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大厅。

  金碧辉煌,觥筹交错。

  提尔贝特优雅的交叠双腿,摇晃着高脚杯,洋洋得意地向众人炫耀:“看吧,我就说那维莱特不会亲自下场对付我们,政治有政治的游戏规则。”

  索维格莎不安地摩挲手上的鸽子蛋大的宝石,担忧道:“真的会没问题吗,我看外面逐影庭声势浩大,不像是要轻拿轻放的样子......”

  “放心吧,就算查到了我们头上,明面上嫌疑指向我又如何,把提前准备好的替罪羊推出去就得了,哪有证据说明是我做的呢?”

  提尔贝特轻抿一口酒,不屑道:“就算是水神大人力挺的最高审判官又如何,在枫丹,除非他想与整个枫丹社会为敌,否则必须遵守游戏规则。”

  正说着,手底下的眼线前来汇报,说是外面逐影庭只抓到了几个小喽啰,尾巴断的干净,绝对查不到这里。

  听到如此结果,提尔贝特笑的愈发猖狂:“看吧,那维莱特有什么罪名能制裁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索维格莎坐靠在沙发上,看着宴会上大家推杯换盏和提尔贝特极尽享乐的样子,不知怎的心里还是惴惴不安。

  宴会一直持续到夜幕降临,贵族们吹嘘巴结声不绝于耳,舞池里男男女女们摇晃着倩影,乐师们不知疲倦地为这场狂欢伴奏。

  大家一起在这繁华中醉生梦死。

  提尔贝特喝多了酒,胆子便大破了天,拍着桌子大声斥道:“那维莱特算个什么玩意儿,从我手里抢东西,这次只是给他一个小小小教训,下次一定会让他知道什么叫……”

  “砰——”

  子弹穿喉过,提尔贝特最后的字眼随着口中的血不断涌出,再也无法说出口。

  沉默只一瞬,随即整个宴会乱作一团。

  “啊!!!!!”

  “杀人了!!!!!”

  “救命——”

  贵族们再也维持不住体面,四散逃窜,但繁琐的宫廷礼服并不适于行动,不少人在逃亡中绊倒,不断有人被践踏。

  惨叫声不绝于耳。

  狼狈的模样丝毫看不出片刻之前高高在上的虚伪样子。

  沃特林提着枪,走过提尔贝特的尸体,冷漠地盯着瑟瑟发抖的索维格莎。

  “沃特林,不!你不能杀我!你要什么?金钱?权利?地位?还是女人?!!!”索维格莎尖叫着试图打动他,祈求能放过自己。

  “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吧,我还这么年轻,有着美好的未来,我不想死......”

  哭的涕泗横流,叫的撕心裂肺,精致的妆容在脸上糊成一团,再不复优雅作态。

  “我只是斥责了她几句,谁知道她心理那么脆弱直接自戕,这不怪我啊!!求求你放过我吧......”

  这个时候还在推卸责任。

  沃特林听的恶心,利索的将子弹上膛,恶狠狠地看着她,咬牙切齿反问:“你让我放过你,你放过她了吗?”

  “她在昨天还笑着跟我说,索维格莎姐姐给了她一颗糖,她觉得人们已经开始接受她了,你怎么忍心的?”

  声音愈加颤抖。

  “你怎么忍心……逼死她的?”

  沃特林以为自己已经收拾好了情绪,可在问出口的那一刻,眼泪还是从眼眶里涌了出来。

  “砰——”

  枪声代表了他的回答。

  宴会所有出口被沃特林带来的人全面封锁。

  沃特林动用私刑杀光了所有参与这场案件的旧贵族,一个不留。

  血流成河。

  宴会上猩红色的手工地毯更加鲜艳了。

  *

  欧庇克莱歌剧院。

  审判的钟声敲响,在不顾众议,沃特林有罪判定下达的刹那,枫丹的政治权利的天平彻底倒向了那维莱特。

  旧势力被连根拔起,旧贵族囤积数百年筑起的高楼轰然倒塌。

  下面没被清理的政客们纷纷在心里盘算怎么能扒上这棵大树,怎么维持自己的地位屹立不倒,怎么才能获得最大利益。

  底下心思各异,都想着在这大审判官面前刷刷脸,卖个人情。

  但庭审结束之后,那维莱特一刻也没有停留,将各位想要上前慰问他的官员们全部拒之门外。

  这位最高审判官伫立在顶层的窗边久久不动,目送沃特林在被警备队押送下去往梅洛彼得堡。

  那维莱特的手指叩住窗棱,过于用力指节都摁的发白,优美好看的唇抿成一条线,深藤色的竖瞳里蕴着化不开迷茫。

  直到沃特林的身形在视线中彻底消失,那维莱特才呢喃出声:“你在恨我吗?”

  没有人回答他。

  晴朗的天空骤然下起了太阳雨,雨丝顺着微风飘进窗户,打在那维莱特脸上,顺着银白色的发一滴一滴落下。

  颇狼狈。

  那维莱特在这里看了多久,芙宁娜便在门口守了多久。

  直到大雨滂沱,那维莱特的衣服几近湿透也没有挪动的意向时,芙宁娜才叩响房门。

  “咚咚——”

  “那维莱特,你还好吗?”

  芙宁娜依在门边,忧心忡忡地看着那维莱特的背影。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看起来无比落寞。

  那维莱特听到芙宁娜的声音,并没有转头,云淡风轻道:“我已经下达了最正义的判决,我没事的。”

  声音一如往常般温柔道:“芙芙你先回去,我还有一点事情......”

  很那维莱特的回答。

  芙宁娜沉默片刻,还是从善如流顺着他的话答。

  “好,不要太晚。”

  没有问什么事,没有问为什么。

  她知道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一个人静一静。

  第一次,那维莱特没和芙宁娜一起下班。

  芙宁娜没有回沫芒宫,并撇下所有的侍卫独自登上了巡轨船。

  坐在船上,望向远方海面上浪起浪涌,梅洛彼得堡便在那深水之下。

  法庭上沃特林的嘶吼声恍在耳边。

  “这就是你眼中的公正吗?回答我!那维莱特!”

  她也难过。

  灾难发生的时候,她这个所谓的枫丹神明却是最没用的。她救不了卡萝蕾,她杀不了凶手,她也帮不了沃特林。

  甚至在那维莱特悲伤的时候,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如果是她的话,也会做出和那维莱特同样的判决,律法就是律法,不会因为个人情感而改变。

  但正因如此,律法在某些时刻的僵硬更让人感到痛心难过。为了报仇只能选择最为极端的办法。

  坏人逍遥,好人伏诛。

  正义不正义。

  *

  船靠岸。

  芙宁娜独身一人又回到了厄里那斯岛,所有美露莘诞生的地方。

  她在上次遇到厄里那斯的地方徘徊,试图寻找海沫村入口。

  可没有元素力的她找了好久,也没发现这块地方有什么特殊之处。

  伸手摸了摸口袋,触到那光滑的表面时,叹了口气。

  正当她转身准备离开时——

  “你好呀!你又来找我玩了吗?”

  厄里那斯的虚影出现在了眼前。

  欢快地跑向她,惊喜道:“卡萝蕾也和你一起来了吗?我感受到她的气息了!”

  厄里那斯围着芙宁娜转圈圈,看上看下,然后满脸疑惑地问:“卡萝蕾被你藏到哪里去了?我怎么找不到她。”

  在他天真的视线中,芙宁娜缓缓对他伸出手,一枚神之眼安安静静躺在掌心。

  “抱歉......”

  芙宁娜垂眸看着他,哽咽道:“我没能保护好她,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把她从海沫村带出去的......”

  厄里那斯盯着那枚神之眼,不解的问:“这是什么?”

  芙宁娜泪如雨下。

  “这是她留下最后的东西,我希望它能代替卡萝蕾回到她生长的地方。”

  “我的孩子死掉了吗?”

  “为什么?”

  厄里那斯疑惑地看向芙宁娜,问:“我的存在会给人类带来伤害,所以我选择了死亡。可是我的孩子们很弱小,她们并不会伤害人类,为什么也会死掉?”

  厄里那斯思维过于单纯,他是真的不明白,到底为什么他最可爱最懂事的孩子不过离开家乡短短一阵,便失去了生命。

  芙宁娜无法回答,她该怎么说人类为了虚无缥缈的权利,欲望,轻易将一条生命迫害至死。

  她该怎么说美露莘在枫丹付出了那么多,得到的却是辱骂和排斥。

  芙宁娜的手悬在空中良久。

  那颗神之眼早已经黯淡,灰扑扑的透着一股死寂。

  厄里那斯触碰到的刹那却白光大作。

  待芙宁娜视线恢复时,神之眼、厄里那斯,通通不见了。

  不论芙宁娜再怎么在原地呼唤,厄里那斯始终没有出现。便坐在旁边的石头上垂着头,一直等到天黑。

  星星闪烁,夜风温柔,这旷野郊区一般无人驻足,便无人发现枫丹神明在此悲伤。

  直到——

  芙宁娜视线里出现了一双精致的黑色过膝长靴。

  很熟悉。

  熟悉到她不用抬头看脸,便扑了上去。

  “那维莱特......”

  明明刚才还能忍住落泪,可当他来了之后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明明不想让他担心,明明尽力去遏制。

  却还是汹涌着打湿了他胸前衬衫的花边,在他的怀中哭的一塌糊涂。

  “抱歉,我来晚了。”

  那维莱特对她讲话一如既往地温柔。

  可就是这温柔,才让芙宁娜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坚强溃不成军。

  月华流转,渡在芙宁娜的蓝白长发上,漾起漂亮的光晕,神明入怀,那维莱特敛眸,双臂轻轻稳住她。

  “你不需要抱歉。”芙宁娜哽咽:“我才是无能为力的那一个。”

  芙宁娜闭上眼,听着耳边那维莱特有力的心跳声,问的小心翼翼:

  “我真的......是一位合格的神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