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沉沉浮浮, 像水里的浮萍,始终没个落脚点。
裘舟行走在蒙昧的混沌之中,一时不知该去往何处。
“裘舟。”朦胧杳渺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周厉!”裘舟立即回头,循着声音望去。
周厉站在不远处, 身体呈散发白光的虚像, 正微笑着看向他。
“周厉!”他快步朝周厉跑去,却发现自己无论怎么奔跑都无法接近周厉。
周厉永远在那不远不近之处, 微笑地看着他。
他慌张起来, 朝周厉伸出手。
周厉摇了摇头, 嘱咐道:“一定要,找到我。”
裘舟皱眉, 追问:“什么意思。”
周厉解释说:“我被人群卷入了世界之中,裘舟,要来找我。”
周厉话音才落,就被一群淡蓝色的萤光包裹。萤光宛如奔涌的河流, 席卷周厉, 将他带向远方。
裘舟想要去追,却发现自己被困在了原地。他看着周厉远去, 不禁目眦欲裂, 喝道:“周厉——!”
禁锢消失,裘舟猛地翻身, 从床上滚落到地上。磕碰到伤口,剧烈的疼痛令他快速清醒了过来。
他咬牙忍痛, 从地上站了起来。一扭头, 就见周厉正站在自己的身后。
他紧绷的神经一松, 冲周厉憨憨地笑了起来。
“周厉”皱眉, 看傻子似地看着他。眼神里还带着一丝无语。
裘舟的笑容立即僵在了脸上。他瞬间反应过来, 这不是周厉。
“0号?”裘舟问。
眼前的人像摇了摇头,“0号已经被主系统抹消了,我是000系统。如今穿书局的最高权限系统。”
裘舟眉头紧皱,立即问:“周厉呢?”
“神明么?”000系统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
面对既愤怒又担忧的裘舟,000系统并起两指,轻轻点在了裘舟的眉心。
这两日发生的事情,迅速钻入了裘舟的意识中。
*
就在裘舟即将被主系统抹消的危急时刻,周厉离开了那七个世界。
主系统望着在白光中缓步走来的周厉,扬声质问:“你就这么出来了?那世界怎么办?你还记得你的责任吗?”
话音刚落,周厉背后的七个小世界,就在强大的神力碾压下,化作了齑粉。
主系统的数据流瞬间紊乱,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惊恐道:“你做了什么!你疯了吗?你这是灭世!你怎么能为了7号做出这种事情。”
周厉没有回答他,而是走到主系统身旁,抬手拍在了主系统的头顶。
主系统一顿,人像上的所有表情都僵住了,绝望道:“不——!”
话音未散,人像已然消散。
不问因果,不问缘由,神明直接以绝对碾压的强势力量,抹消了出系统的存在。
“周厉……”
重伤地裘舟倒在血泊之中,仍无意识地唤着他的名字。
周厉收敛力量,跑到裘舟身边,将原型模样的裘舟抱了起来。
白净纤长的手拂过裘舟的伤口,白光一闪,裘舟身上的伤口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给裘舟疗伤后,周厉抱着裘舟,回到了裘舟当年的住所。
事隔经年,人事依旧。这是莫大的幸运。
周厉看着沉睡中的裘舟,捏了捏黑狼的耳朵,忍俊不禁。
沉睡中的黑狼察觉到外界的骚扰,抬起有劲的爪子,按住了周厉的手。
“唔!”
一阵头疼袭来,周厉单手撑着额头,觉得脑袋十分沉重。
意识深处,7号提醒道:“赶紧将你思维里的生灵意识都放出去吧。”
周厉点了点头,起身准备创世事宜。
方才,他为了能立即离开那些世界,便修改了计划,将生灵悉数纳于自己的意识中,准备解决危机后,再给他们安排世界和木头塑像。
如今危机已经过去,是时候复生他体内数以亿计的生灵了。
周厉抬手,释放灵力,开始创造世界。
细长手指快速编织着纯白的灵力流,很快就塑造出了世界的大观。
这时,头疼再次袭来。
周厉皱眉,咬牙坚持。
007察觉不对,问道:“怎么了?”
周厉道:“不知为何,感觉灵力输出有些阻塞。”
007道:“是否是因为体内负担了太多的生灵?”
周厉抿唇,没有否认。
007有些不安,提醒说:“先创造一个世界,释放出一部分生灵吧。”
周厉点了点头,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第一个世界经过漫长的一个世界时,终于成型。
“没想到曾经习以为常的工作,如今竟变得如此生疏。”周厉苦笑着摇了摇头,抬手复生了一部分生灵,随后将其投入了第一个世界中。
随后,他又重复第一步,开始创造第二个世界。
一连复生了六个世界的生灵,周厉的头愈发昏沉,力量也逐渐不济。
007担忧道:“休息一下吧。”
周厉摇头道:“没事,从前创世时,我都是以7个世界为一组的。”
“但现在你不仅仅只是在创世。”007提醒说:“你还兼顾了复生亿万生灵的任务啊。”
周厉脑袋愈发昏沉,只当是因为脑子里存放了太多的生灵意识,于是执意说:“还是别拖延,尽早放生灵们去开始新生活吧。”
神明创造过数万世界,从未出过意外。
007虽然有些担心,但心里并不觉得周厉会出意外。
因此,在明白周厉的顾虑后,便不再劝说。
周厉只稍稍缓了会儿,便开始创造最后一个世界。
创造最后一个世界时,周厉明显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他的身体像是枯竭的河床,要十分艰辛才能榨取出一点力量。
力量流断断续续,创造世界的工作也时断时续。
周厉皱眉,咬牙坚持。力量被彻底榨干,身体干裂般疼痛,一股甜腥味涌上喉头。
“周厉!”007紧张地提醒说:“停下,你的身体到极限了!”
极限?
神明也有极限吗?
周厉叹了口气,继续坚持。
世界已经创造一半,若是放弃,那将前功尽弃。
“没事的,7才是我的极数。”周厉轻声安抚007,鲜血自他唇角溢出。
007无语了,“你真是……真是!怎么会有你这样的!”
007欲言又止,忍得十分辛苦。他的源数据来自裘舟,到底是不允许他说周厉一句不好。
“从前就不是一个多负责的神明,这时又来找装什么?”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随即与他同根同源的力量,灌注进了他的体内,又从他体内溢出,继续塑造世界。
身后的人冷冷地嘲讽道:“是不是想借这个任务,彻底榨干自己,然后顺理成章卸职离开啊?”
心思被戳穿,周厉垂眼,抿了抿唇。
他扭头,看向背后的人。谁料,来者不是人,而是一个与自己外貌一模一样的虚像。
是系统。但却不是主系统。
“0号?”周厉不敢确定。
虚像摇了摇头,说:“我不是0号,我是000系统。0号因为一些过错,被主系统抹消了。”
周厉一时无言。
0号是他的第一个造物,与他同根同源,血脉相连,拥有他所赐予的,近乎于他的力量。以主系统的能力,绝对无法抹消0号。除非,他没有反抗。
从前,最看重神庭的人,如今,也选择了离去啊。
周厉轻轻阖了下眼,很快又睁开了。
他转过头,认真创造世界。
在000系统的辅助下,周厉很顺利地创造了第七个世界。
如今,就剩最后一步了……
他抬手,示意000让开,随后放出了意识里所有的生灵。
生灵们鱼贯而出。
意外也随之发生。
周厉一连创造七个世界,身体已经十分脆弱,如今被这庞大的流量冲击,竟被生灵们席卷着,跌入了世界。
000想去捞,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来。
毕竟,神明创世,从未出过意外。
000叹了口气,替神明完成了最后一步,复生所有生灵的任务。
恍惚间,他听见有人如释重负道:“如今黑雾问题已解决,这穿书局,就交给你了。”
000:“……”
*
裘舟回过神,看向000,眯了眯眼睛。
000耸肩摊手,又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现在在哪个世界?”裘舟问。
“诺。”000将周厉跌入的世界找了出来,道:“赶紧去找他吧。”
周厉点了点头。
临走之前,他忽然对000道:“你似乎比0号,好那么一点。”
000偏头,摆了摆手。
待裘舟走后,他才感慨道:“不过是想通了,看开了。”
话音落下,神庭旧址虚置了许多年的神座,化作数据流消散。
所有系统听到召唤,来到旧址。
000吩咐说:“为了所有世界的和平发展,穿书局有必要节制对世界的干预。现废除穿书局原有的退休制度,新订立四条原则。”
“一、严格筛选任务者,新设道德指标,欲望力量达标,道德指标不合格者不予上岗。”
“二、为避免任务者破坏世界的秩序,现只将高危世界列为任务世界。”
“三、为避免再次出现反叛者之乱,所有退休的任务者,必须交出力量,消除穿书记忆。以普通人的身份,融入和平世界。”
“四、本原则订立后,取消最高权限。日后一切事务安排,皆以所有系统平均计算结果为准。”
制订完新规,系统们陆续散去,000伫立在神庭旧址,轻声笑了起来。
“撂挑子,谁不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