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踏上被战火熏黑的土地,谷雨的心境意外的平和,他抿了抿唇,埋头往鲁齐乌斯去世的地方走去。
然而就在即将到达时,谷雨的心脏像是被什么紧紧揪住,突如其来的心悸令他双腿发软,一个趔趄,便单膝跪到地上。
谷雨捂着胸口,压抑地低吟出声。
痛,难以言喻的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渗出的冷汗流进了眼睛,谷雨挣扎着仰起头,想要环顾四周,抬眼却定在原地,不动了。
他的双手还紧紧抓着衣襟,眼前的情景甚至让谷雨忘记了疼痛。
该怎样形容眼前的光景?
魑魅魍魉横行,妖魔鬼怪群舞。
浓稠黏腻的黑翻涌着,一层又一层的黑浪袭击四周所有,翱翔的飞鸟被裹挟着窒息而死,低游的浮虫失去立足脱力溺死,植物枯萎水分蒸发土地干裂,裂缝里渗出的黑雾发出噼里啪啦的爆脆声。
噗通噗通噗通——
谷雨摸上胸口,这不是他的心跳声,这太大声了,像是在打鼓一样,震得谷雨的耳膜生疼。
不知何时,脚下已经陷入土地,浓稠的黑顺着谷雨的裤脚攀缘而上,一下一下往下拽着。
闭了闭眼,心中已有猜想的谷雨心下一沉,放开感知。
一条条精神丝探入,每一条都连接上了一缕灵魂。
痛苦,绝望,愤怒,悲伤。
各种负面情绪顺着精神丝反馈到谷雨身上,他咬着牙,开始挪动。
靠近点,才能看清楚,他们是谁……
不得不说,博士是会选实验地点的,可能他也没想到,这里会出现深渊裂缝,几场战争下来,死亡与悲痛达到巅峰的时刻,深渊出现,气息外泄,它绑架了所有的灵魂,将其束缚在地不得超生。
深渊使灵魂开始异化,超难以预估的方向转变着,他们在向外扩张,在吞噬生气。
就像一场疫病,如果放着不管,早晚会席卷整个大陆。
“哈哈哈哈哈——!”癫狂的笑声自前方响起,是博士,他在被污染的灵魂深处,“真是——意外之喜啊!”
他在做什么?!
不敢迟疑,谷雨运转身法,一路火花带闪电,劈开阻碍的黑泥,冲进了那一团物质之中。
“多托雷!”情急之下,谷雨吼出了博士的名字,余音未消,只见被团团黑泥包裹的博士转过头来,面具已经不见,然而谷雨仍旧不清楚博士的真实面貌,因为那张脸的皮肉已经被腐蚀殆尽,肌肉纤维裸露在外,鼓动的血管仿佛下一秒就要爆裂,眼球凸起摇摇欲坠,他看见博士张开了嘴,可是因为没有嘴唇,看不出他说了什么,只看到上下牙碰了几下。
几乎是在谷雨要触碰到博士的前一秒,炽热的幽蓝烈火燃起,隔绝了他与博士,烫得他条件反射地缩手后退,眼睁睁看着博士,被烤到爆裂。顾不得多想,黑泥内部积压的能量过剩,再加上博士自投罗网当助燃剂的举动,这里马上就要爆炸了!
逃!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谷雨就看到了他想看到的。
“鲁齐乌斯……”半透明的灵魂体正在挣脱着束缚,他伸出手,用力一推,谷雨的身躯变得宛如鸿毛,轻飘飘地被推出了爆炸中心。
巨大的轰鸣声中,谷雨只看到,在蓝色火焰中痛苦挣扎的灵魂,他们在死后,仍不得安宁。
强烈的热流导致大风出现,风中摇曳的火焰照得谷雨的瞳孔明明灭灭,他狼狈地爬起,浑身脏污的瘫坐在泥地里,呆愣愣地看着眼前超出他所认知的场景。火势在气候干燥的纳塔蔓延很快,不一会儿就烧到了谷雨身前。
“元始安镇,普告万灵。承袭夜叉,今借天地,通往阴阳,隔囚凶秽。八方威神,使我自然。”随着一句句法诀念出,邪气像是突然有了意思,在火焰的掩护下冲向谷雨。
即使事先用元素力围了个罩子,邪气依旧闯过防护,钻入了谷雨体内,“体有金光,覆映吾身。”他不得不又在皮肤表层做了一道防护,“视之不见,听之不闻。鬼妖丧胆,精怪忘形。内有霹雳,雷神……”谷雨猛然瞪大双眼,结印于胸前,低呵:“隐名!”
刹那间,天地风云变色,厚重的雷云出现,雷电在其中酝酿翻滚,“三魂永久,魄无丧倾。天地玄宗,敕地束灵!天地玄宗,敕地束灵!天地玄宗,敕地束灵!”
三声令下,顶天立起的雷柱砸下,八个方位八根雷柱,将异变之处牢牢圈住。
谷雨的两层防护均已消失,施法途中无法动弹的他,只好直面这声势浩大的余波,随着结界的展开,有些人也被吸引而来。
比如,“哟,你这动静搞的,我在城里都听见了。”英姿飒爽,一头红发的阿尔米。
力量正在流失,侵入体内的邪气还在肆虐,谷雨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理这位不请自来的神明。
不过最后,他也庆幸她的到来,不然在他透支自身之后,没人能替他完成这场封印。
“好了小家伙,你可以休息一下了。”阿尔米一手揽住谷雨的腰,空闲的那只大手一挥,将封印落实。
雷云散去,天放晴了。
“真卖力啊……”谷雨听到阿尔米嘀咕,抬手推开对方,一屁股坐到地上,掰着腿让自己盘膝而坐,刚摆好姿势,一口鲜血就吐了出来。
“还好吗?”阿尔米蹲下来,皱眉询问道。
可不能让他在我的地盘上出事,家长找过来就麻烦了。
谷雨抓住阿尔米的胳膊,稳住自己的身形,好半会儿调整过来自己的呼吸,从牙缝里吐出一句:“无碍。”旋即闭上眼,强制自己进入调息,他要趁早将体内的邪气控制住,不然他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东西。
身边的少年面色苍白,眉头紧皱冷汗直流,擅长的只有战斗的阿尔米面对这种情况,直接两眼一抹黑,啥也帮不上,“那就,好好给人护法吧。”阿尔米轻声说着,站起来环视一圈,被那声响吸引来的可不只有她。
纳塔的数百部落,可不是泛泛之辈,巴里亚和奇克斯的争斗他们全都看在眼里,作壁上观。此时这样的异变,有点能力的都能感受出其中的不详,自然会来探查一番。
阿尔米站在谷雨身侧,双目锐利如鹰隼巡视般,对着隐匿在暗处窥视的一一看去,那样的气势令他们不敢妄动,但也不可能放弃对此地的探查,于是便这样僵持着,所有人都在等,等事件中心等人物睁眼。
微风扬起尘沙,焦土的味道扩散开来,里面夹杂着的腐肉的气息使人不禁皱起眉头。
“这里,发生了什么?”寂静空间里突兀响起的问句。
“你是?”阿尔米偏头看去,来人穿着一身白衣,长发挽起,发丝之间别着一朵洁白玫瑰,她站在那,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吹走了,清瘦的可怕。
“我来找他。”她没有回答阿尔米的提问,低头看着地上的谷雨说道,“我要带他走。”
阿尔米挑挑眉,“现在还不行。”
这女的,好像是巴里亚部落里那个女医师。
她来找谷雨的时候看到过,跟年轻的战士调情的女医师。
目光落到对方头上的白玫瑰上,阿尔米心中了然,从葬礼赶来的啊……
啧,整个人跟死了一样,看起来真不舒服。
“等着吧。”
“谷雨,怎么了?”安格琳娜莫名有点不安。
“邪气入体了。”阿尔米轻描淡写地说道。
此话一出,安格琳娜瞬间僵住,作为博士的助手,她太了解邪气是个什么东西了。面前的女人没有为她解答更多的想法,胡思乱想很快将其淹没。抿着唇,安格琳娜试图从周边寻找线索,然后看到了——博士的残渣。
瞳孔紧缩,安格琳娜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觉手脚冰凉,如坠冰窟的寒意笼罩全身。
要是挺不过来,谷雨——会死!
“冷静!”阿尔米不知何时来到了安格琳娜面前,抓着她呵斥,“谷雨不会出事,他有能力控制邪气侵蚀!”
“真的?!”安格琳娜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握住阿尔米的手腕,指甲都要嵌进去了,“你的意思是他能挺过,他能对抗邪气?!”
“自然。”阿尔米甩开安格琳娜,握着手晃了晃,理所当然地说道:“他可是圣手。”
“……对。”他是圣手,绝对没问题。
“到了。”安格琳娜一脚刹车,猝不及防。
谷雨抓着安全带,呆呆地眨眨眼,“哦,还蛮快。”
安格琳娜瞥了他一眼,指尖在方向盘上连续轻点,“忘记告诉你了,”她偏头笑道,“我通知了凯撒。”说着她往前努努嘴,“诺,他们到了。”
“?”谷雨缩下身子,趴到车窗上悄悄探出头去,顺着她的视线往外看。
好家伙,黑压压一片。
“不想下去。”谷雨不满地嘀咕。
“这可由不得你。”安格琳娜说罢,率先下车,趁谷雨还没反应过来,迅速绕到另一侧,拉开车门就把人往下扯,“下来吧你!”她眼里闪着兴奋的诡异的光芒。
“……可恶。”谷雨死死扒着车门,骂道。
“真不下?”安格琳娜语气怪怪的。
“不下。”谷雨坚定不移。
“那怎么办,被众人围观圣手大人撒娇不下车吗?”安格琳娜松开谷雨,摊摊手,故作无奈地说道。
“……”社恐还是社死,这对谷雨是个进退两难的抉择。
最终,谷雨还是一脸不甘,惴惴地下了车。
还没等谷雨做好面对巴里亚众人的心理建设,遥遥望着的领头的年轻人就令谷雨愣住,他问道:“他是谁……?”
安格琳娜不知何时又点上了烟,吞云吐雾,声音因为吸烟有些低哑,“凯撒,第七十五代。”
“七十三代……”话不必说完,答案已然清晰。
“死了。”安格琳娜吐出一个烟圈。
谷雨没有再问七十四代是谁,除了那个人,还能是谁。
“真讨厌。”谷雨嘟囔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