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你的解答。”

  既然确定了各自身份,云舒将脑海里零星的线索串联起来,得出这样结论——

  客星见世,蒙德城被诡异力量入侵。蒙德的守护者风神,用神力阻隔了深渊的污染。

  也只能阻隔入口,堪堪作了庇护。

  伶仃枯瘦的血月冷挂在天际,诡光无声的照彻诡境中的每块砖石。

  有人跪倒在血泉边,白烛惨淡的烛火捧开他们扭曲的面色。他们双手举过头顶,对着血瀑顶礼一下下膜拜。

  墨蓝色天幕,血月如织机上的梭子,不断地蠕动纺织着。

  仿佛时间许多人的命运,都穿在尖利的梭子两端,轮回往复,生生不休。

  恰如此时此刻,天地压合,他们在骤变的幻境中,见细密缠绕的线条自脚底蜿蜒起落。

  ——纺织命运的织机。

  贝雅特丽齐临死前破碎的喊声言犹在耳,几乎是从心肺中迸溅出来的声音,破开她的躯壳。

  破碎、无序的,整个人如面裂开的碎片,在迷雾中,又渐次拼回她原本的模样。

  金发,绿瞳,樱红色的唇角微微翘起。唇角轮廓勾成一条诡异的弧形,与天上的梭子遥相对应。

  与此同时,云舒脑海里像是劈过一道闪电般,薄雾尽数打散。

  那些跪倒在血泉前的信徒,从雾中渐渐显露出他们真实的面容。

  苍白冰冷、却又分外熟悉。

  ——赫然是酒馆里八名的酒客!

  果然,她推测的没错,酒客们是正常的人类,但早在幻境开启前,他们就被诡异污染了!

  而且,叩拜了污染源的他们,成了祂的信徒!

  血月下,红色线条穿行如织,带起夜雾和风声,遮住云舒晦暗不明的神色。

  “温迪,你递给我的米白色花朵。是用来炸掉污染源的,对不对?”

  她顿了顿,“但是你们都没想到,那些酒客也将自己的生命奉予深渊,成了诡异本身?”

  温迪点头,神色沉沉,像是晦暗风雨催折,怀中的木琴也跟着发出嗡然长鸣。

  此时,命运织机已纺至半程。

  红丝织成一张巨大的蛛网,他们像是粘黏在蜘蛛网上的猎物,如何也挣脱不开。

  云舒腰线上缠贯着红丝,她拿弓隔了隔,语气冷沉:“钟离先生,如何?”

  她在蒙德图书馆里看过,邻国岩神,契约之神。

  大抵就是他吧?

  不仅是因为他在猫尾酒馆里的步步提醒。更因为方才他说——

  “此间事暂且不急。”

  呵,多么成竹在胸的语气,换个角度想,身为契约之神的他,或许在冥冥中订立了什么契约?

  钟离淡淡一笑,白玉扳指从指尖旋出,微微屈指。莹白色的一厘微光便落入诡红的月中。

  轰!耳膜几欲破裂,耳鸣串着狂炸声,连同着整片空间,都疯狂的扑颠。

  空间中的蛛网、触须、一切的一切,都揉碎颤开。

  有金光从碎月中流泻而出,天旋地转间,云舒低头,见四人身外环着一全灿金色的薄盾。

  盾面是暖金色的,密文攒刻,岩纹流转,古朴的像是混沌初开时,那颗莹润流转的老石。

  云舒眼底压过流光,忍不住试探:“契约?”

  钟离眉目罩在暖光中,微微颔首。他薄唇抿直,补充了句,“终结一切契约的契约,抱歉,我不能透露。”

  云舒无言片刻。

  这人怎么和她家天道一样,喜欢打哑谜?

  不过,此事已经牵涉了两位神明,也似乎涉及到提瓦特大陆的本源之争?她没有探寻的欲望。

  她只觉得自己忙活了好久,想寻个地方,好好的睡上一觉。

  金光如水色蔓开,真实的月色拓在大理石铺就的地面上。微风掀起云舒的发梢,在她皮肤轻轻拂过,她终于有了从幻境出来的实感。

  她听到了呜咽转急的风声,肃杀的血腥气藏在里头,诡异的气息压得稠密。

  好家伙。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情?

  云舒矜冷的凤目微微眯起,凌厉的眼神往上一刺,灿金色的瞳孔缩紧——

  只因散漫的月色里,有人从清淡的云翳中缓步而来,脚下踩着无形的阶梯与月光。

  他一步步走的散漫,金色的发尾被风吹乱,耳侧一粒空白的坠子摇摇晃晃。

  “哦?是信徒在召唤我么?”

  鎏金色眸子垂下,浓黑的长睫半遮半掩间,一股冷漠无羁的质感从半压的瞳孔中流泻。

  他于半空中站在,定了定眸子:“久违了。我的,老友。”

  风声一寂,话音砸下一片空白,凝滞到失语的氛围中,他却蓦然轻笑:“是了。本是契约之分,你我本无需叙旧。”

  云舒感觉他的目光长久的停在自己身上,挑起视线与他对撞。

  似交撞很久,也似只一瞬间。

  空中那人鎏金色瞳孔一暗,他轻轻提唇:“天外来客?”

  浓稠黏腻的诡异背后,那人身上依稀藏着星空与月光的味道。

  那是穿越万千世界,星辉拓下的刻印。

  云舒心下诧异,唇角拓出一层薄笑:“你不也一样是旅客?又为何贸然插手他地?”

  万界有道,若是过分干涉其他世界,道法会降下天罚。这是世界通识,旅者不可能不知晓。

  而眼前之人……

  云舒视线一深,瞳孔剔透一瞬,转而散漫移开。

  分明如青松峻拔的身躯,骨髓里却缚满了暗红的血线。

  像是加罪于身的枷锁,晦涩的密文如锁链般攒在他骨头上,不祥的血孽之气压满了他的血肉。

  偏又矛盾的是,一团污秽包裹中,功德金光灿烂耀眼。仿佛一朵于晦暗处,开至极盛的花。

  云舒心里划过一丝了然,怂了怂肩:“罢了,我可没有插手的打算。”

  金发男子眉梢的笑意没变,灿色瞳孔忽然转深,像是氲浓了的琥珀光。

  哦豁。

  明白了,她不犯人,人却想来锤她。

  只是她身上没什么可图的。除了……

  混元灭杀阵。

  果然,清冷疏淡的声音划过耳侧,潜着一丝冷笑:“外来客,我可以为你单独辟开回归故乡的通道。前提是,你肩膀上的小玩意儿和我交换。”

  云舒淡笑,直接道:“来战。”

  “哦?”金发男子悬空俯视。

  夜风掀起他耳畔的发丝,连带着瞳孔都冷透了,“你身上并无能量波动,想来送死?”

  云舒懒得搭腔。

  背上的终末神弓滑到手面,转身还给小孩,又问他:“多余的花,还有么?”

  那朵炸掉污染的米白小花。在扔出的那刻,她便找到了新的使用方法。

  温迪定定的看她一眼,仿佛明白她要做什么,犹豫片刻后,点头:“小心。”

  话落,米白色的小花蓦然落在她手心里,轻轻蹭了蹭。

  云舒捏住,手面绷紧,反手压入丹田里。

  接着,潮湿的爆炸声团团刺开。

  钝疼感沿着她的脊骨缓缓蔓延,她垂眸,感受到丹田碎片抖开锋利的尖刺。

  模糊的血肉被刺破,无数粒碎片压合在一起,合拢又爆开。

  像宇宙诞生初始,能量不断地轰出、对撞。

  云舒丹田里也仿佛藏着一座微缩宇宙,爆裂般的能量几乎将她撕裂。

  灵力在碰撞撕扯间,终于填满她空荡的丹田。

  她闷哼一声,苍薄的唇抿紧,屈臂一抬,一支古朴的长枪横空挑出——

  银枪红缨,尾端云纹攒刻,其上苍龙盘绕,瑞凤浅鸣。云舒足间轻点,长枪便挑破粘稠的红线,掼向金发男子所在的位置。

  “渊上,去。”

  一声冷淡的命令,鸟嘴人身,红甲长袍的怪物挡在云舒眼前。

  她长眉挑起,随手一挥,这怪物便似断线的风筝一般,直接砸入地底。

  “他不行,你得亲自来。”云舒面上覆着笑意,内里却翻沸如煎。

  庞大的灵力不断地打碎她,重组她,巨大的痛苦几乎将她整个人都束缚住。

  云舒眉宇未变,随手起了个结界:“来战。”

  金发男子冷哼一声,修长白皙的指随手点在空中,随空破开虚空。

  仅一折缝隙,便可窥见里间可怖的模样。

  不知名的神像被逆位倒吊,鲜血糊在神像空白的眼里,暗色诡线翻涌如潮。

  其下是一片刀山,寒光凛冽,铁刺如棘,冷锋挂着尚未凝固的血液。

  男子薄金色的瞳孔一暗,那些细密的红色触须便从虚空中涌出。

  诡异的盾牌,上架长弓,盾牌四面环绕,严密匝在男子身侧。

  云舒:……

  明白了。

  这人看出她的情况,打算和她打消耗战。

  体内白色的小花仍在绵密的炸着,能量斥在丹田里,云舒提抢,浩瀚的灵力灌入长枪中,砰——

  一阵烟尘蔓延,哔啵碎裂的牙酸声后,鲜红的盾牌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纹。

  金发男子指尖轻指,如潮的虚空中,束缚在逆位神像的红线疯狂抽出。

  云舒寒眸凛冽,不顾身上罡风刮裂般的疼,屈指一抬。

  “去。”

  只见淡金色的结界一颤,朔朔寒枪穿在空气中,横分成无数支小枪。

  似寒星,似尖月,青雪漫在结界里,每一粒都闪着寒光。

  云舒割破食指,濡湿的神血按在颈窝中沉睡的诛邪身上,它不适的往里拱了拱。

  “起来干活了。猪。”灵力和着鲜血灌了进去,云舒冷淡的嗓音掺着笑,“说不定,能回家了呢。”

  黑白光晕忽然一动,接着,高频闪光疯狂的扑朔起来。

  它绕着云舒身上流动一圈,随即撞入她身体中。

  霎时间,雪光大盛,凛风呜咽,云舒苍白的长发随着雪粒蜿蜒飞舞。

  结界里的一场大雪后,青色的人影立在结界中央。

  她眉目潜满了寒意,只一抬臂,满天的大雪呼啸朝金发男子扑簌打去。

  金发男子神色倏然郑重,他抽出短剑,劈开苍青色的风雪。剑尖一抵,虚空裂口蓦然撕开——

  那方被血丝供养的逆位神像陡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白玉雕琢成的一尊巨大神像,皎白的面庞被鲜血污浊,血泥与诡线割在上头,竟显示出一种破碎的美感。

  金发男子一动,像是漫天星辰碎裂一般,那尊白玉神像身体里抽出无数条红线。

  它们似有人智,搅开风雪,撕裂空气,往几人身上拼命的抽打。

  两种极致的力量对撞,结界勉力晃荡几下,如玻璃般碎开。

  云舒冷哼一声,挥手又起一方。

  于是,整片金色结界中,诡红苍青二色对峙。

  细密如红雨的线条,裂如碎锋的雪花疯狂坠落。

  云舒身形散在雪中,并不管那些切在皮肤上血线,挑枪只往神像方向掠去。

  “壁立千仞。”

  是钟离先生的声音,温淡缓慢,在苍茫的大雪中却格外清晰。

  她低眼,发现身上罩了片淡金色结界,又听见雪粒送来一声轻笑。

  “……风神之诗。”

  模糊又轻快的声音,她听不真切,只觉耳畔狂风呼啸,风雪涌向的地方,恰好是那尊神像。

  云舒忍着撕裂般的疼意,任身形散入雪中,随风而动。

  在风声吹得最猛那刻,一折锋利的枪尖陡然横出。

  “啧,麻烦。”金发男子挥剑格挡,又连忙划开虚空,想转移那尊神像。

  砰——

  冷兵器相撞,叩出清脆又令人骨寒的声音。云舒手中的长枪化作水汽,散在霏霏大雪中。

  她眼眸寒光侧过,黑白光在指尖疯狂连闪,在红线刺入她丹田那刻!

  黑白冷光汇成的匕首,率先刺入神像脏污的脸颊上。

  轰。

  脸颊破开,碎玉如雪珠一样,四处散落。

  金发男子神色忽然灰败,淡金色的瞳孔漫上濡湿的鲜血。

  男子苍白的嘴唇蠕动,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齿间开阖只吐出两字:“▇▇。”

  他深深的看她一眼,侧身同漫天的血线一道,没入虚空。

  一场闪电战,几乎耗空云舒所有的精力,云舒脸色也同样惨如金纸。

  丹田内,米白色的小花绵绵炸着,残存的血线搅得劲气翻涌。

  云舒拧着眉,从空中缓缓降落下来。诛邪重新化作长枪由她支撑着。

  她勉力站直,凤目微微眯起,“钟离先生,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换句话说,祂,同你做了什么交易?”

  这里的祂,指的是天道——属于她世界的神明。

  钟离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淡淡一笑。

  “契约自你降临而始,至于内容……涉及提瓦特大陆,我不能透露。”

  “但基于公平的准则,我可以告诉你,定下交换的条件——”

  钟离长眉微挑,“祂予我规则之力,我用它引你前行,引你打碎神像,而后用空间规则,送你回家。”

  “抱歉,在契约结束前,我亦对你有所隐瞒。”

  所以酒馆规则中,那种莫名的熟悉感,是天道?

  云舒摇头轻笑,“果然。是祂会做的事。”

  “虽是交换,这段经历我亦珍视。”钟离狭长的凤目注视着她,“多谢你,朋友。”

  云舒咽下口鲜血,唇侧含笑:“所以,那十万摩拉的饭钱……”

  钟离摇头:“契约当然不可抵赖。”

  “……好吧。那先欠着,回头还。”

  “一定要回去吗?”优菈轻扶住云舒的肩膀,拧眉问。

  云舒点头:“回去清理门户。而且,我身上还担着好多不得不做的责任呢。”

  “那,别忘了我…”优菈不自在的停顿了下,“我是说,我的酒。”

  “欸嘿,吟游诗人也想要哦~”

  她凤眼睁大:“不是,你们趁火打劫啊?”

  空气随着她渐淡的尾音转静,她睫毛颤了下,又道: “……对了,麻烦你们向其他朋友道别。”

  “好。”

  不知是谁回答,总之,一缕朝阳从苍青色的天幕透出。淡红的云霞次第烧着,烧成一扇古朴的大门。

  钟离收回指,淡道:“三千通道已开,可以回家了。”

  “回家吧,云舒姐~”

  云舒身上的灵力烧尽了,温迪唤来一缕清风,助她浮在门口。

  苍青色的发尾燃着簇簇朝辉,她携着诛邪,回身——

  清冷的眉目也染上绚烂的明色。

  “再见了。朋友。”

  她微微抱拳。

  再见,敬短暂的相识相遇,愿我们两处皆安。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文章的最后也愿大家事事皆安。

  如大家所见,已经完结了~

  其实中途写到怪谈时就知道,完蛋了完蛋了,好像写的只符合自己的胃口,大家好像都不太喜欢看这类型的。

  QAQ不瞒大家说,到后来只有十几个宝贝在看,一章更出来就掉收藏,心里拔凉拔凉的。

  中途一度想过要不要解v算了,但咬咬牙在想,好歹一定要给个结尾~

  感谢宝贝们陪伴,这本书迄今为止一共赚了52元,也算应景,全部都拿来给宝贝们抽奖吧~~

  订阅率百分七十以上的宝贝才可以抽哦,毕竟v章挺少的,全买下来也不到2元,回馈给一直默默支持的大家比较好~

  七月一号建党节开——

  谢谢你们支持我,真的感谢,真的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