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在一个短短的瞬间，孙食野脑中快速闪过的念头就像这漫天的雪花一样，数都数不清。
或许是刚才秦也的那个问题，让她将这些天来的奇怪感觉跟恋爱联系在一起。
她想要拥有宋呦鸣，难道不是想跟她谈个恋爱么？
孙食野被这个想法冲击得一动都不能动，女孩子是可以谈恋爱的，她和宋呦鸣也是可以的，但前提是，要互相喜欢。
可是宋呦鸣不喜欢她。
如果喜欢，就会像对沈让那样简单直接。
孙食野忽然在意极了几年前宋呦鸣对别人是那样霸道主动。
她蹲下来，用两只手将地上薄薄的积雪全都团起来，团成两个雪球。
紧接着，飞奔向宋呦鸣，将两个雪球全都拍在她脑袋上。
宋呦鸣唇角原本挂着浅笑，眼中也是不自觉流露出的温柔，在被突然袭击后，闭上眼睛，整个人温度都骤降了几个点。
“受死吧，你这个大坏蛋！”孙食野又蹲下来抓了几把雪往宋呦鸣身上扬，“坏蛋坏蛋坏蛋坏蛋坏蛋！”
宋呦鸣闭着眼睛往前扑，“你别让我逮到你！”
“你那么弱，我怎么可能被你抓到，略！”孙食野疯起来就没了正形，要不是现在雪还太薄，她可以当场躺在雪地里打滚。
宋呦鸣眼前全是孙食野扬起来的雪渣，眼睛都睁不开，但还是凭借出色的听力和模糊的一条缝，一把扑住那个使坏的人。
孙食野上一秒还在嘚瑟，下一秒就被两只胳膊牢牢钳住，那张这两天总是在梦里出现的脸此刻在眼前放大，眉毛上还落着雪花，要是在以前，她肯定会嘲笑她。
可胸腔里的那颗心脏在里面一点都不安分，咚咚锵锵的，就好像要飞出来。
孙食野身上单薄的毛衣并不足以抵御寒冷，宋呦鸣感觉自己抱着个小冰块，不由地收紧胳膊，现在眼前没有雪了，她却不想睁眼。
就抱几秒钟。
再多一秒，两秒。
孙食野像个泥鳅一样从宋呦鸣怀里滑出去，“冷、冷死了，我要回去穿个衣服。”她不敢再这么待下去，这里没镜子，但自己脸上的温度骗不了人，肯定红透了。
孙食野独自跑回卧室，坐在床上，浑身都没了力气，呼吸也是大口大口的。
只是被宋呦鸣抱了一下，至于反应这么强烈吗？
她们从小一起长大的。
孙食野讨厌极了自己的新发现。
她不要宋呦鸣，她不要。
宋呦鸣那么讨厌的家伙，她脑子摔坏了才会想跟她纠缠一辈子。
**
宋呦鸣坐在二楼的休闲区，合着目，这是一个小角落，没有人打扰。
她脑海中仍旧是在雪地里孙食野挣脱她跑走的画面。
分明只是一个小小的举动，幼儿园里的小朋友也会追逐打闹，不会留恋跟朋友一个意外的短短的拥抱。
可她竟因为这样的事乱了心神。
甚至，会忍不住乱想，藏不住眼底黯然。
孙食野说她应该将更多心思放在事业上，她这么多年来，已经十分拼命，这二十多天，是几年来她的第一个假期。
却比在实验室里更累。
孙食野看到那边坐着的人，鬼鬼祟祟地过去，本来想从后面吓她一跳，但刚走到宋呦鸣身后，又鬼使神差地改了主意，坐在她旁边。
宋呦鸣感觉到旁边有人，但没有睁眼，也没有开口说话。
这个香气很熟悉，她知道是谁。
孙食野脑袋一歪，靠在宋呦鸣肩膀上，以前自然而然的动作，如今做起来却极其别扭。
宋呦鸣感觉到肩膀上的重量，心中升起一丝怪异。
“宋呦鸣。”孙食野轻唤。
“嗯。”
孙食野问：“我们是朋友了吗？”
这个问题很奇怪，但也不算太奇怪。
在过去的20多年人生中，除去不会说话的那几年，两个人见面的次数应当是很多的，磕磕碰碰很多，但也有偶尔和谐相处的时候。
甚至孙食野跳级来到宋呦鸣的班里，两个人既是邻居又是同学。
可即便是这样，她们从来没有像真正的朋友那样聊过天，不会一起八卦其他同学，没有一起畅想过未来，没有做过许多那个年纪朋友会做的事。
唯有一次，宋呦鸣问孙食野喜欢什么样的人。
可那件事发生了，两人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比起朋友，孙食野一直将宋呦鸣定义为“一起长大的讨厌的人”。
她就是今天倏然很想知道，在宋呦鸣心里，她是谁。
宋呦鸣沉默了很久，才回答：“我不需要朋友。”
孙食野不太开心：“原来你也没有把我当朋友，那你还要我原谅你干什么，反正我们只是不小心又遇上了，录完节目你还是你，我还是我，我在你心里又没多重要。”
否则当初怎么会一点都不顾及她的感受，抢走她口中喜欢的人。
宋呦鸣垂下眼，连朋友都不是，她居然也如此怕失去，揣着暗恋，数着日子，靠近得小心翼翼。
“可你是妹妹。”
孙食野：“你又没有让着我，怎么总想做当我姐姐这种春秋大梦。”
宋呦鸣被孙食野的幽怨语气逗笑，“就算不是次次都让着你，我这个姐姐也没有做得太糟糕吧。”
孙食野认真回忆了一下小时候，以前总觉得宋呦鸣很坏很坏，时常抢她的东西，可是现在硬要去想还抢过什么，却是想不起来的。
只是对方经常会来她家里，她就默认了对方是想抢她的爸爸妈妈。
如今已经不是小孩子，她知道宋呦鸣不是想抢她的爸爸妈妈，是自己的爸爸妈妈总是不在家。
这么一想，那个小宋呦鸣岂不是很可怜，还有一个霸道的妹妹闹脾气。
孙食野晃了晃宋呦鸣的肩膀，“那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糟糕？”
宋呦鸣：“想听实话？”
“算了，我不想听。”孙食野一听到这四个字，就知道实话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宋呦鸣：“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小孩。”
孙食野努努嘴：“虽然我不想听实话，可你这谎话说得也太离谱了。”
宋呦鸣不作声，这怎么会是谎话，如果是，她就不会坐在这里，不会和她坐在这里。
这世上任何一件事都比喜欢一个人有意思。
她的喜欢，是苦的。
“那宋呦鸣，”孙食野坐起来，脑袋凑到宋呦鸣面前，“我允许你跟我当朋友了，你现在开始跟我当朋友好不好，很好很好的那种。”
“我不要。”宋呦鸣讨厌“朋友”这两个字，“还有，叫姐姐。”
孙食野眨巴眨巴眼睛：“为什么不要？我们可以一起手牵手逛街，可以靠在一起看电影，还可以一起洗澡。”
宋呦鸣忽然起身，一句话不说就离开。
“你这个人真奇怪，我难道不可爱吗？跟我一起洗澡又不会让你吃亏。”孙食野丧气垂头。
她从小沙发上滑下来，在地上画圈，“从朋友开始当起的这个建议也不靠谱，说好的从死对头变成朋友，慢慢递进就可以，还温水煮青蛙呢，青蛙连锅都不进，果然还是不能信网络上的建议，再信网友回复我就是傻子，我绝对不会在一个坑里跌倒三次！”
**
导演：“前几天在植物园我们进行过一次组队任务，现在我们已经准备好给胜利组的奖励。”
“节目组准备了三个约会地点，获胜组可以优先进行选择，也就是说孙食野，宋呦鸣，陈书，楚安琪，你们4位先挑选，并且在约会过程中还有相应的权益卡。”
听完规则，有人提出异议：“8个人，3个约会地点，也就是说有两个地方会有三个人？那怎么约会？”
“也可以4个人去一个地方啊。”陈书笑眯眯看着宋呦鸣和孙食野，“你们想去哪里约会？”
孙食野听到“约会”两个字，心跳快了一拍。
原本是很陌生的一个词，可她居然开始隐隐期待。
怎么会这样，不行不行不行，她才不要被情感绑架。
“你想去哪里？”孙食野对宋呦鸣说，“我可不要跟你选一个地方。”
宋呦鸣：“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陈书叹了口气，今天也没说两句话，怎么又杠上了，这要何年何月才能磕上热乎的cp。
导演：“我们会将三个地点分别贴在三个房间里，大家盲选。”
孙食野听到“盲选”两个字，她嘴上说不要跟宋呦鸣选一样的地方，可心里压根不是那么回事。
放宋呦鸣去跟别人约会，那是不可能的。
那家伙会选哪里呢？
三个地点，一个是公园相亲角，一个是手工蛋糕坊，还有一个是蹦床乐园。
第一个也太好笑了，张富那样的说不定会喜欢，正好凸显他在市场上的抢手。
手工蛋糕坊听起来就不适合自己这种厨房废物，宋呦鸣会选那里吗？她那天做的南瓜羹还是挺好喝的，比餐厅里的好喝。
而且第三个是蹦床乐园，感觉宋呦鸣不会喜欢那么闹腾的地方，她连蝴蝶都扑不到。
孙食野在两个地点之间犹豫了很久，她喜欢第三个地方，可万一只有自己一个人，好像开心不起来。
干嘛要管宋呦鸣选哪里啊！
孙食野心一横，就选第三个！
在她百般纠结的时候，前四个人里就只剩她还没有选，一打开第三个门……好多人啊。
“呦，孙孙来了？”陈书冲吃瓜队友楚安琪得意挑眉，“我就说她会选这个。”
孙食野看到宋呦鸣也在里面，心里头有一堆蝴蝶大概翅膀，振翅飞舞，好像下一秒就要从嗓子里飞出来。
真是没救了。
孙食野很嫌弃似的问宋呦鸣：“你怎么也在？我还以为你不喜欢运动不会来这里。”
恨铁不成钢的粉丝忍无可忍：
-孙孙纠结了那么久，肯定是想跟阿宋选一样的。
-我不管，她就是口是心非。
-急死了，急死了，我家女儿真不争气。
-哎呦，我这个丈母娘都等了好久了，媳妇怎么就是不进门！
-你们这又是妈又是婆婆的，那我当两个人捡来的孩子吧，妈妈们求你们赶紧给我一个家！
-你们完全忘了男嘉宾是吧？先朱府
-不重要。
...
前四选完后，剩下的四个人按照之前的积分依次选择，分组竟与上次一模一样。
两个镶边选手——张富和祁诚去相亲角，秦也和沈让去蛋糕坊。仙朱复
小房间里，沈让进来后看到是秦也，对她说：“你是不是喜欢孙食野？”
昨天几个人玩的游戏他也有所耳闻，吃了一大惊。
秦也：“是，又怎样呢？”
沈让：“不如我帮帮你？”
秦也：“你帮我？为什么？我以为我们是对手。”
沈让：“我能不能跟她在一起不重要，但她不跟那个人在一起很重要。”
“那个人”指的是宋呦鸣。
孙食野扇过他耳光，宋呦鸣戏耍过他，两个人这些天居然还越走越近，他绝不甘心眼睁睁看着。
半晌，秦也才开口：“没想到你人品还挺败坏的。”
沈让轻笑：“感情的事，根本就没有对错，也不应该被审判，你难道就要放弃了？”
秦也耸了一下肩，表情意味不明，不知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
所有人都选完约会地点后，只有孙食野被留下。
宋呦鸣佯装接水，也坐到附近。
导演：“孙食野在昨天的游戏环节有两次累计惩罚，根据互动投票，你需要完成两个观众愿望。”
孙食野本来还挺神采飞扬，听到这句话，脸瞬间垮了。
她昨天干嘛那么正直呢，说点假话就说点假话呗。
想到这里，她眼睛不自觉向宋呦鸣的手瞥去，不良漫画里的内容瞬间又充斥脑海。
污染源污染源！
下次回家一定要跟妈妈索要赔偿！
“观众什么愿望？”孙食野问。
导演看了一眼旁边的人：“节目组会私下告诉你。”
孙食野努努嘴：“怎么又搞些不能当众说的东西！”
导演心说，这也不是我的想法。
导演走后，陈书也绕回来，她已然在旁边摩拳擦掌，“我们三个人一定会有一场完美的约会。”
孙食野：“你这句话说得好怪，安琪不是人吗？”
楚安琪鬼一样出现：“谢谢你，她本来没提到那三个人是谁，你却还是为我打抱不平了。”
陈书笑着说：“是呀是呀，我又没说，我们三个人是你、阿宋还有一个我。”
孙食野头一次吵架被人拿捏住，恨得牙咬起来咯咯咯响。
宋呦鸣在一旁安静得就像不存在。
她不需要朋友，对于一个想和她当朋友的人，她暂时没有合适的话题。
孙食野忽然用膝盖撞了她一下，“喂，你今天人设是个闷葫芦吗？都不管别人欺负我。”
宋呦鸣看向她，两个人目光胶着一会儿，“大家都是你的朋友，为什么我这个朋友要管你别的朋友？”
“你这么凶干什么，不管我就不管呗。”孙食野不知道宋呦鸣又哪根筋搭错了，脸冷冰冰的不说，还带刺。
“一屋子都是我朋友，我才不缺你这一个。”她嘴巴瘪了一下，“我这两天对你很好。”
“对不起。”宋呦鸣望着那双小狗一样真诚的眼睛，就算胸口堵着的那块石头再大，也很难再不作一点反应。
“谁要听你说对不起。”孙食野脑袋又自然而然靠到宋呦鸣身上，“虽然我不想跟你约会，但我们还是选到一起了，这是命中注定的结合。”
这种话很难不产生歧义。
宋呦鸣还没有说话，就感觉肩膀那颗脑袋滑到了胸口，然后落到腿上，舒舒服服把那里当成了枕头。
孙食野：“真是不好意思，我头不小心滑了一下。”
怎么看都不像是不小心。
孙食野仰面看着宋呦鸣：“你觉得我们再次相遇，是命中注定吗？”如果不是命中注定，怎么会有那么多巧合一起发生了，让她变成现在这个奇怪的样子。
怎么会只是一秒钟的恍神，眼睛就再也离不开这个从小都看腻了的人。
宋呦鸣知道，不是。
可重逢之后的每一次心动，都是注定。
陈书和楚安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离开，这个小空间就只剩她们两个人。
静得她好像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可又想掩饰着不要另一个人听到。
“我忽然发现，你真好看。”孙食野眼睛很亮，桃花眼本就深情，认真盯着一个人的时候，能将一个人的心都给吸进去。
宋呦鸣心念微颤，恍惚间，身子已经向下弯去一点，分不清是想让对方看得更清楚，还是自己有什么绮念。
孙食野喉咙很痒，还很渴，感觉灵魂轻飘飘的，然后从嘴里飘出一句：“我喜欢跟好看的人做朋友。”
宋呦鸣陡然清醒，预告都没有一个就站起来，把这个“朋友”独自留在这。
“你要杀人吗？！”孙食野脑袋差点栽到地上。
月有阴晴圆缺，宋呦鸣阴晴不定！夸她好看还要生气。
孙食野抚着狂跳不已的心脏，刚刚在期待些什么啊，她喉咙滚了一下，怎么会期待“要是那家伙亲上来就好了”。
接吻，这是一个以前从未想过的词。
**
第二天的蹦床乐园。
几个人都换上了运动服，宋呦鸣最高，又是一身白色，是放在人群里一眼就能看到的醒目存在。
要是以前，孙食野肯定又会暗自较劲。
但现在只剩下表面较劲。
孙食野状似不经意地走过去，“你穿这么白也不怕弄脏了变成个大黑熊。”
“我要是变成个大黑熊，不是正好跟你凑一对？”宋呦鸣说。
孙食野：“为什么？”
宋呦鸣：“你照镜子看看就知道了。”
“你说我是黑熊？我打死你！”孙食野跳到宋呦鸣身上，两只腿勾住她的腰，趁机揩油。
“我说你们两个不把我们当人是不是？约会还没开始呢，都上手了。”陈书捂住眼睛，“我闭眼，你们继续吧。”
楚安琪也用两只手捂住眼睛，“我也是。”
“谁上手了！”孙食野有点心虚，“而且又不是我先动的手。”
宋呦鸣：“你看看有没有人相信。”
“昨天不说话，今天话又这么多。”孙食野从宋呦鸣身上跳下来，“等一下要运动，当然要提前热身了。”
宋呦鸣已经习惯了她歪理一大堆，不跟她打嘴仗，教练拿着几套防护服走过来，宋呦鸣将注意力放到教练讲解注意事项的声音上。
这个蹦床乐园很大，她们现在所在的区域是空中障碍区，底下是海绵，上面是木桩、独木桥、悬索等各式各样的关卡，每个人都要挑战从起点走到终点。
等换好防护服，宋呦鸣绕到孙食野身后，随后从后面环住孙食野的腰，帮她拉紧绳索。
孙食野感受到宋呦鸣做这些的时候，身体紧贴着她的背，微凉的脸颊也时不时划过她的耳朵。
尤其是那股特别的香气，忽远忽近。
“谁要你帮忙了。”孙食野还没上去，心跳已经快得不像话。
宋呦鸣：“不是说允许我当你朋友么？朋友之间，不就应该互帮互助？”
孙食野呼吸不自觉沉了几分，每一下好像都要用掉更多的力气才能吸到足够的氧气。
“我对朋友向来很好，你以前没当过，现在既然想当，那我就对你更好一点，比任何一个都要好。”
宋呦鸣说话的热气一阵一阵拂过耳边，孙食野出现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异样感觉，而且是全身上下，都很不对劲。
这时，教练员在那边喊：“准备好了就从这个台阶上来。”
孙食野看到教练说的台阶，她现在可能上不去。
她……腿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