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的安全感

  那一瞬间, 谢谪笙满脑子都是第一次见林陆生的模样。

  那是在仲春的傍晚,医生告诉他母亲的时间并不多了,后续的治疗只能勉强维持生命体征, 还会让她很痛苦。

  他乖乖巧巧的对医生表达了感谢,然后在各种协议上签字, 又给母亲擦拭完手脚才偷偷跑到医院的角落里缩成一团, 眼泪啪嗒啪嗒的落下,最后变成了不可压制的抽泣。

  如果母亲离开, 这个世界上自己就再没有一个亲人了,那种巨大的孤单像庞大怪物的阴影, 一点点的逼近他。

  就在他觉得自己都要穿不过来气的时候, 面前的花丛突然被人拨开,一个长相非常好看的少年出现在他面前, 声音清冷却又好奇。

  他问自己:“你哭什么?”

  夕阳的余晖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 恍如踏着七彩祥云而来的神明。

  谢谪笙觉得自己又一次看见了神明, 而且是很多模样的神明, 冷漠的、温和的、和他一起共进晚餐、抱着他走过蔷薇花墙的……

  谢谪笙心想, 画面还挺唯美, 就是面积有点小,不够大气。

  “谢谪笙!!!”

  紧接着一声惊恐害怕的嘶吼声将他彻底拉回现实, 出现在他眼前的不是什么幻觉!是他给林鹿深买的那架希尔HX50上的喷涂!

  但接下来的一幕比所有的一切都更让他震惊——

  在巨大的轰鸣声中, 林鹿深从直升机上探身, 直接冲他跳了下来!甚至为了抓住他还猛然后蹬了一下!

  不到一秒的工夫,那张担心害怕的脸便出现在了谢谪笙面前。

  林鹿深紧紧地抱住他的腰, 安全绳索刹那间绷直, 紧紧地拽住了两人, 与此同时下方的谢济泽用外置安全气囊也接住了下落的林思遥。

  直升机上的云观栀感觉自己心脏就要蹦出来了, 手心满是冷汗,整个身体都不停的哆嗦。

  医院下方传来警笛声,花市医院上下都被封锁。谢风不管不顾想要从后门撤退,却被人直接堵住。

  彭真带着人站在楼道安全门处,一贯和善的笑容中带着浓浓的仇恨:“谢老爷子?这是想要去哪里啊?”

  谢风还没来得及动手,身后的路也被上楼的警察堵的严严实实。

  而在高空之上的谢谪笙仍旧满目不可思议的看着林鹿深,药剂的冲突加上高强度的搏斗和坠落让他的大脑彻底过载。

  几乎有些辨认不清楚林鹿深的模样,恍惚着想要去摸他的脸颊:“鹿深哥哥?”

  林鹿深紧紧的抱住谢谪笙,点头道:“嗯,是我。”

  直升机刚飞过大楼的时候他简直被眼见的一幕吓到心脏骤停,谢谪笙和林思遥挂在二十六楼外,只靠他一只手攀着栏杆,随时都会掉下去。

  那一瞬间他恨不得自己背上插上翅膀直接飞过去。

  谢谪笙不知是没缓过来还是其他影响,看到他竟然还笑:“我还以为鹿深哥哥是神。”

  林鹿深紧紧护住他,长长的松了口气:“没事了。我们回家。”

  谢谪笙也抱紧了他:“好,我们回家。”

  ——

  后续的处理速度就快了很多,有谢谪笙体内药物残留和拿管试剂作为物证,加上林思遥出面做人证,以及谢济泽和谢谪笙联手递上去的经济类证据。

  谢风直接被扣押在了国内,证据确凿,再无任何翻身的可能性。

  最后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压在了海外的力量,不想却被谢济泽堵死了出路。

  “你是指你那些地下的产业和见不得光的关系网么?”谢济泽坐在探视房间内,双腿交叠,姿态轻松优雅:“您从商这么多年,不知道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这句名言么?”

  谢风气得双唇颤抖,连话都说出来。

  “不过也多亏你的那些手段,让这边的外交贸易谈判占了上风,所以谢谪笙的产业最近倒也也得不少扶持,也算是替你尽了父亲的一点责任。”

  “你——”谢风疯狂的想要砸东西,但喜提银色手镯让他无能为力:“我最放心的就是你!我明明将你当做继承人在培养!你竟然这么对我!”

  谢济泽像是听到什么笑话:“那请问,我敬爱的父亲,我的母亲为何而死?我的每一项决策为什么都会被偷偷出现在你的案头?我的饭菜里又为什么总会有点特别的料?”

  谢风没想到谢济泽竟然知晓这么多,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中。

  谢济泽站起身不再看他,瞥了眼墙上的宣传语:知罪、认罪、悔罪,痛改前非;学法、知法、守法,重新做人。

  评价道:“很适合您。”

  就在谢济泽即将离开的时候,谢风突然吼道:“是因为姓柴的那个小子么?!你们兄弟都一样的恶心!我就不应该把你们生下来!”

  谢济泽听到这样的话不怒反笑:“所以,您就要断后了呢,感觉如何?”

  谢风气的几乎要昏厥过去,最后被狱警给推走了。

  谢济泽走出监狱的大门脸上就没那么轻松的笑意了,他打开手机给柴应星打电话,但对方显示无法接通。

  已经三天都是这样了,他去学校打听过,只说柴应星寒假去东北参加学校的活动,在长白山里,时常没有信号。

  谢济泽叹了口气,正准备找秘书订前往东北的机票就被一声嚣张的喇叭带走了注意力。

  是云观栀。

  她看起来心情好极了,降下车窗:“哟,还没找到人啊,要我捎你一程么?”

  谢济泽绕过去,坐上副驾驶:“你去哪?”

  “别墅。”云观栀发动车:“去接思遥,顺便看看谢小哥怎么样了。”

  谢谪笙的状态并不算好,当日被拉回直升机上后没多久就昏睡了过去,还开始伴有发烧的症状。他这情况送医院也无济于事,最终林鹿深做主将他带回来别墅,让顾遇和林思遥也在别墅随时注意情况。

  好在几日后人是清醒了,就是不太正常。

  具体怎么个不正常方法——

  谢济泽和云观栀进别墅的时候就看到林思遥和顾遇头疼的坐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顾遇身上还带了点伤。

  云观栀看着那伤口,奇道:“怎么还受伤了?”

  顾遇用冰块捂着脸颊:“别提了,还不是那位。”

  云观栀眨了眨眼,习惯的坐在林思遥旁边,揽住她的药:“我可不记得鹿神会揍人。”

  林思遥此刻恢复到平常那个乖乖巧巧的模样,给她倒了杯水,解释道:“不是林前辈,是谢小少爷,他现在尚在恢复期,情绪以及感知都被无限放大,这个阶段一旦触碰到他的禁忌就会当场翻脸。

  谢济泽听完有些头疼:“那他会一直这样么?”

  林思遥摇了摇头:“精神类药剂在某方面来说具有诱导性,如今靶向解除后更多的事患者自身的选择。”

  林思遥看着二脸懵逼的样子,翻译成大白话:“也就是说需要看病人自身的意志,他想要继续处于这种状态还是彻底找回自己。”

  这次听懂了。

  云观栀自然相信谢谪笙的求生欲,因此她更好奇的看向顾遇:“所以你怎么触到他的逆鳞了?”

  顾遇叹了口气:“还能有什么逆鳞。”

  四人聊天之际,二楼的房门轻轻合上,林鹿深穿着一身休闲居家的睡衣,看起来疲惫憔悴,看起来熬了几个通宵的模样:“你们来了。”

  “哟。”云观栀摸索着下巴打趣:“你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像什么么?”

  林鹿深猜出来没好话,自顾自的去倒水了。云观乐道:“像是被妖精吸了精气的昏君。”

  林鹿深长叹了口气,谢谪笙可比妖妃能折腾人。

  他端着水走到谢谪笙旁边的沙发上,在坐下的瞬间动作明显一顿,腰背的肌肉发出紧绷的警告。于是有木着脸站起身靠在了旁边的吧台上,心里把谢谪笙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件事还得从他们从花市医院回来说起。

  刚回来的谢谪笙连着两日高烧不退,顾遇和林思遥差点将半个医疗中心搬过来,好在第三日的时候终于退烧了,人也清醒了过来,却没想到醒过来的谢谪笙翻脸不认人。

  他睁开眼的刹那四处嗅闻,似乎在找什么,并且在看到林思遥和顾遇的时候露出了极大的敌意,甚至差点到了要动手的地步。好在林鹿深及时出现制止住了人,没让他俩直接被扔出去。但自此二楼也成为了禁区,除了林鹿深,谁也不敢上去。

  但林鹿深自己一旦上去了,就很难下来。谢谪笙变得非常黏他,甚至在睡觉的时候都要将人牢牢抱在怀里,林鹿深稍微有一点动静就会把人弄醒。

  而且最要命的是,醒来的谢谪笙非常的霸道,在某方面的精力更是旺盛到了不像人的地步,他好几晚都是晕过去的。

  想到这里林鹿深的脸黑的更不像样了,等那小兔崽子好了一定要晾他一年半载!

  云观栀看着他咬牙切齿的模样,脑回路不知道转到哪里了,笑的贼眉鼠眼。

  林鹿深自动无视了了,转向谢济泽:“外边的事情怎么样了?”

  “都处理的差不多了,不过谢风身份特殊,明面上的处理结果估计要等很久。”谢济泽看起来一身轻松:“国外的产业我也都处理的七七八八,目前主要还是发展国内,毕竟——”

  谢济泽一本正经道:“那边的饭菜太难吃了。”

  众人闻言都笑出了声,顾遇也道:“确实难吃。”

  他站起身给自己换了个冰块:“我冒死上去检查了一回,他的各项数据体征都已经平稳了,剩下的就是心结,这个目前我是没办法,还得靠心病本人来解。”

  这意思就是打算告辞了,林鹿深估摸着谢谪笙的状态,点了点头,现在别墅确实不太适合人多,于是转头看向云观栀和林思遥:“你们呢?”

  云观栀拉着林思遥站起来,笑容里满是杀气:“自然得去见见岳父岳母,商量商量聘礼的问题。”

  看她杀气腾腾的模样,应当是已经知晓林思遥的事情了,看样子那对养父母还不知道自己惹了怎么个女霸王。

  林思遥见状拽了拽她的衣袖:“云姐姐……”

  “乖。”云观栀握住她的手,少见的有些强硬:“到时候你别说话,万事有我。”

  这一句话让林思遥红了眼眶,眼前人是第一个无条件这么支持自己的人。不会说别人怎么只欺负你、也不会让自己忍忍就过去。更不会用自己来妥协。

  原来被人爱着,是这样的感觉。

  她握紧了云观栀的手:“好。”

  林鹿深将起身将他们送走,临末了,谢济泽补充道:“别让那小子赖太久,笙歌文娱那点烂摊子我可不想再收拾而了。”

  这句也是真心话,毕竟现在笙歌文娱和谢氏集团都压在他身上,连去东北追老婆的时间都没有。

  等送走了众人,他刚回到楼上就被人从身后抱住,谢谪笙磨牙一样啃咬着他脖颈的一块软肉,声音模糊:“哥哥,你超时了。”

  林鹿深用胳膊肘撞他,没好气道:“管天管地还管起我说话了?”

  谢谪笙硬是挨了这一下没松手,声音软但却无端渗人:“哥哥不准和其他人说话,不准看其他人。”

  林鹿深刚开始听他这么说话还觉得有些惊悚,这几天下来都免疫了。掰开他交叠在自己腰腹的手:“松开,我去给你煮饭。”

  “不要。”谢谪笙不松手:“我不饿。”

  林鹿深:“那我饿了,你打算饿死我么?”

  谢谪笙听出来他有些生气了,不情不愿的松了手,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进了厨房。

  这已经比前几天好多了,林鹿深暗想,前几天根本不让他出卧室门,顾遇进来了一次做检查,他就像誓死捍卫领地的狼狗,差点把人揍到医院,林鹿深抱着人安抚了快两个小时才勉强安静下来。

  但现在这个状态就很闹心,你说他听不懂人话吧,你说什么他都能接,但你说他正常吧,他对所有人都抱有敌意,更严重的甚至有杀意,除了林鹿深。

  林鹿深叹了口气,觉得这小狼崽子颇为麻烦。

  他想到林思遥之前跟他说的心病还需心药医,谢谪笙能在研究所里抗那么长时间依旧保持清醒可见性质比常人坚韧许多,但唯独牵扯到林鹿深,就会直接击碎他心里防线。归根结底还是没有安全感。

  他潜意识中觉得你随时都会以各种形式离开他,这种想法就像是个定时炸弹,如果解决,未来的情况只会更加糟糕。

  该怎么给这个小狼崽子安全感?

  林鹿深头疼得不行。

  ——

  当天晚上谢谪笙再次缠着人想要亲近的时候,林鹿深实际上有点困倦了,但是对上那患得患失又强势的双眸终究是色令智昏地同意了。

  可是小狼崽子却退缩了,委委屈屈的缩成一团,跟自己不要他似的。

  林鹿深强行将人掰过来,直视着他,看清了他双眸中的隐忍和欲望。

  鬼使神差的,他问道:“你想对我做什么?”

  谢谪笙抿着唇没说话,眼底又多出了一种名为害怕的情愫。

  林鹿深直直的看着他:“你告诉我,我不会离开的。”

  谢谪笙盯着他良久,才沙哑的开口:“我想把哥哥捆起来,只能感受到我,我只能看到我,只属于我。”

  林鹿深闻言没有吭声,撑着身体就要起来。

  谢谪笙以为他厌恶害怕自己,闭上眼感觉自己被宣判了死刑。林鹿深却又回来了。

  他手上拿着挂在衣架上的领带,递给谢谪笙:“如果你想这么做,便试试吧。”

  谢谪笙一瞬间愣在了原地,甚至不敢去接那领带。

  林鹿深回到床上,将领带放在他的手心:“我允许你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

  他神情冷漠平静,像是在正常讨论剧本一样,但耳垂的微红却出卖了他。

  谢谪笙眼底泛着灼热的光芒:“怎么过分的事情都可以么?”

  林鹿深靠在床头。攀附着他的脖颈温柔的亲吻着他的双唇:“你大可试试。”

  混乱甜蜜的夜晚连星空都被遮蔽,细微的水声混合着肌肤摩擦的声音满室混乱蒸腾。

  谢谪笙心底的桎梏一点点崩塌,他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和饿了多天的野狼没什么区别,林鹿深就是那只自己认定的新鲜肥美的小羊。

  他努力的控制自己,把自己锁在笼子里,遏制住自己想要扑上去吃干抹净的念头,握住锁链的双手鲜血淋漓。

  但是那只小羊却自己跳进了笼子里,反手将笼子门锁死,温柔的亲吻着野兽的獠牙。

  那一刻的所有疯狂叫嚣渴血的欲望消散于无,捆缚住野兽的铁链哐啷落地。

  林鹿深抵着谢谪笙的额头,一遍遍的呼唤着他的名字,而后被以吻封唇。

  【作者有话说】

  应该下章就能正文完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