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散的家是哪呢?

  是天守阁?是影向山?又或者是踏鞴砂,还是那间破旧的小屋子?

  乔禾打开地图给白散猫猫看,他也懵懵地看着上面的东西,从来没看见过地图,没想到他生活的地方居然只有那么一点点。

  白散猫猫回过头求助,乔禾默不作声收起地图,“既然找不到,就从最开始的地方找起吧。”

  天守阁,是他的创造者所居之处,他诞生于此,而后被遗弃。

  如果可能,他应该会在鸣神大社学习后,接任雷电将军之位,然后护佑着这个国家。

  可是没有如果。

  他被安置在借景之馆内,里面的景色很美,但却空洞,了无生机。

  白散猫猫跳下来,带着乔禾走到一处,他目光所至,是凭栏外的虚假的景色。

  乔禾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精美到华丽的窗棂,精心栽培过的盆景因为无人打理而有些潦草。

  “喵。”我记得这里,我在这里待了好久,然后呢?然后又经历了什么。

  那盆景是一棵枫树,在意象中,它有宁静,孤寂的意思,她能想象到懵懂无知的木偶被遗弃在这里的情景,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身在何处,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他是木偶,不需要吃饭也不需要睡觉,他每天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像一个真正的无知无觉的木偶,看着日落月升,红枫凋零,岁月流逝。

  这里也不是他要找的地方。

  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一个好心的人类武士无意间闯入了这个秘境,发现了倒在地上无意识的他。桂木以为他是普通人家孩子,因为误入此间不慎迷路。

  又见他周身华贵,还有着普通人不会佩戴的金羽,却懵懂无知,不知自己身份。

  “孩子,等会儿回去的时候,你就说你是我在名椎滩巡视时发现的,可不要说漏嘴哦。”

  桂木把他从那个冷冰冰的借景之馆带了出来,又把他带进那个繁忙,喧嚣的踏鞴砂。

  一个被偶然发现的小孩,对谁都充满着好意与感谢,他无亲无属,甚至没有名字,混迹在居民之间,却得到许多怜爱。

  他们叫他倾奇者,他不讨厌这个名字,这对他来说是他们接受他的表现,也预示着他是个人,是他们中间的一部分。

  在那段岁月里,他经常吃的食物是茶泡饭,踏鞴砂地偏路远,很多物资都送不进来,矿工们生活拮据,但还是会为他着想。

  茶泡饭味道清淡,易消化,适合看起来还像个孩子一样的倾奇者。他们会把茶泡地浓一点,这样吃起来会有味道。

  起初只是茶泡饭,后来有人觉得这样的饭菜没有营养,但好在踏鞴砂有很多鳗鱼,抓上几只就可以给他加餐。

  后来矿工工作忙,倾奇者就会自己去抓鳗鱼,自己学着做茶泡饭,虽然他并非凡体,也不需要这些寻常的食物,但他懂得这份进食时的喜悦。

  刚刚说道他并非凡体,有些事情实在是无从得知,比如说,寻常家孩子是不会一餐吃五碗饭,也不会一连好几餐都不吃饭。

  丹羽细心地告诉他,一个真正的人类的孩子,是怎样的饭量,怎样的时间会觉得饿,吃饭的速度该如何。他在教他如何更像一个人类。

  “虽然矿队物资缺乏,但还没到缺一口孩子吃食的地步。”

  倾奇者开始回馈矿工们,他会帮忙准备饭菜,放上他抓的鳗鱼,细腻的鳗鱼肉就像小倾奇者对矿工们的关心一样。当然,给丹羽的是最多的一份,他值得,因为他教他打铁。

  还有很多,他当时记得,现在却忘了的名字,他在他们那里学会了读书写字和锻刀技巧。各家都有各家的技巧,却在他这里汇聚。

  御舆长正锻刀大成那日,他与居民们一同献上欢庆之舞,月下少年潇洒自在,与他们一般无二。

  他是用心待他们。

  哪怕这份用心被人碾碎在地。

  白散猫猫小心地走在残垣断壁之间,这里旅行者曾经来过,关闭了一些设施。他们也得以能在里面行走。

  乔禾站在外面,柔和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她看着白散猫猫一步一步走向黑暗深处,倾奇者的影子依稀可见。

  白散猫猫停住,疑惑地看向她,像是在困惑她为什么不跟上。

  踏鞴砂还留有昔日房屋的残骸,当时这地方也是繁华过的啊,乔禾跟着他走过一间间房屋,听他讲述着世人不曾记住的过去。

  那一家的点心做的最好吃,这一家哪一年新添了个孩子,他曾经还抱过那个孩子,有些新奇又有些手足无措。

  “我在这里曾有个家。”少年眉眼含笑,语气里是对过往的追思。

  他遇到了一个同病相怜的人,同样因为恐惧被驱赶,远离了人群,和他一样的可怜人。

  他们相约共度余生,但倾奇者忘了,他并非凡体。

  倾奇者成为新的像丹羽一样的人,他会像丹羽照顾从前的自己一样照顾小孩。

  一些小木屋,承载着他们之间共度的时光,并排坐着看夕阳落下,和他在借景之馆一样的日子,却因为多了一位家人而显得截然不同。

  夜幕降临,厚厚的窗帘会被拉上,在这样的地方一定很需要窗帘吧,挡住黑夜张牙舞爪的恶意。

  人偶会怕黑吗?

  后来,祟物溢出,踏鞴砂的鳗鱼少了。

  倾奇者经常找不到鳗鱼,往往要花上一整天的时间才能找到两三条,于是他用梅子代替。

  酸酸甜甜的梅子和清甜的米饭还有微苦的茶,这是他能做到最好的膳食,是他对小孩的用心。

  后来,这份用心也失了踪迹。

  人偶不会生病,自然也不会因为生病死亡,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因为生病逝世的人,是他的同类,约好一直在一起的人。

  那一刻他才明白,人偶也会生病,生一种无法治愈的病,也会因病逝世,死去的是那位如白纸一样,如白玉一样,洁白无瑕的人,那位倾奇者。

  独留躯壳在世间,然后孕育了另一个纯粹的灵魂。

  他最后一次坐在家里看夕阳,太阳落下去就会带上来黑暗,从窗台蔓延进来长长的影子,雷光所现,窗格的阴影照在他的身上,跟黑夜的牢笼一样,囚着他这只困兽。

  他的家没了,连带着他的家人。

  再醒来时,他被和煦的风吹拂,带来自由的气息。无故坠下,带着落叶掉到一个帐篷上,正当他晕头转向的时候,乔禾顶着阳光出现。

  “嗯?你怎么在这里?”

  他跟着她回到了酒馆,见到了他的未来,他在她这里得到了很多偏爱,见到了更多温馨的场景。

  他学会了消遣的游戏,学会了像猫猫一样撒娇,虽然他的未来总是嫌弃他,但却一直护着他。还带他去看了从未见过的广阔无垠的沙漠。大概是出自“我的过去,只有我能欺负”的奇怪想法吧。

  他在这世间留下了更多的痕迹,以及更多的回忆。但酒馆只是暂居之地,他们在璃月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家。

  他喜欢着每一个住在乔禾家里的人或猫猫,嗯,如果那个叫黑主的,还和他一模一样的猫猫,不要经常蛊惑他做坏事的话,他会更喜欢他一点吧。

  乔禾很偏爱他,从各种意义上。

  他见到了那个丹羽的后辈,那个叫枫原万叶的浪人武士,和丹羽一脉相承的气质,几度让他认错。

  最初诞生的他如果没有意外,应该是在鸣神大社里,跟着学习如何成为称职的执政之人。

  但他在不久前,亦在鸣神大社中学习,跟着大社里的狐狸如何捕猎,有趣的经历,少了几分我虞尔乍,只是在大社的夕阳里肆意。

  乔禾也给了他一个家,一段美好的回忆,但这一次,他得先走一步了。

  “乔禾,我有些困了,就在这间屋子里歇一夜吧,希望今天不会下雨。”

  少年打了个哈欠,有些祈祷着黑夜的降临,他与乔禾和衣而眠,太阳带走了最后的余晖,黑夜的幕布盖在他们的身上,离别如期而至。

  乔禾心里清楚,这一次醒来,不会再有某个冒失的小家伙趴在她的身上睡觉,把她压的喘不上气。那个无意间掉落在她帐篷上的小猫,即将去往了另一个地方。

  尽管乔禾早已知晓他口中的家,却依旧拖着他在稻妻转来转去。

  但他早已死去,那位倾奇者,也是白散猫猫,现在的他回家去了。

  白散有好多个家,但他只会说有三个家,一个是和矿工们,和丹羽的家,一个是和孩子的家,还有一个,是和乔禾在一起的家。

  别的他都不承认,因为有家人的地方才能称之为家。

  现在,白散回到家了。

  应该为他感到开心,因为他找到了家和家人。

  阳光刺眼,昨夜护佑他们一晚的小木屋不见,它早就消失在一场大火之中,在乔禾未经历的过去,连带着那个纯真的倾奇者。

  手指微动,她摸到昨夜身边的少年遗留下的东西,是一只金羽和还带着珍珠泪滴的玩偶,是倾奇者玩偶。

  乔禾从废墟里起身,又是一次清晨,她睡在了郊外,但这次不会再有猫猫掉落在她怀里。

  远处一个黑影驻留在高处,静静地注视着这里,乔禾也发现了他的存在,却又在一瞬间消失不见。

  是谁?

  乔禾点开地图,看见离她最近的是风散猫猫和黑主猫猫,不远,但绝对没有近到刚才那个距离。

  那么刚刚那个是谁?

  “如何?我没说错吧,你还有机会考虑我说的事情。”

  “喵。”啰嗦,要我做什么就直说。

  一只白手套黑猫孤傲地走在前面,后面跟着心怀鬼胎的不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