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孙食野回卧室放完东西，又下来客厅，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她还以为自己回来算晚的。
宋呦鸣也不知道去哪了，早上出门比她还早，现在还没回来，不会是偷偷去见什么投资人了吧？
孙食野坐到沙发上，开始望着天花板魂游天外。
这时门口传来响动。
“我都感觉风衣还没穿两天呢怎么就立冬了，时间过得也太快了。”
“是啊，我今天早上一出门都感觉开始冻耳朵了。”
是楚安琪和秦也的声音。
紧接着是陈书：“看我买什么回来了。”
楚安琪：“饺子馅和饺子皮？”
秦也笑着说：“逢年过节吃饺子，是国人刻在骨子里的dna吗？”
楚安琪：“哪有，我们南方明明吃面。”
陈书：“那没办法，这儿是帝都，得根据北方的习惯来。”
楚安琪也不想搞什么南北方之争，只说：“那你直接买饺子不就好了，干嘛还分开买？”
陈书：“重要的是饺子吗？是包饺子乐趣好不好！”
楚安琪：“那你就应该直接跟我说一声，我擀的皮肯定比外面卖的好。”
陈书：“不早说！我还专门绕路去买的。”
秦也没有参与两个人的对话，在玄关换好鞋就走向沙发。
“阿野，睡着了？”
“嗯？”
孙食野把放出去的神收回来，笑着说：“看来是我眼睛不够大，都没被你发现是睁着的。”
秦也莞尔：“我当然看到了，逗你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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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上的风铃响了一下。
又有人回来了。
孙食野把仰着的脑袋放正，想看看是谁。
“阿宋你回来啦。”陈书说，“等下我们包饺子，你也要一起哦。”
“好。”宋呦鸣应下来。
她两只手放在风衣兜里，身上没有包，衣服款式很简约，身上色彩也很单一。
兜里只有个手机，她也没什么需要回屋放下的东西，换好拖鞋径直走向沙发。
“回来了？”孙食野先开口，“去哪儿了？”
宋呦鸣说：“有点事。”
孙食野：“……”问的就是你出去干什么事了，有点事，也太会敷衍了！说不定是做贼心虚，真的背着她出去见对家公司了。
晚上看直播的观众很多，留言很活跃。
-终于又看到我孙孙阿宋同框了。
-这语气怎么像是在埋怨老婆说你怎么回来这么晚？
-那么多人一起回来，孙孙就只问阿宋一个人去哪，又被我磕到了。
-可是我恨阿宋像块木头。
-就是，就不能交代交代去做什么事了吗？我们孙孙脸都绿了。
-你们是不是脑补过头了？我没发现两个人有什么不对的呀。
-没发现就是太年轻，我们阿宋一个字没说爱，可眼神处处都是爱。
-臣附议。
-让我们来猜猜孙孙什么时候能发现，买定离手。
一条高赞回答：但凡她能看看节目回放大家的留言。
...
宋呦鸣过来后，秦也起身去洗了个手，回来坐下开始剥橘子。
“阿野，给你。”
秦也把一整个剥好的橘子递给孙食野。
孙食野很自然就接过去：“谢谢，你人真好。”
秦也：“谁让我喜欢你呢。”
孙食野一点没有往别的方面想，喜欢她很正常，她这么招人稀罕，从小到大周围的人就没有不喜欢她的。
宋呦鸣抿着唇坐在旁边，两只手放在膝盖上。
孙食野对她说：“你怎么跟别人欠了你800万似的，见到屋里这么多貌美如花的小姑娘，也不知道笑一笑。”
说着，往她嘴里塞了两瓣橘子，“给你尝尝，还挺甜的。”
因为这个举动，宋呦鸣脸上的表情柔和了许多。
秦也打趣道：“阿野你这是借花献佛啊。”
孙食野：“其实这橘子挺酸的。”
宋呦鸣：“……”
嘴里的味道证明孙食野跟秦也说的是实话，牙都要酸倒了。
“你们三个别在那里偷懒，快过来加入我们。”陈书在餐厅喊了一声。
孙食野起身的时候，又趁机把手里的橘子全塞到宋呦鸣嘴里。
宋呦鸣刚刚本来还有点醋意，现在只剩嘴巴里的酸，心里的酸已经被冲刷了个干净，她跟在后面，眼里全是笑意，就像小时候一样，孙食野在前面肆意奔跑，她只是静静看着，心却飞出去追着那个小小的影子。
第一次对孙食野心动，好像也是一个立冬天。
-
“你爸爸学校有事，妈妈今天也很忙，你晚上去冉阿姨家吃饭吧。”
电话里匆匆说了这么一句，就没了声音。
宋呦鸣已经习惯这样。
爸爸是大学教授，妈妈是医院主任，好像总有忙不完的事，就算都在家，也都是安安静静的自己做自己的事，互不打扰。
放学以后，她一路跟着孙食野，进了大门，穿过花园，直到走进自己家旁边的另独栋别墅。
这时，前面的小妹妹才发现不对劲。
“你怎么还跟着我？你家在那边！”
“我今天在这里吃饭。”宋呦鸣说。
孙食野一下急了：“你就这么喜欢我的爸爸妈妈吗？你快点回自己家啦！”
“你这小崽子！妈妈平时是这么教你的吗？”孙食野的妈妈出来，语气很俏皮，轻轻揪了一下孙食野的耳朵，“呦呦姐姐来我们家玩，你应该高兴。”
“我不高兴，一点都不高兴！”小孙食野嘟着个嘴，“她也有爸爸妈妈呀，为什么要抢我的？”
宋呦鸣表面上很沉静，心里却很无措，她不想孙食野不开心，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不开心。
“孙食野！”这是冉妈妈第一次对女儿这么凶，“跟姐姐道歉。”
孙食野还太小，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道歉，倔在那里不说话。
宋呦鸣开口说：“我可以打电话叫保姆阿姨来，冉阿姨我先回去了。”
“今天立冬，我特意跟你妈妈说要你来我家的，来帮阿姨一起包饺子。”冉妈妈摸摸宋呦鸣的脑袋，“你妹妹是个大魔王，别跟她一般见识。”
进屋后，孙食野就被妈妈拉进房间，不知道说了一通什么，没多久就出来道歉。
“呦呦姐姐对不起，我不应该赶你走。”虽然嘴上不情不愿，但眼睛红红的，睫毛一闪一闪，看着可怜巴巴的。
那是宋呦鸣十几年的人生中，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手揪住，明明小姑娘那么不欢迎她，她却没有了一如既往的傲气，甚至想这样永远看着面前的人，一直到老去，死去。
“没关系。”宋呦鸣伸手拂去孙食野脸上的小珍珠，“别哭了。”
那一刻，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就问了句：“你有没有喜欢的男生？”
孙食野吸吸鼻子：“我才不喜欢臭男生呢。”
那时妹妹是那样说的，可后来却食言了。
或许那句话本来就是小女孩的随口一说，说话的人自己都忘了。
-
久违地和孙食野一起坐在餐桌上包饺子，唤起了久远的记忆。
宋呦鸣垂下眼睫，她很喜欢孙食野家，孙爸爸冉妈妈就算平时再忙，也会挤出时间一起过每一个重要的日子。
她怕自己失去那个温暖的借来的家，于是也就压抑着对孙食野的情愫，只是在坚硬的石板下，那株草苗早就肆意疯长了。
“你速度也太慢了。”孙食野嘲笑道，“动手能力还是那么差。”
宋呦鸣敛起心绪，回道：“你速度很快？”
孙食野：“反正肯定比你快10倍。”
陈书忍不住发言：“你们两个，我都听不下去了，明目张胆在别人面前讨论动手速度，这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听的吗？”
孙食野：“啥？”
这是什么不能说的吗？
宋呦鸣听懂陈书的深层意思，表情变得很怪异。
孙食野看了看宋呦鸣，“你们是不是背着我有什么小秘密？”
陈书笑眯眯问孙食野：“我就想知道阿宋动手能力是不是真的很差？”
宋呦鸣朝陈书飞了一记眼刀。
孙食野：“反正肯定没我厉害。”
闻言，陈书朝宋呦鸣嘚瑟地做了个鬼脸。
孙食野眉心微蹙，这两个人关系怎么这么好了，不就一起住了两三天，怎么说的话她都听不懂，还眉来眼去的。
**
入夜。
孙食野一想到陈书和宋呦鸣两个人有什么小秘密，心里就莫名烦躁。
她们分明才认识，只是因为是室友，就比她还关系好了吗？
宋呦鸣跟她从开裆裤的时候就认识，不，从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就认识！
孙食野越想越觉得有一团气在胸口堵着，立刻轻手轻脚地起来，偷偷摸摸来到她们房间门口。
她用手轻轻试了一下，居然没有锁门。
女生卧室套间，宋呦鸣她们又在里间，大约从来没想过外间的女生会鬼鬼祟祟开她们的房门。
孙食野像个贼一样，踮着脚摸到宋呦鸣床边，很自然地掀开被子的一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进去。
宋呦鸣发出一声惊呼。
任谁在睡梦中遭遇这样的事都会大惊失色。
孙食野一把捂住宋呦鸣的嘴，“是我。”
似乎生怕对方把她赶下去似的，根本不给对方拒绝的机会，一连串说个不停。
“太冷了，我一个人睡不着。”
“你是姐姐，你要是赶我下床，我就告诉我妈妈你欺负我。”
孙食野从被窝里钻出来，又只穿着单薄的睡衣走了一小段路，手脚都是冰的，毫不客气地往宋呦鸣身上最暖的地方放。
宋呦鸣没推开她，只拢了拢被子，将对方包裹进来。
以前一直不知道宋呦鸣的身体这么软。
现在紧紧贴在一起，就像抱着个软糯可口的布丁，真想一口咬下去，从脖子开始咬吧，感觉这是最好吃的地方。
孙食野感觉自己像个变态，动了动身子，想把脑袋里的想法晃出去。
“别乱动。”宋呦鸣的声音很低沉。
就算同是女孩子，喜欢的人和别的人自然也有很大的区别。
宋呦鸣不是什么清心寡欲的圣人，要很艰难才能克制住想将对方揉进自己骨血里的冲动。
“凶什么凶！”孙食野很不满，“你对别人可没这么凶。”
她口中的别人，就是此时正睡在旁边另一张床上的陈书。
宋呦鸣收紧落在孙食野腰上的手，低声说：“老实点。”
“哦。”孙食野赌气地闭上眼睛。
虽然屋子里没有灯光，但借着从窗帘缝里透进来的月光，依稀还是能看到面前人的轮廓。
宋呦鸣舍不得合上眼睛，贪婪地用目光描摹着孙食野朦胧的五官，尤其是那薄巧的唇。
孙食野忽然开口：“以前那件事我都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你了，我们现在朋友了吧？”
宋呦鸣不想承认这两个字，便不说话。
“那你说，在这儿你是不是跟我关系最好？”孙食野问出来，觉得很难为情，小孩子才会这样，她都是个大人了，居然会为宋呦鸣跟谁关系更好吃醋。
可她就是不开心。
她今天晚上非得问清楚才能安心入睡。
“你说话呀。”孙食野推了推宋呦鸣的肩膀。
“睡觉。”宋呦鸣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她想要的不是小孩子一般的友谊。
“切。”孙食野说，“我也没想跟你关系多好，但好歹我们认识那么久，于情于理，你都得对我更好一点吧。”
宋呦鸣：“那你告诉我，想让我怎么对你好？”
孙食野被问住，给怎么对自己好呢？
至少有什么好吃的应该只想着她，又不是厨子，还给大家做早餐，就不能给她一个人吃吗？
有什么小秘密也应该先跟她分享。
孙食野想到这里，不禁开始自我反省，怎么会有这么霸道的想法，她明明很大方的，居然还在在意早上宋呦鸣给陈书盛汤这件事。
她也很喜欢陈书，想跟她成为好朋友的，却小心眼儿地不想她们一起说些她听不懂的话。
她到底是怎么了！
“还是睡觉吧。”孙食野偃旗息鼓。
宋呦鸣不知道孙食野为什么半夜跑到她的床上，但人既然来了，又怎么可能没有任何波浪。
她就像吃了一颗糖一样，嘴巴里全是甜，心中那颗种子也悄然萌芽。
这么大的人了，还半夜偷偷钻人家被子。
在没有光线的夜里，宋呦鸣盯着孙食野，不知道那样盯了多久，她才抵不过睡意，拥着怀里的人睡过去。
睡梦中两个人的脸越贴越近，仿佛呼吸都已交融在一起，可始终隔着一层无形的纱似的，彼此时不时撩动，掀起波澜和涟漪，又回归于宁静。
**
新的一天是从陈书激动跳下床开始。
“我昨晚错过了什么？”她颤抖地看着旁边床铺上多出来的一个人，“我恨我昨晚睡得像个死猪！”
孙食野早就醒了，但这个被窝实在太舒服，又暖和又香，她不想下床。
此刻面对陈书，她很是心虚。
“对不起。”孙食野跟陈书很郑重道了一声歉，就愧疚地跑出去。
昨天一定是疯了才会半夜跑到宋呦鸣床上，非得要她在自己和陈书之间抉择一个关系更好的。
初中生，不，小学生都不会做这么幼稚丢脸的事。
陈书看着留在屋里的宋呦鸣：“她为什么跟我道歉？你们不会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把我当成你们play里的一环了吧？”
宋呦鸣：“不要带坏小孩子。”
陈书：“跟你们比起来，我才是纯情的小孩子。”
宋呦鸣低头看到床单上的褶皱，喉咙轻轻滚了一下，她有什么资格说别人，她脑海中不纯的念头比任何人都要多。
小白兔是不知道大灰狼心中的食□□，才能安然入睡。
**
孙食野站在自己家门口，耷拉着脑袋，像朵蔫了的花。
她这一整天都在不断闪回昨晚跟宋呦鸣说的话——“我跟你关系是不是最好？”
说的时候根本没想到羞耻的后劲这么大。
人的内耗就是在用回忆□□自己中产生的。
孙食野发誓自己这辈子没做过这么丢人的事。
还是在宋呦鸣面前。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如果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她一定回到昨晚把自己摁在床上。
万一宋呦鸣再把这件事告诉陈书……
恋综小屋是不想回了，她甚至想卷铺盖逃离地球。
冉妈看到家里多了个大活人，纳闷道：“你怎么回来了？”
孙食野：“我怎么不能回来？这是我家。”
“那你自便，我现在没工夫管你。”
孙食野：“我就在外面住了几天，怎么感觉像是回来借宿的一样，你是不是背着我在外面偷生了一个？”
妈妈：“我要是偷生一个就好了，下次你惹我生气的时候我还能去别的小棉袄那里找安慰。”
“那我可要生气了！不能有别的小棉袄。”孙食野一把抱住妈妈，“你只能爱我一个。”
妈妈被挠得咯咯笑：“从小到大，属你撒娇第一名，可别抱着我，我还忙着呢。”
孙食野脑子里又跳出宋呦鸣，她不会也觉得她是在撒娇吧？
本来回家是想逃避现实，结果脸烧得更厉害了。
“妈妈，要不我们搬家吧？”孙食野很认真地提议道。
冉妈妈早就习惯女儿思维乱跳，时常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说：“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我了，你去储藏间帮我找找是不是有盒燕窝，我过两天要去拜访一下宋呦鸣的爸爸妈妈。”
宋呦鸣，又是宋呦鸣，到底是什么魔咒！
孙食野：“邻居串门就串门呗，还说什么拜访。”
冉妈妈看着女儿，沉沉叹了口气。
孙食野：“怎么啦？你为什么用这种嫌弃的目光看着你唯一的宝贝女儿？”
冉妈妈摇摇头：“没事，你去吧。”有种破罐子破摔的释然。
孙食野走都走了，还不忘回头说：“你好好考虑考虑嘛，看到宋呦鸣会让我智商下降，不利于身心健康发展，父母之爱子，则为其计深远，要不然我给你买本孟母三迁的故事！”
“哼，不理我，是亲妈吗？”
孙食野走进储藏间，开完灯转身的时候不小心踢到一个箱子，瞬间尘土飞扬，她被呛得咳嗽起来，捏住鼻子，用手使劲扇了扇面前的灰尘。
她眼睛被灰迷得都要睁不开，但还是想看看箱子里是什么，半眯着眼睛凑近，模模糊糊看到一堆粉色白色绿色的封面。
漫画书吗？
她怎么不记得自己有过这么多漫画书。
随手翻开一本，还是彩色的。
孙食野津津有味地翻了几页，画得真不错，主角还是要统一世界的大反派，没想到自己小时候看的漫画这么有意思。
只是……越看越不对，就眨一下眼，里面的蛇蝎美人反派和正义女超人衣服怎么一起没了？！
再看几页。
她颤抖的手拿着漫画书，心脏忽上忽下，发昏的脑子里倏一下蹦出宋呦鸣的脸。