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穿越重生>[虫族]跟冰山上将闪婚后>第五十七章

  然而,还不待他们说几句话,门口传来“哐当”一声响,一下没有撞开,又是接连的几声,雷点一般,甚至把二楼的墙皮都震掉,粘连着灰飘下去,本来挂在破洞处的桌子也终于坠了下来,连带着勾挂的木椅,一片炸裂声响中,大门轰然倒地。外面一种人的身影在灰尘中慢慢清晰。

  秦时脸上脆弱的表情全收回去。来者不善,他目光冰冷,直身锐利看过去。

  紫色的头发,一贯冷淡却冷艳的脸——是斯科特。他身后,大约有三十多个虫,排列整齐手持着黑铁制造的冷兵器,气势汹汹,显然一切早有预谋了。

  “谢钧上校,打扰了。”斯科特往他们的方向瞥来一眼,说着抱歉的话,却没有一点情绪,像是程序编码的机器。

  他手轻轻向后一摆,立刻两个虫上前,拿着测雌虫精神力狂暴度和检测骨翅辐射气流的仪器,在大厅那片杂乱的废墟中扫描,不过一秒,仪器就闪烁着红光,发出了警报音。

  检测的虫停下动作,站直了身体,对斯科特颔首,声音洪亮有力,也清晰传到秦时耳边:“司长,这里发现了雌虫骨翅磁场波动,波动等级达到了警戒a级。”

  斯科特视线转过来,淡淡看眼秦时护住谢钧的姿态,微侧过头,对身后一众虫公事公办说道:“把谢钧带走。”

  秦时挡在谢钧身前,把人护得严严实实,防备地警惕看他,心里飞速运转着。

  警戒司……司长,还不到一年,就站在了虫族司法的顶端。晋升的还真快。

  洛川可没这么大本事这样提拔他。警戒司隶属王室,一直掌控在皇帝手中。而皇帝的第一继承人一向倾于洛晟,自然警戒司也是他一手为大。

  他眯了眼,其中敌意更甚,——是他看岔眼了,斯科特是大皇子的走狗。

  谢钧伤重,没有威胁,而奖赏颇丰,一个雌虫率先过来,要押走谢钧。

  夜色中,秦时的眼睛显得更幽深诡谲,像恐怖的深渊黑洞,让虫不寒而栗。那虫被骇得脚步一停,咬咬牙,又上前,兵器抵在秦时腹部。

  秦时冷笑声,抓住锋刃将兵器甩出去,血污的手折住逼近的雌虫的手腕把虫推开,感受到压近的重重威胁,又迅速侧过眼,很慢地从左到右扫了一圈渐渐围上来的雌虫。

  那个被推开的雌虫本来只要踉跄后退两下自安然无恙,然而,地上杂物太多,他绊住半倒的药炉跌下去,滚到碎玻璃堆里,惨叫着挣扎几下破了一身污血,最后哐当一声撞在报废的小金刚贴钱上,晕了过去。

  他的同行雌虫看到这惨状,脸上恶意更深,愤懑非常,一圈一圈压过来,咄咄逼人。

  气氛紧张凝重,纷争的弦愈崩愈紧,几欲崩裂……

  千钧一发,谢钧的手按上了秦时的肩。

  也在这一刻,也许是那个雌虫无意触动了小金刚的启动按钮,从还未完全损坏的内部,放出一段声音,起初不知所云,在一段嘈杂的电流响后,终于清晰——

  是谢钧的那首歌。

  一切在那一刻静止。秦时自己怔了一下,所有的剑拔弩张像被浇了一盆水,收束起来。

  那么迟顿,他也注意到了斯科特的怔愣,仿佛出了神,走回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一阵系统铃声想起,秦时下意识去摸自己的终端,身前仓促找几眼向后却骤然看到谢钧的视线——透过他一直向前,久久不收,无法忽视。

  秦时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正正落在斯科特身上。他这才感受到铃声的距离,反应过来,连终端的震响,也是从那儿传来。

  斯科特像被刺伤到般侧低了头,气焰不再那么盛,不再那么端着,无端几分狼狈退败。

  他接了电话,没有外放,只肉眼可见,电话挂断后,他的态度不再那么强势逼人。

  他做了个手势,示意手下虫收手,两个自觉抬住昏迷的雌虫。然后,他带着那些虫,一步、一步退了出去,还亲手带上门。

  在门将闭未闭之际,他的声音黑压压传来:“一个晚上,明天早上六点,希望谢钧上将配合。”

  “好。”是谢钧的回答。

  看着紧闭的门,秦时暂时松了口气,跪坐下来,又想到什么,匆忙回头要查看谢钧情况。

  谢钧抓住他的手,苍白着唇,带着安抚意味挂了一瞬笑,摇了摇头到:“不用担心,我没事。”

  秦时心里一毛都不信,他唇角落了下来,闷闷的生气,这情绪却像在玻璃球里,要说什么,谢钧却又开口,堵住了他的脱口而出:“你怎么样?”

  秦时下意识摇了摇头。

  “秦时,你怎么样?”

  谢钧又问了遍,声音很沉、很认真,目光如火炬般明亮,秦时抖了下,玻璃球碎了。从今夜中那第一声巨响就丢掉的自我感知意识慢慢地、慢慢地恢复,他像才清醒过来,终于感受到了疼。

  哪里都疼,很疼很疼,他第一反应是隐藏,偷偷瞟过去,出乎意料的,却算是清一色反着整块白光的皮肤,连沾染上的血都浅淡几分,正常极了,在这种情形下,却显得诡异。

  秦时甚至觉得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

  然而再看过去,洁白无瑕的自己旁边,半撑着体无完肤的谢钧,干涸的紫黑色血块铺在他身下,仿佛还在流动……

  那种鲜明的割裂感,那么强烈的不真实感,秦时恍惚着,说不出一个字。心中闷着恐慌。

  谢钧不懂原因,却看懂了他的情绪,握紧了他的手,秦时反握的更紧。

  无言的沉默。

  几分钟后,秦时已经缓了好多了,才后知后觉他们一直坐在冰凉的地板上,他连忙站起来,把沙发清理干净拖过来,又走近去拉谢钧的手,想把人安置在柔软的还带着暖暖温度的沙发上。

  喝了秦时那么多血,谢钧精神力紊乱早就平复下来,而骨翅始终麻木的痛他早就习以为常,边缘区前线,他经常这样的状态行军拼命,而现在,却没有拒绝秦时温柔的那么冰冷的手。

  但到沙发旁那一刻,远处不知受了什么惊吓的糖罐轱辘轱辘滚过来,在沙发腿上一碰,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整张沙发瞬间肢解,成一堆残渣。

  谢钧偏过头来看他,几分惊讶中,唇角多一分笑意,是觉得莫名好笑,秦时对上他的脸,心上的疲惫与如影随形的恐慌感一下子湮下去,也弯唇笑了,他掩饰性侧过头,咳两下:“没事儿,问题不大。”

  他像想到什么,拉住谢钧的手,脚步快了几分,一起去正前的那间房,正在谢钧居家办公房间的隔壁,秦时知道谢钧总要熬夜,干脆把这间没用的空屋子装饰一下,给谢钧晚间住。

  现在正派上用场!

  谢钧从未进去过,此刻却也猜到了它的用途。

  门打开,里面是蓝色调,墙上的贴纸和地面的毛毯都铺得很细致,灯光也是暖黄色的,并不刺眼。窗台上还养了绿植,红橙黄绿蓝靛紫摆了一排,秦时能凑齐这些颜色也是难得。

  这里光线很好,睁眼就是月亮,天亮了,就是暖洋洋一室的日出。它的布置大体上跟楼上那间主卧的很相似,但细节处看得出来某只虫独具匠心的重视。

  谢钧微侧头看他,那只虫低了眼,微微弯起的眸子发着光,得意洋洋,邀功一样:“呐,我早就不听老头的话了。”

  谢钧轻轻嗯一声。他近来多了笑意。

  身上黏腻腻的很不舒服,呼吸中都是血味儿,谢钧松开秦时的手,抬眼凝望那人无忧无虑的笑脸:“秦时,刚才飞灰太多,去洗个澡。”

  秦时很慢地眨了下眼睛,思量了下,没有拒绝,他在衣柜里从给谢钧买的十几套睡衣里拿了比较宽松的一件金毛猫图案的给自己换。

  进了浴室,十五分钟左右,他就仓促整理好自己,只是在穿衣服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照着镜子顺着皮肤按了下自己的后背。

  入手一片光滑平整,破碎的玻璃片,连带着自己十一岁那年落下的沉伤都不见了,像是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他疑惑已久,此刻却仿佛猜到什么,心头跳动,只强压下去不想。

  衣服套头穿上,金毛猫皱了下,毛翩翩摆动,最后又露出甜美的猫脸。

  洗了澡,一身轻松,秦时笑嘻嘻出来,给谢钧找了件非常厚实的冬穿睡衣,把人推进去洗澡了。

  而他自己,还有其他事要做。

  谢钧的药在厨房。秦时出去检查了下,药炉有损坏的,大部分攒了一罐的玻璃碎土,用不了一点。

  还好厨房还有一个新买的小药炉。虽说能用,但器材不够,他干脆只熬了那几样补血缓解精神紊乱的药,又一心二用在锅里熬了米粥。

  粥先煮好,他懒洋洋过去,伸出泛着懒劲的高贵手指,指尖按了保温。不久,药也好了,秦时哼着曲儿过去,盛出来,拿毛巾包住灼热的碗,端放到房间桌子上。

  谢钧还没出来,他兴味缺缺支着头抬眼低眼,懒得动。

  下一秒,又神经质地勤劳站起来,把桌面上突显碍眼的花瓶提出去,藏在隐秘的角落,又懒洋洋坐回去。这次下巴直接撑在桌面上了,昏昏欲睡。

  谢钧出来了,头发擦得很干,厚厚的毛绒衣服连脖子都捂得严实,他的脸上蒸腾出血色,唇色也不再那么苍白,看着健康了不少。

  秦时看着他的眼睛很轻柔的懒懒笑笑,将药碗推向他的方向。

  谢钧走过去,坐在对面的毛绒软椅上,盛了一匙送到嘴边,咽下,温度刚刚好,又盛了一匙……

  药已经快见底,秦时一直看着,好开心。他站了身,双手手掌按在桌面上,身体压近了些,满面鲜活,又朦胧着柔和,正在谢钧眼前:“我还熬了粥。”

  都不等谢钧回答,他立刻移开椅子,脚步轻快出去,像急于分享。

  不到一分钟,秦时端进来两碗粥,一碗耍帅,在手上旋了一圈到谢钧面前,另一碗还在手心,边坐下去,边放在面前的桌子上。

  很暖,喝下去暖融融的,有一种甜味,却也不那么异样,把格格不入融合得很适宜……

  小金刚没了,秦时喝下最后一口粥,哀悼它一秒,默默去清洗了碗筷。虽然小金刚“活”着时也是他洗的。

  秦时出来时,已经要一点钟了。他进了卧室,灯还亮着,谢钧不知道从哪里找了纸笔,在写东西。

  秦时凑过去看一眼:边缘区军事……

  是一篇报告。

  他撤开身子,把椅子拉过来坐谢钧旁边,不可思议着,但这惊讶却裹着颓丧的无奈,语气并不强烈:“不是吧?!你那个同事昨天送来的新任务?”

  “嗯”谢钧一面写,一面心不在焉回他一声。

  “喂,他们都要抓你了?!”秦时不明白,疑惑发问出口。他承认自己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没学好。

  “这个有用。”谢钧言简意赅回他一句,眼睛都没从面前那张一点没有秦时眉清目秀的白纸上移开。

  只是听着秦时的长久沉默,又耐心添了句解释:“我知道我恨谁。那些军雌,大可不必因我的仇恨,平白的死。”他想他们都能活。

  秦时泄了气,他双手放在桌子上,头枕在上面,眼睛一直看谢钧,不再说一个字,就那样默默地,陪着他。

  时钟敲到了凌晨两点,谢钧结束最后一笔,终于合上了笔盖,秦时睡意朦胧,听到了动静,挣扎着努力睁大眼睛,嘴里呢呢喃喃,声音沙沙的:“好了吗?快去睡吧——”

  他自己却趴在桌子上不动。

  谢钧没有硬性的关怀,一定强制要他到舒适的床上去睡,只从柜子里拿一条薄毯,弯腰盖在秦时身上。

  然而,起身的那一刻,他看到秦时冻得发红的手指,一条白色的伤痕又新添在无名指上,刺眼的很。他的脸、耳朵也很红,像是烧起来了,谢钧以为他是发烧,心紧缩了一下,强自镇定用手碰秦时的脸。

  然而,入手的温度却,冷得让人发颤。

  他怔怔地,半晌没有收回手。

  秦时怔忪半睁开眼,隐约看到面前是谢钧,先展出一个笑,然后一手支起,换成了单手撑着头的姿势,脸侧过去,声音还带着鼻音,像柔软的云:“怎么啦?”再怎么正常的话都能被他说得很欠,流里流气,但他的爱也始终明明白白,鲜明的,甚至要溺毙自己。

  那样的偏爱的眼神,谢钧被爱得要受伤,他落了眸,又看到那虫的伤痕。

  风又吹了,枯木黄叶盘旋着下落,拍打下窗户,翩跹地,挂在了草丛里。萧萧索索。

  谢钧收了神,没有回话,只手上把薄毯拉高,松开手,连秦时脑袋都盖住了。

  而秦时视角,他刚清醒点,睁开了眼,就是一片铺天盖地的红遮住视线。他下意识闭了眼,怔愣着,反应过来刚要轻轻的笑。就听到一句:“秦时,对不起。”

  只一秒,下一句话也灌到他耳朵里,怎么也挡不住。

  “也谢谢你。”

  他血都凉了,冻得快要凝结,身体从手指间凉到心底,无措,笑容在脸上凝固,被慑得失去了反应,像一块铺了红布的木头人像。

  谢钧感觉到了他的异样,奇怪的感觉一闪而过,手却一刻不息触上那块薄毯,要掀开。秦时的情绪牵动着他。

  但是,也在那一刻,薄毯自内掀开,秦时倾身过来,那张好看的脸很有冲击力地展在他眼前,挂着很灿烂的笑,只显露一秒,就在抱住他的动作中被掩藏。

  秦时抱的很紧,脸贴在他脖颈处,温热的气息喷洒,笑嘻嘻地,耍赖:“我反悔了,我们要一起睡。”

  跟平时没什么不同。

  谢钧放下心。

  而秦时突如其来的动作太亲昵,谢钧不太适应,不自在地抿紧了唇,却没有扯开他,语调冷冷的,说的却是:“随你。”

  灯关上了,房间回复了平静,秦时仿佛也困了,身体侧在一边,一动不动睡着。谢钧松了神,也睡下了……

  谢钧睡得并不安稳,一帧一帧闪着旧梦,而且,他的感官本就敏锐,当然,也许还有秦时的眼神太露骨的缘故。

  他不动声色睁开眼,正对上面前秦时黑暗中熠熠生辉的眼睛,一眨不眨盯住他,病态而诡谲,紧张兮兮,又流露出一丝卑微,像是怕他消失了。

  “秦时。”谢钧看得心惊,下意识喊了他的名字。

  秦时打了个寒颤,眼睛慢慢不再那么偏执,像刚醒过来。慢慢地,慢慢地,恢复了平时的没心没肺,勾起唇笑,却呆滞许多,下一秒,甚至直接抱住了谢钧,他身上细细密密地发着抖,把谢钧越抱越紧,还装着散漫的语气,却透出掩盖不住的虚弱:“你也醒了啊。”

  谢钧这次顾不上惯他滥说谎话的坏习惯,他眉头不自觉皱在一起,眼神凝重,淡漠的嗓音放得很轻,直接摊牌:“秦时,你睡不着?”是个结果肯定的疑问句。

  谢钧一直知道秦时性格中隐存着许多病态与暗伤,而这个虫谎话连篇,擅长伪装,他不知道他伤在哪、经历过什么、难过着什么,也很难猜得。

  但有一个他确凿。秦时对受伤很敏感很敏感。比如自己这次回来后,那那一次又一次,他蜷在自己房间门前的地板上,头靠在墙壁上,嘴唇冻得发紫不安地浅浅地睡……

  “为什么?”谢钧感受着胸口沉重而冰凉的温度,问出口。

  完整的句子是:为什么不能睡着?他知道秦时明白。

  谢钧上一次赶他回去,精神力泄露只是掩子。最根本的是秦时的不正常。

  他半夜醒了几次,秦时总是睁着眼,手规规矩矩放好,一眨不眨看他。他当时还以为秦时是不习惯……

  但那次不管怎么说,秦时还知道看他睁开眼了,赶紧闭上眼伪装一下。

  这次却这么严重,痴痴地,又迟钝。已经不能仅仅划为不习惯了。

  谢钧必须要知道。他等秦时开口。

  秦时抱他抱得更紧,半晌不说话。终于开口了,声线很稳,声音不大,一字一句,却都发着抖,很闷:“你明天走了,还会回来吗?”

  他慢慢的,像是解释的断续着说一句话,声音更小,很含糊,谢钧却听出了隐藏的害怕与心悸:“我妈妈……睡着了……她……不在了……”

  说着,那个陈年的伤历历在目,仿佛又重新刺伤他一遍,秦时觉得疼,他眼睛闭上了,睫毛扫过谢钧的脖颈,涩涩的,没有泪水,像蛮荒中一口枯井。

  他抱住谢钧,像是要留住他。

  谢钧不知道他口中的“妈妈”是什么人,但明白一定很珍贵,也许就是阿含之于自己。

  他也明白了,秦时这样,是害怕他的离开。

  他怕自己离开……谢钧垂下眼睛看秦时黑色的飘飘散散的头发和紧紧靠住自己的身体,内心流出酸涩——让秦时这么不安,他觉得抱歉。然而,他却不能说任何承诺。

  秦时内心情绪太激烈,动作失了分寸,缠绕在谢钧身体的手臂勒得更紧,误伤了骨翅,疼痛蔓延出来,到手臂,到脖颈,到头部。

  谢钧终于抬手,却是回抱住秦时的腰身,头低下,眼睛也低下,浅淡的笑,洋洋洒洒的温柔,那么冷漠的金属色声线,也变得隐忍包容:“逃不掉的。”

  秦时迟钝抬起脑袋,头发乱得翘起,眼圈是红的,睫毛湿成一簇一簇,又乖又可怜。

  他在谢钧向下暗示一瞥的目光中,循着那目光,低头呆呆看看腰间的手,然后……脑中暗光一闪,回忆突然涌现。

  ——一个秦时无赖地笑,说着:“你现在在我怀里,逃不掉的。”

  他猛然想到自己霸道羞耻的玛丽苏发言,忍不住笑出声,后知后觉有些不好意思,脸上发烫,却不再那么不安,眼睛亮亮的,脑袋放在谢钧胸前,明晃晃地笑,晃花了面前人的眼。

  温度很凉,谢钧被冰得骤然回神,他错开眼掩饰,手中把更多被子盖给秦时,松开暧昧的搂抱:“睡吧。”

  秦时却没有松手,他怀抱着真真切切的人,觉得安稳。

  光线昏黄,模糊,一闪、一闪,明、灭、明……慢慢地、慢慢地,秦时第二次,睡着了。

  谢钧更高为他拉了被子,又回抱住了秦时的肩背,在黑暗中看着天花板,眼神明明灭灭。

  寂静容易引人感想,他一时思绪繁多。

  他明天要走了。

  在中心区,严格禁止展开骨翅,他违背规则,犯了大忌,洛晟那些人不知道在编排什么,这一去,又是环环相扣的危险。

  怀中实感的重量压得他喘不过气,他神色不变,却更紧的抱住,感受着一种厚重的真实。

  前途弥漫着浓黑的大雾,曾一度淹没他,是秦时,染亮他,让他知道,自己并不是与黑暗融为一体。秦时已经是他生命的一部分……

  咔哒咔哒,指针一圈一圈移动……在寂静的黑夜中异常清晰。

  时间从来雍容,现在却带着逼迫,压在谢钧心上。

  窗外的月亮很大、很圆、很亮,把挂钟的时间照得清楚,也照明了侧面小窗外的混乱与摇摇欲坠,照明那场混乱是怎样冷酷地破碎了秦时所有的在意与偏爱。

  怀中的温度还是冷,他用手指试秦时脸侧的温度,像冰。怎么都捂不热。

  这个雄虫,从来不会爱惜自己,还总喜欢装得坚强、不在意。

  但还好。他明明谎话说遍,偏偏又最不会说谎,最复杂又最单纯,谢钧甚至不用认真猜,只要靠近他,就能明白他的心在说什么。

  指针敲到五点,秦时紧紧抓住他衣服的手突然松开,独自抱着被子,滚到床边沿,蜷起来继续睡着着,甚至睡的更舒服,即使更不安。

  他依恋谢钧,但最后的最后,在睡梦里,还是无法控制被习惯奴役。从原本星球到虫族,他一个人太久太久了,与不安朝夕相伴,哪怕到现在,哪怕爱谢钧,他下意识的本能,仍是反复的掩盖与冷漠的封闭。

  谢钧要彻底进入他的生命,须要长久地陪伴他、靠近他。

  谢钧左肩麻得失去了知觉,秦时远离后,他却没有动,静静看了很久外面的破败,睡不着,也有一种莫名的心思,他默默穿上鞋,下了床,开门出去……

  吱呀的开合声响后,寂寂黑夜,秦时被独自关在里面。

  ……

  秦时做了一个梦。很乱。

  零零碎碎的片段,有他八岁被追杀,迷失在边缘区祈山里,嚼了四天树叶,冷得搭在树间的厚厚的绳子上睡着的景。有生前,他整晚整晚睡不着,无聊枯坐得画面……

  床上的秦时动了动,在梦里,眉头皱在一起,像被魇住了,却醒不过来。

  他梦见,有人跟他说温柔的谢谢,又奇怪的,加上三个字。

  “对不起。”

  然后。

  门开了。

  秦时猛然睁开眼睛,黑暗下,满眼都是恐怖。他沁了一额头的汗,滴滴答答淋湿头发,一直忍不住喘着粗气,被子被他无意识扯得很乱。

  终于走出来,意识到那只是个梦,秦时松了口气,他急急转向谢钧的方向,去追逐心安,像溺水的人想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

  然而。

  那里空空荡荡。冰凉得让人心悸。

  轰得一下,所有情绪冲到大脑,秦时脸上的表情呆住了,像失去了一切,控制不住自己,害怕地,迫切地,期待地,寻找地,他直掀了被子,鞋都忘了穿,就奔向门口,握上门把。

  门哐啷打开,重重的一声,惊动了外面的清亮,刺目的光一泻千里,包裹住秦时。包裹住他不整的衣衫、冰冷的皮肤、和害怕的眼睛。

  一片雾一样的茫茫中,一片清冷的空空荡荡里,谢钧直起瘦弱残病的身体,填补所有缺失的空档,平平淡淡又显眼非常。

  秦时的眼睛捉住他,那些负面的怕与伤顷刻间都止住了,喘着气,只余下庆幸。他喉头梗着,吐不出一个字,终于出了音,很哑,还有一种隐隐的惊悸,却是一句明知答案的问题:“你去哪了?”

  明明一句害怕的话都没说,一切却全都呈现得如此清晰,他诉说着自己的爱,以隐忍的询问、以单薄的衣衫、以满面的在意。不再张扬。不再没心没肺。

  而谢钧明白。

  他意识到了自己悄无声息出来行为的不妥当,转而面向秦时,扬了扬手中的巾帕,解释:“药炉脏了,我正好醒,擦一擦。”

  秦时眨了下眼睛。从焦虑中脱身,终于看清面前的一切。

  还是很乱、很糟。

  但他的糖整整齐齐放在糖罐子,干干净净摆在桌面上,与从前一样的位置。

  药炉摆满了大厅,被砸得缺胳膊少腿,裹满灰尘,早不能用了。谢钧却把它们擦得很干净,摆在很合适的地方,不容易拌着人。

  一阵风暴过后,天要晴了。

  他哑了音,说不出话,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迷蒙朦胧,像云中的星星:“那些都坏了,干嘛管它?”

  秦时又要糟蹋自己的心意了。他总病态的把自己的付出看得卑贱低下,也任由别人践踏。

  谢钧仰头,看住秦时低下的眼睛,手上还用干巾帕护着药炉,很真心。他说:“秦时,你在乎它。”

  秦时又眨一下眼睛,眼睛红了,他感觉心被揉了一下,心上涌出一种很特别的情绪,很陌生,从来从来都没有拥有过。

  那是被珍视的幸福感、是一种安稳的归宿感。

  这个角度下,秦时那双眼睛显得很圆,微微下垂,他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很乖很单纯,像一个从来没有经历过忧愁与伤害的小孩。

  谢钧又回过身,继续沾了水擦面前一米高的藏青色药炉,擦着,一边继续解释着,声音像气泡散过来:“我们还要在这里住下去,当然要收拾干净。”

  醉人的光照在他身上,废墟之下,颇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意味,多了人情味。

  秦时异常话少,他乖乖地“哦”了一声。

  他一点也不难过了,眼睛很亮,闪烁着,抿着笑,倚在栏杆上看谢钧,很纯粹。

  他不再在乎片刻的时间,因为他明白了,谢钧会一直在。

  “叮咚”时钟终于敲响了六时,谢钧也擦完了最后一个药炉,他把巾帕放进清水盆里,洗干净了手,打开了大门,没有说告别。

  门外,斯科特一个虫站在那里,没有表情,甚至一夜都没有换一个动作,任凭一片枯叶落在他肩头,像一座没有感情的雕塑,他的头发被风扑乱,衣着与神情却依旧整洁自持。

  谢钧很自觉地伸出双手,手铐便咔哒一声铐上了,被押着离开,两个虫拿着武器跟在他左右监视着有无异动。

  身影愈来愈小,随着警署车开动,离开了视线。

  秦时久久没有移开视线,脸上的表情全都平静下来,头发遮住曾拥有神采的眼睛,生机又随谢钧的离开,被尘土覆盖。

  右手手上突然一阵火辣辣的刺痛,秦时放下心思,冷眼把手指举到眼前,淡淡看。

  他的手上果然多了一道伤痕,在无名指指骨处。

  秦时垂了眼,眸色沉了沉,轻松的笑了下,很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