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 我的存在依附于您的思维。您在这,我自然也在这儿。”面对他的疑惑,007如实回答。

  “当然,若是问我为什么可以出现, 那是因为, 如今您的思维与身体分离,您在小世界对我施加的压制便不起作用了。”

  007回答得一板一眼, 状态模样和最初的7号极像。周厉看着007的人形虚影, 不由有些恍惚。这个由裘舟记忆数据捏造的系统, 有着与裘舟一模一样的外形、声音,甚至是仪态。

  这么一个影像杵在他面前, 使他没法不去想,裘舟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他做下的决定看似是为裘舟好,但实际上,对裘舟而言极其自私。

  他将他的意志与想法, 强行加在了裘舟身上。他想, 若让裘舟自己选,裘舟一定愿意与他一起被困在这些没有轮回的绝望之地。

  “是的, 他愿意。”007突然道。

  周厉看向007, 眉头微蹙。想法无端被人窥探,这让他有些不悦。他看向007, 予以一个警告的眼神。

  007无辜道:“这是我也没办法控制的,在您化身为屏障时, 我的数据就与您的思维连接在一起了。除非您什么都不想, 否则我是不可能不知道的。”

  周厉:“……”

  世人都信了神庭塑造的假象, 以为神无所不能, 无所不知。

  实则, 神的能力,也十分有限。这不,如今连个系统都治不了了。

  “如果您不喜欢,我也可以不说话。”007善解人意道。

  “倒也不至于如此。”周厉叹了口气,接着深深看了眼深陷于黑暗中的生灵,转身离开了这个世界。

  其实,他也不是绝对地不自由,至少他可以在这七个世界自由地穿梭。

  不过,这7个世界的环境都一样,满是黑雾,漆黑一片,只有少数人在黑暗中保持理智,但也只是夹缝求生,不知还能撑多久。

  “我从来没想让主系统做这些事情。”周厉面对这些生灵,十分愧疚,可惜现在说这些话也于事无补。

  007道:“我也没想到我的数据源会放您回传穿书局。您知道吗,他原本已经答应了我,一定会保护好您,不让您自我牺牲。但他最终没这样做。所以我想。我和他不是一个东西。您和主系统也不是一个东西。”

  “当然……”周厉本想说,当然不是。可话到嘴边他又咽回去了。因为他突然察觉,007是在笨拙地安慰他。

  “被您看穿了。”007抿唇,有些不自在。这让一贯不靠谱地它,难得正经了些。

  世界黑屋涌动,黑暗中人声嘶吼。

  周厉在这背景下,看着唯一能看见的就是007。

  他从黑暗中收回视线,看向007,问:“他给你设下的底层逻辑是什么?”

  每个系统都有一段底层逻辑,这是由数据源亲自输入的。它所代表的权限是:当任务或是计算结果与底层逻辑相悖时,应不计代价,以底层逻辑为准。

  他当时自认与裘舟相爱,是薄待了世界,于是给主系统输入的底层逻辑是:一切为了整体世界的存在。

  可也正是因为这段基层逻辑,让主系统为了大多数世界,而害了少数世界。这样的牺牲是否正当,值得商榷。至少就目前而言,是绝对错误的。

  007看着他,道:“您明明知道,何必明知故问?还是说,您希望我以7号的口吻告诉您?”

  “倒忘了,你现在正依附于我的思维。”周厉摆手说:“不用了。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他的底层逻辑,一定是以我的存在为先吧。”

  否则,007也不会公然对抗主系统了。

  “是的,他给我输入的底层逻辑确实是,一切以你为先。”007道:“原本,0号立下规定,所有神侍都应该以您的底层逻辑为自己系统的底层逻辑,但有人违背了这条规定。”

  007说完,又补充了一句。

  “而且这样的人不止一个。虽然不想提及,但确实是这样。另外,那个世界的数据就是我和6号一同阻断的。”

  周厉沉默。

  007:“当然,我知道这些您都知道了。可我还是想说,因为您的选择,让006的牺牲白费了。虽然他只是一段数据,但我现在突然领悟了人类所谓的难过,所以我现在对您产生了一种类似怨愤的情绪。”

  007强调:“没错,即便我的底层逻辑是一切以您的存在为主。但我现在觉得您很任性。甚至有些愚蠢。”

  周厉微愣,有些惊讶地看向007。

  系统的情绪应当是一种拟人情绪,是经过数据分析,综合呈现的虚假情绪。但007现在的表现,却并非虚假。甚至,他能感受到他的真情实感。

  “你跳出了数据逻辑的框架?”他看向007,惊讶问。

  007摇头,说的却是,“我不知道,按理我不该这样,可我觉得我就应该是这样。因为,006为您白白牺牲了,虽然这不是您的意愿,但我还是会有一种冲动。”

  “我觉得?”周厉抓住了一个绝不该在这种语境下出现的词汇。一个未经数据分析,也不是建议的“我觉得”。

  007瞬间安静下来,他看着周厉,露出惊讶的表情。

  因为依附于周厉的思维,所以他立即清晰地知道了,自己正发生变化。

  “为什么会这样呢?”007茫然问,语气里带着些因无知导致的慌乱。

  周厉想了想,综合对比007所处的环境和各种客观因素,推断说:“难道是因为这些黑雾?”

  007不解,“我只是依托神力存在的一段数据系统,也会被黑雾影响吗?”

  “或许,是黑雾与神力结合,最终塑造了你。”周厉道解释说:“就像我运用神力与镜像,塑造了0号一样。”

  0号是穿书局中,最为特殊的存在,因为他既不是人,也不是神。而是与世界一样,是神的造物。而且是拥有自主意识的造物。

  恍惚间,周厉灵光一闪,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信息。

  可不等他想明白。他所处的世界,突然喧闹起来。

  “孩子!”

  “啊!我的孩子!”

  女人撕心裂肺的喊叫声从黑暗中传来。

  周厉与007下意识循着生源看去,只是世界漆黑一面,什么也看不清。

  周厉只得闭上眼,去感知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

  这是一处荒地,女人突然从地下洞穴钻了出来,嘴上含着孩子,疯狂地寻找着。

  接着,更多的人从地下钻了出来。他们追着那女人的声音,压低声音交流说:“快想办法拦住她,尽快捂住她的嘴,千万别把黑暗里的东西召来了。”

  他们不仅交流的声音低,跑得也很谨慎,两两组队,似乎十分害怕黑暗里的东西。

  “孩……”

  女人跑得并不快,很快就被其他人赶上,捂住嘴扑到在地。

  “唔!”

  女人尽力挣扎,却无济于事。她被追出来男人们紧紧束缚着,带回了地下洞穴。

  路上,一人问同伴:“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琳姐说她看见了自己的孩子,就疯似地跑出来了。”

  “孩子?她家那个周厉,不是末日前就死了吗?况且,这暗无天日的,能看见东西?。”

  周厉……

  007看向周厉。

  周厉闭着眼,默默站在那里,眉头紧紧蹙着,手缓缓攥成了拳头。

  “谁知道,估计快疯了吧。你看这里还剩多少正常人?”

  “唉,也不知道我们的世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

  “谁知道,也许是得罪了神明吧。”

  人声渐渐变得杳渺,绝望的人群消失在地表。为了躲避黑暗中异化的生灵,他们不得不如老鼠蝼蚁一般,藏身于地底。

  周厉倏地睁眼,原本平静的表情,突然泛起波澜。他心中升起不详地预感,于是转身离开这个世界,急忙去查看其他世界。

  等他将七个世界,一一查探完毕,脸上突然浮现怒色。

  随后又变成了颓然。

  主系统到底对他有所隐瞒,这七个世界根本就不是随机选定的世界,而是他寻找裘舟时,待过的世界!

  为什么是这7个世界?

  这主系统,到底要干什么?

  周厉忽然觉得自己可能受骗了。为此,他心怀戒备地看向007。

  007真诚道:“我并不知道此事。”

  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实在难以令人信服。

  007继续解释说:“您知道的,我在穿书局时,被主系统封印了源数据,还接收了一些不好的讯息。所以一直以为自己的源数据神侍,也就是7号是个杀戮满身的罪人。所以,我现在想起自己的身份,绝无可能和主系统站在一条战线,更无可能知道它的谋划。”

  “杀戮满身的罪人。”周厉冷笑一声,想起当年那些事情,不由低头看着自己的双头,隐忍道:“现在这种情况,到底谁是杀戮满身的罪人!?”

  007看着周厉,静了会儿,安慰说:“也许,事情并没有那么糟糕。主系统只是一段系统,他有您输入的底层逻辑,不会乱来的。”

  “可它如今已经乱来了。”周厉:“你看看这些世界,它们理应如此吗?”

  面对周厉的质问,007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对上007墨蓝的眼珠,周厉很快平复了下来,他道:“抱歉,我不是在质问你。”

  “我知道。”007劝道:“但,这只是你的猜测。主系统是否别有企图还没有定论。

  “而且,就算是主系统真的在谋划什么,我们如今也管不了。你若是不放心,就想想有什么方法能尽快解决世界这七个世界的黑雾吧。在此之前,我们无法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