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心里早有预料,但在乔禾成功入梦后还是有些被惊到,像鲜血一样黏腻的感觉,红色为底色,不时有黑色的物质在其中翻涌。这就是魈的梦境吗?
她抬了抬腿,粘稠的红色液体就像胶水一样,附着在她的鞋底,走动间还会发出奇怪的声音。
令人不适的气息还有隐隐约约的腥气,令人作呕。望舒客栈上的那人好像都已经习惯一样,对周围的一切都视若无睹。
“我该怎么称呼你。”原本应该是需要警惕的对象,但乔禾完全升不起警惕之心,和魈长得一模一样的他,就像她幻想过无数遍的人一样。
她也曾猜测过他会是怎样的存在,清冷,危险,锐利如刀。熟悉后又会沉默无言的关心你,在你遇到危险时出现,会聆听你的呼唤。
不可否认,她完全可以直接通过传送锚点去璃月港,这一场徒步旅行就是为了能和他遇上一次。
在看见他的第一眼,她就能断定,这就是魈,魈就该长这个样子。
“你心里不是有答案了吗?”他抱着和璞鸢倚靠在树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赤魈,有趣的名字。”
他能读到她的心?乔禾没由来地想到了这个猜测,远在天边的赤魈就像近在眼前,不说身上的装饰,就连他眼里的戏谑都看得一清二楚。
和魈有着千差万别的性格,赤魈明显活泼了不少,能看出来他坐在那里很是愉悦,几乎是随时能笑出声的雀跃感。
是原本就心情不错,还是因为看见了她?
赤魈跃下,一个风轮两立来到了她面前,突然的靠近让她猝不及防,俊俏的容貌让她恍神,好伟大的一张脸!
他突然从温和的笑转变为带着恶意的笑,在暗处呈现出碧色的金色眼睛,和里面隐隐约约透露出来的红色,吓了她一跳。恶趣味得到满足,赤魈又回到了最初的愉悦。他抬手敲了一下乔禾的头,带着笑意叫她跟上。
“这里虽然是我的地盘,但那小子向来事多,你最好跟紧了,到时候丢了我可不会来找你。”
乔禾没有说话,却默默地跟上。
她是个随性的人,赤魈走,她也走,赤魈停,她也停,他解说的时候就默默站在旁边听他说。她现在就等一个机会,等赤魈带她找到真正的魈的机会。
“底色的红,是他近千年来造下的杀戮,翻涌着的黑,是魔神的怨恨,时时刻刻侵蚀着他的意志。”赤魈回过头看她,语气里带着一丝悲凉,接着说道,“你也猜到了吧,比我想象中要更了解他,可我在他的记忆里却从来没见过你。”
当然没见过,他们都隔着次元壁呢。
不知道他是故意在挑拨离间还是无意提及,但这些话对她毫无影响,要是她是提瓦特原住民,听见心心念念想见的人对她毫无印象,嘴上不说,心里也会不舒服吧。
但她不是,所以也不会被几句话动摇。
赤魈看她不为所动,嗤笑一声继续往前走,乔禾连忙跟上,像是过了什么界限一样,周围的环境都开始动了起来,开始出现了不一样的颜色。
还有模糊的呻吟和扭曲的身影,痛苦的哀嚎声中有人的也有魔物的。一个不察,斜后方的黑影抓住了她的衣袖,势要拉她一起陷入黑暗。
还没等她有所动作,萦绕着黑雾的和璞鸢就将黑影洞穿,赤魈看似随意的一甩,就将黑影甩回到黑影堆里,瞬间黑影就被撕碎。
“跟紧些,我可不会时时刻刻看着你。”赤魈有些轻佻地说道,让人怀疑这小插曲是不是他故意造成的。
随着逐渐深入梦境,他们也看见了不同寻常的场景。赤魈看着熟悉的身影,收起了玩笑的表情,乔禾也能察觉到他的心情不算很好。
热烈的火殁于恐惧的灰烬,岩与水相互残杀,雷死于走火入魔。
唯余最不近烟火的风还在留守人间。
“夜叉一事,对他影响很大呢。”
赤魈有些感叹地说道,闭上眼将幻境挥开,久久未能平复。
“他们想要的也只是去凡间过上正常人的生活罢了。”赤魈寂寥地轻笑一声,就像等待的阔别已久的朋友逐渐离去,那种无奈与无助足以将人淹没。
乔禾不知道说什么,这个时候做什么都会变得无力,在当初过剧情的时候她也曾为夜叉的事深深触动。但在不久后的将来,又会被抛至脑后。
她一直把现实和游戏分的很清,哪怕是在进入了提瓦特世界后,她也只是当成一场旅行一样,没有完全放在心上。
现在站在赤魈的身后,看着他为夜叉驻足,那种孤寂的感觉是她参与不了的,是独属于他的。
她面对的是有自己的思想,会反驳她,也会嘲笑她,还会在她遇到黑影纠缠的时候挥枪驱散。他不是魈,但他却是真实存在过的!
“跟上,后面的路还长着呢!”他看起来已经好了许多,招呼她继续往前。
“太古年代,诸邪并起。你没有看见他们的英姿真是可惜。虽然我有心留你,不过外面还有人在等你,还是快些的好。”
“若陀龙王,你日后若是见了,替我带声好。当年揪了他尾巴真是抱歉。”像是走马观花一样,庞大的若陀龙王被镇压,赤魈没有停留,之后是被击杀的众魔神。
昔日繁华的归离集,温柔爱人的盐之魔神,被封印化为梯田的螭……
“魔神战争时期,璃月位于战争的中央,战况最是惨烈。”魈看着一往无前的岩王帝君幻影,接着说道,“他承诺为护法而杀生,从此是对璃月的千年守护。”
“那是他自己的选择,他从来没有后悔过。”赤魈挥去岩王帝君的幻象,“被业障缠绕的痛苦,遍体鳞伤还要继续。”
“最讨厌这样的人了……”
隐隐约约已经能看见远处有个身影,被黑色的物质束缚,无力地垂下头,看起来已经陷入昏迷。
赤魈不知道怎么出现在她身边,充满蛊惑的语气在她耳边响起:“很心痛吧,我有办法救他,想不想和我做个交易?”
乔禾刷地一下回头,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带着神秘的笑,像是笃定她已经做出了结果。
“想救他,你得拿出自己的诚意,”赤魈暗示道,“比如说,一换一,你留下来,换他离开。”
赤魈把期待隐入眼底,等待着她的回应,只要她同意,他愿意亲自上手唤醒魈。
但还是让他失望了,比起一换一,乔禾更想两个都要。
“天真!”赤魈不悦地撇过头,不想看她,嗤笑于她的异想天开,甚至有些蛮横无理地说道,“必须留一个,要么他,要么你。”
就像被宠坏的孩子一样。
但在乔禾上前去查看魈的情况的时候,他还是气急败坏地跟了上去,奇怪的物质阻挡她前进,就像空气墙一样,让她举步维艰。
磅礴的黑雾生起,化成一张张鬼脸,荒诞可笑的样子让人发怵。“小心点,”赤魈把她护在身后,警惕地看着升起的黑雾。
“业障和邪祟的混合物,以魔神残念为主,需要一些时间解决呢。”
赤魈冷静应对,一边驱散周围的东西,一边护着她前进,乔禾也在暗自发力,两人配合默契,就像阔别已久的搭档,归来时还是熟悉的配合。
“魈!”乔禾看着魈越来越近,近到伸手就能触及,和赤魈不一样的配色,多了几分沉稳内敛,他们是两个不同的存在。
赤魈看着她费力地要解下那些黑色的东西,出声制止,“你这样是没用的,要找到物质的来源,断了供应。”
周围一览无余,就连那些时刻哀嚎着的黑影都荡然无存,黑色物质的来源什么的完全看不见。
乔禾把求助的眼神看向赤魈,后者自嘲道:“我就是那个来源。”
“我说过,一换一,总得留下一个,要么他,要么我。你会怎么选呢?”
“你就这么喜欢做选择题吗?”她简直要崩溃了,怎么会有人这个时候还在出选择题,这简直是对她良心的拷问。
要是问她两个卡池想要哪个?肯定都要,小孩才做选择,大人当然全都要。哪怕强娶也得到。
看出了乔禾的犹豫不决,赤魈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大笑出声,至少他在她心里是会犹豫的对象,不是吗?
“我等了你好久,久到自己都快忘了……”
这是一场阔别已久的等待,久到他忘记了等待的人,忘记了那人的名字,身份,也忘了他自己。
他从虚无中出现,龟缩在一隅之地,安分守己。后被无穷无尽的业障和怨恨萦绕,他厌恶这种恶心让人难受的东西,把界限划分地很清楚。
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等着一个人,或者他等的不是人。逐渐他开始淡忘,直到有一天醒来,他惊觉自己忘记了等待的人的名字。他有些惊恐,慌乱之下他不慎吸收了一点污秽。
但就是这点污秽,让他记起了忘却的东西,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他开始借助这令人厌恶的东西来巩固自己的记忆。
借助着业障和怨恨,他也开始变得强大起来,强大到能和这具身体的主人掰一掰手腕。事实上他也成功了。
在无休止的战争中,那家伙的意识开始变得薄弱,他取代了那人,看到了这个失望的世界。还有令人憎恶的魔神。
但他不愿退回到原来的空间,与孤寂的等待相比,还是亲眼看见这破碎的世界更有意思。至于那时候连名字都没有的家伙,还是乖乖躲在他背后哭鼻子吧!
然后他看见了浮光,然后他见到了曙光。
他回到了原来的位置,是自己退回去的,他才不要取代别人活呢,名字什么的,他也不需要,他有要等待的人,就像魈等到岩王帝君一样,到那一天,他也会有自己的名字。独一无二的名字。
他自信满满,如果没有继续忘记事情的话的话。
他躲在角落里,看着魈逐渐成长,跟在岩王帝君身后征伐疆场,他满心羡慕,逐渐期待着注定的相逢到来。
古灵精怪的魔神死于战争,漫天水幕淹没归离集。他看着少年和同伴们联手封印魔神残骸,带着人们南迁。
再到后来,业障不在帮他巩固记忆,甚至还反过来侵蚀他的记忆,他看见魈昔日的伙伴逐渐离去,魈也陷入走火入魔的危险。
在魈疲惫地倒下时,他偶尔会出来,有时是帮忙打扫残局,有时是带他找到安全的地方。他们共同咀嚼着这份孤独,然后苦涩咽下。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少年和他一样,开始体会孤独的感觉。他应对业障也开始力不从心。更让他惊恐的是,他开始忘记了。
他怕等不到他要等的人,他更怕等到后却不认识他要等的人。他忘记了很多,要等的是男是女,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是什么性格……是人还是物。
他开始躁动不安,想主动去找,他得趁着记忆还没彻底淡忘之前找到。他曾经趁魈虚弱的时候企图占据他的身体,去外面寻找被他遗忘的人,却被不知道哪里来的笛声镇压回去。
他着急但必须镇静下来,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总有一天他会找到机会,不仅是这具身体,还有他等的人。
直到后来,他忘记了一切,只知道他在等,等什么,他却忘了。
熟悉的力量唤醒了他,冥冥之中他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他费尽了所有心思,强行把魈拉进梦境里,等着她自投罗网。
幸运的是,在看见她的那一刻,他知道他等到了。
“终于等到你了。”
“我等到要等的人了,但,我才不要知道她的名字。谁让她取了个一看就是因为那个家伙才有的名字。”
“我原本不长这样,但她喜欢,就借用一下喽。”
“我是赤魈,是他的反色,是他的废稿……”
我等到你了,还没让你看看我的翅膀,但现在,我累了,得睡好长时间的觉,以后再见……
乔禾抱着昏迷的魈呆坐在原地,看着周围的梦境如潮水一样退去,她又回到了望舒客栈的残骸中。
朝阳升起,又是新的一天开始,伴着朝阳过来的,还有她的猫猫们,他们正担心地看着她和她怀里的人。
乔禾没有做声,她没想到赤魈竟然是为了等她才强撑着停留于世,匆匆见面,就已是诀别。
说不定,提瓦特其他地方还停留着等着她的人,他们都和赤魈一样,将漫长的等待视作习以为常,挥之不去的孤独无处宣泄。
乔禾惆怅地叹了口气,准备给魈换个舒服点的地方,一抬头就看见他们都在盯着她的头顶目不转睛,是有什么东西吗?
乔禾伸手去摸,摸到了一个原本没有的东西,拿下来一看,竟是一只晶蝶,她最喜欢的晶蝶。
是赤魈第一次见面敲她头的时候给她戴上的。还是一只不存在于璃月的风晶蝶。
众猫猫看着她沉默地把变回人型的魈抬到半塌的床上,在把魈抬起来的时候,露出了下面的新来的猫猫。
和流浪者猫猫和白散猫猫一模一样的白手套黑猫,被斗笠遮住了大半的身体,露出来的头摇了摇,看向周围的人和猫。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黑主猫猫笑道,虽是猫的形态,却口吐人言。
乔禾把魈安顿好,才有闲心来看他,比起白散猫猫和流浪者猫猫,黑主猫猫明显要活跃一下,甚至有些油嘴滑舌的趋势。
“真是难以想象,我居然真的存在!”黑主猫猫带着难以置信的语气,戴着斗笠占据高位,相较于黑散说的话,垂下来的红色丝线更吸引白散猫猫的注意。
黑主也好脾气地陪着他玩,甚至堪称宠溺地给出自己的斗笠。这是最初的自己,如白纸一般纯洁无暇,值得世间所有美好事物。
钟离正在查看魈的情况,一切正常,想来很快就会醒过来,乔禾心不在焉,心里还想着赤魈的事。他的事,钟离肯定有所察觉,日后有空,再行询问。
“他要醒了,”黑主一边逗着白散猫猫一边说道,众人还未察觉到,他就已经敏锐地看见细微的不同,进而推算出结果。
如他所言,很快魈就醒转过来,捂着头看向破旧的房间里唯一站着的人。
“你是谁?”魈确信自己没有见过她,但莫名其妙的亲切,就好像他已与她相处许久,但他却完全不记得。
“乔禾,是正在旅行的旅行者。”乔禾尽可能表达清楚,她总不能说我是你的迷妹,铁粉,是你的厨,是魈上仙的X。
会吓到他的。
还没等魈有反应,他就看见床上的钟离猫猫,熟悉的力量让他震惊地瞪大了眼,“帝君?!你怎么……”
“是你?”魈刷地一下把头转过来,看向乔禾,要不是他现在虚弱,说不定下一瞬和璞鸢就架在她脖子上。突如其来的敌意让流浪者猫猫不悦,拦在两人之间,护住乔禾朝着魈龇牙。
“喵。”不必担心,她与我是暂时同行的伙伴,其中种种难已细说……
魈看着正在说话的钟离猫猫,犹豫了许久,艰难问道:“帝君他……在说什么?”
乔禾代为转告,少有的恶趣味升起,“我们准备去璃月港,可是路途遥远,帝君大人,可是要人抱的。”
魈不假思索地说道他来,随后就轻咳一声补救道,他这是为了帝君着想。
要不是确定了乔禾没有威胁,看着她超屑的表情就和某位旅行者一模一样,甚至叫人怀疑她是不是就是那位旅行者在找的妹妹。
魈僵硬着捧着钟离猫猫,像端起什么贵重的器物一样,不像在赶路,像是要去参加什么重大的祭祀,此刻正紧张地准备着。
“帝君……要喝水吗?”
每当钟离猫猫有所动作,魈就会紧张询问,然后看着乔禾等着翻译。
她怎么好意思告诉他,钟离猫猫只是换个舒服的姿势,没有什么其他想法,但是看着魈紧张的样子就忍不住想逗逗他。
“没错,他渴了。”
钟离猫猫皱着眉头看着捣蛋的乔禾,如果他有眉头这东西的话,一旁的魈已经拿出水等待,他无奈地喝下今天的第一百零八次水。
从来没觉得望舒客栈到璃月港的路这么长,等看到璃月港的时候,无论是人还是猫猫都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魈不舍地把钟离交给乔禾,看着她带着钟离猫猫进璃月港,乔禾招手告别,他也只是点了点头,眼神放在帝君身上不愿离开。
乔禾对璃月港已经是熟悉的很,轻车熟路地带着猫猫们拐进了一条巷子里,巷子深处,是一处雅致的大宅院,古朴典雅,带着浓浓的璃月风格。
“这里就是我们以后的家了!”
乔禾推开门,里面是已经提前到了的刻晴猫猫和阿忍猫猫,她们正在下棋,看见乔禾带着猫猫回来就随意打了个招呼,哪怕是有新成员的出现也没引起她们注意,继续对弈。
“喵!”阿忍!乔禾已经答应要给我置办五精的新武器,你的老大我又要变得更强啦!哈哈哈哈哈!
乔禾看着他们四散开来,仔细查看这个院子,一股骄傲油然而生,她,乔禾,年纪轻轻就全款买下璃月大院!
从此走上有房有传送锚点,还有猫的人生赢家之路。
这不比当旅行者到处捡垃圾来的快乐!
磨磨蹭蹭收拾行李,一会就到了饭点,乔禾开始思考人生难题——今天该吃什么?
既然到了璃月,提瓦特网红打卡点万民堂总是要去一趟的,不为别的,就为那一口水煮鱼就值得她去一次。
可是明月轩也不错,高端大气上档次,适合搬家后奢靡一顿。
最后还是决定先去万民堂,但好像他们对超辣的万民堂招牌菜不感兴趣,甚至提出了要点明月轩的荒唐行为。
哼,点吧,大不了她带着散猫猫去吃。被强行带走的白散猫猫和流浪者猫猫还没发表意见,就被挟持到了万民堂。
看着喧哗热闹的万民堂,乔禾不仅有些期待,不知道香菱在不在,她的手艺一定不错吧!
走近点菜,她听见卯师傅正在愁眉苦脸的和人聊天,一听才知道,原来是香菱不知道去哪儿了,已经好久没看见人了。
乔禾点完餐进堂内等候,刚进去就看见锅巴顶着一只小猫站在卯师傅的身边,听着卯师傅说香菱的事。
她有预感,那只被顶在锅巴头上的猫,就是香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