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这般胡闹?”
一脚踹开房门,嗔鬼跃上八仙桌,“我不胡闹等着看你死在别的鬼手里?”
“那你也不该当场杀了他!”风泠回想起嗔鬼操纵灵溪剑在大街上将那白面书生穿喉的场景,不禁汗颜。
“你也看到了,他连新鲜血液都没有,已经是一个死了很久的人了。死的人身被一只鬼占据,有什么好?”嗔鬼不以为然,抓起桌上的芙蓉饼咬了一口。
“你......”罢了。
风泠又不傻,自然是看得出来那白面书生其实不过是一只鬼,而且还是一只能力非凡的厉鬼。不过……不过当着老百姓的面做这种事,实在……实在有些残忍。
好在乡亲们最后都信了他是杀了一只鬼,若是误会,那大侠这一名声就毁了。尚不说他自己,但若风尊因此受了牵连,被人误解诋毁,风泠是万万不愿的。
“你什么你,不是都叫我名字了?怎么?还不认帐?”嗔鬼跳下桌子,站在风泠面前,活活比风泠高出一个头来,他气势汹汹,挑着眉眼俯视着风泠。
风泠只给了他一个冷淡的眼神,便要去桌边坐下。腰上突然覆上来一股强力,嗔鬼俯身死死盯着他,“柳云洲,既然露馅了就别装了。”
“放开我。”风泠瞪着嗔鬼,正准备下最后通牒,搂在他腰上的手狠狠掐了一把。
风泠:“???”
被惹怒了的风泠一拳抡上嗔鬼的脸,又一脚将他踢到墙边。
“啧啧啧,我们柳公子以前可爱这么搂腰了。怎么,现在装矜持了?”嗔鬼邪笑着站起来朝风泠走过去,“你再叫我一声。”
“不知道有没有大夫能够给鬼治病。”风泠无视嗔鬼,径直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凑到嘴边闻了闻,还未张嘴便被夺走。夺走的茶迅速进了一只鬼的肚子,风泠捏紧了拳头在忍。
“不要装疯卖傻,叫我名字!”手一挥,青瓷茶具碎了一地,嗔鬼怒了,炸毛的时候发丝轻轻飘在空中。
“一只鬼不配有名字。”风泠只觉得嗔鬼莫名其妙,什么柳云洲冷轻尘,他压根就不认识。
“好,好你个柳云洲,不仅薄情寡义,还如此装疯卖傻。你究竟是有多看不起我冷轻尘!”一双青筋暴起的手抓起了风泠的领口,将他整个人悬空提起。
风泠现在有一百个念头想要毁了嗔鬼的魂息,让他彻底消失。因为动不动就炸毛的脾气实在太让人心烦了,真的很讨厌!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口中的陌生名字就是你的执念吗?”风泠冷着脸看着嗔鬼,“我不认识任何一个,我也不是任何一个。你找错人了,还请另寻他人,或者放下这莫须有的执念早日投胎去。”
风泠说话时眼神里充满了诚实和怒火,嗔鬼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他放下风泠,道:“你不认识?那你昨晚喊的是什么?”
“昨晚?”风泠只记得自己当时被点了穴,之后发生什么便不清楚了。
“我不是被你点了穴吗?”
“……”嗔鬼顿时语塞,他心想:莫非是幻觉?可是……不不不,我听得清清楚楚,他绝对喊了我的名字。
“你……不记得了?”嗔鬼抄起双手,倚在床柱上,略有迟疑地看着桌上被自己咬了几口的芙蓉饼。
风从支窗外吹进来,将嗔鬼耳侧的头发吹到耳后。一只光洁的耳朵完完全全暴露在风泠的眼里,他突然记起梦里白衣男子左耳上的一抹艳红,小小一颗,圆润光泽,衬得男子好生漂亮。
那白衣男子,竟和讨厌鬼有几分相似。风泠一个机灵猛地站起来,一声不吭出了门。他想自己大概是糊涂了,做梦而已,不该当真。
嗔鬼此时心里五味杂陈,烦躁极了。他觉得自己真真是看不透这个朝夕相处的人。明明一直是个失忆状态,却突然喊了自己的名字,第二日又不认帐了。他不懂风泠的话到底哪一句才是真的,但是风泠的眼睛又不像是在骗人。
以为风泠生气很久都不会回客栈,嗔鬼百无聊赖吃着桌上的糕点,午时三刻,风泠拿着两串冰糖葫芦从外面回来。
“哟,少侠还吃冰糖葫芦啊。”嗔鬼嘲讽地笑,他们下山都快一个月了,根本没瞧见风泠吃过这种小玩意儿,一日三餐几乎都是素食,跟个和尚差不多。
“小朋友给的。”风泠实话实说,将糖葫芦往嗔鬼面前一递,“我不吃。”
“你不吃就扔了啊,拿着干嘛?莫非,这么想着我?”嗔鬼伸出舌头舔了舔唇,正要伸手过去拿,风泠手一缩,道:“扔了便是。”
“哎别别别,我吃。”嗔鬼迅速抢过两串冰糖葫芦一齐放进嘴里。
刺溜的声音实在太吵,风泠皱了皱眉,“过几日我便要离开水鸣镇,你已经恢复得能够正常显形了,以后不必再跟着我。”
“为什么啊?水鸣镇不好吗?”
不跟是不可能的,嗔鬼含糊着声音,又问:“莫非你一直在等我显形?这么在意恨你的鬼?”
风泠扶额,不知道这鬼究竟要什么时候才能变正经。他失去了想要说话的欲望,闭了嘴。
吃过晚餐去天灯街散步,嗔鬼隐了身跟在他身边一直喋喋不休,他忍无可忍,偶尔同他说上一两句。
水鸣镇的天灯街因着天灯而出名,只是这天灯却是朝水里流而不是往天上飞的。每个月农历十五,嫦河里面便挤满了各式各样的天灯,灯上只有一条燃烧的灯芯,而不似花灯般被写上愿望。
因为乡亲们说,愿望写出来就不灵了。放天灯的时候在心里默默许好,只要天灯走得够远,愿望就会实现。
“我也想放一放,今天恰好是农历十五,我们去放吧。”看着满大街的漂亮天灯,嗔鬼对风泠提议道。
“你一只鬼能有什么愿望?与其放天灯许愿,不如早日去地府投胎转世。”街上人很多,风泠压低了声音,还是惹得身边拥挤着的人群朝他看了几眼。
“我的愿望是,你,死在我手里。哈哈哈哈!”
灵溪剑动了动,未出鞘的剑锋抵着风泠的心口,他默默叹口气,将灵溪剑重新握在手里。
“你这么想杀我,为何迟迟不动手?”从八岁开始到现在,八年时间里,嗔鬼说想杀风泠的话他早已听腻了,也厌烦了。
只是这一次,嗔鬼给出的回答却和以往的很多种不同,不同到风泠在拥挤的人潮中羞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