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入冬天,b市温度保持在十来度左右。
这个点已经过了晚高峰,路上行人稀少,孤清寂寥。回去一路上都见不到什么车辆,只有星星点点的路灯陪伴。
喻观没有立刻回应,闭着眼假寐。
这是一个逃避的举动,喻观不敢直视时亦寒,更不愿意立刻面对。
时亦寒开的方向是通往b大的,不过他绕了一条远路,原先半个小时的路程愣是开了一个小时还没到。
喻观知道时亦寒是在特意给他留出思考的时间,等待他的回答。
期间一直没有人主动开口说话,任由车载音乐循环着熟悉的曲调。又轻又柔,听得人直犯困。
“那就不回去了。”半晌,喻观掀起眼帘。
短短的一句话似乎短暂安抚到了时亦寒的情绪,喻观听见时亦寒低低一笑,打着方向盘拐了个弯。
“好。”
马路上空无一人,时亦寒提了车速。
车停在了海边,时亦寒打开车的顶光。
顶光打在时亦寒的右半边脸,额前的碎发随意撩了两把似的凌乱。透过时亦寒嘴角习惯性的笑容,喻观感觉到今天的时亦寒身上有丝挥之不去的倦意。
不是工作忙碌的疲惫,而是由心的。
就像那种欲摔不摔的瓷器,一不留神就会碎裂。
察觉到喻观的视线,时亦寒微微一笑,俯身帮喻观解开安全带,又给自己解开安全带,收起车钥匙。
“走吧,吹吹海风。”
安全带啪嗒一声解开,束缚感瞬间消失。喻观犹豫了两秒,打开车门跟上脚步。
繁星点点,沿途的树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
河边是一大块草坪,往上有一节一节的石台阶。时亦寒毫无顾虑地就地坐下,往后一靠,胳膊肘抵着上一级台阶。
秋日的晚风稍带凉意,喻观从车里出来的时候不由打了个哆嗦,赶忙拢紧外套。
喻观在时亦寒身旁坐下,见时亦寒拿出一瓶啤酒,动作麻利地拉动易拉罐拉环,仰头喝下。
啤酒入喉,时亦寒的喉结随之滚动。
三两下,啤酒空了瓶。
晚风吹拂,撩起时亦寒的额发和衣裳。衣袖处的扣子没扣全,分开的部分随风摆动。倏忽,有一滴酒顺着嘴角流下,水珠沿着脸颊流至衣领内。
喻观看到时亦寒的举动,冷冷道:“我不想等会送你去医院洗胃。”
声音冰冷到莫得感情,一副任由时亦寒自生自灭的样子。
“观观——”时亦寒细长的桃花眼上扬,挑起好看的弧度。故意拉长尾音,“你放心,我就喝一点点。”
喻观一巴掌糊在了时亦寒的脸上,嫌弃推开他,补充道:“还有,别吐我身上。”
时亦寒知道喻观嘴硬心软,浅浅笑了笑,而后坐直起身,手抵着地面。
“过两天又要进副本了。”时亦寒随口提道。
不知不觉,已经回现实世界好几天了。
第一次副本只有喻观和时亦寒两个人,其他都是npc,第二次副本却是实打实的真人玩家。
并且,玩家和玩家之间的任务不一定相同。
任务不同,就会站在对立面。
“知道了。”
喻观不太愿意思考副本的事情,轻阖双眼往台阶后靠,任凭鬓发被风吹动。
显然,时亦寒也没有要继续聊副本的想法。
二人安静坐着,长久不语。
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时亦寒半蹲起身,看向最亮的那颗星,转头突然对喻观来了一句:“喻观,你带我走吧。”
喻观想起来,之前时亦寒也跟他说过这句话。在第一期副本里,时亦寒倚靠在门边,眼睛亮晶晶的。
而现在的时亦寒神色恹恹,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发生了什么事么。 ”喻观问。
时亦寒不答。
他摇了摇头,又打开一瓶啤酒。
哧。是拉环拧开的声音。
时亦寒又是仰头猛灌了一瓶酒,而后抬手用手臂抹去嘴角溢出的酒。撇去舞台上的精致妆容和打扮,动作恣意又随性。
连着两瓶酒下肚,时亦寒的脸色没有变化,唯一不同的是眼神柔和了许多。
似乎是想说什么,时亦寒挪了个位置,离喻观更近了些。
“喻观。”时亦寒轻声喊。
喻观轻轻嗯了一声。
仿佛是在确认眼前人是不是真实的,时亦寒再次喊了一声:“喻观。”
“怎么?”
两次都得到及时的回复,时亦寒心满意足,神情得意地继续喊着:“喻观,喻观,喻观。”
喻观:……
别喊了,再喊烦了。
喻观挪了个姿势,懒得理时亦寒。
“喻观,你怎么不理我了。”偏偏这个始作俑者一点没有被人嫌的自觉,仍然在喻观耳边不停喊着他的名字。
喝了酒的时亦寒借着酒意耍疯,勾上喻观的脖子。
近在咫尺的呼吸带着淡淡的酒味和时亦寒身上特有的木质香,喻观哪里会管时亦寒喝了多少酒,照样一巴掌糊在了时亦寒脸上。
“别演了。”
之前喝酒还稳的不行,两瓶啤酒就这样了,喻观可不信。
他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嘴上吐槽:“我觉得有必要给你挂个精神科。”
“行啊。”
被拆穿的时亦寒非但不尴尬,还自娱自乐地继续装醉,顺着喻观的话往下接。
“那你带我去吧,去哪都行。”
说着,时亦寒朝喻观伸出手。
“喻观,只要跟着你就好。”
他的眼神像一只等待主人牵走的小狗,就差在他脖子上栓一根狗链子了。
但他不是那种老实的小狗,而是属于那种绕了一圈故意在你鞋子上撒尿,办坏事后还贴贴你跟你撒娇祈求你的原谅。
一下子就气不起来了。
“去哪都行?”喻观揉了揉太阳穴,“那以后我捡垃圾给你吃。”
时亦寒大笑:“行,那我要吃最大份的垃圾。”
因为喝了酒,时亦寒的眼尾微微泛红。他只是这样看着喻观,墨黑的瞳孔比那黑夜更甚,里面满是喻观的倒影。
时亦寒注视了喻观好半晌,微微启唇。
“我可以喜欢你吗,喻观。”
轰,喻观感觉耳边嗡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炸裂开来。
随之而来的,是如麻的思绪。
时亦寒的声音不轻不重,还夹杂着风声,但奈何口齿清晰,一字一顿神情认真。
扑通,扑通,扑通。
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喻观只觉得呼吸越发不协调。他想稳定好错乱的呼吸,可越是在意就越是呼吸困难。
喻观答不上来。
什么叫可以喜欢吗?时亦寒的喜欢是他能控制干涉的吗?为什么要这么问?那他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啊?
一瞬间,几十个问题浮上脑海。
可喻观一个问题也问不出来。
短短的一句话过了一遍脑子,喻观脑补出几十种意思。
最后,喻观张了张唇,选择咽下想说的话。
他抿了抿干燥的下唇,用舌尖把下唇舔的湿润。
一改以往的疯劲,时亦寒没有直白表达自己的喜欢,给喻观施加压力,而是小心翼翼地试探问了一句,可以喜欢吗。
兴许是喻观沉默的时间有点长,时亦寒没有步步紧逼,而是选择平和地后退一步。
他从兜里掏出烟,脸上仍然带着得体的笑意:“我去抽根烟?”
“嗯。”喻观垂下眼帘。
待时亦寒走后,喻观长舒了一口气。
夜色中,时亦寒的双臂搭在河边的围栏上,他的脸上映着河对面的灯光。烟雾顺着风的方向往东南方向飘散,没入黑暗。
时亦寒抖了抖烟灰,远看神色淡漠,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喻观收回视线,抬手开了一瓶啤酒。
酒味的苦涩在口中散开,喻观脑袋缓慢转动。
手机的屏保,时亦寒在副本里反问他的话,今晚的问题,许多细小的事件串到了一起,好像有点过于真实了。
时亦寒问他,那你为什么不认为我对你有意思呢?
一根烟几分钟的功夫,时亦寒很快抽完。他整理好衣物,又在河边呆了一会,待烟味散的差不多了才回到喻观身边。
喻观试图从时亦寒脸上的表情看出点什么,无奈时亦寒掩饰的实在太好了,神色不显。
时亦寒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模样,提起地上的瓶瓶罐罐,往车的位置走去:“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喻观默了默,跟上脚步。
回程的车里比来时更安静了,二人皆是缄默不语。不知道时亦寒是不是故意的,甚至没有开车载音乐。
唯一的声响,就是窗户半开的呼呼风声。
喻观正呆呆看向窗外,结果眼前的玻璃缓慢上升,时亦寒居然还把窗户给摇上了。
喻观:……
故意的。
“到了。”约莫过了半个小时,车在别墅前停下。
时亦寒习惯性要帮喻观解开安全带,还未触到按钮的一刻却被喻观抓住了手腕。
时亦寒语调如常,调笑道:“怎么了?安全带也不让我碰啊。”
“没有。”喻观摇了摇头,突然来了一句,“可以。”
“什么?”时亦寒动作一顿。
喻观抿紧下唇,自己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
腿迈出车门一半,喻观回头道:“刚才的问题,可以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