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河。

  奢华的贵族们身着鲜艳昂贵的华服,丝绸和绒布的光泽在昏暗的灯光下依旧闪耀。光芒四射的珠宝点缀其间。

  远远地映衬着这下水道的地下之城破败的模样,如同鸦群中的孔雀,与这里的人格格不入。

  罗斯查尔德家族最小的少爷福尔金嫌弃地皱起细长而娇媚的眉头,白眼似乎要翻到天上去。

  用他那细白的手指捂住鼻子,极其嫌弃这里艰辛生活的酸味和汗水的气息。

  “好臭啊这里,塔维尔大人就不能选一个好点的地方接头嘛!”仿佛是对平民的俯视和嘲笑,福尔金高傲的眼神和骄傲的姿态,散发出一股不可言喻的优越感。

  “毕竟我们做的事情不那么‘光明’,自然要在这不见阳光的地方完成。”为首的达米恩微微一笑,轻轻拂过自己身上的珠宝和昂贵的绸缎,蔑视地扫过眼前点头哈腰的下等人。

  贵族口中所谓的下等人卡里斯奇的脑袋似乎要低到尘埃里,棕色的眼珠盯着达米恩鞋面上昂贵的宝石,卑微道:

  “塔维尔大人的要已经传达,另外他让我转告各位大人「只要将这出戏剧完美谢幕,整个枫丹将会在您的股掌之中,审判庭再也不能压制古老的贵族。」”

  福尔金一脚踩到卡里斯奇的脊梁上,令他的腰压的更弯了,语气中透露出天真的残忍:“你们为什么就甘愿听塔维尔的话去死呢?活着不好吗?”

  小少爷身上浓烈的香水味钻入卡里斯奇的鼻孔,福尔金眼中理所当然的浓浓的疑惑更衬得他无比悲哀:“只有我死掉,我的家人才能活着,下等人的命运生来就不属于我们自己。”

  “也是,你们连血液都是肮脏的。”小少爷抬起脚,拍拍身上的灰尘,在转身离去时瞥见卡里斯奇的目光频频朝一个角落里望去。

  “咦,有只小老鼠呢!”福尔金兴奋地朝那个角落跑去,拽着藏匿在箱子后面的女孩的头发,一把将她粗鲁地拖了出来。

  “她是你的情人吗?”福尔金将女孩重重地甩到卡里斯奇面前,依旧是他吗残忍而又天真的语气。

  看到女孩被抓了出来,卡里斯奇脑袋重重地磕到地上,声线止不住地颤抖:“不,大人......求您放过她,她是我的妹妹......”

  “妹妹?你的家人不都在塔维尔那里......”达米恩蹲下身子,那蛇一样阴冷的眼睛死死盯着卡里斯奇,冷哼一声道:“不听话的狗可是会受惩罚的。”

  卡里斯奇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我......我愿意做任何事......”

  福尔金翻了个白眼,嘲讽道:“你本来就该听话的,这算什么惩罚。”

  达米恩捏住妹妹的下巴,看了看她脏兮兮的小脸,嫌弃道:“除了眼睛还行其他都好丑,不如杀了吧。”

  听到这话,卡里斯奇不敢再隐瞒任何事,飞速从怀里掏出洁白的手绢擦干净了妹妹的脸。

  小姑娘蓝宝石般的眼睛镶嵌在白皙的面庞上,眼神清澈透亮,轮廓分明的鼻梁超几颗小小的雀斑增添了少女的灵动可爱,红润的嘴唇如春日的花瓣,美好而迷人。

  除了头发干如枯草,是个非常标准的美人坯子。

  妹妹从被拖出来始终只是泪汪汪地看着哥哥,不发一语。

  “叫声主人听听。”达米恩自少女美貌显露,他那被肥肉挤得只剩一条缝隙的眼睛便油腻地盯着她,眼神里充斥着恶心的欲望。

  “达米恩大人……”卡里斯奇抢先叫住了他,达米恩却用他那肥胖如猪的腿狠狠将他踹开,打断了他的话。

  怒斥道:“没叫你说话。”

  卡里斯奇呕出一口血,来不及擦就连忙解释:“我妹妹她......是个哑女......”

  达米恩听到这话瞬间兴致全无,他讨厌哑巴,而最喜欢听折磨少女少男是他们发出的绝望的嘶哑声。

  这对他来说婉转又动听。

  最能让他兴奋。

  感受到达米恩失去兴趣的卡里斯奇赶紧将妹妹一把扯到身后,牢牢地护住她,“我会谨遵大人教诲的,这里脏,还请大人不要停留太久沾染了酸臭的气味。”

  听到这话,随行的几人都连忙嗅了嗅自己身上,一脸的嫌弃与恶心。

  恭送他们离开后,卡里斯奇重重跌坐在地,紧紧把妹妹抱在怀里,大口大口喘气。

  他们连同之前首次“献祭”的弗切斯一样,不过是贵族们将他们的王座垒的更高的微不足道的砖石。

  *

  歌剧院。

  “女士们,先生们,今晚将会看到改变你们命运的最华丽的演出。”主持人激情开场,下面的观众掌声震震,期待着表演的开始。

  随着时间的流逝,演员精湛的演技将现场气氛推向最高潮。观众们全然已经沉浸在这场酣畅淋漓的演出中,情绪随着剧中的人物喜怒哀乐牵动,如痴如醉。

  台上的演员们彷佛置身于这个剧情中,身心合一地表演出了自己人物的情感,随着剧情的不断推进,舞台上的气氛越来越紧张,就在就在人物即将到达圆满结局,观众掌声最热烈时——

  演员头顶的水球骤然崩裂。

  上一秒还在投入演出的演员们,下一秒就化成了舞台上一摊水渍。

  卡里斯奇在「溶解」的前一刻,从剧中的“骑士”身份脱离,嘴角带着微笑温柔的看向坐在贵族脚下跪坐着的妹妹。

  口型还在对她说着:“不要怕。”

  妹妹眼泪大颗大颗砸下来,想要冲上去,却被脚踝的铁链牵绊在地。

  她被辗转多次送给了现在的主人,这个天阉的扭曲贵族少爷最喜欢她这样残缺的少女了。

  观众清清楚楚的看到「溶解」的全过程,惊恐的尖叫声充斥着整个剧院,人们四处逃窜,却发现不知何时出口的大门被紧紧关上。

  最高处贵宾席的达米恩满意的看着下面乱作一团的平民们,笑的身躯上的肥肉都跟着乱颤,随着侍从的搀扶适时站了出来,清了清嗓子,明正言辞道:

  “「预言」是真的,我们所有人真的会在灾难到来的那一天死去,而我们的神明芙卡洛斯只会毫不作为的安稳坐在她的神座上!”

  达米恩看着下面依旧沉浸在害怕情绪中迷茫的贱民们,虚伪的声音继续煽动着:“冷漠的神明不会救我们的,而能够拯救枫丹人的只有我们自己,所以听从我们的领导吧!”

  但芙卡洛斯积累的信仰不是三两句能挑拨动的,人们挤在门口,急切的想要逃离这恐怖的杀人之地。

  达米恩见状撇了撇嘴,小声嘲讽:“不知死活的人,不介意让他们送死。”

  在达米恩的授权下,剧院的大门打开,人们鱼贯而出,飞速逃离。

  三人成虎,谣言的传播是飞速的,更何况是关乎所有人存亡与神明的谣言。不过半日,几乎整个枫丹廷都在讨论这件事。

  「预言」在枫丹廷上空投下了一片阴霾和不安,这种恐慌迫使人们开始疑他们一直坚定的信仰。

  被这谣言所扰的人们精神愈发失控,口口相传中,已经与最初的版本相去甚远,内容愈加离谱。

  甚至有人说——

  「神明芙卡洛斯想要杀了所有枫丹人。」

  而贵族们对如此结果也喜闻乐见,甚至添油加醋在其中煽风点火。

  根据塔维尔恶劣的指示,关于「预言」传的越对芙卡洛斯不利越好,一旦怀疑的种子埋下,纵使枫丹人对她的信仰再根深蒂固,也会在某个节点被连根翘起。

  在贵族的安排下,不断有人在闹市因为接触了某种液体而凭空「溶解」,花房,饭店,泳池......

  谣言发酵的时候,人们愈发渴望真相,但是平时随处可见的他们的神明「芙卡洛斯」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这似乎间接证明了谣言的正确性。

  所有人的神经紧绷着,只怕下一秒,死亡就降临到自己头上。

  审判庭内部有人想要制止这场闹剧,但——

  “悠悠娜!”西里安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爱人在喝了一杯水之后,活生生的人就那么消失在眼前,不禁崩溃大哭。

  作为审判官的他们夫妻俩与芙卡洛斯相处最久,他们十分清楚她是怎样一位负责的神明,关于那不切实际的传言没有相信半个字,于是西里安与悠悠娜竭力想要向大家澄清。

  但西里安没想到,死亡会降临的这么快,这么悲痛。

  “大人,快回来吧......”悲痛欲绝的西里安跪坐在沫芒宫那最高的办公室外,发出最绝望的悲鸣。

  烈火烹油的气氛下,最后的节点来的那么猝不及防。

  冷漠利己的塔维尔计划最后一环——杀死了所有不与他合作的顽固贵族。

  华美的宴会上,墙壁被玫瑰金色的丝绸所覆盖,与天花板上铺满了斑斓的维多利亚式壁画相辉映。

  长长的餐桌上,摆满了各种华丽的餐盘和银器,中央点缀着金碧辉煌的烛台,散发出迷人的灯光。

  贵妇小姐们衣香鬓影,权贵们觥筹交错,极为热闹。

  而在晚会结束时,皎洁月光下整座宴会厅空无一人。

  与此同时,躲在家中的平民也不得幸免,死亡渗入了整个枫丹廷。

  仇恨麻痹了人们的神经,他们叫嚣着神明的不作为,将所有仇恨倾诉向她。

  *

  梅洛彼得堡。

  不过刹那间,塔维尔敏锐地抓住机会,趁虚而入,一击便打破了芙卡洛斯的强大防护罩。

  海水如狂怒的野兽般咆哮着,卷入坑底,转瞬间,所有的生命都被它狠狠地吞噬。

  坑内的人,无论他们如何挣扎哭喊,无论他们如何企求生路,都消失得干干净净。那些惊恐的呼救声、虔诚的祈祷声、愤怒的辱骂声,一时间全都烟消云散。

  这座曾经充满了各种声音的监狱,此刻却只剩下他们三人。

  芙卡洛斯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般从她的眼角落下,滑过脸颊,落在地上,打碎了她最后一丝希望。

  “不要……”她哽咽着,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恳求。

  海浪翻卷过后溶解的干干净净。

  “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而吸收了枫丹人灵魂力量的塔维尔餍足地舔了舔嘴角,发出赞叹:“味道不错,多谢款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