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卢克被他看得发毛，跟着他的视线上下游移了一番后，才出声打断他，“我找来了吃的东西，不嫌弃的话，吃一些吧。”
“我不饿。”法瑞尔本想拒绝，但看着迪卢克投来殷切期盼的眼神，只好呐呐道，“给我一个吧。”
迪卢克摘下来的日落果成熟地刚好，口感适中，并不过分脆，也不软，带着丝丝甜意，吃一口满口生香，还带着甜津津的回甘。法瑞尔吃了一个，就停不下来，迪卢克只吃了几个，把剩下的全都归拢，递到了法瑞尔的怀里。
“你恢复好了吗？咱们一会儿去哪？”吃掉最后一个日落果，法瑞尔在心中暗下决心，他绝对不能再让人偶躯壳这么破碎下去了，退化掉人类的五感，就意味着失去很多体验。
迪卢克本来还坐在角落里，听到他问接下来去哪，站了起来，轻声说，“你去哪里？把你送到你应该去的地方，我们就分道扬镳。”
听到这句话，法瑞尔笑了笑，盯着迪卢克微微泛红的下半张脸，“好，那你把我送到晨曦酒庄附近吧。”
“晨曦、晨曦酒庄，在哪？”
装，继续装，法瑞尔托腮，“我方向感很差，你让我找，我也找不到。”他说着，笑吟吟的眼睛往迪卢克露出的下半张脸上瞟。
迪卢克不说话了。
背后响起一阵清扫地面的声音，法瑞尔没回头，他感觉迪卢克在为自己打扫坐下的地方。
两个人之间的沉默持续了很久，法瑞尔再扭过头去看迪卢克的时候，发现他正褪下自己的上半身衣衫，单手缓慢但不失效率的包扎着自己的伤口。
胳膊上出现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从里面滴滴答答地落下来，他张嘴咬住自己的衣角，然后刺啦一声将衣服撕烂，缠绕在伤口的上方止血。
原来他伤得这么重，刚才一醒来，法瑞尔还以为迪卢克身上的伤并不重，甚至还支使他去寻找食物，想到这里，他不由得走上前去，很小声地问，“需要帮忙吗？”
迪卢克背对着法瑞尔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不需要，我自己应该还可以。”
说完，又从衣服上撕下一道来，他的手指很灵活，缠绕着布条，法瑞尔觉得自己做不到这样，就在他身边的地方找了个可以坐下的位置，安安静静地看着他处理伤口。
大概过了片刻，总之很快，迪卢克支支吾吾的声音响起，“我要处理腿上的伤口。”
法瑞尔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背过身去，随即，响起了迪卢克褪掉自己裤子的声音，腿上的伤口更深，法瑞尔很清晰地听到迪卢克抽气的声音。
于是他再度问，“需要帮忙吗？”
当他凑过去的时候，吓了迪卢克一跳，迪卢克手中拎着割开的半边衣料，上面湿哒哒的，黑色显得更深，法瑞尔反应过来这是被血浸湿了。
感受到突然靠近的法瑞尔，迪卢克难得无措了一下，他先伸手扶了一下自己的面具，手指触碰到面具的时候，他觉得安心了一点，脸颊无缘无故灼热起来，他小声说，“不必了，我自己来吧。”
法瑞尔低头，看到他大腿上皮肉翻起，血肉模糊的，带着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迪卢克手下的动作粗暴了一些，加快速度，但随之而来的痛感也是翻倍的，他紧紧咬着牙。
口腔里充斥着腥甜的味道，他用舌头剐蹭了一下被咬破的地方，眼神更坚定。
他不想让法瑞尔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即使现在顶着暗夜英雄的名号，他正想着，视线中突然出现了一只素白的手，骨节分明，指甲干净圆润，突然握住了他的手。
法瑞尔的动作很轻柔，他弯下腰，几乎将脸贴在了迪卢克受伤的位置，他的手指轻柔地掀开粘连在一起的衣服，双眸很认真地盯着受伤的地方。
感受到法瑞尔细微的呼吸声，他呼出的温热气息，尽数喷洒在自己的伤口上，迪卢克有些别扭地别开脸。
死死盯着法瑞尔头顶的发旋，柔软而顺滑的长发贴在他的背后，这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清瘦，只有迪卢克自己知道，法瑞尔绝不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好了。”
迪卢克感觉只有一小会儿的刺痛，法瑞尔很快处理好了伤口，将一大块沾满血的衣服碎布抛开，他伸出手，顺手将刚刚从埃伦身上搜出来的半片内衬拽了出来。
拽出来的一瞬间，他愣住了。
伪装成什么都不知道的迪卢克：……
知道迪卢克必须伪装成什么都不知道，但还是感觉到尴尬的法瑞尔：……
“等下，不是这一片。”法瑞尔急忙解释，顺便把那片内衬丢开，但丢出去的前一秒，他看到迪卢克看着自己的眼睛里透露出难以置信。
法瑞尔认命地低下头，很小声地说，“你听我解释。”
“嗯。”
这一声嗯，又成功让法瑞尔回忆起，面前的人是暗夜英雄，而并非是迪卢克老爷，联想到刚才迪卢克脸几乎要滴下血来的纯情，他连忙调整自己说话的内容。
“首先，要感谢迪卢克老爷给我这个重新做人的机会，不然我根本不会怀着感恩之心，去救助其他人。”
此话一出，别说迪卢克，法瑞尔自己都想很不要脸地为自己鼓鼓掌了。
信息量太大了。
先感恩了迪卢克老爷，无形之中拍了一下迪卢克的马屁，又隐晦地点出自己救人的事实。
“接着说。”迪卢克又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腿。
他相信法瑞尔，不管法瑞尔现在说的话有多荒诞。
他还是那句话，不管是害人的能力，还是害人的心，法瑞尔统统都不具备。
于是法瑞尔毫无心理负担地将前因后果讲了个清楚，看着迪卢克的脸色变得晦暗不明，他说话的声调也开始如同过山车一般上下漂浮。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法瑞尔摊开手，末了补充一句，“你可千万不要——泄露——出去！”
说完这些，他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这不是伪装出来的，他是真的累了，虽然拿着双份的薪水，但是——等等，多托雷的薪资还没有到账。
他抬起头，回忆起这一路，最先见到的那个高个子不用说，他死的最早，第二个是克利普斯，早早就在愚人众刺杀名单上的他，死亡是必然的，第三个是安东尼，他知道自己的愚人众身份，第四个就是埃伦，他也知道，并且知道自己是伪装的。
思绪发散，埃伦拿到的内衬，说不定就是安东尼给他的。
安东尼死了之后，他就再也没检查过床底，也就是说，那天将床铺翻乱的是散兵，他咬牙切齿，早知道就该踹散兵一脚了。
现在知道他身份的就只有几个高层，比如多托雷和散兵，其他还有谁，他不知道，也暂时接触不到。
想到这里，他伸出手，掰了一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多托雷希望他成为他的实验品，散兵想要他的心脏，他很直白，他想要钱。
大家都各怀鬼胎。
“叹什么气。”迪卢克离法瑞尔近了一点，他轻微的呼吸声拂动法瑞尔的发丝，这让他有些戒备。
法瑞尔第一时间用脚把写出的字体踢散，“没什么，你身体怎么样？”
“还好。”迪卢克敛眸，“这件事情，多谢了。”
“没——”
法瑞尔本想说没什么，但在话一出口的瞬间，就被面前的迪卢克捂住嘴巴，接着就被推倒在了石壁上，外面随即响起悉悉索索的拨草声音。
“看痕迹就在这里，小心点搜，别放走了。”
“分头行动。”
“是。”
几道纷杂的人声响起，法瑞尔睁大双眼，如果不是迪卢克反应迅速，现在他仍然在肆无忌惮地说话，到时候被发现只是时间问题。
他顺着迪卢克的身体走势，同他凑在一起，低声问他，“你还能动吗？”
迪卢克点了点头。
“你有把握吗？”
迪卢克摇了摇头，他现在身体很虚弱，一个人逃走是没问题，但他不想把法瑞尔丢在这里，听刚才那个少年的意思，法瑞尔背叛了他，他很愤怒。
虽然不知道两人之间有什么样的纠葛，但他不能放法瑞尔一个人面对。
睫毛上下翻飞了一下，他将眼眸中的情绪隐藏得很好，“把你送出去没问题。”说完，他轻轻地捏了一下法瑞尔的手腕。
外面搜索的声音渐渐近了，法瑞尔呼吸都放缓了，如同炸毛的猫一样窝在迪卢克的怀里，惴惴不安。
“这边被堵住了。”
“是堵住了，还是本来就有的山石？”
“看起来是山石。”
两个人交流了一阵，法瑞尔听到脚步渐渐远去的声音，他抬起头看迪卢克，发现迪卢克和他一样屏气凝神地看着山洞入口，干净利落的下颌线显得很有魅力。
“你做的？”
“嗯。”捡了日落果回来，他怕被人发现，就顺手把洞口堵住了，也是这一下，把他腿上的伤口撕裂了，后来的事情法瑞尔也都知道了。
法瑞尔陷入了沉默，受着伤，居然还能找到吃的，还能顺手把洞口堵住，这人的脑子到底怎么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