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船在海上航行了七日,逐渐进入黄海海域。
妙星玄与碧潮生也渐渐熟络,两人也能从曲谱谈到别的东西。
又是月夜,清冷的月光落在船帆之上,在甲板落下一片阴翳。
戴着斗篷的小红帽少女坐在船头,听着海浪声,又些好奇地问:“碧师伯的《碧海潮生》,是为你所作的吗?”
碧潮生一怔,又些欣喜道:“你能感受出来吗?”
妙星玄点点头,颔首道:“嗯……”
她斟酌了一番,温声道:“这曲声又急又快,还带着悲怆的喜庆,好像在庆祝新生。”
“名字又叫这个,我自然会觉得是因你而作。”
听她夸自己母亲,碧潮生腼腆地笑了笑。
她用笛子敲了敲手,与妙星玄道:“其实这曲子,还与星驰道君有关。”
她们的谈话里,总是有意无意避开司南。此刻再提起来,妙星玄惊讶地发现,那种针扎一般的疼痛,渐渐淡了。
妙星玄抿唇,好一会才地问:“哦?怎么说?”
碧潮生小心观察着她,见她没有反感,这才松了一口气继续道:“我娘怀着我的时候,与我母亲吵了一架。”
“她就揣着我,自己开船离开了青海。”
“路上,遇到与我母亲有仇的黑蛟,与它缠斗起来动了胎气。”
妙星玄听得认真:“然后呢?”
碧潮生顿了顿,与她道:“幸好遇到来青海采珠的星驰道君,出手救了我娘一命。”
“我本来险些腹死胎中了的,得星驰道君出手,硬生生令我降生于世。”
妙星玄想到剑宗大殿上碧沧海说的那番话,顿时了然:“难怪那时,碧宗主问我师父,还认不认得你。”
碧潮生抿唇一笑,笑得很浅:“星驰道君将我与我娘救下来,母亲很感激她,就把青海最好的珍珠都送给了她。”
“她说人情两清,可我母亲每每提及她,都会很感激。也再三叮嘱我,日后见到星驰道君,要恭敬孝顺。“
“星驰道君,是个很好的人。”
妙星玄很有同感:“我师父的确很好。”
她顿了顿,出于客套,与碧潮生道:“不过你母亲也很好。”
“她很爱惜你。”
碧潮生重重点头:“母亲的确很爱惜我。”
可是言罢,碧潮生又有些怅然:“只不过,她爱惜我,是因为她爱惜我娘亲。”
碧霄宗的家事很复杂,妙星玄虽能同感,但也不是全然知晓与经历。
她索性转移了话题:“碧霄宗主与道侣十分恩爱,天下共知。”
“那有没有一首曲子,是你母亲为了你娘做的?”
“自然是有的。”碧潮生挨近了一点,与妙星玄道,“别看我母亲在外那般威风,对着我娘,总是别别扭扭的。”
“她作过一首曲子,名叫《黯然销魂》,听说是我娘离家出走那会,她自己在青海黯然神伤所谱。”
妙星玄有些惊讶:“是江潮师叔怀着你那会吗?”
碧潮生摇摇头,与她小小声道:“不是。”
“我听碧霄宗的长老们说,当年我娘离家出走过一回。路上遇到了夏武真。夏武真是她未婚夫,两人一起闯荡玄洲,闯出了不少名堂。”
“我母亲听说了,在家里很伤心,就谱了这首曲子。”
妙星玄更是诧异了,她原以为以碧沧是个不拘于礼教,性情洒脱之人。
却原来听到喜欢的徒弟与他人在一处,也是会难过的。陷诸富
妙星玄心中升起了一丝微妙的情绪,忽然很想听听这些年上的前辈,为了情爱,能伤心到什么地步。
妙星玄顿了顿,小声问她:“我可以听听这首曲子吗?”
“嗯嗯。”碧潮生转着手中的玉笛,笑了一声,“我吹给你听。”
她横笛一吹,幽幽笛声起,霎时间将妙星玄从宽阔无垠的海面,拽回了七星峰。
在这笛声之中,她仿若看到了司南,一袭白发,端坐在冥想室中。
月光从洞府的门前落下,一点点往里延伸,爬上了司南的蓝衫,如玉一般的指尖,漫过她薄剑一般的唇,琼玉一般的鼻,远山那样的眉……最后,落在了她洁白如银的发丝上。
月光如此温柔,映照在司南的身上,更是柔和无比。
妙星玄想着她的模样,想着她的法袍轻轻掠过玉竹林的枝桠,想着她每天要去的炼器室,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她想司南,想司南会不会每日看向七星峰外,等着她的身影归来。
想司南会不会偶尔抽空念想,留意飞向家中的每一只影鸽。
她想司南,想司南能够像她想她一样想她。
面具之下,妙星玄的泪顺着面庞刷下,悄无声息地润湿她胸前的衣襟。
随着呜咽的笛声渐落,妙星玄已经泪流满面。
敏锐的碧潮生感受到了她的情绪变化,吹奏完一曲,就站在她身后,默不作声。
妙星玄默默哭了一会,才吸了吸鼻子,扭头看向碧潮生,很不好意思道:“真是一首让人难过的曲子。”
碧潮生笑笑,与她轻声道:“所以我母亲很少吹这首曲子,她说以前难过的事情都过去了。”
“剩下的都是快乐的事。”
“可是人在快乐的时候,是做不出动人的曲子的,她后来就再也没有谱曲。”
妙星玄闻言轻笑了一声:“的确是这个道理。风花雪月,总是悲春伤秋的人才会感受。”
“真正快乐的人,只有一种单纯的好心情。”
就像她在七星峰的那些少年时期一样,无忧无虑,自由自在。
碧潮生叹了一口气,有些抱歉:“我只是想吹给你听,并不想惹你落泪。真是对不住了,妙师妹。”
妙星玄莞尔,从栏杆上跳下来:“这说明你吹得很好啊,听得人很动情。”
“或许,人落泪也是长大需要付出的一部分代价吧。我觉得很好你不必挂怀。”
碧潮生转身,目光追随着妙星玄的身影。
妙星玄转身,朝她挥了挥手:“多谢师姐的曲子,我先回去了,夜安。”
碧潮生望着她的背影,握紧了手中的笛子,好半晌才道:“夜安。”
————————
妙星玄径直回到自己的船舱,设下五灵大阵,隔绝四周的声音。
她从纳戒中抱出筑,按照方才碧潮生吹奏的曲子,开始铮铮地敲。
这实在是一首令人难过的曲子,像是一场绵绵不绝的秋雨,又冷又冻。
无人可诉,无处可去,无人可依。
小蛟龙听到她的筑声,从识海里跑出来大声叭叭:“哎呦,别弹了,别弹了!”
“你真是的,天天击筑怀念你师父,还不如和小碧谈情说爱呢!”
妙星玄全然不理她,只顾着敲击自己筑。
小蛟龙盘在她头顶上,托着自己的下巴很是纳闷:“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你们人的一生那么短,哪怕是修士,最长也不过八千年寿命。”
“那么短的时间里,不多体验一点事,不就是白瞎了嘛。”
“要我说,你就应该学学东方罄,生我者不可,我生者不可,余者无不可!”
妙星玄全当自己听不见,小蛟龙也没指望她听,只管自己输出:“你为你师父守活寡,你师父全然不知。”
“更何况,你惹她这么伤心,她都白了头,再这么惹下去,她说不定业火燃起,把你忘得一干二净。”
“铮!”
击弦声停,小蛟龙见她有反应了,更加大声鼓动:“你就试试嘛,碧小宗主也没什么不好的。”
“容貌好看,修为不错,身家出众……与她在一起,你不亏的!”
“更何况,你与她闯出个名堂,还能刺激你师父,让她为你难过。”
妙星玄的眼泪“唰”地一下就掉了下来:“如此这般,我与我娘有何不同?”
“难道我欢喜一个人,就是要见她为我着急担忧,吃醋落泪,才能确认她是何等的在意我吗?“
“难道我的眼,我的心分辨不出她究竟待我有多好吗?”
她一连问了三个问句,小蛟龙一下就僵住了:“这……”
妙星玄单手压在弦上,抬手擦掉了自己眼角的泪:“你不必再说了。”
“我就算不能与我师父在一起,可只要我心里有她,爱着她,就必不会与她人在一处。”
“现在这样就很好的,我不在她眼前碍着她让她心烦。”
“我就这般远远爱着她,已是知足。”
“人嘛,总是要知足常乐的。”
小蛟龙没了脾气,蔫在妙星玄头顶。
它孵蛋一样孵着妙星玄,蹭着他的脑袋道:“我只是忧心你。你是我的剑主,我还是盼着你快乐些的。”
妙星玄轻轻笑了起来,望着腿上的筑,轻声道:“我只是情路不顺,又不是处处不顺。”
她叹了一口气,敲了敲腿上的筑,与小蛟龙道:“等到了星洲,我们把筑还给潮生师姐,我就带你去吃好吃的东西,可以吧?”
小蛟龙见好就收,蹭着她的脑袋很是欢快道:“可以!”
“那你再敲敲筑,再想想你师父。到了星洲,就不要想她了。”
“好。”
这一人一蛟龙正说着话,忽然“轰隆”一声,身下的渡船剧烈晃动了起来。
好似有一股无形的力量,从下方拽着渡船,用力地往下拉。
摇晃之间,妙星玄与小蛟龙对视了一眼:“敌袭!”
“快,跑出去!”
一人一剑霎时闪身,跑出了船舱。
————————
“敌袭!”
“敌袭!”
“是海妖!”
“是海妖!”
妙星玄提剑飞到甲板,船上的修士纷纷从船舱跑了出来。
碧潮生手持横笛飞出,朝渡船四周望了一圈,看着翻涌的海浪,并未察觉到丝毫的海妖气息。
她极速来到妙星玄身侧,与她肃声道:“妙师妹,发现了什么异样之处吗?”
妙星玄站在甲板之上,搜寻了一圈,拧起眉头:“还未曾。”
“轰隆!”
说话间,渡船又被下拉了一尺。
浪滚船摇,众人四惊:“究竟是什么妖物!”
“出来!”
“滚出来!”
一名刀修提着刀,看向船舷四周,厉声威胁。
就在这时,空气里泛起一丝异样的灵力波动,猛地朝他扫去!
小蛟龙大喊:“就是那里!”
妙星玄与碧潮生猛地朝那处看去,却见月光下,一条银丝线猛地朝那刀修扫去。
“啊啊啊啊啊啊……”
丝线扫过,那刀修被横丝斩断,身躯分成了两半,折成两处重重摔倒在地。
尖叫声中,修士们胆寒。
渡船的船长失声大喊:“是魔鱼蛛!是魔鱼蛛!”
“黄海有一只大乘初期的魔鱼蛛!”
他话音落下,妙星玄立即从纳戒中取出银蝶粉,猛地朝渡船四周撒去。
银蝶粉落,一时之间,无数根密密麻麻的丝线在月光下明晃晃的现身。
这些丝线缠绕着渡船,将它层层叠叠地裹住,裹成了一个巨茧猛然往下拉去。
“轰!”
渡船摇晃,众人大骇:“还真是魔鱼蛛!”
妙星玄与碧潮生对视了一眼,妙星玄当即道:“青碧霄宗齐奏万魔阵曲!”
“诸位,用火刃,将蛛丝砍断!”
她话音落下,碧潮生横笛在唇边,与碧霄宗弟子齐齐结阵:“震!”
曲声一落,化作一个庞大的金色镇压音阵,轰然朝下方的魔鬼蛛压去。
“吼!”
蛛声咆哮,甩着蛛丝朝渡船上的修士,狠戾扫来。
妙星玄从纳戒之中取出火符,擦在镇妖剑上:“火凤燎原!”
符纸擦着剑身,燃烧起一道熊熊烈火。
火光之中,妙星玄举剑而起,纵身一跃,朝巨茧之上轰去:“朱雀之舞!”
火焰点着了魔鬼蛛丝,剑风就涨,化作一只庞大的朱雀,张开羽翼,燎过无数的蛛丝。
船上的蛛丝一剑被斩,那八爪蜘蛛被气的大吼一声,伸出八只触手,齐齐从下往下探出来。
其余修士见状,厉声道:“就是现在,斩!”
众人齐心协力,生生将这魔鱼蛛的触手齐齐斩断。
船上一轻,碧霄宗的弟子加大了灵力:“震!”
强大的音波形成了冲击波,奋力将黏在船底下方的魔鱼蛛给挣脱了。
妙星玄抓住这一瞬间,跳跃到船尾,一剑落下:“银河引渡!”
一剑落下,海底掀起无数浪涛,猛然朝渡船拍去。
浪潮之力汹涌,冲击着渡船之力向前加速滑行,轰然甩开下方的魔鱼蛛。
经历丰富的船长立即掌舵,对下方的众修士道:“换曲阵!”
“仙长们,我们要逃了!”
他话音落下,碧霄宗的弟子立即换成了水灵阵曲。
风帆一瞬荡开,鼓着渡船狂莽地往前极速飞行,一瞬甩开了魔鬼蛛。
那魔鬼蛛被刺激得大吼,发狂一样加速,破浪而来。
月色之下,妙星玄站在船尾捏着手中的镇妖剑,望着夜色下被掀起的滔天巨浪,估算自己的全力一击。
这时船上剩余的修士齐齐跑到船尾,站在妙星玄身后,问道:“如何了?”
妙星玄面色凝重:“那魔鱼蛛恐是被刺激了,不见血是不会罢休的。”
“那就给它点颜色看看!”
说话那人抬手捏诀:“前辈,你灵力强悍,我再祝你一臂之力!”
“倾我所有!”
在场大多数修士纷纷捏诀:“倾我所有!”
霎时间,一股灵力灌入妙星玄的身躯。
妙星玄握住了镇妖剑:“多谢诸位!”
话音落下,那魔鱼蛛轰然迫近,竟是大吼一声,破浪而出,张开血盆大口,朝渡船径直咬来!
月光照在它近乎透明的头颅上,散发着骇人的光芒。
妙星玄举起镇妖剑,一剑挥出自己所有的灵力:“天地同悲!”
这是她能挥出的最强一剑,一剑挥出,小蛟龙浑身绽放出骇人的金光,身躯暴涨数百倍,化作一条金色巨龙,轰然朝魔鱼蛛撞去。
“吼!”
蛟龙入海,撞碎了魔鱼蛛的防御,撕裂了它的身躯,一口咬住它那颗硕大的水晶,轰然震碎。
“砰!”
水波炸开,掀翻了渡船。
众修士齐声惊呼,身子直直地往后倒去。
魔鱼蛛散,天地之间,一片清明。
月光洒落在渡船之上,妙星玄握着镇妖剑,身子一软,跪在了地上。
“妙师妹小心。”
这时碧潮生匆匆赶来,见状闪身在她身后,托住她的身躯。
这时小蛟龙也赶了回来,抱着妖晶往她识海里钻。
妙星玄力竭,萎顿着身体,半躺在碧潮生怀里。
她仰头,望着天上的圆月,又想到了司南。
那夜的月也是如此,海波无垠,司南与她在船舱顶上,互相依偎。
她好想司南。
“师父……”
情蛊又在发作了,她想着司南,情不自禁唤了一声。
碧潮生浑身一怔,就在这时,一股迫人的灵力从船头传来。
碧潮生扭头,猝然望向船头。
却见月色之下,一个庞然大物潜伏在海底,朝她们汹汹而来。
碧潮生失声大喊:“快,结阵!”
她话音刚落,那庞然大物破浪而出,猛然朝渡船咬来。
“吼!”
还未等船上众人反应过来,一头千丈大小的深海巨鲸张开血喷大口,狂吸一口气,竟是将整艘渡船全部吸入腹中。
海水滚滚,在众人惊叫之下,那鲸鱼吞入整艘船,顺着汹涌的海水将他们尽数吞入胃中。
霎时间,这艘飘在苍茫大海上的小小渡船,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巨鲸打了个饱嗝,头顶喷出一股巨浪之后,调转方向,如一汪池里的小鱼,摆着尾,游向大海深处。
————————
“啊啊啊啊啊……”
此时此刻,众人尖叫着,在巨大的海水冲击之下,被冲入胃中。
妙星玄情蛊发作,全身的灵力又抽干了,在这巨大的灵力冲击之下,竟是无任何自保能力,只能顺着这股巨浪往下滚!
小蛟龙在她识海中惊叫:“别想你师父了!星玄!星玄醒醒!”
“要死了!我才不想被这种脏了吧唧的胃液泡啊!”
“啊啊啊啊啊啊!”
许是小蛟龙叫得吓人,妙星玄勉励打起精神,挣开碧潮生的怀抱,从识海中抽出镇妖剑,猛地一把扎在了胃壁之上。
“吼!”
那大鲸一痛,竟是左右摇摆。
霎那间,它的胃部翻江倒海,掀起无数的胃液。
胃液翻涌溅射,落在修士们身上,好似泼了硫磺,烫得他们尖叫起来。
妙星玄也被溅到了一点,碧潮生见状,从纳戒之中取出一件五灵隔绝法袍,朝她扔去:“妙师妹,穿上!”
妙星玄一裹身体,其余修士纷纷学她,竟是弃舟而去,纷纷飞向胃壁,将自己挂了起来。
“轰隆!”
大船顺着海水冲击,坠入胃中,被撞得七零八碎。
众人悬挂在胃壁之上,扭头望向下方漂浮在绿色胃液之中的破碎大船,心有余悸。
“好可怕的胃水,寻常人掉进去,怕是立马就要化成骨头了。”
那人仰头,看向前方的妙星玄:“前辈,现下我们被这妖兽吞了,该怎么办?”
妙星玄浑身都在疼,她单手挂在剑上,从纳戒中取出一坛猴儿酒,猛地灌了一大口。
一口酒下去,她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连带着情蛊带来的疼也少了几分。
但还不够。
妙星玄甩了甩脑袋,将酒倒在了自己被胃液溅伤的脚踝上。灵酒刺激着伤疤,妙星玄混身泛疼。
她打了个冷颤,闭上眼冷静了一会,借着疼将醉意压下去,与众人言道:“去它的心脏。”
“将它的妖晶破了,我们就可以逃出去。”
众人恍然:“对哦。”
“这庞然大物,在外看起来可怖,真把我们吞了,那就是死路一条。”
“好好好……”
“我们就去它的心脏,将它的妖晶给捅破了!”
————————
众志成城,在妙星玄的率领之下,众人或是用刀,或是用剑,或是用钩子,沿着管壁通道,朝这妖兽的心脏直杀而去。
妙星玄情蛊发作,疼得意志模糊。
可生死存亡,容不得她多想。
她只能一边让小蛟龙抱着魔鱼蛛的妖晶狂啃积蓄力量,一边划破自己的手臂,用灵酒刺激,以疼止疼。
跟在她身旁的碧潮生看到她熟练的自残,暗暗心惊。
她想到那天在剑宗后山时,这少女依偎在她师父怀中的模样。
想到三位大乘期修士都为难的神情。
隐隐猜出,这少女体内,似乎有什么暗伤。
碧潮生一刀扎在胃管上,伸手去拉妙星玄:“妙师妹,以我的修为,破不开这妖兽的妖晶,届时还得靠你!”
她一把抓住妙星玄,背在自己背上:“我带你上去!”
她以法袍裹住了妙星玄,将她牢牢地绑在背上。
混沌之间,妙星玄靠在她背上,脱力一般道:“多谢……”
碧潮生两手拿着匕首,在左右摇晃里,顺着胃管攀登而去。
这鲸鱼胃部无比腥臭,可碧潮生身上却是香的。
那种香,偏冷,很像司南的味道。
想到司南,妙星玄的泪又滚滚落下,轻声唤道:“师父……”
师父……
师父……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伤心,落在脖颈的泪又热又烫。
碧潮生浑身一怔,心中恍恍然升起了一个念头。
这少女……
怕不是对她师父动了情。
只是这念头一闪而过,又很快消散。
容不得碧潮生多想,她拿着匕首,快快地往上攀登,径直朝这鲸鱼的心脉处去。
一路上,血管密布,好似一丛丛荆棘拦住她们。
碧霄宗的弟子以曲声开道,身后的修士们跟着挥出武器,一路披荆斩棘,通过心房的血管,终于来到了这海妖的妖晶处。
小蛟龙将妖晶全部都吸食了,见状大喊:“星玄!拔剑!”
本来昏昏沉沉的妙星玄“唰”地一下从碧潮生的背上起来,握住了手中的镇妖剑。
小山一样的硕大心脏前,妙星玄握住了手中的剑,望着前方的不停跳动的心脏,劈下最强一剑:“天地同寿!”
“吼!”
小蛟化龙,带着妙星玄二分之一的生命,直直朝那颗心脏冲去。
“砰!”
心脏破碎,只听得“卡擦卡擦”一声,妖晶碎裂,整个大鲸鱼的内部,地动山摇了起来!
众人大喜:“破了破了!”
“妖晶破了!”
“这巨鲸必死无疑!”
“砰!”
只听得“砰”地一声,半颗妖晶炸开,化作粉末,朝四周飞溅而去。
就在这时,小蛟龙大惊:“星玄!快跑!”
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四周的血管如同荆棘一般,密密麻麻地缠了过来。
众人一瞬被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妙星玄心神大震!
大乘期巅峰!
在场所有人,全部都不是最对手。
粉末之中,听得一个妖娆的声音从那巨大的晶石之中传了过来:“你说你们这些小孩子。”
“被抓了,就老老实实被抓嘛,为什么还要如此浪费灵力呢。”
“逃又逃不出去,还害我平白无故损失了一艘载具。”
众人心神大骇,却见粉末散去,一个身穿红裙,全身戴满珍珠的女子,踩着靴子,如世上最温文尔雅的贵妇一般,朝她们走了过来。
女子来到妙星玄面前,托起她的下巴,用朱红色的指甲刮了刮她白皙的肌肤,嗔怪地看了眼:“尤其是你,也太不乖了。”
“天地同寿也随便用,想死也不能这么死啊。”
妙星玄浑身发僵,好似被蛇盯住的猎物一般,一动也不能动。
那女子凑到她面前,轻轻吸了一口气,很是陶醉道:“好纯洁的爱……”
“这情蛊,落在你身上,比落在其他人身上有意思多了。”
妙星玄心神大骇!
情蛊,竟然是她种下的!
她是谁!
这是谁!
为何九州十四海之中,从未出现过这么一位,大乘巅峰!
她心中有无数疑问,那女子松开她的下巴,轻笑了一声:“不过你真的太不乖了,我要是你师父,得好好管教你!”
“让你吃点苦头才行!”
红衣女子话音落下,竟是长指一戳,猛地扎入妙星玄的心脏!
“噗……”
心脉碎裂,妙星玄吐了一大口血。
那红衣女子挨近妙星玄,在她耳边轻声道:“我给你加了点阴阳和合散,十二个时辰后发作。”
“你猜,你师父能不能在十二个时辰里找到你。”
妙星玄强忍着疼痛,听那女子在自己耳边轻声道:“若是她不能在十二个时辰之内找到你,看到你与她人交合,你猜她会不会厌弃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
红衣女子拔出自己的手指,掏出手帕擦了擦,望着妙星玄,满目期待:“上一回,你师父为了你娘疼得死去活来。”
“这一回,她会不会因为你,疼到死呢……”
“哈哈哈哈哈哈……”
红衣女子大笑着转身,驾驭者死去的鲸鱼,朝深海处游去。
“琉璃骨,圣人心。”
“这世上一切美好之物,被毁掉的感觉,啊……”
“真是美妙极了。
妙星玄望着她的背影,一双眼红得能滴血。
是她!
是这个人!
毁了她娘!
—————————
“噗!”
寂静的月色里,司南端坐在冥想室中,披着月光进入冥想。
忽而之间,只觉得心血上涌,喉头一甜,猛然喷出了一大口血。
她睁开了眼,垂眸望着自己胸前衣襟上沾染的鲜血,感受着浑身的血脉沸腾,心神大骇。
玄儿……
玄儿这是怎么了?
为何,为何身体像是泡在在硫磺泉中,灼烧难耐,疼得厉害。
她遇险了!
仅是两息之间,司南就判断出妙星玄的处境。
她立即下床,抬手捏诀:“锁魂绳,引!”
锁魂绳一动不动,未曾有丝毫的反应。
是一片无灵之地,所以锁魂绳被隔绝了反应。
通过玉珏,通过阴蛊,司南感受到妙星玄的□□,好似风中的火焰。一时旺盛,一时吹落,明明灭灭,徘徊在生死之间。
司南心急如焚,当即抬手捏诀:“流光飞云!”
她强忍着身上不属于自己的疼痛,御舟而起,从纳戒之中取出了星辰罗盘:“星罗,调出九州十四海所有传送阵与渡船的登陆信息。”
“找到星玄在哪里!”
如今九州十四海的信息法阵就是她亲手设计的,星罗是信息法阵阵灵的一个小分身,也是司南在道盟的特权。
几乎是瞬息之间,星罗就调出了妙星玄的信息:“七天前,在东洲西北港口,她登上了一艘前往星洲的渡船。”
司南几乎一瞬间就推算出妙星玄的前行轨迹:“七天前,按照渡船的速度,她此刻在黄海!”
司南立即调转船头,以大法力撕裂空间:“去黄海!”
龙舟听到指令,瞬间以最快的速度,风驰电掣地飞往黄海。
一路上,她感受着自己的身体的变化,推测妙星玄的伤,一颗心悬在空中,七上八下的。
偏偏这时候,东方罄撕裂了传诏符,着急忙慌地找她。
司南忧心妙星玄,没空搭理她。
可东方罄不依不饶,一连撕碎了三张传诏符。
司南不得已应诏,皱着眉头道:“有事快说!”
司南一现身,东方罄一眼就看到了她头上的白发:“我去,你怎么回事,走火入魔了吗,怎么头发全白了!”
司南面色紧绷,很是不快道:“你别说有的没的,有事快说!”
语气很差,明眼人都知道是出事了。
东方罄大惊:“我大侄女不会也不见了吧!”
“也……”
司南扭头,看向了东方罄:“你家谁出事了?鹤锦绣?还是东方缘?”
东方罄立马道:“是阿缘。她因那鲛人,与锦绣吵了一架,出门游历了。”
“经过星海的时候,渡船失踪了。”
“好一阵没音讯,锦绣联系不上她,快疯了。我想借你的星罗,查查她有没有在别的地方上岸。”
司南当即抬手捏诀:“找东方缘!”
星罗很快找到了东方缘最后出现的地点:“三日前,在玄海正中央……”
司南拧眉:“而后呢?”
星罗言道:“并无消息。”
东方罄大骇:“完了完了,是真失踪了!”
“我不与你多说去了,我去玄海找人了!”
她连忙熄灭了传诏符,匆匆离去。
司南并未再多问什么,只是一路风驰电掣,来到了黄海海岸。
她来到妙星玄最洲最后出现的地方,立在这苍茫大海的上空,在大海之中极力辨认妙星玄的气息。
可是大海茫茫,气息混杂,早就将妙星玄所有的一切都冲得一干二净。
司南深吸一口气,从纳戒之中取出一万只机械小蚁,划破自己的手掌,将血落在了上方。
鲜血沾染了小蚁,司南在空中盘腿坐下,抬手捏诀:“水灵佑我,请开天眼!”
“开!”
灵力落下,上完只机械小蚁唰地一下睁开眼,朝四面八方飞去。
庞杂的灵力透过小蚁冲撞着司南的识海,司南神识化作上万份,在这凌乱无序的气息之中努力搜寻。
终于,她透过灵力小蚁,抓到了一丝异常的妖魔之气。
司南当即凝神,操纵者灵力小蚁,追随着那妖魔之气而去。
她顺着魔气飞行,飞飞停停,来到了黄海最深处。
远远地,她就嗅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再次睁开眼,她看到了一只巨大的鲸鱼海妖尸体,漂浮在黄海之中。
鲜血在黄海铺开,染得整片海域都是血腥味。
浓郁的血腥味掩盖了魔气,彻底失去了踪迹。
司南望着这滩血迹,沉默片刻,抬手捏诀:“请琴灵真人听诏!”
令诀落下,妙行川即刻回复。
无边夜色里,妙行川看到司南的满头白发,顿时心惊:“司南,你的头发……”
“无恙。”司南与她道,三两句解释了现状,“玄儿在黄海遇难了。”
“这里有一具海鲸的尸体,但我不知道九洲十四海还有谁能驱使这种妖兽。你见多识广,朋友众多,能让你的那些朋友帮忙找找人吗?”
妙行川回了一个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