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的是,最近的避难点距离戈荣迷失的地点只有三百多米,两人这一路算是有惊无险,在登山杖的帮助下避开几处悬崖。

  避难所是由山洞改造,与山体融为一体,坚固性很高。

  宇明舟扶着戈荣坐下,从怀里掏出一小保温杯,拧开盖子递到戈荣嘴边:“温的,喝几口。”

  戈荣真的很想睡,但每次闭眼时间超过三秒,就会被宇明舟强行扒开。

  “先别睡,好多大事儿还得你主持呢。”

  “……”

  戈荣被摁着灌了几口水,双手一只一只地被搓热,又被戴上了手套。

  脖子上也被缠上了围巾。

  他这才发现与宇明舟的手臂和脖颈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鲜血染上袖口,脖颈上的血痕从领口蔓延向下,看他身上的狼藉,像是摔了不小的跤。

  戈荣的声音很是虚弱:“你怎么上来的?”

  救援队都被卡在了下面,宇明舟孤身一人,又没有专业设备在身,怎么能率先找到他?

  “我看你不在房间,武梦妍说你有可能在这儿,我就来了。”

  宇明舟说得随意,变戏法似地从怀里抽出一条厚毛毯,盖在了戈荣身上,这才坐在一旁,掏出盒创可贴处理伤口。

  他当然不可能比救援队快,只不过是听闻戈荣可能来这儿后立刻出发,比救援队早上山俩小时。

  宇明舟有些后悔为什么不在去超市前看一眼戈荣,那样就能在下暴雪前赶到他身边。

  戈荣昏昏欲睡,但看这人胡乱贴创可贴的架势,忍不住坐起身来:“你这样不行,得先消毒。”

  宇明舟本就坐得离他近,戈荣一起身,两人的脸近在咫尺。

  宇明舟动作一顿,薄唇轻抿,“不用,小伤。”

  戈荣拽住他想要后撤的手,正色道:“带酒精了吗?”

  “没。”宇明舟下意识答道:“但有碘伏。”

  两个小时前,他听到武梦妍的猜测就匆匆往这边赶,生怕戈荣真的在山上。临走前还零散地揣了小半个医疗箱,以防遇到什么棘手的情况。

  没想到先用自己身上了。

  戈荣眼看着宇明舟从羽绒服内兜里掏出碘酒、止痛药、棉签、特效救心丸以及被揉得乱七八糟的绷带,沉默了一瞬。

  他撸起宇明舟的袖子,看到狭长的伤口,破烂的衬衣和外套已经兜不住风,伤口表面有血液干涸的痕迹。

  戈荣取出棉签蘸取碘伏,先清理掉伤口周围的脏污,换了一支后停在伤口前,“可能会有点儿疼,你忍忍。”

  “小事儿。”

  宇明舟露出笑容:“没什么感觉,你随便弄。”

  戈荣不知道这人怎么还笑得出来,刚才在大雪里没注意,现在仔细一看,宇明舟的羽绒服被划出很多口子,随着他说话的动作,鸭绒满天乱飞。

  “……”

  他没再客气,棉签头摁上伤口。

  “嘶——”

  宇明舟倒吸一口凉气。

  眼看戈荣主动帮他处理,他也不藏着掖着,反而大大咧咧地亮出身上所有伤口,边抱怨疼边往戈荣身上靠。

  “……”

  戈荣看破不说破。

  他越处理越心惊,宇明舟摘掉帽子后,脸颊侧面的那道伤口距离太阳穴就差一厘米。

  很难想象这个人到底是怎么上来的。

  偏这人好似一点儿也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嘻嘻哈哈地讲了两个冷笑话,见戈荣没搭理他,只顾收拾医疗箱,便伸手在兜里掏了半天,小心翼翼捧出个巴掌大的小蛋糕。

  “生日快乐,戈荣。”

  戈荣身形一僵。

  宇明舟的体温犹在指尖,他的胸口有些发胀,其中夹杂着他自己都不太理解的慌张和愤怒。

  “你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给我过生日?”

  宇明舟噙着笑意,语气轻松:“找你很重要,给你过生日也很重要,所以我就来找你过生日了。”

  戈荣闭了闭眼,语气严肃:“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幽默?”

  察觉到他情绪不太对,宇明舟面上的笑容微顿,“嗯?”

  戈荣面无表情,语气下压抑着汹涌的情绪:“你知不知道暴风雪是什么?你不要命了?”

  宇明舟望着他,笑意渐敛。

  “就是因为知道暴风雪是什么,我才要来。”

  戈荣无法理解这个人的脑回路,先前那种莫名的心慌感再次汹涌地将他包裹:“宇明舟,你在我的印象里从来不是一个把自己性命当儿戏的人。”

  “是,我从来不是。”宇明舟垂眸,眸底闪过丝暗色:“但你在我心中同样重要。”

  他的一字一句落在戈荣耳中,像是音阶逐渐升高的鼓点,震得人心头发麻:“我无法想象,如果没了你,我又该怎么活下去。”

  宇明舟的话让戈荣的大脑产生片刻的宕机。

  他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宇明舟神色认真,语气中带了丝自嘲的意味:“戈荣,我知道你无数次地想推开我。”

  他停顿片刻,似是想起往事:“我做错过选择,让我后悔至今。幸好上天又给了我机会,我不会放弃。”

  他像是说给戈荣听,又像是说给多年前那个冷面走开的少年。

  “我总会走到你面前的。”

  宇明舟的目光扫过自己胳膊上的伤口。

  “你不同意,我就绕绕路。你退得远,那我就赶一赶。只要我这口气没断,就总能追上你的脚步。”

  戈荣沉默了好一会儿,闷声道:“你没必要这样。”

  似乎料到戈荣会这么说,宇明舟颇显惆怅地感叹一句:“还真是个冷血狠心的男人,跟五年前一模一样。”

  “不过,你拒绝我是你的事。可我的追赶,是我的选择,你无权干涉。”

  戈荣哑了火,宇明舟把他想说的反驳全都堵了回去。

  宇明舟打开蛋糕盒,粉色猫咪被推到戈荣面前:“行了,荒山野岭打辩论太不浪漫了,想骂我回去再骂,先把蜡烛吹了。”

  他摸出打火机。

  “咔哒——”

  火光跳跃在昏暗的山洞里,映出戈荣的虚影。

  戈荣能清楚地看到宇明舟手背上干涸的血迹。

  宇明舟催促他:“快许个愿,别被风抢了机会。”

  戈荣闭眼,心中默念几个字,吹灭。

  宇明舟喜气洋洋地切蛋糕。

  说是切蛋糕,实际就是用叉子把粉色猫咪一分为二,并把大的那一块递到戈荣手里。

  戈荣靠在墙边,宇明舟挨他很近,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这人的呼吸。

  等待救援队的时间似乎变得没那么漫长。

  他捏着叉子将蛋糕送进口中,厚厚的糖霜在口中化开。

  还是一如既往的T国口味,甜得口腔发腻。

  但此时此刻,坐在这个山洞里,戈荣头一次觉得,这种口味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还挺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