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海森敲响了隔壁的门,然后静静等在门外。

  隔着并不算太厚的木门,能听见少女拖着声调回应的声音,然后是咚咚咚从旋转木梯上跑下来的动静。

  哗——

  门被拉开,少女的脸映入他的眼帘,她身后是昏黄的落地灯,能看见稍显凌乱的沙发,矮桌上放着一杯热水,氤氲袅袅,空气中浮着桃花香。

  恍惚间,艾尔海森仿佛看见了记忆深处有关家的画面。

  “喂,回神啦。”惊枝伸手在艾尔海森面前晃了晃,见他没什么反应,正要戳戳他,就见他倏的退后半步,将她白日里买的东西递到前面来。

  “需要我帮你送进去吗?”艾尔海森礼貌发问,但动作却不像是要进去的样子,但他面前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惊枝理所应当的点头,她让开半步,给艾尔海森留出能通过的间隙,“那就麻烦你了,如果能再帮忙分一下类就更好了。”

  半晌没见他动作,惊枝疑惑抬眼,艾尔海森率先移开视线,一步踏进温暖的房间。

  温暖的气息奔涌上来,裹挟着他,让他逃离不得。

  发带,手镯,衣裙,陶艺品……

  艾尔海森既然进门了,也只好任劳任怨的帮她把东西整理出来。

  耳边是少女软绵绵的仿佛裹着蜜的声音,理直气壮地指使他弄这弄那,但他并不讨厌这种感觉,因为能让他想起很早以前,祖母还在的时候,他们也会这样。

  “明日是休假日,你什么时候起床?”艾尔海森慢条斯理的将发带叠好放进惊枝拿过来的梳妆匣,一边询问她。

  “不知道。”惊枝也不太清楚,她一般睡到自然醒,或早或晚。

  “哦对了,你明天要给我补课。”惊枝将右拳锤进左手心,“那我早点起来叭。”

  “也不必,下午也来得及。”艾尔海森将盒子放在桌子上,采购的东西其实并不多,很快就整理完了,他站起身准备告别。

  虽然他这么说,惊枝还是决定明日早起,她将人送到门口。

  “那我明日直接过来找你吗?”

  “嗯。”艾尔海森走出门又转过来看着她,少女略显疑惑的看着他,像是在问他怎么了。

  他沉默了好半晌,才挤出一句话,“下次,不要再随便让成年男人到你家里去。”

  “但是你不是陌生人呀。”惊枝差点笑出声来,她眼里盛着笑,打断对方即将出口的话,开始赶人,“好了好了快回去吧,明天见!”

  门关上了,艾尔海森颇感心累的揉了揉眉心,转身回家去。

  -

  一夜好眠,惊枝坐在床上伸了个懒腰,起身将窗帘拉开,推开窗,刹那间天光乍泄,清晨清爽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抬眼看了一眼挂钟,上面显示时间刚到八点,不算太晚。

  少女不紧不慢梳妆打扮,挑了一条新裙子,将头发扎起来,涂上口脂,收拾妥当后敲响了艾尔海森的家门。

  嘿嘿,现在的他应该在用早餐吧?

  艾尔海森确实正在用餐,而厨房里,也放着一份摆盘精致的早点,显然是为客人准备的。

  他听见敲门声,心道一声果然,然后将人放进来,“早餐在厨房里,吃完后再学习。”

  “艾尔海森!你最好啦——”惊枝欢呼一声,去端早餐。

  艾尔海森哼笑一声,不对她这句话发表任何意见。

  两人都是家教良好的人,用餐时只有餐具轻碰的声音,惊枝秉承食不言的规矩,专心享用美食,不得不说艾尔海森做料理味道把控的很精准,就像称量过一样。

  惊枝被自己的想法笑到,没忍住哼笑一声,惹得艾尔海森侧目,显然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笑了,但他并不在意缘由,只是叮嘱道:“不要被噎着了。”

  话音刚落,惊枝就被呛住了,她顿时咳得惊天动地,她难以置信的望着艾尔海森,“咳咳……你的诅咒咳咳……”

  艾尔海森:……

  “啧,麻烦。”嘴上依旧得理不饶人,却将水杯递到少女的手上。

  惊枝抚着胸口将喉头干痒的感觉压下去,喝了一口温水,才好受些,她喝完水将杯子放回去,有些羞恼的瞪了艾尔海森一眼,对方无所谓的耸肩,将空掉的餐盘端走,贴心的给惊枝留下了独处的空间。

  少女愤愤的吃完早点,将餐盘送去厨房的时候发现艾尔海森居然没有离开去书房,他自然而然的将惊枝手中的空盘子接过去,回到厨房刷洗。

  ……这突如其来的贤惠是从何而来?

  惊枝将杂乱的思绪晃走,和艾尔海森打了声招呼就回到客厅将书本拿上去了书房。

  艾尔海森的书房一尘不染,布置井然有序,惊枝之前来过一次,是艾尔海森给她拿自己的笔记,虽然后来她翻开笔记本的时间少之又少。

  惊枝摸摸有些隐隐作痛的良心,觉得自己有愧于艾尔海森的期待,今天回去就看看!

  她顺势坐在矮几旁的沙发上,复习之前老师讲过的知识。

  艾尔海森很快推开书房的门,他将洗好的水果和装满水的杯子放到一边,也拿起书开始讲课。

  “你们之前讲到哪里了?”艾尔海森将特意从杂物间翻出来的小黑板架好,询问惊枝的学习进度。

  “……我看看。”惊枝低头翻页,找到自己做的标记,“啊讲到这里了,如何区分知识和信仰第一小节。”

  艾尔海森颔首,“那就开始吧。”

  “……知识与信仰的区别在于一个是现实,一个为理想……”

  都说认真的人最迷人,这句话果然不是空穴来风。

  艾尔海森一身冷色的明净皮肉,面上总是平淡无波,眼尾唇角皆不生笑,如鹰隼般的眼里藏着雾,藏着海,仿佛没有人能真正被他看进眼里。

  这会儿他一手捧着书,一手在黑板上写写画画,堪称温和的在对着他唯一的学生讲课,像是察觉到听众的走神,他不紧不慢的瞥了一眼,就让惊枝瞬间回神,下意识对他露出无辜又柔软的笑。

  讲课的艾尔海森捏紧了手里的笔,收回视线继续讲课。

  惊枝见他没有计较,连忙收回跑走的思绪,认真听他讲课,遇到不懂的地方就记下来,准备等结束之后询问他。

  艾尔海森见她没再走神,几不可见的点点头。

  -

  课题讲完并给惊枝解惑后,已经临近中午了。

  惊枝伸了个懒腰,对艾尔海森发出邀请,“既然都到这个时候了,要一起去吃饭吗?我请客哦。”

  “不必了。”但艾尔海森却拒绝了这个邀请,只因他不想每次和对方每次和少女走在一起的时候都被人行注目礼。

  惊枝有些失望,但还是体贴的点头,开始盘算吃完午饭该去做什么。

  “走吧,我送你。”艾尔海森收好书本,将小黑板取下来拿到手上,准备下楼的时候顺便放进杂物间。

  “不用了吧,就这么点路,用不着特意送我。”

  “顺路而已。”艾尔海森这样解释。

  惊枝还能说什么呢,只好随他去了。

  杂物间在下楼梯的承接处,艾尔海森打开门,惊枝也跟着进去,她看到一面璃月制的等身铜镜,繁复华丽的装饰镶在镜框上,镜面被轻纱罩着,只能瞥见模糊的两道人影。

  艾尔海森转身看她对这面镜子好奇,便为她解释了它的来历,“听祖母说,这是你的母亲送给我母亲的新婚礼物。”

  不过他们不在人世后,这面镜子再也没见过天光。

  惊枝不知道说什么,只好踮脚摸了摸他的头。

  但就这一下却差点惹了大祸,她今天穿的是细跟的凉鞋,绑带缠着脚踝,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丝带松了,踮起的脚跟再落下就踩到了散开的丝带,惊枝眼前一花就和艾尔海森栽倒在地。

  “唔!”

  柔软的触感从唇上传来,惊枝瞪大了眼看着被自己压在身下的少年,两人离得极近,唇贴着唇,呼吸交缠,周身的气氛逐渐升温。

  镜子上的轻纱被扯下来一半,只要惊枝一抬眼,就能在镜子里看见自己和艾尔海森交叠的身影。

  在惊枝的观念里,挚友之间的亲吻都无伤大雅,她没忍住伸出舌尖舔了一下。

  素来波澜不惊的艾尔海森眼神变了,他眼里藏着暗流,像野火,火舌燎着惊枝,一寸一寸,就要将她拉进深渊。

  或许是他的眼神过于可怖,让惊枝后知后觉生出一些后悔和羞耻,她手忙脚乱的从他身上爬起来,将落地的轻纱扔到艾尔海森头上,也顾不得再去细想这个吻,和为什么艾尔海森明明可以接住自己却还是和自己倒在地上。

  艾尔海森抓着洁白的轻纱坐起身,只来得及看见少女飘走的裙摆。

  他抬手遮住眼,也遮住了里面浓郁的将要喷涌出来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