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海森递来的是常见的茶饮汤药,里面添加了薄荷和树莓,没有想象中那么苦。

  卡维满意地看着他大口大口咽下,“提纳里说你最好多喝些,有清热静神的作用,我和艾尔海森熬了浓浓一大锅,够你喝到晚上。”

  塞纳莱放下陶碗,“提纳里师父...他还好吗?”

  “没什么大碍,但先前关闭提取器消耗过大,现在虽然能维持人形,但还需要静养呢。”

  “那...那达达利亚呢?”塞纳莱急切地追问。

  想到公子满身是血、负伤虚弱的模样,哪怕知道是梦中发生的事,仍会迫切着想见到他,确认他的安危。

  “你说那位执行官吗?”卡维一愣,面露难色,求助似的望向艾尔海森。

  “还没有找到。”艾尔海森如实说道。

  “什么?!”塞纳莱手一松,碗摔在地上。

  “嗯,你、赛诺还有提纳里是三天前在降诸魔山的山脚下找到的,阿帽是隔天自己回来的,至于那位执行官,主办方现在还在寻找,游戏已经暂停了,途中出现这样的事,他们已经焦头烂额了。”

  “那...我、我去找他...”

  他掀开毯子去找鞋,却被卡维按住肩膀,“等等,且不说你现在还需要修养,就算要找,你知道去哪里找吗?”

  “......”塞纳莱答不上来,他知道卡维是好意,只得怔坐在床上半晌,轻声说,“我想到外面看看。”

  门外的景色并不陌生,一条涓涓细流两岸高低错落着大大小小的茅草顶木屋——他又回到了维摩庄。

  “主办方派了那么多人,一定能找到的。”卡维跟上来,蹩脚地安慰道,“而且你也知道,那位执行官身手很不错,他肯定不会有事的。”

  “塞纳莱!!”

  他还未来得及回复卡维,便被不知从哪里冲出的柯莱紧紧抱住。

  “我以为...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和师父了...”

  柯莱的语气中带着哭腔,作为一个性格内敛的女孩,能做出拥抱这样的行为,看得出来她是真的急坏了。

  “我一直在关注比赛,后来通讯中断后,就来到维摩庄这边来等消息。”

  柯莱松开他,前后上下打量着塞纳莱,确认他安然无恙后,才露出略带羞涩的微笑,“你们都没事...真是太好了。”

  “既然柯莱来了,不如你们先聊,我去看看赛诺。”卡维走出门外,“这人伤没多重,牌瘾却重了不少,今天轮我陪他打牌了。”

  “我怎么记得今天是我?”艾尔海森提出异议。

  “诶?我记错了?”卡维疑惑道,“那我们一起去吧,看在他是病号的份上给他选对手的权利好了。”

  送走了艾尔海森和卡维,塞纳莱面对着双眼中写满关切的柯莱,一时也不好再提去找达达利亚的事情,愧疚地低下头,“柯莱师姐,抱歉,让你担心了。”

  “怎么会,谁也不想发生这样的意外呀,你们能平平安安地回来就好。”她摇摇头,“提纳里师父方才一直在照顾你,现在去休息了,等他醒了我们再一起去找他吧。”

  “......”塞纳莱想到自己对提纳里的所作所为,又愧又悔,一时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你有心事?”柯莱虽然话不多,观察力却很敏锐。

  塞纳莱欲言又止,思虑再三,还是决定不对柯莱说,知道这种事只会令她徒增烦恼。

  “我...我没事,柯莱师姐。”塞纳莱说道,“我有些困了,想再睡一会。”

  送走柯莱,塞纳莱失魂落魄地回到床边,望着窗外秀丽的景色,只觉得心乱如麻。

  千头万绪不知该从何理起,达达利亚的下落、魔神残渣的抑制办法、博士的下一步计划....桩桩件件,都没有可以下手的切入点。

  【终于又可以发弹幕啦!!!哈哈哈哈爷回来了!】

  【我的妈呀,弹幕功能维护了好久啊,我等到花都谢了!】

  【没想到开始只是追pv,现在都发展成大型直播连续剧了...】

  【前面发生的都好精彩,不能发弹幕憋死我了!】

  塞纳莱突然察觉,被魔神残渣控制的那段时间,确实没有看到弹幕。

  这种情况反应到直播间内,就是弹幕功能维护吗?

  隐隐觉得,直播间的弹幕似乎和他的个人状态有着紧密的联系,之前的某些时刻甚至还可以通过弹幕和直播间的观众互动,这其间的规律究竟是什么呢?

  塞纳莱感到头痛,明明有那么多亟需解决却没有下文的事,他还要纠结这种和当下没什么关联的问题。

  他挠着耳朵,胡思乱想间竟不知不觉喝掉了小半锅茶饮汤药。直到日暮时分,仍是苦思无解,只好扒着窗棂发呆。

  听力极好的一双耳朵能听清卡维输牌后不服气的争辩,也能听清柯莱捧着识字课本一遍遍低声的诵读,风穿百叶、流水击石,共同织就一派平静祥和的黄昏时光,本该觉得温馨的瞬间,塞纳莱却只觉得心里空空的。

  他还是很想念达达利亚,迫切地想同他要一个答案。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一只飞地摇摇欲坠的木头胖鸟,一头扎进他的视线。

  塞纳莱急忙将鸟抓进屋里,迫不及待地打开机关。

  卷成团的纸条滚落到桌面,他咬着唇展开,内容如同往常一样简短:东北面山坡,业果木下。

  只听到“嗡”得一阵耳鸣,塞纳莱赶不及换衣,攥着纸条推开房门,一路向维摩庄的上层跑去。

  他听到栈桥下的柯莱问道,“你去哪儿?”

  “我马上回来!”塞纳莱顾不得停下,他飞快地跑着,用自己都不曾察觉的雀跃语气将答案留在身后。

  他跑得很急,落山的太阳都追赶不上,到达约定地点时,已是气喘吁吁。

  而那颗歪脖的业果木下空无一人,周围也毫无有人等待的痕迹,塞纳莱打开被掌心汗湿的纸条,反复确认。

  明明是这里没错,难道他被捉弄了?

  傍晚风寒,睡袍被吹得鼓起如花苞,小腿暴露在空气中冷到发颤,塞纳莱抱着自己的尾巴,在一旁的枯木桩上坐下。

  满怀期待却扑了空,最终只得按下心中的委屈,望着沉默的星空,小声叹气。

  达达利亚,你在哪里?

  “这么冷的天气,只穿一件单衣不冷么,我的伙伴?”

  青年柔和清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塞纳莱还未来得及回头,便感到脖颈间的寒凉被温暖取代,一条鲜红色的围巾严严实实披在他肩上。

  “达达利亚!你...”

  他猛地站起身,正想开口,却被脚下的枯木桩绊倒,笔直地栽进了青年的胸膛。

  青年身上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塞纳莱忍不住偷偷嗅了嗅,干燥清爽、澄净清冽,没有一丝的血腥味,是令人安心的味道。

  “喂,久别重逢也不至于如此投怀送抱吧?”公子笑着说道,却没有急于推开他。

  “既然夜晚的天气这么冷,我就允许你借用我的怀抱取暖吧。”他大大方方地反手抱紧塞纳莱,“谁让我们是并肩战斗的伙伴呢。”

  【达达利亚你想抱我儿子就抱吧,但最好把嘴闭上!】

  【干嘛啦!不用强调你们是兄弟情,我们都懂!】

  【啊哈哈哈哈哈,房管,这盛世如你所愿。】

  “怎么样,暖和一点了吗?”青年率先开口,却并非催促。

  “......”塞纳莱沉默许久,闷闷地道出一句“对不起”。

  “嗯?你哪有对不起我?”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塞纳莱拼命忍着不想让自己哭出来,他不想在公子面前丢人,可只要想到达达利亚在梦中为救自己遍体鳞伤,此时还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便鼻头发酸,心脏像被揪住似的难过。

  “好了伙伴,别像个负心汉似的道歉了。”

  公子揉揉他的耳朵,“不要搞得好像欠我什么一样,要知道,欠我东西的人可通常都没什么好下场。”

  塞纳莱抬起头,望着公子那双很难分辨真实情绪的眼眸,问出那个压抑在自己心底良久的问题,“...你明明可以杀了我,为什么不呢?”

  公子一愣,他扶着塞纳莱的肩膀上下打量,“你没摔坏脑子吧?只因为一场梦我就要杀掉你,我在你心里有那么残暴吗?”

  “可当时我们都不知道是梦呀。”塞纳莱执着地想知道答案,“那种情况下,杀掉我不应该是最优选择吗?”

  “你可真是不把我说的话放在心上。”达达利亚不满地在塞纳莱额头扣下一记爆栗。

  “说了多少遍,我不会将自己的伙伴交出去,怎么还在纠结这种问题。”

  塞纳莱摸着被轻敲的部位,“可是...可是你受了那么严重的伤...”

  “但也享受到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不是吗?”达达利亚勾起唇角,“喂,我说,你要是实在觉得对不起我,不如...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要求?”

  塞纳莱睁圆双眼,“可以的,什么要求!”

  “什么都可以?”

  “嗯!”塞纳莱不假思索地答应道。

  “唔...让我想想。”达达利亚故作苦恼地摩挲着下巴,“我记得在梦里,你似乎变回本体了对吧?”

  “诶?”

  “可以再变一次给我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