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钧又忙起来了,整日凌晨归家。

  秦时一个人在家很无聊,又闲又无所事事,只能逗小金刚玩儿。他把谢钧的唱歌视频导入了小金刚的内部储存空间,经常跟个大爷似的躺在沙发上,把终端撂在一旁,喊小金刚过来给他放音频。还尤其恶趣味的喜欢在小金刚刚变换完形态要上楼时喊小金刚过去。

  到后来,机器人也学乖了,听见叫它的声音就二话不说开始放音频。

  但不过几天,秦时就觉得无聊了,却又懒得出门。

  后来,他索性买了一堆那种沙漠玫瑰,很认真地做起玫瑰花来。

  这次他就像是上瘾了一样,窝在沙发边上,有时饭都忘了吃,要做两朵。

  然后在黄昏太阳将落时,大功告成的伸个懒腰,再懒洋洋地换身衣服,修下边幅,开着飞行器去找谢钧展示他一天的劳动成果。

  军部大门紧闭,周围树木沙沙,空旷无声。

  秦时喜欢坐在飞行器顶,看晚霞灿漫,天空艳美;看夜幕低垂,星一颗一颗闪亮。看着看着心情就变得很好。

  后来,坐累了,他干脆躺在飞行器顶上,一点也不觉得没意思,静静数星星玩儿。

  一般等他数到第19,850个星星的时候,谢钧就出来了。

  这时候,秦时还是会庸散地再数一颗星星,并不转过头去。在谢钧越靠越近并停下的脚步中,把怀中漂亮的玫瑰花拿出来,伸手送在谢钧眼前,声音是愉悦的,懒懒的:“谢钧,呐——”

  不过谢钧总是沉默着不动,不拒绝也并不接受。

  秦时翻过身去,垂下眼笑着看谢钧,轻摇手中的花,然后很无赖地,趁谢钧不注意,把花抛到谢钧怀里。然后再翻回去,双手放在脑后,继续看满天繁星,和那轮并不圆满的残月。

  后面的剧情总是不同,有时谢钧安静着不动,有时谢钧冷酷的转身离开,有时候把花放进怀里,闷着气要把秦时扯下来打一架……不过秦时印象最深的是他第一晚驱车在军部门口送谢钧玫瑰所发生的……

  谢钧并没有任花掉在地上。抬手接住。 他低头凝着花,手慢慢更紧握住花枝,又突然抬头,把花伸向秦时的方向,让它停在秦时身侧。声音很静:“为什么?”

  他近来对秦时好奇了许多,不再是以往的冷漠与无视,情不自禁地、问了很多为什么。

  秦时那时正在看月亮,闻言转过头,变成了单手支头,目光洒在谢钧身上,又定格在谢钧眼中。

  谢钧像沙漠一样的暗金色的眼眸中,染着浅淡的、翩然的红。就像秦时寻索多年、奔赴万里的沙漠玫瑰一样。

  他沉溺其中,好几秒才回过神,心都漏了一拍。秦时伸手轻轻拨了拨玫瑰,然后坐起身,自飞行器上跳下来,把漏的那拍补回来,心脏的跳动又恢复了正常。人也恢复到了寻常的又欠又不要脸水准。

  秦时总是没骨头一样到处乱靠,他又靠在飞行器上,姿态很懒,抬目凝向谢钧,也许是看了太多星星,秦时的眼睛亮如星子,璀璨生辉。他无所谓的耸耸肩。举手投足都是随意。“做出来了,觉得漂亮,想送给你。”

  秦时喜欢玫瑰,最喜欢看玫瑰有归宿的感觉。他觉得开心。

  只是,终于,在他那里,玫瑰不再是欲望的代名词,玫瑰的归宿也不再仅仅拘泥于扭曲的欲望中。他可以肆无忌惮的送一朵给谢钧,在任何时候。

  也许秦时没有意识到,在有谢钧的时光中,他改变了究竟有多少。而谢钧在他的生命中,又是多么的不同。

  ……

  一天做两支。另一只秦时会在晚上偷偷放在谢钧的飞行器里,早上的时候给谢钧一个惊吓,帮助谢钧清醒一整天。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一直到沈岚婚礼的前一天晚上。

  谢钧这天下午五点就破例请假回家了。其实他这段时间都有些心神不宁,这天尤甚。

  他知道秦时喜欢沈岚,但秦时一直没有说破。谢钧开始不知道该怎么选择,心乱麻一样纠结着,他从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有这么不雷厉风行的一天。

  但想了好多天,谢钧还是想把这件事说开。如果他喜欢秦时,要追求秦时,就不能忍受,秦时心里还有另一只雌虫。而且,他喜欢秦时,也希望他能一直坦荡。

  到家时,秦时正像往常一样,坐在沙发上沾花瓣。但是颇有些心不在焉的,花瓣歪歪扭扭。谢钧走过去,站在他后面看了很久,秦时甚至都没有发现。

  谢钧看出了秦时内心的烦躁与不开心,他的手颤了颤,握成拳又松开。在浓郁的玫瑰花香中,他弯下腰,伸手按住秦时手里的花。

  秦时终于注意到他回来了,转头看向他,眼睛中是怔和没有隐藏好的闷闷的钝。

  谢钧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只是把花拿过去,直起身来,声线很冷静:“秦时,你喜欢沈岚就去娶。我们好聚好散。”

  他确实喜欢秦时,但却不会去阻止秦时追求幸福。

  秦时的眼神成功从怔和钝变成了呆。

  他的确还没从沈岚的婚事中缓过来,觉得荒诞和抱歉,还有一点逃避心理。但是……

  秦时看着谢钧严肃的神情和眸中的认真,不自觉也正经起来,试探性的小心翼翼问:“谁跟你说我喜欢沈岚?”

  而在谢钧眼里,秦时这句话显然坐实了他的猜想。他心里一时五味陈杂,各种情绪翻腾而起,他死死握住花枝压抑情绪,再也不想继续问下去。

  即使他早已料到,这一刻却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坏情绪,他并没有那么放得下,也突然讨厌起了秦时的风流多情,四处撩拨。

  谢钧嘴上一声冷笑,把玫瑰花扔在秦时身上,转身便走,只一句很平静的冷漠话语飘过来:“好聚好散。”

  秦时赶紧接过,低头一看,花枝已经被谢钧无意识地折断成了两节。他望着谢钧的背影,很明显的感觉到谢钧生气了。

  但是,虽然他情商超高、智商超群,也还是不太明白谢钧为什么会生气。

  秦时满心无奈,但是谢钧生气了,他还是脱口而出挽留:“谢钧,你听我说完啊。”

  看谢钧在楼梯前停下了,秦时舒了口气,很仔细的把事情解释清楚:“沈岚当然很好。但我确实,并不喜欢他。这段时间的焦虑不开心的确跟沈岚有关,抱歉自己耽误了他那么久。但更多的是……”秦时沉默了一下,像是在寻找合适的措辞:“对婚礼现场的,逃避。”

  谢钧本来以为自己的重点会在“不喜欢”,然后心情平静下来。但听到最后,耳边一直徘徊的却是“逃避”,心中更不平静了。

  他心里想接着沉默,不闻不问,但纠结了很久,最终却败下阵来,他定了定神色,声音的语调保持的很稳:“为什么?”

  秦时当然听懂了,他也知道谢钧跟他说话就是不再生气了,于是又放松下来,不再那么正经。他对谢钧眨了眨眼睛,开玩笑一样回答:“因为,婚姻是人生的坟墓啊。”

  倒也可以理解,对于雌虫,婚姻的确是坟墓。谢钧了然的想。

  那时谢钧真的以为秦时的理解跟他是一样的。

  疑问被解答后,刚才失态的生气,就让谢钧感到有些窘迫了。而气氛此刻也恰恰安静下来,秦时目光戏谑看着他。

  谢钧第一次有些慌乱,他的确想要坦白自己的情绪,却也知道现在不是时候——他并不清楚秦时内心的感觉。

  他想要遮盖,伺机转移话题,正好此时眼睛瞟到了秦时手中的花,一个可以转移的话题立刻浮现在心头,他问:“你跟亚苏阁下,怎么认识的?”

  秦时倒没有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一时不知该从哪里回答,神色顿了顿,纨绔与戏谑也消失不见了,慵懒的支着头,慢慢的想。

  他和亚苏啊,那可真是说来话长了……

  秦时没有酒瘾,没有烟瘾,但有糖瘾。他不开心了就喜欢吃糖,小时候有两年吃糖吃的很疯,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再也戒不掉了。

  但虫族没有这个。秦时八岁那年,格外疯狂,恰好那时得知边缘区有一种树,跟桃树很像。而且,虫族对雄虫是出了名的放纵。

  秦时就明目张胆的开了一架飞行器,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只是玩玩的时候,直接冲到了边缘区。

  跟亚苏的相遇,是他费劲艰辛拿回桃树,在小山苑做果酱时。

  亚苏出生时没有虫纹,家里人很高兴,以为他是个雄虫。然而,8岁那年检测时,亚苏体内并没有精神力波动。

  他好像既不是雄虫,也不是雌虫,而只是一个闻所未闻的,异类。

  不过,他的雄父并不坏,没有因此便彻底放弃他。他把家里的小工厂划分给亚苏,让他得以谋生。

  亚苏从小管理工厂,热衷于商业经营,也颇有很多经验。无意中看到秦时从飞行器里搬出来的散发着淡淡香味的树,他就感觉到了商机。

  然而一开始秦时很冷淡的拒绝了他,甚至一个字也不想多说。

  亚苏并不气馁,而是每天拿把小梯子,攀到小山院墙头,双手抓住墙顶的瓦片,把脑袋撑上来。

  亚苏发色很奇怪,橙黄中透着浅红,是秋天的颜色,像飘零的枯叶。但他性格很温柔,很有耐心,也很坚韧。不论刮风下雨,他每天都来,给秦时带厂里的有趣玩意儿,然后讲他的商业计划,利逼利诱的,一遍又一遍。

  秦时听得烦了,各种小玩意儿也已经堆满了院子,内心无奈又无语。而且他那里工具不全,做不出他想要的糖果的样子。

  在又一次亚苏攀住墙壁,把脑袋露过来,要长篇大论的时候,说了声“成交”。

  两人的合作是从那时开始的。秦时负责投资、找原料,亚苏负责经营。

  然而一个新事物并不是很容易就能推广的,虫族的虫并不爱吃糖,亚苏调整了很多次方案,向新的方向发展。但前两年,他们的确一直在亏本。

  在漫长的看不到希望的黑暗中,亚苏有些沮丧,甚至一度想要放弃。

  秦时知道他是怕连累自己。

  但那时秦时已经好很多了,他的性格不再那么冷,而是温和随性了很多,也不再那么在意得失。

  在亚苏“还要继续吗”的苦闷疑问中,秦时语气无所谓,懒懒的:“继续啊,我人傻钱多。”

  只有这一次。后来再难,亚苏也没有说过要放弃。每一次失败,他都执拗的看向秦时,眼睛很清澈:“我觉得我能行。”

  亚苏性格中的温柔和坚韧,曾无数次震撼到过秦时,也在无形中一次又一次塑造他的生命。

  他们一直继续着。直到那个蓝莓味的大白菜横空出世,一切迅速有了转机,越来越好了……

  他跟亚苏的友谊也维持下来。

  秦时想了很多,最后只挑了几句重点,简短的回答谢钧:“好多年了。一开始是合作伙伴,后来就水到渠成地变成朋友了。”

  谢钧本来也是为了转移话题,听了秦时的回答也不欲多问,他已经知道了他最想知道的答案了。只是往楼上走:“不早了,睡了。”

  秦时目送谢钧离开后,一个人窝在沙发上,看着手中丑不拉几的断枝花,有些惆怅:放着吧,被丑得眼睛疼;扔了吧, 他又舍不得。

  最后灵光一闪,招手把小金刚叫下来,把花插在小金刚圆滚滚的脑袋上,心满意足的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