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人之心不可无,有了上次去酒馆吃隐藏菜单的经验,真不敢轻易说请客,她摩拉不多了,而且还欠着钱呢。

  她疑心挺重的,钟离顺应道:“放心,这里没有隐藏菜单,只是点了一壶茶罢了。”

  还好,那还行。真嗯嗯回应:“你等一下,我去去就来。”

  于是她笑着转身,去找茶摊老板付钱去了。

  那个微笑如同初夏的阳光,温暖而明亮。望着那离去的背影,一股思绪忽然涌上钟离的心头。

  几千年前,魔神战争后的聚会,与其说是胜利者的狂欢,不如说是另一种形式的拘束。

  七神被天空岛赋予了不同的权能,赋予了神之心,以及需要遵守的绝对契约……

  彼时,七神聚于天衡山共饮,当酒席散去,留下来的只有喝得烂醉的风神巴巴托斯,和总是望向远方,撑着一把紫藤装饰伞的雷神巴尔,以及巴尔的双生妹妹巴尔泽布。

  “摩拉克斯,可否有时间?”巴尔到摩拉克斯的跟前来,后面跟着的,则是她的影武者妹妹。

  起初七神彼此都不太熟悉,也很少有主动找话聊的神,巴尔和巴尔泽布在宴席上都并不显眼,所以摩拉克斯料想不到会是她们最后走的。

  巴尔来此说明原由:“我是真,这位是我的妹妹影,我们隔绝千里,但早听闻你武神的大名。家妹也颇懂些武艺,她刚跟我说很想跟你切磋几招。”

  巴尔侧过身,将妹妹轻轻推向前去。

  “姐姐!我——”巴尔泽布欲言又止,回头看向姐姐。

  巴尔的嘴角微微笑,眼睛弯起月亮的弧度,鼓励她勇敢些把心里话说出来,说出她想跟强者决斗的这件事。

  巴尔泽布进退两难,姐姐替她迈开了这一步,就不能轻易退缩了。

  “我想和你进行切磋,摩拉克斯。”这话铿锵有力,随之巴尔泽布的手里出现了一把薙刀。

  摩拉克斯闭上眼睛,思考在天衡山切磋的可能性。

  早在持续了千年的魔神战争中,摩拉克斯就听说过这对双生魔神的名字。

  雷电是她们的化身,其破坏性不容小觑。

  身为七神之首的岩神,亦作为这场聚会组织者的他,并不能拒绝这场切磋。

  于是他在天衡山划定范围内的擂台,布下了坚不可摧的岩石屏障。

  在这里,他们重现了魔神战争的一角。

  观战的是一位不务正业的酒鬼风神,一位没有武力却能在战争中获胜的雷神。

  “小影加油!不可以输给他!”巴尔为妹妹呐喊。

  结果她转眼就为摩拉克斯举牌子:“摩拉克斯也要加油,不要输给小影!”

  仿佛她看的是乐子,而不是谁胜谁负。

  烂醉的风神终于在吵杂声中醒来,第一句话就在疑问:“咦?是要打架了吗?要打架了吗?”

  虽为切磋,却异常精彩激烈,双方均败不下阵来。

  两者分明都没亮出神纹,连辫子都没亮,他们仅仅是体力上的,纯武力上的决斗。

  他们足足切磋了一百多招,最后巴尔泽布以半招的失误而被摩拉克斯的岩枪打倒。

  “你确实很强,这次是我输了。”巴尔泽布战胜不了他。

  是招式的漏洞,她有些不服气。

  巴尔泽布回到姐姐的身边去,巴尔则确定她没被伤到,才去看摩拉克斯有没有受伤。

  “你的身手也不差呀,依我看仅仅稍逊色一筹,何况你年纪不大,再给予些时日钻研,也许会超越他。”风神巴巴托斯安慰了巴尔泽布。

  “输了就是输了,不必安慰我,下次,我要打败他。”巴尔泽布决心满满。

  摩拉克斯也没有被伤到分毫,他坦然自若地移开构成擂台的巨石,此刻的星空,如几位魔神的舞台幕布。

  巴尔仰头眺望这片天空,看月亮被乌云渐渐阻挡。

  她回过头对摩拉克斯说:“小影一旦判定自己输了,就会任性闭关冥想一段时间,等过阵子她研究出新招式,到那时你还会跟她切磋吗?”

  摩拉克斯的答案是……

  “打了这么久,要来喝杯酒吗?”就在这时,巴巴托斯提着酒瓶子过来,横在他们的中间。

  有时记性太好从某种意义上说不算好事。

  钟离的思绪回到了现实中去,他伸手去取茶杯,茶已经冷了。

  “茶凉了,钟离先生,需要给您添上吗?”经营茶摊的老婆婆,提着茶炉上刚烧开的茶壶来。

  钟离点头:“有劳。”

  茶杯被满上,凉水参和滚烫的水,茶慢慢升温。

  回忆得太多,这杯茶都忘记喝了,加入了新茶,就不是原来的那个味道了。

  一杯茶喝完,真这才蹦蹦跳跳地回来,手里拿着一个类似龙的石塑纪念品,满脸的笑容,丝毫看不见她刚才还对钟离抱有不满的迹象。

  “钟离,刚才我从那位老婆婆里得到了一个很好很有趣的故事,想听吗?”

  真迫不及待就要将她得到的新故事分享出去,即便她知道钟离一定听说过了,她还是要自己讲。

  “但说无妨。”钟离耐心听讲。

  真说:“是有关轻策庄起源的,说轻策庄如今的地形地貌,是一个叫螭的龙形魔物,在被岩王帝君击败后形成。它的身体蜷曲成了顽石,血液化为了碧水,鳞片则变成了梯田……滋养了这片土地的人们……”

  很浪漫的故事。

  螭是魔神还是大型的魔物,至今无法考究了,但它的身体每一个部分,都融入了这片土地,给人们带来福祉,那么它生前的作恶,是不是也能一笔勾销?

  真继续说:“璃月有很多神话故事,都说那些什么大魔,神和仙人,死后都将自己的身躯化作大地中的某样景观,这个是不是真的呢?”

  如果因为这种方式,而被人们记住,被大地记住,那么生死这个概念,就要被重新界定了。

  她期待钟离的回答,能得到不一样的答案,不知为何,她太需要这个答案了。

  钟离品了一口茶,不紧不慢地评论真讲的这个故事:

  “这些口口相传的传说故事,经过好几代人的杜撰和润色,与最初的史实,必定大相径庭的。而对真实历史的评判转化成的故事,与每一代人的生活状况也息息相关。”

  真似懂非懂。

  上次说的,故事就是故事,要夸大一些才精彩,实际现实没有想象中的波澜壮阔。

  退一步想,真大概猜出来一二。

  所以,这段螭的历史,存在虚假的,那只是故事,不是历史。

  “意思是,螭本身就是带来灾厄的存在,死后也不会造福人们,是岩王帝君利用某种镇压之法,才将螭的身体变为水呀,梯田的,这样对不对?”真把猜测大胆地说出来。

  钟离也没料到,她还有这等领悟。

  “以我之见,确实如此。”钟离肯定了她的说法。

  “如果能把这段历史记录在石头上,埋在地底下,就不会有那么多虚假的混合情节了。”真脱口而出。

  而后,她就怔住了,捂住了自己的嘴。

  这些话,是她能说的吗?

  就譬如,她所要追求的「真相」,就一定是真实的吗?历史也会有被人为篡改的时候,真相也就不是是真相了。

  真的脑海里,冒出来了一个她从未接触过的词:「禁忌知识」

  “真,怎么突然发呆?”钟离叫了她一声。

  真回过神,仿佛有某种力量,在阻止她接触更深层次的内容,强行将她的思想及时扼杀。

  她甚至把刚说过的话给忘了,只记得讲过螭的那段,后面的话被抹去,无论如何都记不起来。

  “你要告诉我的道理,会不会就是我刚说的,而你又不能说的那个?”跟钟离再谈起时,真也只能用“这个”,“那个”,的抽象字眼代替。

  “确实是。”钟离的回答也很抽象。

  不管怎么样,追求真相的前提就是要以相信的基础上进行的,其他的不能多想。

  还是前往其他地方吧,不能一直待在璃月了。

  刚才的话题就不说了,真站起身:“我马上就要离开璃月了,有什么话要带给我的吗?”

  璃月之大,想要游玩所有的地方,不是一年半载能实现的,这点钟离也明白。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总有别离的时候。

  可他仍要出于旧友的情分上,进行挽留:“为何如此匆忙,下次又去往哪里。”

  真不确定:“我也不知道,随便走走,总能遇到该见的人,就像我遇见你一样。”

  钟离觉得有道理:“确实。”

  真:“……”

  别离的场景能不能煽情些呢,至少作首送别诗出来念念也好。

  真不抱希望地转头走,钟离再次叫住了她:“留着这个吧,或许别有用处。”

  对方朝她递来了一个石块。

  “石头?”

  “这是天星的一小块碎片,不是普通的石头。”向来擅长聊天的钟离,今天的话却少了许多。

  换作在璃月港的时候,他又会对“天星”一词展开解释,从外观构造,到来源,开始谈天论地。

  不管他怎么想的,真收下了礼物。

  出于人情世故,礼尚往来的璃月传统,真也从头上取下一朵紫藤萝样式的绢花,送给了钟离。

  “请拿着这个。”真很感谢博识多闻的钟离,在此期间给她涨了很多知识。

  让她再也不是文武双废的人了呜呜……

  钟离收下了花,没再多说什么,只说了珍重二字便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