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夏遥有意躲开林南朝,比如早上出门故意错开时间,等林南朝到剧组了又去找其他演员对戏,两人几乎只有晚上能有点巧遇,但夏遥也都是先去凌凡房间躲人。
日子又这样耗了两个星期,林南朝一开始还会守着点蹲人,但墨芳常来把他叫走,似乎是因为她结婚的事,他请了几天假去赴宴。
片场该忙的还是忙,天气一天天变冷,林南朝不在,夏遥总是把自己置身在前几年焚膏继晷的日子里,像个麻木的工作机器。
夜晚十二点,片场结束工作。
今天戏拍的很顺利,周奕锦早早回了酒店,夏遥待到那么晚的原因是他觉得自己早点回去也会被“林南朝”三个字填满——墨芳的婚宴结束了吧?已经三天了,该回来了吧?这人追人太没诚意了……诸如此类种种围绕他的话题。
太消耗他的精气神,想林南朝是件特别辛苦的事情,因为很难停下来。
“回去了,还站在这干吹风。”闻可开了罐酒,天气一冷他就喜欢喝酒,悠悠地朝夏遥的位置走。
林南朝托闻可这几天多留意夏遥,比如药有没有准时喝,饭有没有按时吃,天气冷了要提醒凌凡多带件外套……闻可觉得林南朝细心得有点过了,凌凡好歹是个生活助理,这点事怎么会不知道。
结果去找凌凡一问三不知,吃药这种事夏遥不会和凌凡汇报,凌凡问多了夏遥就不理人了。
“今年冬天要在这里过了吧。”夏遥微微昂首看着被乌云密布的天空,突然想到四年前林南朝给他指的那一片,他记得林南朝说丑的要命。
“应该是,目前进度一半吧,这马上要十二月了。你厚衣服有没有带到这儿来啊,没有的话记得让凌凡提前给你准备,下周好像大降温。”
夏遥比较抗冻,没太在意降温这件事:“林南朝说温州不下雪。”
“不下就不下呗……下雪拍戏还要清理拍摄场地,在庆城还没看够啊?”
闻可口中带着酒气,和吐出的白气一起飘过来,熏得夏遥有些昏沉。
路灯倾洒在夏遥的眼睫、鼻尖、嘴唇……在侧脸每一处都晕着一层光圈,让他看上去有点像八音盒里的精致瓷娃娃。
“想他了啊?啧,咱硬气点好不好,直接一个电话让他飞回来,不飞回来这辈子都别想追……”
还没说完,夏遥的电话就响了起来,备注显示是夏玲,闻可噤了声示意他先接。
“嗯,明天有空……林南朝这几天不在……不是,他在的话也有空的……好,明天见。”
电话挂断,闻可重新组织语言:“明天去和家人聚会啊?”
“嗯,和你说过了的。”嘴上是对闻可说的,夏遥心里在想要不要和林南朝说一声,万一正好是明天回来……之前还说会天天和自己汇报行程,现在一点音讯都没有。
“你妈妈真是想你了,担心你拍戏抽不开身,还特地大老远跑来这……你爸来吗?”
“不知道,看我姐叫没叫他吧,来的话应该也是和我们分开见。”
“行吧。”闻可觉得夏遥心情有点不好,想聊点什么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这两天你和林南朝闹别扭了?狗仔都拍不到你俩的亲密互动了,你们俩的cp粉要磕不动了。”
“网络么,来去自由,能留下痕迹就行了。”夏遥又说,“没闹别扭,我知道他不太想让网友把我和他联系得太频繁,只不过我刚好给了个台阶,他顺着下了。”
闻可难得帮着林南朝说话:“你别乱想啊,我觉得他还是很在意你的,不想和你在网络上走得近一定有他的道理。”
这两天林南朝网络风评其实不太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久没有新作品的原因。
夏遥也没有自我否定,他自然知道林南朝有原因。之前托凌凡查林南朝的公开比赛倒是没什么问题,就是在推特上的发言太奇怪,语气完全不像他平时赛后采访的样子。
话语里对傅荣的崇拜不亚于夏遥一些狂热粉,热情得过头了,但提到其他事又恢复冷漠。在林南朝刚出国的时候夏遥还偷偷有关注,那时候还没有这样,到后面越来越夸张。
他突然想起林南朝说自己的账号不由自己管,那是谁在管呢……傅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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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芳的婚宴一天前就结束了,但新娘本人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林南朝又在酒店等了她一天。
晚上去找他的时候,林南朝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也没看手机,眼睑微垂着,像盛着什么很重的东西一样抬不起来,嘴角的弧度微微向下撇,凶是不凶的,就是难亲近的模样。
“夏遥在的时候没见你这么死气。”
墨芳扣响了门,林南朝散漫地撩起一眼:“没睡好,有点困。”
“夏遥在的时候你就睡得着了?”
“嗯。”在他身边是能睡的很好,林南朝也没反驳。
“《心画》你替拍的戏份应该差不多了吧,我觉得你可以离开剧组了。”墨坐到他对面,“其实你一开始不进去还好一点,不用顾虑那么多,现在是不是又在考虑对剧组名声造成影响?”
这话墨芳说了好多回,林南朝苦笑地扯了下嘴角:“麻烦你了。”
“谁没个例外呢,何况你当初也帮了我。”墨芳摩挲着手里价值不菲的戒指,好似是一件随时可以丢弃的小玩意儿,“按理来说不会的,毕竟你只是画替,而且剧组那边一开始没想过招这个,就算闹大了,你的镜头全删了再补拍也来得及。”
“我之前和你说的脑科医生,联系到了,对浩昊的病情应该很有帮助。留给你的时间还算多,南朝,你不用太焦虑,现在也不是一个人了。”墨芳双手交叠在膝盖上,“最麻烦的大概就是从那些学生身上取证,他没舍得对你做什么,光靠你的说辞太渺小……”
“你说最差的结果会是什么?”林南朝忽然打断了墨芳,“变成另一个张浩昊吗。”
“不会的。”墨芳说,“你有牵挂,你不是说夏遥也不太好吗,忍心让他一个人啊。”
林南朝眼尾一弯:“不忍心。”
“你之前让我查的那些人,不像是夏遥的私生啊,你猜的应该没错,是冲你来的,估计他一个人也待不住,总想给你点下马威。但你现在不用担心,我联姻之后多了一层商家的关系,看在我的面子上暂时不敢让《心画》怎么样,自然也不会对夏遥有什么影响。”
林南朝指尖颤动了下:“你结婚——”
“别太自恋了啊,我没伟大到帮助你牺牲自己的婚姻。只是成年人么,哪来那么多选择。既然没办法,那不如好好把这份得过且过的关系利用到底。”墨芳想起了某个人,声音忽的放柔下来,“就当……你当时帮我拖延一个月的感谢吧。”
“举手之劳。”林南朝心想,善德结善缘,好像还真有点道理,“夏遥那件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那事儿闹得还挺大的,但我平时不怎么关注娱乐圈啊,有报警,就是结果不尽人意,没造成什么实质伤害,不过你别太担心,那变态最后也没去骚扰夏遥了。”
“谢了,”他顺手从桌上剥了颗喜糖,问:“味道还不错,什么牌子的?”
突兀生硬的转折让墨芳一愣:“谁知道,又不是我准备的,怎么了?”
……在想怎么哄人啊,某个人最近躲他躲得也太勤了,林南朝内心嗤道。
“想给夏遥带点。”
墨芳笑出声:“你知道你这样像什么吗?出远门还惦记家里孩子的。”
林南朝默不作声地又吃了颗糖,发现其实没有很好吃,吃的嘴里发腻,他只是想念叨一下夏遥的名字而已。
*
傍晚六点,夏遥一组机场图登顶热搜,只不过词条还带了白卉羽和夏玲。
有网友感慨他们一家的基因真好,也有网友羡慕这样的家庭,在看不清楚过往的屏幕后面,夸赞显得无比虚浮。
慢慢的又有人开始讨论夏遥的亲生父亲,不过每年来来回回的都是那几句,早年夏崇风的照片也变得模糊,热度大大降低,掀不起多少浪花。
“怎么感觉又瘦了。”白卉羽这些年保养的很好,靠化妆掩盖,几乎瞧不出什么皱纹,就是眼神总有种历事太多的年长疲态。
夏遥给她倒了杯红酒:“没吧,凌凡要是听到了又要开始担惊受怕了。”
夏玲总是说再不把夏遥养胖点,这个生活助理就得辞掉换一个,说了这么些年也没开除。
“新戏怎么样?”
“挺好的,有闻可在你还不放心啊。”
“他这孩子确实一腔热血,是做导演的好苗子。”白卉羽笑了笑,“我听说林南朝也在剧组,和你住同一家酒店?”
“嗯,他是我的画替。”
“噢……挺巧。”白卉羽给他舀了一碗汤,转动餐盘到他眼前,“我记得当初你和他一起在傅老师那学画画是吧?”
“对,傅老师还挺喜欢他的。”
“那他有没有让你和傅老师联系啊?”白卉羽口吻不太自然,又掩饰般地找了个理由,“毕竟师生一场,听说他现在身体不好,人老了,毛病就多了。”
“没有,他……”夏遥本想说林南朝已经不是傅荣的学生了,但他似乎没公开过这个消息,犹豫半晌还是把这句话咽了回去,“他没怎么和我提过在国外的事。”
“这样啊,遥遥,你现在还想不想画画啊?”
夏遥看了她一眼,有点猜不透她的意思。开始反悔当初的阻止了?
“不想了。”
“想也没事,妈妈没那个意思。”白卉羽现在很让着他,只不过夏遥现在也不会和她争什么,白卉羽偶尔会怀念当初和自己斗嘴的儿子,“你要是还想,妈妈给你介绍,别去找傅荣……”
“我不想了。”夏遥打断她,不太想和白卉羽聊这个话题,“吃饭吧。”
和以往一样,这场家庭聚会干得不行,白卉羽很想和夏遥聊出什么话题,夏遥也都能接住,就是没什么起伏地回答,总是以尴尬收尾。
夏遥酒量这些年没怎么练起来,但还是有一点进步,几杯下肚脑子仍是清醒的,但头很晕,走起来有点悬空。夏玲问他需不需要叫个车,夏遥回绝了,说想自己走走。
“你呀,是不是该对自己身份有点判断了,一个人我哪放心。”夏玲放下拿着手机的手。
“我就在这外道逛,带上口罩,不会有人认出我的。”
“那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我先和妈回酒店,明天和她一起去片场看看。”
过道铺满了枫叶,据说是条街也属于这家酒店,只是为了吸引更多顾客,开放了打卡景点。一到秋天,就像被澄红的线条圈了层轮廓。
夏遥晚上没吃多少饭,肚子里都是酒水,胃又开始闹腾,翻绞得他恶心想吐。
打开手机,林南朝没给他发消息,最新的一条还停留在昨天的晚安,分寸有余,这个台阶他走的倒是干脆。
这人烦死了,该听话的时候不听话。
夏遥走到路灯柱子下,慢慢靠着蹲了下来。脚底下踩着叶子,咔呲咔呲的声音混着风声,十分清晰的嘈杂,传递到夏遥此刻昏沉的脑子里像一团雾,让他有点烦。
他没由来的想把身边的杂草拍下来,发条微博。上一次脱离广告代言的微博,好像还是帮林南朝转发的那一条。
或许是酒的作用,以往他只是想想,这会说行动就行动了。
刚发出去立马就有几千赞,过了几分钟慢增长到几万。前排还是一些大粉的控评,夏遥粗略扫了一眼,继续往后翻——
[宝贝在拔草吗哈哈哈。]
[这是哪儿啊?]
[热搜来的,姐姐好漂亮!妈妈也好美呜呜。]
[现在已经不在那了吧,遥遥要小心一点别被人跟了啊。]
[林南朝秒赞了诶。]
……林南朝。
一看到这三个字就挪不开了,夏遥缓了一会才意识到,同一个时刻,林南朝是在关注自己的。
他本想退出自己的主页,又神不知鬼不觉地返回了,回复了林南朝上面那条的评论——【马上走。】
明明知道林南朝还在外地,他还是在想林南朝会不会看得见。
旁边的杂草野花被他摘得干净,不知道用草根在地面摆了多少个“林”字,被风吹走了夏遥就清零重摆,如果能摆完整,他就奖励一朵花陪在它旁边。
过了好一会,他伸手扑了个空,狐疑地往旁边看,一小块儿地已经变得光秃秃了,只有几根零散地垂在那,像两行泪痕,好像在哭诉夏遥这样不爱护草木的行为。
夏遥:“……”
关键他看着看着还真有点心虚。心里默默地说了句抱歉,实在不行就怪林南朝吧,我摆的是他的姓。
“谁家的酒鬼在这摘花玩儿?”一截瘦长的黑影慢慢渡过来,夏遥感觉眼前的光削弱不少,睁眼都不需要很费力。
林南朝也蹲下来,看着还没缓神的夏遥有点想笑:“醉了没?”
四年前想装醉没成功,这会倒是可以骗他了,夏遥点头,又摇头。
“醉了就不要躲我了,好吗?”
“没躲你啊。”
“骗人的能力在喝醉的时候还奏效啊。”林南朝伸出手,“过来,要不要抱。”
夏遥没答应,先慢吞吞地问了句:“你不是……不在这吗?”
“刚下飞机就看到你发的微博了,问了闻可你在哪,就过来了。”林南朝把他的头发拨了拨,“然后啊……就看到你在这摘花呢,它做错了什么啊,被我们夏遥惩罚了?”
“没有做错,是我太坏了。”
“不坏,趁你醉了,占个便宜。”林南朝把人抱了起来,夏遥头埋在林南朝的肩颈,心道这个就是占便宜么……也不算很便宜。
“等心画正式杀青了,你再多陪陪我好不好,到时候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不要生我气了。以前怎么不知道你喜欢冷暴力呢?”林南朝偏头看了眼夏遥,“睡着了吗?”
“没。”夏遥拖着音回。
林南朝轻笑:“那……点个头吧,好吗。”
夏遥问:“为什么要点头?”
林南朝走到路边一架长椅,把夏遥放了下来,而后拿出手机录像,打算开始占便宜:“刚刚我在求你,不要躲我了,点头就代表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