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维莱特闭上眼,澎湃的水元素力疯狂地自身体里涌出,一寸一寸直至彻底覆盖整个龙脊雪山。

  没有。

  没有。

  没有。

  水元素力宛若侵略一般,强势地渗入整个龙脊雪山,毫无章法四处搜寻,强大的气息惊的小动物们到处逃窜。

  但翻遍了各处,都没有芙宁娜的气息,仿佛整个人凭空消失了一般。

  之前的伤还没好全,这样过度的使用力量,对于那维莱特身体来说已经是极度的超负荷。

  “咳咳......”

  喉头又涌上了腥甜的感觉,血止不住地从嘴角溢了出来。但那维莱特却一刻都不敢停下,不断的输出身体里元素力,扩大着搜寻范围。

  芙宁娜不是那种不打招呼就离开的人,这么突然的消失,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提瓦特具有强大力量的物种不止魔神,况且如她所言,水神并不擅长战斗。

  终于在力量彻底竭尽的前,元素力探查到了她的踪迹。

  再也顾不上雪崩的危险,那维莱特化作龙身腾空而起,飞跃至云端。

  极速向着那个方向前进。

  快一点。

  再快一点。

  但在那维莱特即将踏入璃月境内的那一刻,被一股强势的岩元素力格挡在外——

  “水之龙,拜访璃月所为何事?”

  声音威严有力。

  那维莱特抬头看去,浮在空中的男人身着长袍负手而立,周身萦绕着岩元素力,鎏金色的眸子异常凌厉,看向他的目光带着审视。

  颇有威胁意味。

  无形的屏障阻挠着那维莱特不得再前进一步,被迫停了下来。

  璃月境内具有如此力量的人只有一位。

  那维莱特开口道:“岩神,我并无恶意。”

  在那维莱特元素力渗入璃月的瞬间,摩拉克斯便发现了他,并顺着他力量留下的痕迹等在他的必经之地。

  摩拉克斯决不会放任这么大的威胁在他眼皮子底下闯进璃月。

  “来找人。”

  由于骤然停下,力量反噬,那维莱特咳出了一大口血。

  “找人?”

  看着水龙如此的狼狈模样,不像是要来发动入侵,摩拉克斯抬手收起了对他的禁锢。

  “魔神芙卡洛斯。”

  那维莱特咽下嗓子里的铁锈味。

  听到故友的名字,摩拉克斯疑惑道:“我未曾收到水之神前来拜访的消息。”

  “是个意外,岩之神。”

  那维莱特强撑着最后一丝耐心解释道。

  “我的力量告诉我,她就在那里。”

  那维莱特遥遥一指。

  摩拉克斯顺着望去,那远处的山头是——

  绝云间。

  两人化为龙形,腾空飞行的速度不相上下。眨眼之间便到达了留云借风真君洞府之外。

  摩拉克斯附上神力叩响大门。

  良久,门才打开。

  出来的却是一脸苦恼的甘雨。

  甘雨一推门便看到岩王帝君站在门外,连忙问道:“帝君大人,您是来找师傅的吗,是有什么要事吗?”

  那维莱特少有的不顾社交礼仪,抢在摩拉克斯前面焦急地看着甘雨,问道:“请问这位小姐,你有见过一个枫丹打扮的女孩子吗?”

  眼前的男人浑身散发这危险的气息,甘雨面对陌生人一向紧张,害怕地看向一旁的摩拉克斯。

  “他是古龙之一,今日来访并无恶意,若是麒麟知道些什么,还请知诉。”

  听到帝君这话,甘雨才放下心来,小心翼翼地问:“绝云间现在确实有一位陌生姑娘,请问您要找的那位有什么特征吗?”

  “很漂亮,戴着一顶蓝色礼帽,异色水滴蓝眸,非常特殊显眼的渐变白蓝发。”

  特征都对的上,甘雨点点头,道:“是她。”

  听到肯定的回答那维莱特悬着的心才落下了,克制地问:“她在哪?”

  甘雨的脸色更差了,难过地说:“很抱歉告诉你,她现在虽然确实在这里,但是......”

  “怎么了,她受伤了吗?!”

  听到这话,那维莱特泛起不好的预感。

  甘雨欲言又止,面露难色:“她现在陷入了幻境里,我无法进去,救不出她。”

  “幻境?”

  对于阵法,那维莱特并不熟悉。

  听到这,一旁的摩拉克斯淡然开口:“应该是仙壶里的幻境,里面刻着十分强大的阵法,如果是令魔神也被困住,只能是它了。”

  “是的,芙宁娜小姐确实还被困在壶里,这都怪我。”

  甘雨垂着脑袋自责道。

  甘雨一向喜欢把责任全揽到自己身上。

  摩拉克斯叹了口气,摸了摸甘雨的脑袋,安慰道:“我在,还请先让我们看看情况。”

  “好......好的。”

  被信仰的帝君大人摸头,甘雨立马振作起来,精神满满地给二人带路,“请跟我来这边。”

  这里外面看着不大,洞府内却别有洞天,辽阔的望不到边际。

  璃月仙法博大精深。

  三人穿过层层阵法和机关,来到后山的瀑布旁的水潭边。

  甘雨解释道:“在幻境里呆的时间越就对人身体的损耗就越大,若是彻底迷失在幻境里那就再也出不来了。这池潭能够凝聚仙力,尽量减弱幻境对壶内人精神的侵蚀。”

  棕色的水壶泡在潭水里,上面刻着古朴的阵法,除了时不时发出一点微弱的光,看起来平平无奇。

  甘雨难过道:“当时七七和我一起去雪山采药,但是却不幸一脚踏空,踩进了猎人的陷阱里,是芙宁娜小姐救我们出去。”

  “周围太过寒冷,四肢都冻僵了,我们便想躲进师傅给我的壶里取暖,却不料芙宁娜小姐进去之后身上便发着奇怪的光芒,激发了壶中的保护措施,陷入了幻境。”

  甘雨垂着头,自责道:“只有同种元素力才能相互进出幻境,我和七七元素力都是冰元素,进不去芙宁娜小姐的幻境。”

  “但七七已经去璃月港找帮手了,很快便会回来。”

  那维莱特听完得知里面的芙宁娜有危险,连忙问道:“怎样才能进入她的幻境?!”

  “这位先生您先别激动,只有拥有元素力的人才能进入幻境.....”

  甘雨大致看了看那维莱特周身,并没有挂着神之眼,道:“您没有神之眼,是进不去的......”

  那维莱特抬手,掌心凭空渗出汩汩水流,顺着手臂流到地上。

  “这样可以了吗?”

  没有神之眼却能驾驭元素力,甘雨虽然感到奇怪,但人是帝君大人带来的,还是放下心。

  点点头,道:“可以的,请注意看着我的手势。”

  甘雨十指上下翻飞,快出了残影。

  在身前凭空画出一个阵法,道:“心中默念她的名字,想象她的模样,将手贴住壶身释放水元素力。”

  才刚演示完,那维莱特便迫不及阵就要画阵,眼看阵法马上就要成型,甘雨连忙阻止。

  在那维莱特焦虑的目光中,甘雨弱弱解释道:“幻境是上古遗留下来的,非常强大,一定要注意安全。幻境会无限扭曲人心中的焦虑和恐惧,出现诡异的场景。”

  甘雨满眼担心地望着那维莱特,严肃道:“芙宁娜小姐是魔神的话,她的幻境可能比普通人的危险百倍,一个不慎可能你们都会有危险。”

  听到可能会伤害到芙宁娜,那维莱特放下了结印的手,茫然无措:“那怎么办?”

  “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忙。”摩拉克斯在一旁道。

  “帝君大人?”

  甘雨激动道:“您愿意相助真是太好了。”

  璃月人无条件相信岩王帝君无所不能。

  摩拉克斯看向那维莱特。

  那维莱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沉声道:“多谢岩神。”

  得到肯定的回复之后,摩拉克斯自心脏处凝聚出极为纯粹的岩元素力,输送到那维莱特身边,形成了一层厚实坚硬的屏障。

  “这层护盾可保护你抵挡一次魔神的全力攻击。”摩拉克斯收回手淡淡道。

  “多谢。”

  一切准备就绪。

  那维莱特学着甘雨的样子结印,一边默念一边将手放在了那只古朴的壶上。

  触碰到壶的刹那,眼前闪过灼目白光。

  意识被逐渐扭曲,再睁眼时,周围景色发生了巨大变化,旁边的甘雨和摩拉克斯都已不见。

  俨然已经进入了幻境之中。

  待看清眼前的场景以后,那维莱特愣住了。

  原本全身心戒备静气凝神准备殊死搏斗的力气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眼前的一切对他来说再熟悉不过,这里没有怪物也没有陷阱,这里是——

  欧庇克莱歌剧院。

  而他正坐在熟悉的最高审判席上。

  一切的一切,都和记忆中的歌剧院一模一样,仿佛他和芙宁娜从未离开过,他只是在照常上班。

  回想起甘雨小姐的警告,那维莱特想不通:这里真的是芙宁娜所恐惧的吗?

  会不会弄错了。

  那维莱特起身想去找芙宁娜,却发现自己仿佛被钉在了这具躯体里,不止不能动,连张嘴说话都做不到。

  他现在只是附身的看客。

  舞台的幕布紧闭着,表演尚未开始。

  好在等待的时间并不长,在观众热烈的掌声中,舞台上的幕布缓缓拉开了。

  穿着漂亮舞裙的芙宁娜在鲜花簇拥中登台。

  出场的瞬间,观众席掌声雷动。

  大家高呼着——

  “芙宁娜小姐真漂亮!”

  “我们最喜欢你了!”

  “您的舞姿让我神魂颠倒!!!”

  “好想做芙宁娜小姐的狗!!!!”

  .....

  那维莱特看到她平安无事,松了口气。

  虽然不明白为何幻境里她会去跳舞,芙宁娜明明最擅长的是表演歌剧。

  他从未见过她跳舞。

  那维莱特盘算着等她下场之后再去找她,把她从幻境之中带出去。

  依照现在这个幻境看来,这个阵法对于强大的魔神来说,并没有作用,那维莱特并不认为这个剧场有什么危险。

  在场的都只有普通的人类民众,毫无杀伤力。

  芙宁娜平日里最享受舞台,最喜欢万众瞩目的感觉,是欧庇克莱歌剧院里的大明星。

  她怎么可能恐惧这里。

  一定是甘雨小姐弄错了。

  悠扬的音乐响起——

  芙宁娜看起来宛若游鱼一般,在舞台上漂亮又自在地舞蹈。

  垫脚,旋转,跳跃。

  绚丽的灯光下,白色的长发随着裙摆飘荡,细碎的舞步随着音乐的节拍不断变换,举手投足之间让人沉醉。

  一舞闭,芙宁娜脱帽谢幕。

  观众席再次爆发出热烈激昂的掌声,大家高呼着芙宁娜的名字,为她献上最好的赞美。

  大家都很爱她。

  那维莱特同样被她的舞蹈吸引住了,不自觉就跟着观众一同鼓掌。

  两手敲击的瞬间,幻境对他的禁锢仿佛消失了一般。

  他能动了?

  幕布落下,芙宁娜的身影隐入舞台幕后。

  观众离席,整个歌剧院只余那维莱特一人。

  于是那维莱特急切地想要起身,去找芙宁娜,尽管她的舞蹈很漂亮,但是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带她离开这里。

  却不想,除了刚才的鼓掌的动作之外,他再也无法移动分毫,他越是焦急着去挣脱,幻境的束缚越强烈。

  那维莱特试着调动自身的元素力,却发现怎么都运转不起来,废了好大力气,只在指尖凝出了一点水珠。

  散场之后歌剧院静悄悄,黑暗一片。

  只有那维莱特还在最高审判席端坐着。

  结束了吗?

  那维莱特看着空空荡荡的歌剧院,急切的想要起身,却被死死固定住。

  但不到片刻,剧场内再次涌入了大量观众。

  同方才那场一样——

  人们坐在台下,欢呼着,喝彩着,期待着舞台上的表演,他们不吝于赞美她优美的身姿。

  幕布拉开。

  芙宁娜在鲜花和掌声的簇拥中再次登台。

  垫脚,旋转,跳跃。

  舞姿与刚刚那场分毫不差,一样的优美,摄人心魄。

  谢幕时,观众同样给予了热烈的掌声。

  芙宁娜的身影再次隐入幕后,从始至终没有给最高审判席的那维莱特一个眼神,仿佛他不存在一般。

  观众离席。

  那维莱特尝试着起身,却仍旧是无用之功,他动不了分毫,但指尖凝出的水珠比刚才大了一点。

  他心中越来越急躁。

  片刻之后,观众再次填满了整个剧场。

  同样的漂亮优雅的表演,同样的谢幕,同样的掌声。

  就那么无尽的循环着。

  一遍又一遍,尽管台下的不同的观众迎来送往,台上的芙宁娜却如不知疲倦的机械一般,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到位。

  脸上挂着优雅得体的笑容。

  重复着,重复着。

  太多遍了。

  精湛再优美的舞蹈也会看腻。

  那维莱特不再注意舞台上的芙宁娜,只专注运转元素力,试图解开幻境对自己自己的束缚。

  周遭的嘈杂声不断——

  音乐声,赞叹声,不绝于耳。

  周而复始,一模一样。

  就在那维莱特快要将那束缚撬开一角时。

  观众席一片哗然。

  向舞台上看去。

  台上的音乐声还在悠扬。

  但中央的主角却狼狈地跌坐在舞台上,垂着头。

  精致的小礼帽掉在一边。

  在观众席爆发出更大的质疑声前。

  芙宁娜撑着地,艰难地重新站起身,再次随着音乐翩翩起舞。

  垫脚,旋转,跳跃。

  和之前的表演完全一致。

  非常漂亮。

  由于中间的插曲,不满的观众们连掌声都吝于给予,叫嚣着“不值”“虚名”离去。

  “我就说什么完美的表演是假的。”

  “这剧院为了赚钱什么宣传语都敢写。”

  ......

  尽管最后顺利谢幕。

  但终究人非机械,会累,疲惫。

  会悲伤,会自责。

  那维莱特目不转睛看着芙宁娜每一个动作,谢幕时明明连拿着帽子的指尖都止不住的颤。

  幕布落下一刻,那维莱特看到她四肢脱力倒在幕后。

  他想冲过去,但却什么都做不了。

  废近心力翘开的禁锢一角也仿佛戏耍他一般,紧紧闭合,甚至束缚得更紧了。

  可恶。

  这恶劣的幻境,只会这么折磨人吗?

  那维莱特想,真倒不如真有什么无比可怕的怪物出来和他痛痛快快打一场。

  总好过现在就算再心急如焚,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只是看着。

  那维莱特颓然的时候,歌剧院的无尽演出仍在继续,灯光亮起时,观众们再次坐满了整个歌剧院。

  人们同之前如出一辙地欢呼着,喝彩着,期待着舞台上的表演。

  偶尔有“上次表演失误”的不和谐声音,也被其他粉丝骂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大部分人仍旧相信着“芙宁娜小姐的表演是最棒的。”

  舞蹈演出在观众灼热的眼神中开幕。

  但精湛的舞者,此次却频频出错。

  芙宁娜的体力已经到达了极限——

  跌倒。

  站起来。

  再跌倒。

  音乐声不停,她便一次次爬起来。

  很努力,很艰难。

  但观众们只看到了她断断续续无法连贯的动作,连初学者都不如。

  嘘声一片——

  “我买票可不是为了看这些的!”

  “这跳的什么呀!”

  “还最美好的舞者呢,牛皮吹上天了吧。”

  “退票!”

  “什么枫丹大明星,我不远千里过来就看了个这玩意儿!”

  ......

  人们因为觉得自己被戏耍了,用最恶劣的词汇辱骂着,发泄着,抨击着。

  “骗子!退票!”

  辱骂的声浪愈强。

  但舞台上的芙宁娜没有停歇,在混着骂声的音乐中依旧进行着她疲惫而又拙劣的独舞。

  散场,落幕。

  幻境没有给她丝毫喘息的机会。

  开场的幕布如时拉开——

  她不停歇的,随着音乐跳着那变形的舞步。

  一场一场。

  台下来观看的观众越来越少。

  但音乐声不休,她依旧在旋转着。

  那维莱特直至此刻才终于明白甘雨小姐为何说这个幻境十分危险。

  再开场,观众席空无一人。

  于是这次落幕,芙宁娜并没有离开舞台。

  “那维莱特。”

  这是进入幻境后那维莱特第一次听到她说话。

  那维莱特想回应她,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听到她说——

  “我的表演,真的......”

  芙宁娜微笑着,眼角却落下了泪,声音打着颤,“很差吗。”

  “拙劣至极。”

  那维莱特听到他自己厌恶地对她说。

  错了错了!不该是这样的!他在说什么!!!

  他很喜欢!!他很喜欢她的表演!!她是最努力最刻苦最迷人的芙宁娜!!!

  她的表演非常棒!!!

  那维莱特想要上前拥抱住她,却被困在原地。

  挣不开,逃不掉。

  只能坐在高处的审判席看着舞台上的她绝望地说:

  “我知道啦,谢谢你。”

  芙宁娜对他脱帽致礼。

  随着芙宁娜话音落下,猛烈的海浪掀翻了歌剧院的屋顶,大地从中间撕裂开,汹涌的海水瞬间灌满了整个歌剧院。

  不止歌剧院,整个枫丹全部被海水淹没了,放眼望去,烈日之下只有沉寂的一望无际的深蓝色的深海。

  海水共长天一色。

  芙宁娜机械地轻踩着海面翻卷的浪花孑孓独行。

  在歌剧院被冲塌的那一刻,那维莱特便发现自己可以活动了,身上岩神的盾为他隔绝了灾难爆发时的一切伤害。

  连忙去追赶芙宁娜。

  但芙宁娜背影逐渐远去。

  他追不上她。

  最后,他只看到海面上突兀立着一扇大门,四周是一望无边的海浪。

  无路可走,无处可寻。

  只得推门而入。

  熟悉的刺目白光袭来。

  又回到欧庇克莱歌剧院那个熟悉的最高审判位,又是同样的紧紧束缚。

  开幕,跳舞,掌声,谢幕。

  同上次一模一样的流程,那维莱特再没有心思去欣赏什么舞蹈。

  他急切地想要对台上的芙宁娜大喊:不要再跳了,停下来吧,停下来吧。

  越挣扎,束缚地越紧。

  他一个音节都发不出,他救不了她。

  他停止不了这疯狂的舞台。

  只能坐在高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这太绝望了。

  这一次,脱力来的更加的早。

  芙宁娜的汗水在舞台上汇成一滩水洼。

  她茫然地跌坐在地上。

  不断爬起。

  跌落。

  歌剧院再次空无一人。

  当最后一个观众离开之后。

  无尽的海水再一次冲刷了这个世界。

  那维莱特在海面上看到了与之前完全相同的那扇大门。

  再次进门。

  同样的舞台,同样的束缚。

  开幕,跳舞,掌声,谢幕。

  脱力,辱骂,海水。

  门。

  一次次进门。

  那维莱特尝试了各种方法聚集元素力,试图强行挣脱束缚,试图打破那扇门,试图在海面上找到芙宁娜。

  最后他绝望的发现,除了进门,他找不到她。

  更让他心惊的是——

  舞台上的芙宁娜体力在循环之中越来越少。

  她力竭来临的节点越来越近。

  那维莱特一次次看着海水灌入歌剧院,却什么都做不到,他救不了她。

  海水爆发的节点越来越前,几乎快要提前到在他推门的那一刻。

  他不敢想,如果灾难发生节点真的提前到他见到芙宁娜之前,她会遭受什么。

  这个古老幻境力量在他之上,他打不破,芙宁娜同样只靠自己也挣不脱。

  她真的会死。

  又一次失败后,那维莱特麻木地看着海面上耸立的大门。

  风卷浪急,汹涌着翻滚着拍打过来似乎要将他吞噬,浪退过后,那维莱特仍驻留在原地。

  他本就生于大海,不惧水。

  静静听着浪打浪急促的的声音。

  他觉得自己快疯了,神经紧绷到极致以后,他惴惴不安的心跳声反而逐渐平静下来,大脑前所未有的清晰。

  既然是阵法造成的幻境,一定会有破解的方法。

  怎样破阵?

  阵眼是什么?

  他如何做才能救她?

  那维莱特在脑海中复盘自己所经历的这几次循环,认真思考有没有什么怪异的地方。

  幻境的禁锢异常强大,自己挣扎着对自己的约束越来越紧,除了——

  第一次他随着观众一起鼓掌,此后在也动弹不得。

  “随着观众鼓掌吗?”那维莱特喃喃道。

  轻轻的声音被吹碎在海风里。

  “是要我做你的观众吗?”

  他忽然记起,第一次参与审判前,他曾经对芙宁娜问出的那个问题。

  他问她:“为何审判庭要被称为歌剧院。”

  而他当时却只把她的回答当做捉弄他的戏言。

  脑海中响起了她一贯俏皮轻佻的声音:“我为你在歌剧院里准备了一个最好的位置,会让你欣赏到一出最动人的歌剧。”

  她不需要自己来拯救。

  那维莱特摁在心口,心脏的跳动逐渐平静,推门而入,再次坐在了那最高审判席上。

  熟悉的开幕,芙宁娜在舞台上闪亮登场。

  垫脚,旋转,跳跃。

  那维莱特全身心投入到她的表演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的每一个舞步。

  酣畅淋漓处,观众掌声雷动。

  那维莱特把自己放空,彻底融入欧庇克莱歌剧院的娱乐氛围中,把自己当做观众们的一员,观赏她的表演不掩饰对她的赞美。

  随着大部分观众们一起鼓掌,幻境对此并无束缚。

  他猜对了!

  在这个剧院里,每个人都是剧本里既定好的角色,每个人都必须按照角色的身份去行动。

  之前的每一次,他只想着带走她,只想着破坏这个舞台,所以一次次被阻止。

  只要符合观众这个身份,那么他的行为就不会被束缚。

  幻境会制止一切不符合这个场景的动作和话语,但只要合乎角色逻辑,融入这个剧院,它便不会再加以禁锢。

  第一场,第二场,第三场......

  脱力来临之前,他同台下的无数观众一样,为她喝彩。

  但力竭如期而至——

  但是这一次,当芙宁娜无助地跌坐在舞台上时,众人的批判喧哗声里,那维莱特大声地对舞台上的她喊道:“芙宁娜小姐,请坚持下去,我喜欢你的表演。”

  他的行为符合一个沉醉于芙宁娜表演的观众,幻境并没有阻止。

  而舞台上的芙宁娜听到他的喊话后,第一次在表演中途望向那维莱特,呆滞的眼神一瞬间仿佛有了神采,对他绽放了一个轻松的笑。

  随即挣扎起身,再次旋转起跳。

  但纵然重新站起来,积累的疲惫确是实打实的,舞姿变形在所难免。

  舞台下观众同之前并没有任何改变,数量在一次次拙劣的表演之中越来越少。

  最后一个观众离开,剧场里的席位上只剩下那维莱特还在认真观看时,芙宁娜再次如第一场那样问出:

  “那维莱特,我的表演怎么样?”

  从推门进入到现在,他从始至终都是幻境中的观众,没有做出什么不符合身份的行为,所以这次幻境没有强迫他说别的话。

  他顺利地表达了自己的赞美:“很精彩,芙宁娜小姐。”

  因此即使现在所有人都走光了,舞台下仍有一个观众,他一直在坚定地看着她。

  海水没有涌入。

  那维莱特松了口气,这证明他的想法是对的,他这次一定能把她从舞台上解救出来。

  芙宁娜接着随音乐起舞,这一次比之前坚持的时间加起来都要长,空旷的歌剧院内她在跳着,他在看着。

  每一幕落下,不管她跳的再怎么差劲,那维莱特都不遗余力地给予她最热烈的掌声。

  他是她奋力表演唯一的观众。

  幕布一次次落下,那维莱特在一场场重复的表演中想,什么时候能结束啊,这不休的舞步实在是太漫长了......

  台上的芙宁娜,因为疲惫而变形的舞步明明已经完全支撑不住了。

  她已经到达极限了吧。

  但每当她跌倒,那维莱特以为这芙宁娜的力气已经耗尽,该放弃了的时候,她又会艰难地站起身来。

  纵然舞姿不成样子,她仍旧坚持着。

  那维莱特想,直到她累的彻底站不起来,放弃舞台的那一刻,幻境就能打破了吧。

  第182375幕,落幕。

  那维莱特瞪大的竖瞳里倒影着——

  台上的芙宁娜彻底脱力,重重地摔倒在台上,头上那顶精致的小礼帽滚了几圈落在地上。

  她在闭眼之前微笑着看向他,口型无声的说:“谢谢你,那维莱特。”

  “芙宁娜!”

  那维莱特想要冲上舞台,想要去拥抱她,但周围的一切却在瞬间瓦解,碎成千万片。

  一阵眩晕过后,那维莱特重新回到了那扇大门之前。

  看着海面上与之前的循环中毫无分别的景象,彻底敲碎了他最后一丝希望。

  那维莱特的心越来越沉。明明挺过去了,明明海浪没有到来,明明她都坚持下去了。

  为什么!

  为什么结局仍是这样!!!

  那维莱特想不到任何解决的办法,刚刚那次明明已经做的很完美了,幻境没有束缚他,芙宁娜也用尽了所有力气。

  为什么这个阵法仍旧在困着他们?!

  眼前的大门虚虚掩着,轻轻一推便可进去。他有预感,若这次再失败,便再也没有重来的机会。

  他已经站在了循环最后的节点上。

  一想到芙宁娜可能会死,自己胸口处就宛若被尖刀刺入狠狠搅动。

  太难过了,太绝望了。

  那维莱特周身悲伤的情绪似乎要凝成实质,眼眸低垂着,怔怔盯着自己无用的双手。

  睫毛轻轻颤动着。

  像摇摇欲坠的蝴蝶。

  雨水大滴大滴自天空落下,混入海中。

  在这无尽循环的幻境中,天气第一次有了变化,并且这场雨越下越大。

  雨势猛烈。

  那维莱特双臂无力垂下,沐浴在雨中。望向天空,忽然想起自己模糊的记忆中似乎也有这么一场大雨。

  记忆里在他失落的情绪中,有一道温柔的声音对他说——

  「小水龙以后会成为最善良最公正的枫丹最高审判官。」

  「你要做的只是乖乖长大,枫丹有我守护着。」

  「......无论何时,我都会出现在你身边。」

  “芙卡洛斯......芙宁娜......芙芙。”

  雨水顺着眼角滑下缓缓汇聚到下巴,浸湿在衣领里。

  那维莱特再次推开了那扇门。

  门内仍是如之前一般无二的景象,熟悉的舞台,熟悉的幕布,熟悉的观众们。

  但——

  这次他从第一场便从最高审判席上走了下来。

  幻境没有束缚他。

  在观众的质疑惊讶声中,那维莱特缓缓走上舞台。

  走近耀眼漂亮的芙宁娜。

  走近他的芙芙。

  万众瞩目之中,他朝她行了一个舞台上标准的绅士礼,随后牵起她的手。

  他与她共舞。

  他不是来救她的。

  他是共她一起完成她理想舞台的。

  他入局,他甘愿入局。

  开幕,谢幕。

  一场又一场。

  第182376幕

  在观众们热烈的喝彩声中,两人完美谢幕。

  幕布落下的那一刹那,那维莱特惊恐地发现自己手里紧紧牵着的芙宁娜消失了。

  心跳在那一刻仿佛停止。

  害怕地去想,他失败了吗?!!!

  周围的景色如潮水般褪去,黑暗遮蔽了眼睛,那维莱特的意识恍若被重击,眨眼之间便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能力。

  那维莱特觉得自己一个人在黑暗里走了很久很久,他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

  太久太久。

  直到黑暗的天空撕开一道裂痕——

  “那维莱特!那维莱特!”

  睁眼就看到芙宁娜焦急的脸。

  那维莱特愣了一瞬,随即伸手紧紧将她拥入怀里。

  “那维莱特......你,你怎么了?”

  忽然被热烈的拥抱住,芙宁娜不知所措。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雪山进壶的那一刹那。之后的一切,不管她怎么用力去回想,都是一片空白,仿佛那段经历被凭空清除了一般。

  所以芙宁娜对于现在那维莱特反常的举动感到十分茫然。

  那维莱特紧紧的抱着她,脑袋磕在她的肩膀上,身体止不住的颤,就仿佛下一秒她要消失在面前一般。

  肩头一点点湿润。

  良久。

  那维莱特的情绪才平复下来,一点点松开了她。

  但还是紧紧攥着她的手。

  “抱歉,我......我不知道。”那维莱特一只手摁着心口,眼尾红红的,专注地看着面前的芙宁娜,语无伦次:“我不记得了......只是好害怕......”

  巨大的情绪堵在心口里淹没了那维莱特。

  他不明白,他不懂。

  他只知道他好像差点就失去她了。

  “甘......甘雨姐姐,他......她们醒了......”

  七七从床边探出个脑袋,打断了两人继续交流。

  甘雨从门外进来,看着淡定如常的芙宁娜和神色紧张的那维莱特,疑惑问道:“明明是芙宁娜小姐的幻境,怎么那维莱特先生反而受影响更深刻?”

  “幻境影响?”

  看着两人疑惑的神情,甘雨解释道:

  “出了幻境之后会自动清除在里面的所有记忆,但是会残留在里面的恐惧的情感,这个阵法是上古时期留下来的,所以无论对于魔神还是仙家都有效。”

  “一般来说,幻境的主人是受情绪影响最大的。”

  甘雨撑着脑袋思考了一下补充道:“但是也有例外,人的意志越坚定,受得影响越小,反而感性的情绪感知能力强的,受幻境的影响越大。”

  甘雨把手中的汤药碗递给七七,接着说:“这药是专治幻境出来情绪失常的,本来是给芙宁娜小姐准备的,没想到最后却是给了那维莱特先生。”

  芙宁娜看着那碗乌漆墨黑看着就苦的汤药,拍了拍胸口,后怕道:“还好不是我喝。”

  “给......你,那......维莱特......先生。”

  七七捧着药碗递给那维莱特。

  在芙宁娜敬佩的目光中,那维莱特端起药碗面不改色一饮而尽。

  “那......维莱特先生,这个......蜜饯。”七七低头从随身的小口袋里翻出姐姐们给买的蜜饯。

  一颗一颗圆圆蜜饯被剪裁得当的白色半透油纸精致地包好,亮晶晶的,看着就很香甜。

  “药......苦,吃这个......不苦。”

  七七把蜜饯轻轻塞到那维莱特垂在床边的手里。

  “不必。”

  那维莱特说着便要把蜜饯还回去。

  “啊?”七七不明白。

  “你......你不.......喜欢吗?”

  七七垂着脑袋很失落。

  “你不吃的话,给我吧。”芙宁娜自然地从他手中拿走了那几颗蜜饯。

  脸上是一如既往干了坏事后幼稚的笑,眼角眉梢都带着得意。

  但看着这样鲜活调皮的芙宁娜,那维莱特眉眼却越加温柔。

  “好甜!谢谢七七。”芙宁娜蹲下身子与七七平视,笑着道谢。

  “不......不用谢。”七七又开心起来。

  “芙芙......”那维莱特脱口而出。

  芙宁娜惊恐转头,这里还有别人呢!

  她现在在甘雨小姐眼中可是枫丹的水神大人,被她知道自己的小名这么可爱,这也太丢脸了吧!

  看着面前瞪大的异色蓝眸,那维莱特才强行改口道:“.....芙宁娜,你有受伤吗?”

  那维莱特自醒来之后就紧张地把她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确定没有什么伤口,但还是担心有什么他没注意到的。

  “没有啊,一点都没有受伤。”芙宁娜转了转手腕,用她那一贯轻松的语气抱怨道:“但是感觉四肢有点酸痛,感觉像背着铅锤爬了好几座山一样。”

  芙宁娜拎着她的小手杖,原地转了一圈,向那维莱特仔细地展示自己真的没问题。

  转完之后,甚至夸张地行了一个谢幕礼。

  弯腰下去的那一刻。

  头顶的小礼帽,掉了下去。

  那维莱特条件反射一般,迅速接住了它。

  没有掉在地上。

  接住的那一刻,脑海中闪过了许多画面,但他抓不住看不清,保持着伸手的姿势,宛若定住了。

  神情恍惚中,听到——

  “呀,多谢你,那维莱特!”

  芙宁娜从他手中拿过帽子,扣在头上端端正正戴好。

  自言自语道:“我应该在帽沿缝一个小夹子的,这样就不会掉了。”

  感受到那维莱特仍旧低迷的情绪,芙宁娜调侃道:“虽然这次是我比你更厉害,我一点都没有收到幻境的情绪影响,但是是你把我从里面拉出来的,你也很强啦,别担心了。”

  “说起来,那维莱特,你才是逞强那个家伙,受伤了都不跟我说。”

  芙宁娜一边说一边故作凶狠地捏起拳头锤他的肩,活跃着气氛。

  指的是雪山被隐瞒的伤,甘雨在那维莱特昏迷的时候通通检查出来了。

  她先前竟然傻傻的以为他真的没事。

  随着芙宁娜俏皮的话语那维莱特的思绪渐渐安定下来。

  意识到危险彻底解决后,那维莱特开始思索着眼下的处境。

  他们现在已经到了璃月境内,并且也已经见过了这里的领主——岩神摩拉克斯。

  那维莱特看向甘雨:“请问岩神如今在哪?”

  甘雨抱歉地看向他说:“我也不知道,在不久前芙宁娜小姐同他讲明你们的来意后,帝君便早早离开了。”

  芙宁娜接话道:“岩神人真不错,讲话也很温柔,唯一不好的就是当他的眼睛看向我的时候总感觉他每一句话都有深意,让人后背发凉。”

  芙宁娜后怕地搓着胳膊。

  那维莱特听到这,明白岩神这是默许他们在璃月境内活动的意思。

  于是看向甘雨,不动声色把话题转到他们旅行的正题:“早就听说璃月是契约之国,那你们这里的律法也一定很完善吧。”

  甘雨摸摸头,不好意思道:

  “你们对璃月的律法很感兴趣吗?但是很抱歉,这并不是我的长处,我所掌握的很粗略,不能为你们介绍......”

  七七听到关键词,悄悄探头:“律......法,烟绯......姐姐。”

  “烟绯?”芙宁娜疑惑歪头。

  “哦对呀!烟绯小姐是璃月最顶级的律法专家,每条律法都滚瓜烂熟,如果是她的话,一定能解答你们的疑问。”

  随着甘雨话音落下,响起了敲门声。

  一位秘书打扮的女孩推门进来,一脸哀愁地看着甘雨:“甘雨小姐,您再不回来,工作要乱套了......”

  “啊,抱歉抱歉......”甘雨不好意思地看着秘书,随后对那维莱特二人道:“你们身体已无大碍,若是想找烟绯小姐,不介意话可以同我一起返回璃月港。”

  “甘雨小姐您作为神兽也要工作吗?”

  芙宁娜惊讶,她以为只有她一个神去拐长生种去工作。

  明明是对甘雨说话,眼神却不自觉瞟向那维莱特。

  甘雨脸颊通红,道:“我......我喜欢工作,为人们工作,看着璃月港变得越来越好,我很开心。”

  甘雨双手捧心,一脸幸福。

  “仙家长寿,但是无边的生活太过太过寂寥了,我还是喜欢......”

  甘雨纠结了一下措辞,接着开心地笑着说:“热腾腾的烟火人间。”

  一旁的那维莱特静静听着,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