微发出点声响就有回音。
少年在门口驻足,陷入自己的思绪,女人嫌他动作慢,不耐烦了,直接从他背后推了一把,砰地一声,大门被人从外面关上,少年似乎还听见落锁的声音。
他趔趄了一下才站稳,城堡里窗帘厚厚的,一丝光都没能透进来,大门被关上后,里面彻底暗了下来。
没有开灯,只有微弱的太阳能灯在发光,堪堪照亮少年脚下的路。
现在才下午四点,他的手边是亲王的晚餐,不知是有意无意,管家并没有准备少年的食物。
幸好他带了三块干面包,少年小口小口地嚼着,很干,卡嗓子。
但他不敢去倒水喝,只好用唾沫混着咽下。
等他吃完时,已经五点了,看见时间差不多,少年才端着托盘往三楼走。
到了门口,他先是敲了敲门,没有得到回应。
他抿了抿唇:“先生,我进来了。”
他深呼一口气,直接按下门把手,看到眼前的一幕,惊讶地捂住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