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荣身上的刀伤共计十几处,有两处险险危及要害,但他手术过程中从始至终保持清醒,听到宇明舟手术顺利,脱离生命危险,这才松下一口气。

  几个小时过去,他被推出手术室,武梦妍也送来了好消息。

  现场打手全部被警方擒获,在媒体发酵下,两人遇袭的新闻迅速登上两国网络舆论热点。

  这一次,戈全华与宇盛拥有的灰色人脉注定会暴露在阳光下。

  在戈荣提前布置好的重重陷阱下,这只狐狸一旦露出尾巴,就会被连根拔起。

  再无脱逃的希望。

  ……

  戈荣和宇明舟回国后的两个月内,遇袭事件在各大平台的热度高居不下。发生了如此恶劣的买.凶.杀.人事件,两国联合立案,对打手集团进行全方位的控制和调查。

  经过追溯,警方找到了当年戈全华买凶进入封锁路段的交易,在戈荣补充的线索下,旧案重翻,对戈全华进行了逮捕。

  G国买.凶.杀人事件中,宇盛参与并作为主导之一,一同被逮捕。

  宇盛协同杀人未遂,情节严重,一审判决十年有期徒刑。

  戈全华多次买.凶故意杀人、杀.人未遂,属故意杀人罪,一审判决死刑。

  -

  坐在探监室中,看着被狱警带来的戈全华,戈荣本以为自己的心情会很轻松,或者激动。

  但此刻,他心底一片平静。

  戈全华的面容很是憔悴,全然没有先前神采奕奕的模样,看到来人是戈荣,他麻木的脸渐渐有了波动。

  “怎么是你来了?”

  他的话语中带着恨意与不可置信,片刻的反应后,他猛地抬头,语气近乎祈求。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求你救救我!”

  他扑上去想要去拉戈荣的手,却被身后的狱警拽住,身体在空中扑腾了一圈,最后只能坐在椅子上。

  手铐撞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戈全华语气急促:“我可是你唯一有血缘的亲人!戈荣,大伯知道错了,当年的事你误会我了,是宇盛让我去干的,我根本不知道那会害死弟弟弟媳,我也是被害了啊!”

  戈荣抬眼,面上讥讽:“戈全华,你还当我是当年那个小孩子吗?”

  戈全华身形一顿,面容更显疯狂之色:“我都已经说我错了,你还想让我怎么样?明明是父亲不公平,把所有的家产都给了弟弟,我也是他的孩子啊!这些本来就是我应得的!”

  他神色狰狞地嚎完,深吸一口气,咬牙开口:“戈荣,这样,我知道你为了什么,大伯答应你,以后再也不会与你作对,戈家的一切你说了算,我以后诚心诚意辅佐你,怎么样?你爹妈已经死了!就算你用我的命也换不回来他们,你想要的是钱不是吗?你想想,就算我弟弟活着,他也不愿意见到你被仇恨蒙蔽双眼,对自己的亲大伯痛下杀手吧!”

  戈荣神情冷漠:“你不配提他们。”

  戈全华被他平静的反应激到:“你爸妈死得那么早,你还记得什么?!承认吧,你根本就是为了钱!”

  戈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如同看着一只临死前正在疯狂挣扎的虫。

  戈全华歇斯底里,额头青筋暴起,无助地趴在桌上,绝望道:“戈荣,你不能对我这样!你会遭报应的!只要你放了我,我会帮助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戈荣:“欠债还钱,杀人偿命。”

  他的话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戈全华彻底变得癫狂。

  “少装好人!那么惨烈的车祸,你以为你活得下来?要不是你妈你爸护着你,你早就碎成渣了,你也是杀人凶手!”

  戈荣站起身:“你的话,会送你的妻儿共赴地狱,他们是同谋。”

  戈全华面色大变,猛地起身,不顾狱警的拖拽拼命想要去够戈荣:“你要做什么?我警告你!不许动他们!你真是个狼心狗肺的白眼狼!混蛋!”

  戈荣站在原地没动,静静地看着两步之外的戈全华痛苦挣扎。

  他突然笑了:“他们是很聪明的人,在嗅到你可能会被判刑时,就已经上交了举报材料,想要撇清关系。”

  戈全华一愣,“你说什么……不可能……”

  戈荣:“可法律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罪之人,身为同谋,他们将会迎接漫长又痛苦的牢狱生活。”

  戈全华面色难看,脸涨得通红,厉声喊道:“你骗人!!他们不会背叛我的!”

  戈荣垂眸,轻笑道:“是吗?”

  “那为什么他们不来看你?难不成是因为工作太忙吗?”

  戈全华肉眼可见地崩溃。

  戈荣转身,离开探监房。

  有尖锐的哭声混杂着尖叫从背后传来,回荡在走廊中。

  这样的声响在死刑犯监狱中并不罕见。

  戈荣一步步向前,离开监狱,那股沉重的、令人窒息的绝望也随之散去。

  笼罩在A市上空的阴云散去,有阳光穿透云层洒了下来。

  戈荣抬手去接,只觉身形轻盈。

  春天,要来了。

  -

  戈全华二审判决死刑。

  戈止与他母亲在G国伤人案中为同谋,情节严重,判处九年有期徒刑。

  戈全华死刑执行的那天,戈荣久违地回了老宅。

  他来之前,宇明舟已经提前帮他把戈全华一家人的东西都清了出去,重新装修。

  戈荣其实没来过老宅几次,儿时跟随父母来时祖父还没去世,只记得这里的空气很难闻,原本清新的空气中带着股刺鼻的药味,祖父的眼神也让他觉得害怕。

  如今,令人生厌的目光不在。

  挡在他身前的人也没有再回来。

  他走进老宅,朝着G国的方向遥遥磕了三个头。

  人们都说落叶归根,可父亲母亲曾说过,一家三口在的地方才是家。

  他原本有两个家,一个在G国,一个在A市郊区,戈全华夺家产时将其变卖。

  父母亲曾有移民到G国的打算,他们说那里没有家族的控制,活得更自在。

  戈荣没有把他们的骨灰带回来,他想父亲母亲也是同意这一决定的。

  这么让人不喜欢的地方,没必要再回来。

  宇明舟跟在他身后,也跪下磕了三个头。

  戈荣面上没有太多悲伤,他认真打量焕然一新的老宅内部,现代风格的装修与儿时记忆中的模样没有一丝相像。

  “卖了吧。”

  等候在一旁的老管家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戈荣说得轻松,像是在决定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现在房价不错,又刚装修好,把老宅挂出去卖了。”

  老管家心中不平,刚要开口劝阻却对上戈荣的视线。

  那一瞬间,就像是家养鸡对上雄鹰锐利的目光,他的大脑一空。

  “佣人全部遣散。”

  戈荣利落地交代完后续处理事宜,头也不回地离开。

  缓了十几秒,管家才回过神来。

  时至此刻,他才明白为什么这个年轻人能在短短两个月内将戈氏重整,毫不留情地处理掉家族内的刺头,成为绝对的掌权人。

  他记忆中那个躲在大人身后的顽皮孩童,不知不觉间已经长成了独当一面的大人。

  走出老宅,戈荣顺着台阶而下,奔波多日的面上带着疲惫。

  宇明舟为他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很自觉地坐上主驾驶位。

  “回公司?”

  “不回了。”戈荣揉了揉眉心:“基本都处理完了,剩下的程封会解决,回家吧。”

  宇明舟系上安全带,“回公寓?”

  自从回国后,戈荣就一直住在公司,要不就是距离公司五百米的公寓房。

  想见这人一面还真挺不容易。

  戈荣轻飘飘地看他一眼:“协议还没结束,就要跟我分割财产了?”

  宇明舟动作一滞:“嗯?”

  戈荣顿觉这人无可救药,视线瞥向窗外:“算了,那回公寓吧。”

  刚说完,他明显感觉到旁边这人侧过眸来。

  戈荣的手被温热覆盖,宇明舟抬眸,眼底隐有暗色闪过,声音中带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

  “不,回家。”

  “一起回家。”

  ……

  宇明舟早就准备好了家里的一切,虽然这些天一直跟着戈荣东奔西跑没空回来,但王叔每天都打扫得一尘不染。

  难得迎回两位主人,王叔热泪盈眶,兴奋得六点就早早下班。

  看着床头抽屉里满满的安全用品,戈荣立刻关上。

  ——王叔真是一如既往地爱多想。

  现在的戈荣可没精力干那档子事儿。

  简单吃了饭后,他冲完澡躺在床上倒头就睡。

  多日的奔波加上极度缺觉的身体,要不是脑子里始终有一根弦绷着,戈荣恐怕早就倒下了。

  眼下目标一一达成,戈荣一口气睡了两圈,直到第二天夜色降临都没有醒来。

  吓得宇明舟频频去探他的鼻息,时不时测测血氧。

  感叹戈荣能睡的同时,宇明舟眼底也浮现心疼,这些天的戈荣实在太累。

  出去采购一圈后,宇明舟给王叔放了一周的假,处理完公司事务后躺上了床,靠在戈荣身边。

  这几个月来,戈氏乱成一锅粥,宇氏也没好到哪儿去。

  宇盛入狱后,那不安分的继母和继弟上蹿下跳,别有所图的股东也趁机发难。

  宇明舟着实花了一些功夫才才平息这场风波。

  因两人的婚约,宇氏和戈氏的部分利益被捆绑在一起,戈荣快刀斩乱麻的雷霆手段帮了他不少忙。

  宇明舟仔细地给戈荣掖好被子,轻轻摸上他的额头。

  戈荣睡觉的模样很安静,远不似清醒时那么冷漠或满具攻击性,浓密且长的睫毛下垂,冷白的肤色显得格外人畜无害。

  宇明舟看得喉头微动,却也只能把身上的被子再往上扯一扯。

  他很想把人拥入怀中,却又怕惊醒戈荣,打扰他的睡眠。

  宇明舟支起胳膊,拄着脑袋靠在戈荣身旁,视线在恬静的睡颜上描摹。

  虽然回国已经数月,但至今看到这人在身边,还是有一种不真实的梦幻感。

  这场梦他做了许多次,从高中到现在,断断续续。惊醒后的怅然若失他至今牢记于心。

  修长的指尖轻轻触碰戈荣的脸颊。

  如今,终于成真了吗。

  湿热的触感在宇明舟的指肚晕开,他动作微顿,察觉到戈荣紧皱的眉头。

  睡梦中的人好似被魇住,神情逐渐变得慌乱,泪水越流越多,面上满是不安。

  宇明舟面色一凝,立刻抽出双臂拥戈荣入怀,安抚道:“怎么了?没事,我在,我在呢。”

  戈荣睁开双眼,眸底满是脆弱和绝望,巨大的悲伤将他包裹,迷茫的思绪辨不清现实,哭得喘不过气来。

  梦境的残留让他留恋,情绪久久无法抽离。

  宇明舟一下一下轻轻拍打他的背,将人紧紧抱在怀里,两人的体温逐渐趋于一致。

  待怀中人渐渐平静下来,他才温声问了句:“怎么了?”

  戈荣沉默了一会儿,闷声开口:“我梦到父亲母亲了。”

  只一句,眼泪便又如泉涌。

  那梦无比真实,父亲母亲的模样还是跟从前一模一样。可在梦中的他却无比清晰地知道,他们已阴阳相隔。

  “我们在一起吃年夜饭,父亲亲自下厨,母亲调好了春晚,给我倒了最爱喝的桂花酿”

  戈荣的悲伤无法自抑,轻微地抽泣。

  “饭很好吃,春晚也很好笑,可是他们还没看完就要走……”

  宇明舟安静地听他诉说,臂弯渐紧。

  戈荣深吸一口气,想要控制自己的泪水,可适得其反。

  “我问他们去哪里,他们说要去过自己的生活。”

  “我想让他们带上我,可母亲却推了我一把,关上了房门,只留下了一句话……”

  宇明舟眼底满是痛意:“什么话?”

  戈荣闷声道:“向前看。”

  宇明舟抱着戈荣,轻柔地贴上他的脸颊。

  等戈荣的情绪平复,他才温柔开口。

  “我记不清母亲的样子了,她来我梦里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但也跟我说过一句话,这句话我记了很多年。”

  戈荣缓过来一些,回抱宇明舟,哑着嗓子问:“说了什么?”

  宇明舟的下巴贴在戈荣的脸侧,轻声道:“她说,她会陪在我身边,鼓励我做一切想要做的事。希望有一天,我心里的恨消失,也能活下去。”

  两人静静地抱着,谁也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戈荣才开口:“你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宇明舟面露追忆:“她去世得很早,我基本没有印象,不过母亲的朋友说她是个开朗乐观的人,像个小太阳。”

  戈荣:“我母亲也是。”

  宇明舟低笑一声:“她们也许能做朋友。”

  “对了,上次武梦妍带的酒怎么样下次给我母亲也带点儿去。”

  “别带。”戈荣出声阻止,“我爸在梦里说太烈了,那小丫头战斗力不像正常人,让我以后别跟她喝酒。”

  宇明舟疑惑:“你不是老跟她喝酒,经常胜出吗?”

  戈荣扯了扯嘴角:“那是程封想出来的奸计,悄悄把我的酒换成水,那能不赢吗?”

  宇明舟跟着笑了一声:“你俩还挺卑鄙。”

  戈荣的语气轻快不少:“确实,不然怎么办?小武简直是酒神转世,上次我们项目组五个人,三男两女,喝多了是被她骑三轮车送回家的,路上她骂了三条狗五个充电桩,被举报扰民,差点上社会新闻。”

  空气安静了两秒,两人不约而同笑出声。

  宇明舟:“那小武还送来两瓶高度酒呢,怎么办?”

  戈荣蹭地坐起身:“啊?什么时候的事儿?”

  宇明舟老实回答:“我出院那天。”

  戈荣无语:“什么好人出院送高度酒?她神经吧?”

  宇明舟:“我说我喝不了,她说菜就多练。”

  戈荣:“……”

  暴怒了一下的他迅速摸向床头柜:“看我不写个小作文骂死她!”

  “叮咚——”

  “叮咚——”

  门铃声响起得很突兀。

  戈荣刚摸到手机,嘀咕了一句:“谁啊?”

  宇明舟点开屋内屏幕,从监控系统看到门口的拜访者:G国的老同学骆沛。

  宇明舟眯眼,面上浮现不悦。

  自打上次一别,已有数月。

  这家伙可没少在聊天软件上问他戈荣的近况,他懒得回,也不想回。

  什么时候悄悄回的国?

  无论什么原因,大半夜闯人家宅,准没好事。

  戈荣盯着屏幕看了几秒,意识到自己睡了一天一夜,想起来正事来一拍脑袋,赶紧趿拉着拖鞋往门口走:“差点忘了,骆沛先生说今天晚上来找我聊项目的事。”

  “大晚上找你聊项目?还找到家里来了?”宇明舟摁住他的手,狐疑开口:“他敢私下联系你?”

  “什么叫私下。”戈荣觉得宇明舟的用词很好笑。

  “别多想,我们结婚的事他知道,他不会有别的想法,聊的是雪峰集团在G国的项目,这事小武也知道。”

  “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就替他说起话来了?”宇明舟心里很不是滋味,醋意大发。

  戈荣眨了眨眼,突然凑上前去,在宇明舟的脸上亲了一口:“现在行了吧?”

  “……”

  宇明舟呼吸一滞,更不可能放人走,反手把戈荣拉回床边:“哪儿有正经项目在家里谈的?”

  他站起身,上下打量穿着睡衣的戈荣,更不可能放他去见骆沛。

  “要聊也是我去跟他聊,我们是老同学,我去帮你摸个底。”

  戈荣又好气又好笑:“我答应在先,这是我的工作,公私要分明。”

  宇明舟不依不饶:“都约到家里了还说什么公私分明?能见他已经算我给足了面子,你好好歇着,戈氏现在有我的股份,见我也合理。”

  戈荣实在是拗不过这人,看男人面带不善地离开,心中无奈。

  与骆沛的合作其实基本敲定,对方前两天给他发短讯问候健康情况,顺势提出上门拜访,当时戈荣没多想,没想到引爆了某人的醋桶。

  算了,不让宇明舟去的话,这人指不定又得生几天闷气。

  戈荣本以为两人会聊上一会儿,下楼去厨房拿了个三明治吃,回来刚刷上牙,宇明舟就回来了。

  他从洗手间探出头来:“这么快?”

  宇明舟看上去心情愉悦,趁戈荣漱口从背后抱住他,下巴搭在戈荣的肩膀上:“当然,说两句就让他回去了,这么晚来打扰我们夜生活,没眼力的东西。”

  戈荣瞥他一眼:“没误会就好,你态度没有很差吧?”

  “当然没有,我们可是老同学。”宇明舟意味深长:“我还送他两瓶酒呢。”

  戈荣放好牙刷洗了把手,闻言一顿:“小武送的那两瓶?”

  宇明舟颔首,邀功道:“我是不是天才?”

  “勉强算吧。”戈荣拖着身后的宇明舟回卧室,意有所指地感慨道:“谁能想到明面上高冷的宇氏掌权人,在家里这么粘人啊,像是不能独立行走。”

  宇明舟提起唇角,忽地抱着戈荣往床上倒。

  刚才与骆沛交谈的不悦,化为眼底实质化的欲.色。

  “也不会有人想到,雪峰集团总裁私下喜欢一米八八腹肌帅哥。”

  戈荣一默:“当时随口开玩笑。”

  宇明舟的手脚开始不安分:“哪儿的话,你不是随便说的人,我也不是随便听的人。”

  察觉到这人身上散发出的危险气息,戈荣下意识想要挣脱,“宇老板不是较真的人。”

  宇明舟哪能让他轻易离开。

  “没想到你对我的误解这么深,看来我们还需要更深入的了解。”

  他衬衣领口半解,其下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

  戈荣:“”

  宇明舟的字句贴上他的耳垂:“总得让我的伴侣明白,什么叫以一敌三的性价比。”

  “不是,你等等……”

  戈荣还没反应过来,周身便被炙热包裹,心跳也随之加快。

  呼吸掠过之处,温度滚烫。

  “把灯关上!”

  ……

  窗外的月色明亮,天空澄净。

  夜,还很长。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